十三 终偿宿愿
2025-05-09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陆无涯胡乱盥洗了一下,心头乱糟糟的,默默坐在床上。连日来发生的事,实在匪夷所思,使他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很想找个人倾谈,偏生韩如玉又不喜听,韩建德对他态度冰冷,韩师道又生了病,而他对阮文龙及司空霖又心生疑惑,是以颇为纳闷。
  幸而吃过早点,韩师道却叫韩建德来找陆无涯了。
  “爹叫你去一下,他有几件事情要问你!”
  韩如玉紧张地站了起来,道:“小妹陪涯哥去!”
  韩建德目中带着几丝哀伤,说道:“爹说只要见他一人,也许等下他也会来找你!”
  韩如玉忽然把手伸过去,轻轻在陆无涯手腕上捏了一下,陆无涯忙安慰她:“我跟爹说了话便来陪你!”
  韩如玉有点伤感地道:“孩子醒了,你不看看他?”
  韩建德哈哈笑道:“三妹你干什么?三妹夫不过去一下而已,倒好像要出远门一般!”
  陆无涯也轻笑起来,跟着韩建德出去。韩家内堂建筑物颇多,韩师道所住之所,另有一道矮墙隔住,月洞门外有人守住,见到韩建德与陆无涯来到,都哈腰行礼,同时把门推开。
  门后便是一座精致的花园,花丛假山隐见人影,陆无涯忖道:“韩家庄到底有多少个人?”嘴上却问道:“岳父大人身子好一点没有?”
  韩建德头也不回地道:“这话你可直接问他!”说着,推开一扇厢房的房门,走了进去。
  陆无涯见房内只有一张书桌,几张椅子,陈设简单,却不见有人,心头暗暗诧异。
  只见韩建德伸手在书桌上推了几下,书桌倏地滑开,露出一道石级,通往地窖。
  “岳父在下面?”
  只听韩师道的声音自下面传来:“可是涯儿?下来吧,老夫有话问你!德儿,寿筵的事,你去准备一下!还有,姜总管怎地还未回来,找人去田家庵查一查!”
  陆无涯脱口说道:“姜总管不会回来了!”
  “哦?”韩家父子两人齐声惊呼。
  韩建德问道:“三妹夫,这是什么原因?”
  韩师道说道:“没有你的事,涯儿下来!”
  陆无涯应了一声,连忙走下石级,刚到下面,上面的出口已经阖上,可是地窖内仍然有灯,陆无涯走前几步,便见到韩师道躺在一张睡床上,床前放着一张高背椅子,韩师道指一指椅子,陆无涯先向他行了一礼才坐下。
  “你不辞而别,又悄悄回来,可是已经杀死了乌鸦?”
  陆无涯点点头,正在考虑该如何开口,只听韩师道又问:“首级呢?”
  “给人偷掉了!”
  韩师道哈哈一笑。“连首级也有人偷,你莫把老夫当作是三岁孩童!”
  “真的!小婿……晚辈怀疑偷首级的?很可能是田集孝!”陆无涯见他脸色不大好看,连忙改口自称晩辈。
  韩师道身子猛地一震,说道:“是不是你亲眼见到的?没证据的事,你可勿乱说!”
  “证据虽没有,但晚辈认得他的声音!而且,而且他昨夜……”
  “他昨夜怎样?”
  “他昨夜已潜入本庄!”
  韩师道拳头在床上一擂,喝道:“简直胡说!田集孝与老夫交情不浅,他要来找老夫,还用潜进来么?”
  “真的!晚辈亲眼所见,是司空十弟接引他入庄的!”
  韩师道目光一变,半晌才问道:“你还看到什么?”
  “乌鸦是……晚辈说了请大人勿气坏身子……”
  韩师道冷哼一声:“老夫身子还硬朗得很,你但说不妨!”
  陆无涯吸了一口气,道:“乌鸦便是姜总管!”
  韩师道听后几乎跳了起来:“你杀死他?可知他是老夫很信任的人?”
  陆无涯道:“大人息怒,他亲口承认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唉,又有谁能想得到?”
  韩师道冷笑一声:“老夫的确想不到,我女儿竟会看上你!”
  陆无涯一楞,脱口问道:“大人,你不相信我?”
  “我只相信你是疯子!”
  陆无涯不由微怒,抗声道:“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他还说接到命令要杀你。”
  韩师道脸现怪异之色。“他要杀我?他不怕受良心责备?”
  陆无涯叹息道:“其实要杀你的是老鹰,乌鸦与蝙蝠一样,也只是老鹰工具而已!”
  韩师道改变一下姿势,淡淡地道:“老鹰又是谁?”
  “他是蝙蝠组织的真正首领……”
  “我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姜子凌没有说……他说连他也不知道。”
  韩师道冷笑道:“你越说越玄了,你相信他不知道么?假如他真的是乌鸦!”
  陆无涯正色道:“这倒有可能!在这之前,晚辈等都不知道乌鸦的真实身份,那老鹰是首脑,行动料必更加神秘!而且,乌鸦也不止一只……”
  韩师道脸上笑意更浓:“那么还有几只?”
  “这个晚辈便不知道了……姜子凌也没透露过!”
  “他有说出谁么?”
  “没有,不过晚辈怀疑阮大哥是其中之一,司空十弟也有可能是他们的人!”
  “阮文龙?哼,你又找到他的什么破绽?”
  陆无涯道:“乌鸦每次出现时,全身都为黑布所包裹着,只露出一对眼睛,所以晚辈对他的眼神印象最深刻,我可以肯定,阮文龙是在晚辈眼前出现过的一只乌鸦!”
  韩师道又道:“还有没有其他的?”
  陆无涯自怀中掏出那封警告信来,道:“请大人过目,就是因为接到这封警告信,所以晚辈才连夜赶回来,幸而只是一场虚惊!”
  韩师道看后把信交回给陆无涯,道:“老夫已快六十岁,不再气盛,也不想与你计较,你立即给我滚吧,今后不许再让韩家的人见到你!”
  陆无涯先是一怔,继而怒火大盛。“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已很明白!只你一个人滚,如玉不能跟着你!”
  “不行!我不能没有她,她也不能没有我,而且咱们已有了孩子,你何忍心把咱拆散!”
  韩师道闭起双眼,道:“你若要一意孤行,便连孩子也留下来,因为我不想我有一个女儿做寡妇!”
  “我……”
  “除非你发下毒誓,今日出了韩家便带着如玉远走他方,最好到海外仙岛或大漠西域,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为什么?”
  “理由我已经说了,老夫既不想女儿做寡妇,也不想她嫁给一个疯子而给我丢脸!”
  “但如玉绝不以为我是……就算是,她也不会计较!”
  “但老夫计较!”韩师道咆哮起来:“你无端端杀死跟随老夫多年的朋友,老夫不杀你,你还想得陇望蜀?”
  “我自信没有杀错人!”
  “可有旁人作证?”
  “高天扬!”陆无涯气又馁了。“可惜他极可能已经死了!”
  “老夫的条件你答应了没有?”
  陆无涯喘着气,一面记着仇恨,一面又舍不得抛妻弃子,情仇交织,难以抉择,耳际忽然隐隐听到一个呼叫声:“涯哥,我舍不得你,快答应爹!”
  这是韩如玉的声音,陆无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张口欲答应她,忽又听韩师道喝道:“德儿,你为何让她进来!”
  陆无涯心头一跳,如同在头上响了个焦雷,心中不断地叫着:“这是什么原因?这是什么原因?三哥为何尚在上面?”
  只听韩如玉哭叫道:“爹,女儿求你放过他!”
  陆无涯豹子般跳了起来,脸色青白,冷汗黄豆般大小的簌簌流下,指着韩师道,语不成句地道:“原来,原来你便是……便是……”
  韩师道十分镇静,伸手在枕头上一拉,只闻“格格”一阵机括声响,他自被内抽出一柄剑来,淡淡地道:“你不愧是众多蝙蝠之中最聪明的一个,我便是老鹰,不过,若非玉丫头,你又哪里会知道!”
  陆无涯呆住了,半晌才呻吟的道:“你为何要这般做?”
  韩师道冷笑一声:“你问我为何要靠杀人赚钱?”
  “不错,以你今日的地位,还怕不够钱花?”
  “哼!你懂个什么?钱有什么用?追逐金钱者,不过是凡夫俗子而已!你们所杀的人,全是我的主意,无人出钱给老夫!老夫也没有亏待你们,我出钱,你们出力,绝对公道!”
  陆无涯好像没有听见这些话,大声叫道:“你不止有钱,还有声誉地位。”
  “虚名而已,地位也是摸不着的!”韩师道神情忽然激动起来,“我要的是权力,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我要的是整座武林。”
  “杀人便可以得到整座武林?”
  “把所有稍有威胁的人都踢掉,老夫便是天上北斗,谁不仰仗老夫的鼻息?”
  “江山代代有人材出,只怕未必。”
  韩师道哈哈大笑,道:“老夫还有几年命,只要临死之前,能够风光一下,便心满意足了。”
  陆无涯叹息道:“其实我应该一早便想到你,你若不是老鹰,姜子凌哪有可能成为乌鸦?”
  韩师道冷冷地道:“知道又如何,你以为你能阻挡老夫,任何人都不能。”
  陆无涯神色忽然镇定了下来。“上天是最公道的,你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可惜如玉做了你无辜的替死羔羊。”
  韩师道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派了蝙蝠去追杀陆无涯和他的女人,只道那女人是陆无涯的姘头,却料不到是自己的女儿,而且他虽是蝙蝠组织的主脑,但对于蝙蝠的事却不太清楚,一切都交由姜子凌打理,有大事时,姜子凌才会请示他。
  但陆无涯与韩如玉,韩胜珠回来后,自韩胜珠口中,他才知道这件事,那时韩师道心头如遭火烧。
  他最钟爱的便是韩如玉,却想不到这灾难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本想立即杀死陆无涯,只因有了这份愧疚,所以不在家内下手,却故意要姜子凌去诱杀陆无涯,这样韩如玉在毫不知情底下,便不会太过痛苦,也不会使她心目中的严父形象破碎。
  偏生姜子凌竟然被陆无涯与高天扬杀死,他料不到陆无涯有力杀死姜子凌,只道事故出在高天扬身上。
  又凑巧高天扬把自己送到另一只乌鸦的刀下,田集孝自然不会放过他,只是事后,他若再在江湖上出现,便要引人思疑,是故才赶回来请示老鹰。
  韩师道本来要女儿劝陆无涯离开中原,韩如玉自然不肯答应,最后韩师道把事情摊开,韩如玉哭了半天,终于屈服,她不忍见丈夫与父亲决斗,任何一人有损伤,她都难以忍受。
  韩师道亦料不到陆无涯来得这般快,只得诈病阻延时间等女儿劝告陆无涯,另一方面又叫韩建德带他去偏厅,自己再到女儿寝室警告她一番。
  二十多年来的计划,韩师道自然不肯毁于一旦,不过,韩如玉被奸之事,又似是一条毒蛇般,不时咬噬着他的心扉,当下他听见陆无涯这般说,脸色铁青,额角沁汗,半晌才无力地道:“老夫会给她补偿,待老夫大功告成,要替她物色一个比你好十倍的丈夫,实在轻而易举。”
  “放屁!”陆无涯怒道:“你把如玉看成甚么人?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
  “哼!女人谁不想嫁个有钱有势,英俊潇洒的男子?”韩师道把剑向陆无涯斜指一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陆无涯痛苦地呻吟了一下。“你是我岳父,但令我半生痛苦……我妻子,爱人,朋友,同伴,全死在你手下。但你偏偏又是如玉的父亲,我,我……还能说些什么?”
  “你不想问问有关蝙蝠等等的事?”
  “老鹰是你,我心中的疑团便一一自动解开了,而且,我也不想再知道任何事了。”
  韩师道目光露出一丝赞许之色。“你很聪明,一个人连命都已不保,多了解一些事情,徒然痛苦。”
  陆无涯猛吸一口气。“不过我有两个条件求你……”
  韩师道有点奇怪,他实在料不到陆无涯的脾气,也会求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是什么事,且说来听听。”
  “请你善待如玉及那两个孩子,无论如何,他们跟你都有一点关系。”
  韩师道不由怒道:“她是我女儿,何须你关心?”
  陆无涯叫道:“但她是我的妻子。”
  韩师道不答又问:“第二条件呢?”
  “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
  韩师道“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你自信能打败老夫?”
  “我不敢奢望,不过你若自信能赢得了我,给我一柄剑又有何妨?难道‘一剑震长江’之名是浪得虚名的?”
  “也好,老夫已久疏阵仗,今日便陪你玩几招。”韩师道摘下墙上的一柄长剑,把它抛与陆无涯。
  陆无涯接过剑来,一按剑簧,把剑抽出,倒抱剑柄,道了一声请,剑尖立即遥指韩师道。
  韩师道毫不为所动,道:“老夫之见是请你先出手,否则机会难再!”
  陆无涯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韩师道闲闲散散地站在他八尺之外,全身上下似被一重无形的杀气所笼罩,那杀气越来越盛,连八尺外的陆无涯都感其威力,呼吸登时一紧。
  两人如石像一般挺立着,陆无涯实在没有把握一剑取得先机,贸贸然发动攻势,又恐反为敌所制,这刹那,十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平生所学的招式也全都想过,仍没有一招把握较大的。
  就在此刻,上面通气孔又传来韩如玉的叫声:“爹,请你放过涯哥。”
  韩师道道:“还不制住她!”
  话音一落,陆无涯的长剑已如离弦之箭刺去,韩师道虽然因说话略为分神,但仍来得及举剑格开。
  陆无涯一剑过后,第二剑又再攻出,他一口气攻了七招,都为韩师道轻轻松松接下,陆无涯立即把剑法一变,以剑代刀,施展出更多刀法来。
  一连三招不但招式诡异,而且杀伤力极大,这一着大出韩师道的意料,忍不住咦了一声,应付时有点狼狈。
  陆无涯三招之后又再三招,只闻“嗤”的一声,韩师道的肩头已着了一剑,幸而他闪避得快,只添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陆无涯一剑得手,长啸一声,第七招跟着攻出,可是韩师道比他更快,长剑第一次反击。他因一时大意,吃了小亏,心头大怒,这一剑力蕴千钧,陆无涯的剑吃他剑风一吹,竟然偏开两寸,那一招去势也是一慢!
  说时迟,那时快,韩师道的剑尖已临陆无涯的胸膛!
  陆无涯万般无奈,只得向后急退,韩师道不愧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好手,攻势如同长江水般一招紧接一招,绵延不绝。
  陆无涯连格五剑之后,刚稍站稳阵脚,忽又见韩师道左掌自剑底穿了过来,印向自己的胸膛,他自知内功与对方相差太远,是故只得拧腰闪避。
  不料,韩师道上身一俯,手臂暴长,倏地化掌为抓,向陆无涯腰际抓去。
  这一招不但诡异绝伦,而且快逾闪电,陆无涯闪避不及,被其抓个正着,只觉小腹一阵灼热,心头一乱,右臂长剑倏地刺出。与此同时,韩师道突然大叫一声,叫声倏起,既尖且急,充满惊怒悔恨,把陆无涯吓了一跳。
  刹那间,韩师道松下手掌,右手长剑一划,挡开陆无涯的剑!
  “当”的一声,陆无涯吃不住他此剑之力,手臂连剑扬高半尺,韩师道手臂一翻,白光过处,陆无涯的右手已应声落地。
  这几招兔起鹘落,一气呵成,两人由上风至下风,又由下风转为上风,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刹那间,陆无涯的所有动作都突然一慢,韩师道上身向前一扑,剑尖已刺入陆无涯的胸膛。
  “砰砰”两声,两人同时滚落地上,陆无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奇怪的是韩师道也喘起息来。
  陆无涯甚是奇怪,忍不住转头向他望去,只见他满脸都是青黑之气,双眼圆睁,神情极为恐怖,他心头甚是奇怪。
  “德儿,快把南道出口打开,把七星针解药拿来!”韩师道声音似发自喉管。
  陆无涯这才发觉韩师道的右掌心白光闪亮,钉着三根小针。这三根小针自何而来,陆无涯全不知道,他想用左手握剑刺杀韩师道,亦已无能为力。
  只听上面又传来韩建德的叫声:“爹,出口机关让你锁住。”
  韩师道大叫一声,自地上爬了起来,艰辛地走向牙床,可是他每跨出一步,脸上的青黑之气,便重了一分,只走了三步,他便长叹一声,跌坐地上,咬牙道:“如玉那贱人把那颗珍珠送给你?”
  陆无涯目光一落,才发现上次韩如玉给他那粒大珍珠已碎裂,地上有一团碎片,刹那间,一切他都已明白,韩师道把毒针藏在那假珍珠之内,却不把内情说破。
  他原意甚佳,要女儿把珍珠带在身上,万一遇到强敌不能抵抗时,一般人见到那般晶莹巨大的珍珠,都忍不住会把它抓下来,瞧个清楚,只要稍一用力,薄壳碎裂,毒针便会刺进掌心。
  那七星针是用七种天下至毒的毒药炼成,另有解药,也须立即服食,而且不能移动身体,否则毒气攻心更快!
  陆无涯想通了这关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但只笑了几声,便呛咳起来。
  韩师道喘着气道:“你得意甚么?难道你还能活?”
  “我心愿已了,死活根本都不放在心上……”
  “你这一生都全不由人,毫无快乐可言,就这样死去,难道不觉得遗憾?”
  陆无涯身子一震,喃喃地道:“难道这便是常人口中的所说的命运?”
  韩师道神色一呆,也喃喃地道:“老夫向来以为事在人为,天下间没有办不到的事,怎料得到头来,只是一场梦……老夫年轻时,曾遇一位相士,他谓老夫活不到六十岁,果然,果然……难道天命真的不可违?”
  “天命不可违,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自作孽不可活,这一切都是天命!”
  “自作孽不可活?哈哈……”笑声未了,韩师道嘴角已沁出黑血,喘着气道:“你如何坚强,如何挣扎,到头来也逃不掉上天替你的安排……”语音一落,双眼已经阖上。
  陆无涯浑身浴血,气力迅速消失,双眼也缓缓闭起,耳朵忽然听见通气孔不断传来韩家兄弟的呼叫声:“爹,快把机关打开。”
  忽又闻一个凄厉的声音:“爹若有什么不测,也是他自己讨来的,招来的,我看你们以后还做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头一个受害的是三妹,如今爹又……”
  陆无涯认得这是韩胜珠的声音,她话未说完,韩建德已截口道:“大妹别发牢骚啦,现在要紧的是把入口弄开。”
  韩建文声音已变,“爹若有什么不测,咱们,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韩建德沉声道:“就此退出江湖。”
  韩家兄弟姐妹都没人反对,陆无涯心头一片平静,双眼再度睁开,看了周围最后一眼,嘴角浮上一丝微笑,心中暗道:“这里便是一座现成的大墓,好好,韩师道害苦了女儿,又通过女儿的手,用自己的毒针杀死自己,上天到底是公平的……老鹰与蝙蝠死在一处,哈哈……我这一生虽然充满痛苦,但先是得到五妹,再是玉妹,终也得到幸福……
  “几年来,我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死有余辜,如今大仇得报,还有何遗憾的,何况九泉之下,还有五妹为伴……”
  这刹那,陆无涯心头一片平静,脑海内又浮上紫玉花的睑庞,猛觉一阵甜蜜,忽然一个念头翻上他心头。
  “我到底爱五妹多一点?还是爱玉妹多一点?”
  可惜他还未找到答案时,已经停止了呼吸……
  地窖密室的入口终于设法打开,韩师道已死,他的六十寿筵亦自然取消。
  韩建德征得母亲的同意,立即召开蝙蝠组织的所有成员到家内商量解散的事项,所有的人都同意,于是韩建德立即准备一切。
  初冬的深夜,寒风呼呼,韩家庄突然起了一场大火,没有人知道这一场火是如何起,只知道大火过后,甚么也没剩下来,从此之后,也没人知道韩家的人在哪里,江湖自然亦没有蝙蝠杀手。
  韩家起火那夜,一辆马车自芜湖城悄悄驰了出去,车厢密封,驾车的只知道里面坐着两个女人,三个孩子,那两个女人脸庞十分相似,而忧郁悲伤的眼神,则更是相同。
  马车直驰至九华山下停了下来,那两个女人带着孩子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走去……

  (全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怅望祁连”录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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