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2024-07-18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易星杰见他说了半天,才算到了正题之上,一时也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当时只是沉着脸色不发一语。
武士天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道:“小子!我如今划下道来,你可敢接么?”
星杰微微一挑剑眉道:“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武士天挑了一下大拇指道:“好!”
他脸色益发显得难看了,跟着他苦笑了笑道:“老夫对敌,一生就从没有如此费过周章,今天破格如此,也算是新鲜之事。”
他说着,顿了一顿,抬头看了易星杰一眼道:“我们不妨来一个双阵赌输贏,你以为如何?”
星杰不加思索点了一下头道:“好!”
忽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道:“怎么个赌法呢?”
武天冷笑了一声道:“这双阵赌输赢,可任你选择你最有把握的功夫,不分内、外、轻、暗器各门功夫,只要你划出道儿来,老夫无不从命!”
易星杰冷然道:“那倒不必!”
武士天喋喋一笑道:“你以为我这是让你么?小子,我老头子要是划出道儿来,恐怕你接不下来呢!”
易星杰脸色微微一红,暗想好狂的老人,你也太小瞧我了,只怕这双阵赌输赢之下,你在我手中,讨不了什么好去!
当时微微一笑道:“在下武功虽浅,但此来却是为报师仇,即使落得碎尸万段,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倒是阁下所言,小可虽不才,却不敢汗颜从命,如果阁下一定要坚持此点,那么这双阵赌输赢,不妨暂作罢论,我们再定别道也是一样。”
红发叟武士天,气得全身一阵发抖,只以为星杰是成心奚落自己,当时表面虽哈大笑,内心实已把星杰恨之入骨,决心不想再留他的活口。
当时怪笑了一阵,连连点头道:“娃娃好狂的口气。你既如此,可怪不得我以长欺幼了,这么吧,我们就各自选一阵一分输赢便了!”
易星杰这才点头道好。
武士天嘿嘿一笑道:“时候已不早,你就快些把第一阵的道儿划出来吧!”
易星杰不由点了点头,忽然他心中一动,暗忖:“我真糊涂,我和他此行纯系仇杀,又岂是双阵输赢所能了结得了的,这点倒要给他说个清楚!”想到此,不由冷然道:“方才阁下尚没有交待清楚,输赢之赌注如何,此点尚请赐告!”
武士天不由哈哈大笑了几声,目射精光道:“小伙子!老夫与你已不共戴天,这点你不要慌,我早已代你安置好了!”
星杰翻了一下眼皮道:“愿闻其详!”
武士天忽然回身而立,面对着一座插云的高峰,寒夜里看来,那石峰更是高不可测。武士天遂喋喋怪笑了两声,用手一指那石峰道:“这座石峰,名叫归云岭,岭尖有一数丈空地,正可为我二人一较身手……”
“小伙子!你不是问什么是赌注么,我可以告诉你,我要赌的是你的命!”
星杰心中一惊,喑想这倒少闻,当时微微一笑道:“使得!只是怎么赌呢!”
武士天凝视了对方良久,才点头道:“如果我二人有任何一方输于对方手下,那么就得由那归云岭尖忘情石上跳身而下……小子,你可曾听见了么?”
易星杰昔日在此盘桓经年,故此这归云岭上倒也来过几次,岭尖有“忘情石”一方,石处峰尖,为一凸出的孤岩,高临地面少说也有数百丈,人如从上投身而下,那怕不摔成了肉泥?
相传历代以来,江浙地方曾有不少年青侠侣,殉情于此,故年久为人称之为“忘情石”。却想不到,这武士天居然有此雅兴,以此为生命赌注,倒也别致。星杰闻言之后,想了想,欣然首肯道:“好,一言为定!只是如我二人,每人都胜了一阵,这输赢之分又该如何来定呢?”
武士天嘿嘿笑了几声,确实的,他倒没想到这一点,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自己会输过。此时易星杰一提,他心中倒是一怔,遂道:“那么我们干脆三阵赌输蠃如何?”
易星杰低头寻思了一下道:“也好,只是这第三阵的题目,由谁来出呢?”
武士天赫赫一笑道:“小伙子,你看由此到峰顶,尚有一段距离,我们不如各自展动身形,看谁先到峰顶,以此来赌第一阵输赢如何?赢的就出第三阵的题目。”
易星杰心内暗自欣慰,当时冷笑道:“好!以忘情石为终点,我们这就开始!”
他说着右手方自一捞长衫下摆,那红发叟武士天,已自长啸一声,凌空而起,一路兔起鹘落,直向这归云岭尖之上纵扑而去。
易星杰不由大吃了一惊,忙自随后紧扑而上,无奈那武士天身法之快,就像是一支脱弦之箭,一任易星杰施出混身劲力却是追他不上,相差也不过丈许。
虽然如此,也足以令红发叟感到惊疑了。
他一路翻扑,满以为易星杰定被自己拉下了一段距离,谁知反颈一看,易星杰竟自紧贴着自己背后,尤其他脸上那种从容不迫的样子,哪里像是在作一场生死存亡的比斗。
武士天看在眼中,更是惊心不已,暗想:“我这一阵自作聪明与他比轻功,看来恐怕是失策了!”
想到此,更不由心内暗暗着急,一双大袖霍然间向后用劲一摆,挟起了一股凌烈的劲风。
好毒的红发叟武士天!他自知轻功恐怕难以取胜对方,竟自暗中施出“流云飞袖”的功夫,借双袖向后猛挥之力,把身躯向上强自提起,同时双袖上所挥出的绝大劲力,就像是一堵钢墙也似的一直向易星杰前胸逼到。
易星杰正行之间,突见眼前红发叟大袖向后挥来,只以为是其借势如此,一时大意之下,顿时觉得一股绝大劲力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为之窒息,这才知道,原来是武士天施的暗算,一时情急,也来不及闪躲,忙把两掌向上一翻,只闻得“拍”地一声大震,易星杰竟自被击得向后退了好几步远。
那红发叟武士天却借着这一震之力,反倒向上腾起丈许。
这么一来,二人本有前后之分,此时更显然有了距离,红发叟喋喋一阵怪笑道:“小子!这一阵你输了!”
他猛然一杀腰,用“浪赶金舟”的绝快身法,倏地向上猛拔了去,足尖向下一找,“苍鹰收羽”,已自旋身在那方凸出足有丈许的“忘情石”上。
可是就在他足尖方一点那大石边缘的刹那,红发叟耳中听到一声急啸,同时身后所猛冲而上的劲力,竟令他向前栽了一步。
就在这同时,易星杰竟自由他身侧急窜而上,他身形方一站定,已冷笑了一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西川双怪,竟然如此无耻,这一阵就算你羸了!”
虽然他最后用出凌波虚渡的气功,自后疾扑而上,反倒窜在了红发叟身前,可是红发叟足尖仍然比他先踏上了半步。
以半步之差,易星杰竟自输在了红发叟武士天的足下,因而在三阵分生死之中,输下了第一阵。
发叟武士天此时已把一腔锐气,减了一大半,到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了,这易星杰果然身怀奇技。自己这一阵,虽算是操了胜券,可是贏得侥幸万分,由不住心内“通通”直跳。
此时闻言之后,脸色一阵铁青,他阴沉沉地笑了笑,道:“小伙子,你说话可要干净一点,如果你认为这一阵输得不服,老夫破格再与你重新比过也无所谓,嘿!嘿!”
他这么干笑了几声,目光之中已隐隐露出杀机。易星杰不由气愤愤道:“我已说过,这一阵就算你赢了,你如再能在下两阵比试之中,胜过我一阵,我自当由此忘情石上跳下,死而无憾。武士天,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不必多说,一切手底下见功夫好了!”
他说着后退了一步,红发叟哈哈连声大笑道:“好!好!小伙子,你快快划出道儿来吧!”
易星杰不由低头想了想,暗忖:“我此时报仇为重,可没有太多时间与他纠缠,如与他比一阵兵刃,如能在指定招式之内将这厮除去,岂不省事?”
他想着不再犹豫,引手后背,拇指一按这口银虹剑,只听见一声脆响,宝剑离匣,银光遍野,微一抖动,发出一片龙吟之声。
易星杰宝剑在手,猛然以小指一勾剑柄上丝套,向后一翻,“苏秦背剑”式将下躯微微向下一蹲,目视着红发叟道:“在下想与你老人家领教几手兵刃绝招,暂以二十招分上下,请快快赐教!”
红发叟就在易星杰方一亮剑之霎那,已自惊疑得突然变色,此时更形诡声异地问道:“小伙子!你这口剑……可是失落武林的那口银虹剑么?”
星杰不由心中一惊,暗想这老头子好精的目力,当时点了点头:“是又如何?”
武士天不由仰天一阵大笑,他那满头的红发,不由一根根倒竖了起来。
这一阵笑声,在午夜里乍听起来,无异是枭啼一般,就连易星杰也不禁感到一阵慄然。
他用右手倏然一指易星杰,惨然道:“好小子,老夫苦寻了数十年的东西,竟会落在了你的手上。不用说,那本三元秘谱,也在你手中了?”
易星杰朗声道:“不错,那本书也在我身上。只是,你却休存一丝非分之想。”
武士天喋喋怪笑了两声,那声音掺着极为惨厉的声调。
他此时已霍然想到,无怪这小子竟有如此高的功力,原来竟得到了这本玩意,一霎那,他不禁感到又惊又怕,又恨又怒。
易星杰被他这么一提,更促起一桩心事,当时冷笑了一声道:“亏你还没有忘记这两件东西,一鹗子老前辈是如何死的,想必你也知道……哼!”
武士天脸色突然一变,睁大了那双血红的双目,抖声道:“你说什么?”
星杰冷然道:“你以为我找你来,只是为了恩师那点宿仇么?武士天,你可想错了!”
武士天这时身形向下一弯,只听见“呛啷!”地响了一声,已把那条奇形兵刃“紫云带”撤在手中。
他双目闪着从未见过的神采,冷笑道:“这一切我都知道了。易星杰,你以为得了席老头子那两种东西,就可以置我老人家于死地么?那你可真是想错了!”
接着他惨笑了两声,手中紫云带“呼!呼!”在空中急挥了几下,抖了个笔直。
然后他切齿恨声道:“易星杰,你试把你银虹剑上绝招,尽情施展开来,看看能奈我何?”
易星杰仍然继续道:“席老前辈死得好惨,在下既蒙天佑,巧得这两件神物,自当为屈死于九泉之下的前辈复仇。武士天,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想那武士天,此时早已把易星杰恨到了极点,同时他内心更起了贪念,心知那本天下垂涎的“三元秘谱”就在星杰身上,只要能把星杰败于手下,不难将那秘谱和那口银虹剑取在手中。
当时嘿嘿冷笑了两声,二话不说,一拧腰,已窜在星杰身前,掌中“紫云带”向前一探,“点残灯”抖出了斗大的一团刀花,直向易星杰前胸“心坎穴”上点了去。
易星杰凹腹吸胸,把胸腹吸进了半尺,银虹剑向外一展,用“卷残云”的剑招,直向红发叟右腕上削去。
高手对招,果是不凡。其实二人所发招式,皆是诱敌的诳术,其旨皆在掩饰下一招的厉害手法。
易星杰这一招“卷残云”方一递出,就见红发叟武士天声叱道:“着!”
只见他把递出的紫云带强自收回了半尺,随着他口中这声“着”,只见墨光一闪,那条畸形兵刃紫云带,竟自反刃上卷了尺许。乍看起来,活像是一条墨鳞怪蛇,嗤嗤连声,直向易星杰掌中“银虹剑”上倒卷了去。
这一手功夫,在剑招上叫做“藏云拿月”,其旨在夺取敌人手中兵刃。
易星杰焉能不识得这一招的历害?当时默运玄功,提贯真力于一条石臂,只听得“铮”的一声细响,掌中“银虹剑”已为紫云带缠了个紧。
武士天不由大喜,想不到如此就得了手,当时口中厉叱了一声:“撤手。”
猛然见他运臂一挥,这种内力,已算完全贯注在那条紫云带之上。
不想银光一闪,武士天就觉得右臂一轻,跟着眼前银光大盛,一口冷森森的利刃,已至眼前,这才吓了个魂飞九天,一时情急,身形向右一侧,左掌连着尺许的大袖,用“拂云神功”,直向易星杰面门之上猛扫过去。易星杰此时挫身抽剑,轻叱了一声,用“倒卷金帘”的绝招,把身形闪开了数尺。
人虽只是两招之会,已各自试出了对方的实力,俱不由暗自咋舌。
实在的,他们都认为遇到了极大的劲敌。
红发叟武士天,最担心的是自己这条“紫云带”,此时借着抽身之势,顺手一抚这条紫云带,竟发觉带面上,被划了一分许深的一道伤痕。
这条紫云带为红发叟武士天采自冰川寒金,用蛟筋掺合融炼而成,打制成这么一条奇形兵刃,平日用着束腰软带,对敌时贯以真力,亦可收斩金切玉之效,端的是一条极为厉害的独特利刃。
红发叟武士天自从炼成了这条独家兵刃之后,平日爱不离身,夙日对敌,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决不轻于用以对敌。想不到今日大意之下,竟自受此损伤,一时痛彻心肺,由此更可想见,对方那口银虹剑剑刃之锋利无匹了。
武士天抚刃伤感之下,已决心施展绝招,降易星杰于手下,二次向前揉身而进,足下却踢出踩云二十四步,一时人影晃晃,衣衫飘飘,这方圆丈许的进身之处,满是幢幢鬼影。
武士天就在这展动的“踩云二十四步”之中,展开了驰名武林的“摩云八式”,一时之间,紫光闪闪,点、挑、崩、砍、扎,把易星杰裹了个风雨不透。
易星杰想不到这怪老头子,竟还有这么一手绝招,一时不由吃了一惊。
因这一阵比试,关系着自己生死存亡,哪敢丝毫怠慢?有两次闪躲较慢,险些为紫云带所伤,尤其令他感到困扰的是武士天足下的那些幻步,稍一不慎为其所惑,就有丧生的危险。
易星杰有见于此,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那三元秘谱中的一套剑法,顿时将身形一矮,人若秋风舞叶,滴溜溜地一阵乱转,在武士天的紫云带下,动若奔雷,静如山岳,一时之间,只见黑白两道光花,裏住两个身影,乍分又合,紧凑时真有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之势,一霎时已对了十余招。
二人虽是疾厉对敌之中,各自都没有忘记出手的招数,看看已十四招上,仍未有一方占了上风,都不由心中焦虑异常。
尤其是易星杰,心中更是焦急,因为名为三阵赌输赢,其实自己首阵已败,如果这一阵自己再落了下风,那第三阵根本无需再比,自己就得乖乖应言,由这极峰顶尖,向那百丈深渊跳身而下。
想到此,即使在对招之中。也令他机伶伶直打冷颤。其实他倒不是怕死,主要的还有杀父大仇未报,如果就这么一死,那才是令自己死不瞑目。
其实红发叟武士天心中又何尝不急呢?他想他纵横武林,已有六七十年,一生之中所败在他手中的武林高手,简直多到不胜枚举,即使是能和这少年走个平手,日后传闻江湖,已够他丢脸的了,更何敢再落败在星杰手中?
二人都是存着同一心理,一个是老当益壮,一个是血气方刚,正是无独有偶的一双劲敌,这一交上手,看来真是令人惊心动魄!
易星杰所展开的那套剑招,本为前古奇人大癫上人所独创的一套剑法,共分连环十二式,名唤“影子剑”,一经施展,施招人虽是按月星位踏出足步,看来疯疯癫癫,其实每发一招都有极妙之处,这套剑招,最厉害的是专破小巧的身法,对敌人愈是飘窜不定,这套剑招才能愈为发挥其威力。
此时武士天这“摩云八式”,一经展开,非但丝毫占不到一些上风,反而处处反受其累。
尤其是对方这趟“影子剑”,果然是名副其实,一经展开,前后左右,简直分不出剑身人影,只是一团闪白光。至此,武士天才知上了当,自己这趟“摩云八式”,决定讨不了好去。
动手过招,本就是一霎那之间的事,思念之间,各自对拆到了第十七招,只剩下了最后三招。
这时易星杰掌中银虹剑已经展到了第十八招,正是“倦鸟归林”,随着武士天紫云带往回下抽换势之际,剑锋已经贻着紫云带逼进去,他口中清叱了一声,腕子上微一振劲,剑身一颤,竟奔向武士天腕子上劈去。
武士天紫云带正是一式“银龙闹海”,却被银虹剑荡在了一边,生命相关的一霎时,这位西川双怪中的红发老人,也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绝没想到,易星杰竟会练成了这么一身功夫,当时一声长啸,紫云带由身后反击而出,荡出一片墨光,竟施了煞手绝招,一招三式,“金鸡抖羽”“白鹤亮翅”“孔雀剔翎”。
这是“沙河剑”招中最后救命绝招。变化虚实难测,易星杰往回一撤腕,已看出这老儿是在拼命了,情知这一招三式的厉害,自己破他倒是不难,只是二十招之限,已临尾数,至时不能不算,这最后两招,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施出。
当时情急之下,全身向后猛然一仰,雪亮的剑刃子嗤嗤在地面上划了一道深沟,可是易星杰,却用“醉倒斜阳”的步法闪进到了武士天身侧。
他此时下手再也不敢少缓须臾,旋身甩剑,锋利的剑刃,已临在红发叟武士天右胯,他口中低叱了声:“易某得罪了!”
说完这句话,只见他一挫右腕,实实把剑刃卷起了尺许,内力贯施得恰到好处,以“浪卷黄沙”,反削武士天右胯。
武士天身影骤转,“浪子踢球”把身子侧开,紫云带正以“孔雀剔翎”的一式反崩星杰手中长剑。
可是易星杰已不容他如此施为了,这一招“浪卷黄沙”方一递出,随着他一翻腕,左手剑诀一领,唏伶伶一声龙吟,银虹剑泛起了万点银星,这一招“金龙抖甲”向外一抖,红发叟武士天脸色猝变。
他肥大的袖口向外一甩,叱了声:“小辈敢尔!”
饶他这一式施得疾快无比,可竟逃不开银虹剑下,只听见“丝!”的一声,这口银虹剑,竟自顺着下势,把红发叟一条大红水绸裤管,给削开了半尺许的一道口子,剑锋锐利,武士天右腿上,也被削开了三寸许长二分多深的一道血槽,一时血如泉涌。
红发叟武士天口中哼了一声,一阵踉跄,斜跨出了两步,铮然一声,以手中紫云带点着地面,算是没有坐下,可是他脸已然变成了紫色。
这位倔强的老人,忽然仰天一阵猛笑,右手一翻,墨光一闪,已把那条仗以成名武林数十年的奇形兵刃紫云带,抛落涧底。
紫云带出手荡起了唏伶伶的一丝余音,这声狂笑收敛之时,武士天已后退了一步。
他脸色益发显得难看,同时用着凄厉的声音道:“小伙子!这一阵你赢了,我们再比第三阵!”
易星杰虽胜了一招,此时目睹武士天形像,也不由暗自惊心。
当时反手把长剑收回匣中,双手一拱道:“老前辈剑招通神,后辈承让了!”
红发叟突闻他改了称呼,竟对自己执起后辈之礼来了,更令他不胜汗颜。只闻他怪鸟似的一阵惨笑,枯掌随空飞舞了一阵。易星杰以为他是神迷智昏,倒不疑有他。
这时武士天收敛笑容,闪着一双鬼目,炯炯有光地道:“易星杰!你少卖乖,老夫可不领你的人情……还有最后一阵,胜负尚自难分。”
他说着话,遂自引颈当空,只见无数蝙蝠翱翔天空,遂听他长笑了一声道:“易星杰,你看这一天蝙蝠,实是扰人清兴,我们不妨以此来作最后赌注,我如输你,自当坠岩身殉,不知你可敢接受老夫的赌注么?”
是杰引颈一看,果见无数蝙蝠,来回低飞,一闪即逝,可谓之快如电闪星驰,当时心中虽甚奇异老人以此为赌,但却可猜知武士天心中之意,遂也不惧地含笑点头道:“老前辈雅兴不浅,徒手捉蝙,却要眼明手快,弟子是否出丑不自知之,然老前辈既有此说,敢不从命?就请赐示如何比法吧?”
红发叟冷笑了一声:“小伙子太客气了,这么吧!”
他说着自囊中取出一支旱烟卷,长有四寸许,红发叟左手晃动火折,已把卷烟燃起。易星杰正自纳罕,却见红发叟把那卷烟往地上一插,入土至半,只露出寸许长短一截火星,深夜里醒目十分。
武士天哈哈一笑,用手一指这火星道:“我二人就在这方圆三丈之地,各以本身功力,捕捉当空飞蝙,直至烟火熄时为止,以各人所捕蝙蝠数目论输嬴,小伙子,你以为如何?——”
老人说时双手分插袖管,神态自若。星杰闻言后心中一惊暗想:“这种比法倒也少见,看那寸许烟卷,吃风一吹,已将燃过半,熄灭当在瞬息之间,已不容自己多事考虑。”
当然欣然点首道:“后辈遵命!”
说着身形已自腾起,双掌各以“泌珠真力”,把真力聚于掌心,欲向当空蝙蝠扑去。
蓦然间,一声长笑,声震四野,遂见一白影,自空而降,身形之矫健,宛若天兵飞临,这怪人身形甫一落地,一声断喝道:“住手!”
二人都不由一惊,各自站定身形,向来人一打量,只见来人竟是一年迈耄耋的白发奇瘦老人。这人一现身,那武士天不由吃了一惊,后退了一步道:“是你……他呢?”
这时星杰也看清了,来人让是自己阔别数年的恩师浮萍老人,不由又惊又喜,单膝跪地叫了声:“师父!”
尽管是岁月匆匆,可是老人容貌依旧,此时大风把他身上那袭肥大儒衫,吹得前拂后扬,宛如画中仙人一般,他先不理星杰,却转身朝着红发叟武士天嘻嘻一笑,拱手道:“老朋友别来无恙,尚还记得我这昔日故友么?”
武士天此时一打量这池泥气质、神采,已知这老儿如今功力已登极峰,尤其他此时出现,对于自己大为不利,当时脸上带出一片杀机,对浮萍老人喋喋一阵怪笑,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池老义士,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这几句话,说得声调刺耳已极,他那双红光四溢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遂接道:“好得很,我们倒要好好盘桓盘桓了!”
星杰此时在一旁,见师父一出面,却和武士天大有动武之势,不由在一旁发声叫道:“师父请暂缓与武老前辈叙旧,弟子尚与武前辈有约在先,容比完此阵,分了输赢再说如何?”
这时池泥闻言后哈哈一阵大笑,回过身来,目视着爱徒,此时脸上笑容全失,冷冷地道:“亏你空负一身奇技,却愚笨至此,险些枉自丧生悬岩。”
他说话之时,目光却也斜乜着一旁的武士天,面带冷笑。那红发叟武士天,这一霎那却是面如死灰,双目发直。易星杰不由一怔,正自费解,却见那武士天忽然仰首如枭鸟也似的一阵大笑,声调凄厉已极。
笑音甫敛,他踉跄出了一步,狂声道:“池老儿眼光果然惊人,说破老夫诡计,从此武林已没有我红发叟武士天这一号了!”
他说着猛然一扬双袖,只闻一阵鼓翅之声,竟有无数蝙蝠从他袖管中飞出。
也就在易星杰吃惊气恼的霎那,一声惨厉的长笑,由忘情石上垂坠而下,带着那一代武林怪人武士天的躯体,一闪而逝。
天风冷冷,四林悄然。
天上失去了月光,那点星星之火,也自熄灭。这代表着一个强而有力的生命之结束!……
武士天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道:“小子!我如今划下道来,你可敢接么?”
星杰微微一挑剑眉道:“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武士天挑了一下大拇指道:“好!”
他脸色益发显得难看了,跟着他苦笑了笑道:“老夫对敌,一生就从没有如此费过周章,今天破格如此,也算是新鲜之事。”
他说着,顿了一顿,抬头看了易星杰一眼道:“我们不妨来一个双阵赌输贏,你以为如何?”
星杰不加思索点了一下头道:“好!”
忽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道:“怎么个赌法呢?”
武天冷笑了一声道:“这双阵赌输赢,可任你选择你最有把握的功夫,不分内、外、轻、暗器各门功夫,只要你划出道儿来,老夫无不从命!”
易星杰冷然道:“那倒不必!”
武士天喋喋一笑道:“你以为我这是让你么?小子,我老头子要是划出道儿来,恐怕你接不下来呢!”
易星杰脸色微微一红,暗想好狂的老人,你也太小瞧我了,只怕这双阵赌输赢之下,你在我手中,讨不了什么好去!
当时微微一笑道:“在下武功虽浅,但此来却是为报师仇,即使落得碎尸万段,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倒是阁下所言,小可虽不才,却不敢汗颜从命,如果阁下一定要坚持此点,那么这双阵赌输赢,不妨暂作罢论,我们再定别道也是一样。”
红发叟武士天,气得全身一阵发抖,只以为星杰是成心奚落自己,当时表面虽哈大笑,内心实已把星杰恨之入骨,决心不想再留他的活口。
当时怪笑了一阵,连连点头道:“娃娃好狂的口气。你既如此,可怪不得我以长欺幼了,这么吧,我们就各自选一阵一分输赢便了!”
易星杰这才点头道好。
武士天嘿嘿一笑道:“时候已不早,你就快些把第一阵的道儿划出来吧!”
易星杰不由点了点头,忽然他心中一动,暗忖:“我真糊涂,我和他此行纯系仇杀,又岂是双阵输赢所能了结得了的,这点倒要给他说个清楚!”想到此,不由冷然道:“方才阁下尚没有交待清楚,输赢之赌注如何,此点尚请赐告!”
武士天不由哈哈大笑了几声,目射精光道:“小伙子!老夫与你已不共戴天,这点你不要慌,我早已代你安置好了!”
星杰翻了一下眼皮道:“愿闻其详!”
武士天忽然回身而立,面对着一座插云的高峰,寒夜里看来,那石峰更是高不可测。武士天遂喋喋怪笑了两声,用手一指那石峰道:“这座石峰,名叫归云岭,岭尖有一数丈空地,正可为我二人一较身手……”
“小伙子!你不是问什么是赌注么,我可以告诉你,我要赌的是你的命!”
星杰心中一惊,喑想这倒少闻,当时微微一笑道:“使得!只是怎么赌呢!”
武士天凝视了对方良久,才点头道:“如果我二人有任何一方输于对方手下,那么就得由那归云岭尖忘情石上跳身而下……小子,你可曾听见了么?”
易星杰昔日在此盘桓经年,故此这归云岭上倒也来过几次,岭尖有“忘情石”一方,石处峰尖,为一凸出的孤岩,高临地面少说也有数百丈,人如从上投身而下,那怕不摔成了肉泥?
相传历代以来,江浙地方曾有不少年青侠侣,殉情于此,故年久为人称之为“忘情石”。却想不到,这武士天居然有此雅兴,以此为生命赌注,倒也别致。星杰闻言之后,想了想,欣然首肯道:“好,一言为定!只是如我二人,每人都胜了一阵,这输赢之分又该如何来定呢?”
武士天嘿嘿笑了几声,确实的,他倒没想到这一点,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自己会输过。此时易星杰一提,他心中倒是一怔,遂道:“那么我们干脆三阵赌输蠃如何?”
易星杰低头寻思了一下道:“也好,只是这第三阵的题目,由谁来出呢?”
武士天赫赫一笑道:“小伙子,你看由此到峰顶,尚有一段距离,我们不如各自展动身形,看谁先到峰顶,以此来赌第一阵输赢如何?赢的就出第三阵的题目。”
易星杰心内暗自欣慰,当时冷笑道:“好!以忘情石为终点,我们这就开始!”
他说着右手方自一捞长衫下摆,那红发叟武士天,已自长啸一声,凌空而起,一路兔起鹘落,直向这归云岭尖之上纵扑而去。
易星杰不由大吃了一惊,忙自随后紧扑而上,无奈那武士天身法之快,就像是一支脱弦之箭,一任易星杰施出混身劲力却是追他不上,相差也不过丈许。
虽然如此,也足以令红发叟感到惊疑了。
他一路翻扑,满以为易星杰定被自己拉下了一段距离,谁知反颈一看,易星杰竟自紧贴着自己背后,尤其他脸上那种从容不迫的样子,哪里像是在作一场生死存亡的比斗。
武士天看在眼中,更是惊心不已,暗想:“我这一阵自作聪明与他比轻功,看来恐怕是失策了!”
想到此,更不由心内暗暗着急,一双大袖霍然间向后用劲一摆,挟起了一股凌烈的劲风。
好毒的红发叟武士天!他自知轻功恐怕难以取胜对方,竟自暗中施出“流云飞袖”的功夫,借双袖向后猛挥之力,把身躯向上强自提起,同时双袖上所挥出的绝大劲力,就像是一堵钢墙也似的一直向易星杰前胸逼到。
易星杰正行之间,突见眼前红发叟大袖向后挥来,只以为是其借势如此,一时大意之下,顿时觉得一股绝大劲力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为之窒息,这才知道,原来是武士天施的暗算,一时情急,也来不及闪躲,忙把两掌向上一翻,只闻得“拍”地一声大震,易星杰竟自被击得向后退了好几步远。
那红发叟武士天却借着这一震之力,反倒向上腾起丈许。
这么一来,二人本有前后之分,此时更显然有了距离,红发叟喋喋一阵怪笑道:“小子!这一阵你输了!”
他猛然一杀腰,用“浪赶金舟”的绝快身法,倏地向上猛拔了去,足尖向下一找,“苍鹰收羽”,已自旋身在那方凸出足有丈许的“忘情石”上。
可是就在他足尖方一点那大石边缘的刹那,红发叟耳中听到一声急啸,同时身后所猛冲而上的劲力,竟令他向前栽了一步。
就在这同时,易星杰竟自由他身侧急窜而上,他身形方一站定,已冷笑了一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西川双怪,竟然如此无耻,这一阵就算你羸了!”
虽然他最后用出凌波虚渡的气功,自后疾扑而上,反倒窜在了红发叟身前,可是红发叟足尖仍然比他先踏上了半步。
以半步之差,易星杰竟自输在了红发叟武士天的足下,因而在三阵分生死之中,输下了第一阵。
发叟武士天此时已把一腔锐气,减了一大半,到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了,这易星杰果然身怀奇技。自己这一阵,虽算是操了胜券,可是贏得侥幸万分,由不住心内“通通”直跳。
此时闻言之后,脸色一阵铁青,他阴沉沉地笑了笑,道:“小伙子,你说话可要干净一点,如果你认为这一阵输得不服,老夫破格再与你重新比过也无所谓,嘿!嘿!”
他这么干笑了几声,目光之中已隐隐露出杀机。易星杰不由气愤愤道:“我已说过,这一阵就算你赢了,你如再能在下两阵比试之中,胜过我一阵,我自当由此忘情石上跳下,死而无憾。武士天,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不必多说,一切手底下见功夫好了!”
他说着后退了一步,红发叟哈哈连声大笑道:“好!好!小伙子,你快快划出道儿来吧!”
易星杰不由低头想了想,暗忖:“我此时报仇为重,可没有太多时间与他纠缠,如与他比一阵兵刃,如能在指定招式之内将这厮除去,岂不省事?”
他想着不再犹豫,引手后背,拇指一按这口银虹剑,只听见一声脆响,宝剑离匣,银光遍野,微一抖动,发出一片龙吟之声。
易星杰宝剑在手,猛然以小指一勾剑柄上丝套,向后一翻,“苏秦背剑”式将下躯微微向下一蹲,目视着红发叟道:“在下想与你老人家领教几手兵刃绝招,暂以二十招分上下,请快快赐教!”
红发叟就在易星杰方一亮剑之霎那,已自惊疑得突然变色,此时更形诡声异地问道:“小伙子!你这口剑……可是失落武林的那口银虹剑么?”
星杰不由心中一惊,暗想这老头子好精的目力,当时点了点头:“是又如何?”
武士天不由仰天一阵大笑,他那满头的红发,不由一根根倒竖了起来。
这一阵笑声,在午夜里乍听起来,无异是枭啼一般,就连易星杰也不禁感到一阵慄然。
他用右手倏然一指易星杰,惨然道:“好小子,老夫苦寻了数十年的东西,竟会落在了你的手上。不用说,那本三元秘谱,也在你手中了?”
易星杰朗声道:“不错,那本书也在我身上。只是,你却休存一丝非分之想。”
武士天喋喋怪笑了两声,那声音掺着极为惨厉的声调。
他此时已霍然想到,无怪这小子竟有如此高的功力,原来竟得到了这本玩意,一霎那,他不禁感到又惊又怕,又恨又怒。
易星杰被他这么一提,更促起一桩心事,当时冷笑了一声道:“亏你还没有忘记这两件东西,一鹗子老前辈是如何死的,想必你也知道……哼!”
武士天脸色突然一变,睁大了那双血红的双目,抖声道:“你说什么?”
星杰冷然道:“你以为我找你来,只是为了恩师那点宿仇么?武士天,你可想错了!”
武士天这时身形向下一弯,只听见“呛啷!”地响了一声,已把那条奇形兵刃“紫云带”撤在手中。
他双目闪着从未见过的神采,冷笑道:“这一切我都知道了。易星杰,你以为得了席老头子那两种东西,就可以置我老人家于死地么?那你可真是想错了!”
接着他惨笑了两声,手中紫云带“呼!呼!”在空中急挥了几下,抖了个笔直。
然后他切齿恨声道:“易星杰,你试把你银虹剑上绝招,尽情施展开来,看看能奈我何?”
易星杰仍然继续道:“席老前辈死得好惨,在下既蒙天佑,巧得这两件神物,自当为屈死于九泉之下的前辈复仇。武士天,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想那武士天,此时早已把易星杰恨到了极点,同时他内心更起了贪念,心知那本天下垂涎的“三元秘谱”就在星杰身上,只要能把星杰败于手下,不难将那秘谱和那口银虹剑取在手中。
当时嘿嘿冷笑了两声,二话不说,一拧腰,已窜在星杰身前,掌中“紫云带”向前一探,“点残灯”抖出了斗大的一团刀花,直向易星杰前胸“心坎穴”上点了去。
易星杰凹腹吸胸,把胸腹吸进了半尺,银虹剑向外一展,用“卷残云”的剑招,直向红发叟右腕上削去。
高手对招,果是不凡。其实二人所发招式,皆是诱敌的诳术,其旨皆在掩饰下一招的厉害手法。
易星杰这一招“卷残云”方一递出,就见红发叟武士天声叱道:“着!”
只见他把递出的紫云带强自收回了半尺,随着他口中这声“着”,只见墨光一闪,那条畸形兵刃紫云带,竟自反刃上卷了尺许。乍看起来,活像是一条墨鳞怪蛇,嗤嗤连声,直向易星杰掌中“银虹剑”上倒卷了去。
这一手功夫,在剑招上叫做“藏云拿月”,其旨在夺取敌人手中兵刃。
易星杰焉能不识得这一招的历害?当时默运玄功,提贯真力于一条石臂,只听得“铮”的一声细响,掌中“银虹剑”已为紫云带缠了个紧。
武士天不由大喜,想不到如此就得了手,当时口中厉叱了一声:“撤手。”
猛然见他运臂一挥,这种内力,已算完全贯注在那条紫云带之上。
不想银光一闪,武士天就觉得右臂一轻,跟着眼前银光大盛,一口冷森森的利刃,已至眼前,这才吓了个魂飞九天,一时情急,身形向右一侧,左掌连着尺许的大袖,用“拂云神功”,直向易星杰面门之上猛扫过去。易星杰此时挫身抽剑,轻叱了一声,用“倒卷金帘”的绝招,把身形闪开了数尺。
人虽只是两招之会,已各自试出了对方的实力,俱不由暗自咋舌。
实在的,他们都认为遇到了极大的劲敌。
红发叟武士天,最担心的是自己这条“紫云带”,此时借着抽身之势,顺手一抚这条紫云带,竟发觉带面上,被划了一分许深的一道伤痕。
这条紫云带为红发叟武士天采自冰川寒金,用蛟筋掺合融炼而成,打制成这么一条奇形兵刃,平日用着束腰软带,对敌时贯以真力,亦可收斩金切玉之效,端的是一条极为厉害的独特利刃。
红发叟武士天自从炼成了这条独家兵刃之后,平日爱不离身,夙日对敌,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决不轻于用以对敌。想不到今日大意之下,竟自受此损伤,一时痛彻心肺,由此更可想见,对方那口银虹剑剑刃之锋利无匹了。
武士天抚刃伤感之下,已决心施展绝招,降易星杰于手下,二次向前揉身而进,足下却踢出踩云二十四步,一时人影晃晃,衣衫飘飘,这方圆丈许的进身之处,满是幢幢鬼影。
武士天就在这展动的“踩云二十四步”之中,展开了驰名武林的“摩云八式”,一时之间,紫光闪闪,点、挑、崩、砍、扎,把易星杰裹了个风雨不透。
易星杰想不到这怪老头子,竟还有这么一手绝招,一时不由吃了一惊。
因这一阵比试,关系着自己生死存亡,哪敢丝毫怠慢?有两次闪躲较慢,险些为紫云带所伤,尤其令他感到困扰的是武士天足下的那些幻步,稍一不慎为其所惑,就有丧生的危险。
易星杰有见于此,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那三元秘谱中的一套剑法,顿时将身形一矮,人若秋风舞叶,滴溜溜地一阵乱转,在武士天的紫云带下,动若奔雷,静如山岳,一时之间,只见黑白两道光花,裏住两个身影,乍分又合,紧凑时真有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之势,一霎时已对了十余招。
二人虽是疾厉对敌之中,各自都没有忘记出手的招数,看看已十四招上,仍未有一方占了上风,都不由心中焦虑异常。
尤其是易星杰,心中更是焦急,因为名为三阵赌输赢,其实自己首阵已败,如果这一阵自己再落了下风,那第三阵根本无需再比,自己就得乖乖应言,由这极峰顶尖,向那百丈深渊跳身而下。
想到此,即使在对招之中。也令他机伶伶直打冷颤。其实他倒不是怕死,主要的还有杀父大仇未报,如果就这么一死,那才是令自己死不瞑目。
其实红发叟武士天心中又何尝不急呢?他想他纵横武林,已有六七十年,一生之中所败在他手中的武林高手,简直多到不胜枚举,即使是能和这少年走个平手,日后传闻江湖,已够他丢脸的了,更何敢再落败在星杰手中?
二人都是存着同一心理,一个是老当益壮,一个是血气方刚,正是无独有偶的一双劲敌,这一交上手,看来真是令人惊心动魄!
易星杰所展开的那套剑招,本为前古奇人大癫上人所独创的一套剑法,共分连环十二式,名唤“影子剑”,一经施展,施招人虽是按月星位踏出足步,看来疯疯癫癫,其实每发一招都有极妙之处,这套剑招,最厉害的是专破小巧的身法,对敌人愈是飘窜不定,这套剑招才能愈为发挥其威力。
此时武士天这“摩云八式”,一经展开,非但丝毫占不到一些上风,反而处处反受其累。
尤其是对方这趟“影子剑”,果然是名副其实,一经展开,前后左右,简直分不出剑身人影,只是一团闪白光。至此,武士天才知上了当,自己这趟“摩云八式”,决定讨不了好去。
动手过招,本就是一霎那之间的事,思念之间,各自对拆到了第十七招,只剩下了最后三招。
这时易星杰掌中银虹剑已经展到了第十八招,正是“倦鸟归林”,随着武士天紫云带往回下抽换势之际,剑锋已经贻着紫云带逼进去,他口中清叱了一声,腕子上微一振劲,剑身一颤,竟奔向武士天腕子上劈去。
武士天紫云带正是一式“银龙闹海”,却被银虹剑荡在了一边,生命相关的一霎时,这位西川双怪中的红发老人,也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绝没想到,易星杰竟会练成了这么一身功夫,当时一声长啸,紫云带由身后反击而出,荡出一片墨光,竟施了煞手绝招,一招三式,“金鸡抖羽”“白鹤亮翅”“孔雀剔翎”。
这是“沙河剑”招中最后救命绝招。变化虚实难测,易星杰往回一撤腕,已看出这老儿是在拼命了,情知这一招三式的厉害,自己破他倒是不难,只是二十招之限,已临尾数,至时不能不算,这最后两招,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施出。
当时情急之下,全身向后猛然一仰,雪亮的剑刃子嗤嗤在地面上划了一道深沟,可是易星杰,却用“醉倒斜阳”的步法闪进到了武士天身侧。
他此时下手再也不敢少缓须臾,旋身甩剑,锋利的剑刃,已临在红发叟武士天右胯,他口中低叱了声:“易某得罪了!”
说完这句话,只见他一挫右腕,实实把剑刃卷起了尺许,内力贯施得恰到好处,以“浪卷黄沙”,反削武士天右胯。
武士天身影骤转,“浪子踢球”把身子侧开,紫云带正以“孔雀剔翎”的一式反崩星杰手中长剑。
可是易星杰已不容他如此施为了,这一招“浪卷黄沙”方一递出,随着他一翻腕,左手剑诀一领,唏伶伶一声龙吟,银虹剑泛起了万点银星,这一招“金龙抖甲”向外一抖,红发叟武士天脸色猝变。
他肥大的袖口向外一甩,叱了声:“小辈敢尔!”
饶他这一式施得疾快无比,可竟逃不开银虹剑下,只听见“丝!”的一声,这口银虹剑,竟自顺着下势,把红发叟一条大红水绸裤管,给削开了半尺许的一道口子,剑锋锐利,武士天右腿上,也被削开了三寸许长二分多深的一道血槽,一时血如泉涌。
红发叟武士天口中哼了一声,一阵踉跄,斜跨出了两步,铮然一声,以手中紫云带点着地面,算是没有坐下,可是他脸已然变成了紫色。
这位倔强的老人,忽然仰天一阵猛笑,右手一翻,墨光一闪,已把那条仗以成名武林数十年的奇形兵刃紫云带,抛落涧底。
紫云带出手荡起了唏伶伶的一丝余音,这声狂笑收敛之时,武士天已后退了一步。
他脸色益发显得难看,同时用着凄厉的声音道:“小伙子!这一阵你赢了,我们再比第三阵!”
易星杰虽胜了一招,此时目睹武士天形像,也不由暗自惊心。
当时反手把长剑收回匣中,双手一拱道:“老前辈剑招通神,后辈承让了!”
红发叟突闻他改了称呼,竟对自己执起后辈之礼来了,更令他不胜汗颜。只闻他怪鸟似的一阵惨笑,枯掌随空飞舞了一阵。易星杰以为他是神迷智昏,倒不疑有他。
这时武士天收敛笑容,闪着一双鬼目,炯炯有光地道:“易星杰!你少卖乖,老夫可不领你的人情……还有最后一阵,胜负尚自难分。”
他说着话,遂自引颈当空,只见无数蝙蝠翱翔天空,遂听他长笑了一声道:“易星杰,你看这一天蝙蝠,实是扰人清兴,我们不妨以此来作最后赌注,我如输你,自当坠岩身殉,不知你可敢接受老夫的赌注么?”
是杰引颈一看,果见无数蝙蝠,来回低飞,一闪即逝,可谓之快如电闪星驰,当时心中虽甚奇异老人以此为赌,但却可猜知武士天心中之意,遂也不惧地含笑点头道:“老前辈雅兴不浅,徒手捉蝙,却要眼明手快,弟子是否出丑不自知之,然老前辈既有此说,敢不从命?就请赐示如何比法吧?”
红发叟冷笑了一声:“小伙子太客气了,这么吧!”
他说着自囊中取出一支旱烟卷,长有四寸许,红发叟左手晃动火折,已把卷烟燃起。易星杰正自纳罕,却见红发叟把那卷烟往地上一插,入土至半,只露出寸许长短一截火星,深夜里醒目十分。
武士天哈哈一笑,用手一指这火星道:“我二人就在这方圆三丈之地,各以本身功力,捕捉当空飞蝙,直至烟火熄时为止,以各人所捕蝙蝠数目论输嬴,小伙子,你以为如何?——”
老人说时双手分插袖管,神态自若。星杰闻言后心中一惊暗想:“这种比法倒也少见,看那寸许烟卷,吃风一吹,已将燃过半,熄灭当在瞬息之间,已不容自己多事考虑。”
当然欣然点首道:“后辈遵命!”
说着身形已自腾起,双掌各以“泌珠真力”,把真力聚于掌心,欲向当空蝙蝠扑去。
蓦然间,一声长笑,声震四野,遂见一白影,自空而降,身形之矫健,宛若天兵飞临,这怪人身形甫一落地,一声断喝道:“住手!”
二人都不由一惊,各自站定身形,向来人一打量,只见来人竟是一年迈耄耋的白发奇瘦老人。这人一现身,那武士天不由吃了一惊,后退了一步道:“是你……他呢?”
这时星杰也看清了,来人让是自己阔别数年的恩师浮萍老人,不由又惊又喜,单膝跪地叫了声:“师父!”
尽管是岁月匆匆,可是老人容貌依旧,此时大风把他身上那袭肥大儒衫,吹得前拂后扬,宛如画中仙人一般,他先不理星杰,却转身朝着红发叟武士天嘻嘻一笑,拱手道:“老朋友别来无恙,尚还记得我这昔日故友么?”
武士天此时一打量这池泥气质、神采,已知这老儿如今功力已登极峰,尤其他此时出现,对于自己大为不利,当时脸上带出一片杀机,对浮萍老人喋喋一阵怪笑,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池老义士,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这几句话,说得声调刺耳已极,他那双红光四溢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遂接道:“好得很,我们倒要好好盘桓盘桓了!”
星杰此时在一旁,见师父一出面,却和武士天大有动武之势,不由在一旁发声叫道:“师父请暂缓与武老前辈叙旧,弟子尚与武前辈有约在先,容比完此阵,分了输赢再说如何?”
这时池泥闻言后哈哈一阵大笑,回过身来,目视着爱徒,此时脸上笑容全失,冷冷地道:“亏你空负一身奇技,却愚笨至此,险些枉自丧生悬岩。”
他说话之时,目光却也斜乜着一旁的武士天,面带冷笑。那红发叟武士天,这一霎那却是面如死灰,双目发直。易星杰不由一怔,正自费解,却见那武士天忽然仰首如枭鸟也似的一阵大笑,声调凄厉已极。
笑音甫敛,他踉跄出了一步,狂声道:“池老儿眼光果然惊人,说破老夫诡计,从此武林已没有我红发叟武士天这一号了!”
他说着猛然一扬双袖,只闻一阵鼓翅之声,竟有无数蝙蝠从他袖管中飞出。
也就在易星杰吃惊气恼的霎那,一声惨厉的长笑,由忘情石上垂坠而下,带着那一代武林怪人武士天的躯体,一闪而逝。
天风冷冷,四林悄然。
天上失去了月光,那点星星之火,也自熄灭。这代表着一个强而有力的生命之结束!……
相关热词搜索:虎目娥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