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2024-07-18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白钚二招未逞，眼前人影已失，见郝炳剑已削到右肩，猛一翻腕，“金鳝回首”，紫金轮便向郝炳剑身撞去。
好个郝炳，岂容他沾上，早已化削为挑，不待白钚的紫金轮接上，猛一沉腕，剑身一挫，剑尖直取白钚下腹的“中极”穴，势如电光石火。
白钚一撞不着，反而露出下腹，正好让敌人剑挑上来，这时如何不惊？
好个白钚，猛然仰身屈膝，一个身子向后斜出，双足不动，施出武功中最难传的铁板桥功夫。
郝炳一招递尽，赶上一步，只一挫腕，手中剑尖朝下，“寒雁难飞”对着白钚分心刺下。郝炳之三剑连着一气，直迫得白钚欲退无路，这叫“追魂三绝招”，看看白钚就要死在这最后招之下了。那边秦沛云也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叫。
就在这轻呼惊叫声中，好个老白钚，右手紫金轮猛地在地上一敲，尘土飞扬之处，他的身已借着这一敲之力，滚出三四尺远了，一收足站立起来，这才知道洞庭小君子并不是徒具虚名的。
郝炳的“追魂三绝招”未奏奇效，心道：“这老魔头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那白钚差一点把命送掉，早已怒极，立时那紫金轮在手中一抖，一阵格格乱响，“双凤朝牡丹”，紫金轮一上一下，带着一股劲风，向郝炳袭去，那轮上的刃尖竟分点他的“旋机”“关元”二穴，威猛已极。
郝炳一招“笑指天南”，斜削白钚左腕，左手凝劲于指，叉开枯爪，向对方右腕抓去。
二人出招俱是快速已极，且又非常沉狠，全不敢让对方跟自己正式接触。
白钚撤招猛旋身，紫金轮交互飞舞，盘旋而进，立刻舞成团金光闪烁，直把个洞庭小君子罩在金光之下。
那郝炳既非等闲之辈，怎容他罩得了的，气贯剑尖，立刻舞出一套“三才剑”法，剑分天地人，足踏日月星，端的是威猛无匹。
一时间，但见金光闪闪，翻滚腾挪，令人眩目，人影幌动忽东忽西，剑辉闪处，剑气重重，激起千朵梅花。
那对紫金轮舞转起来，却似猛虎下山，遇人而噬，勇猛非凡。郝炳却剑似出海蛟龙，乘隙而入，矫捷异常。
这边二人，一老一少，打了开来，猛狠无比，三件兵器使开来，神鬼莫测。
这才把站在一旁观看的秦沛云看得心惊肉跳，暗暗惊异于这少年文士郝炳武功之高，虽然看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却已有此造就，真是难得。
就这时，突闻白钚怒哼一声，想是久战不下，心中大怒。只见他手中紫金轮像风车一般，“风卷残云”一阵呼噜噜，双双向郝炳双足盘去。
皆因这时白钚已是怒极，那对紫金轮透着一股内家劲力，沉狠快速地使出。
郝炳靠着他的剑比对方的紫金轮长，无论在攻守上都占了点点小便宜，所以与白钚走了四十余招了，尚无败迹。
这时白钚的紫金轮已猛卷到腿，郝炳双足一点，身子如离弓之箭，疾射而上，跃起四五尺，在空中一盘足，打了个旋风，双足猛向白钚两眼点去。
这一来势，非常敏捷，白钚的紫金轮已是探出，要收回可就来不及了，伧忙间，一俯身，让过那一双飞腿。
郝炳双足蹬了个空，身子在空中又是一个盘旋，已自落在白钚身后，“神龙掉首”猛一转身，右手举剑，一招“万里飞瀑”剑起一道寒光，直向白钚后心刺去。
白钚正要挺身，突闻背后风声袭到，来势甚疾，心中一惊，举起紫金轮往背后一搭，运起内家掌力，贯注双轮之上，一阵“格格”之声，响成一片。
郝炳突觉金光一闪，闻声有异，那容他搭上，立刻化刺为划，足下欺进一步，剑由白钚的右胁骨划去。
那白钚双轮一搭未着，已然转过身来了，见郝炳剑又划到，一提右臂，紫金轮如风般地向已划到的剑撞去。
这两人的招势俱是快速无比，这一刻要想撤招都来不及了。
猛听“啷”一声，两种兵器一触即分，迸出一道火花。
泂庭小君子被震出二三尺远方始拿桩站住了脚，虎口也已发麻了。
白钚也被震退一步，虎口发烧。
二人心中暗惊，尤其是洞庭小君子郝炳，要是平日，他早就“遇林而入”地溜之大吉了。
别以为那小君子绰号君子，其实他才不君子呢，看看不敌，他是不愿意浪费时间与那魔头拼命的，因为他人极聪明机警，所以甚少吃亏。
现在他面对这个老怪物，武功极高，只这一接触，人家才退一步，自己却退了二三尺，便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时他心中已打着逃走的念头了，因为无论如何，宝物是在自己身边了。
可是，为了现在有一个他所心爱的女孩子，她就站在旁边看着，这口气是一定要争的。
大凡一个人，不管他的心地多么卑鄙，但他总想在自己的爱人面前表现一些男子气概，表现勇敢与高明的技术，来博取爱人的欢心。
所以有秦沛云站在旁边观看，那小君子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表现怯退的举动，硬是使出了他一生所学的武艺与这位黑道上有名的大盗白钚周旋到底。
这时，他偷眼站在一旁的秦沛云，看见她正对自己微笑着，打心眼一乐，越发觉得丢不得人。
当下心一横，钢牙一咬，横剑当胸，左手捻诀，一提左足，摆出一套江湖上久已失传的“行星剑”招式。猛然左足踏前半步，沉臂抖腕，一招“蛟龙翻浪”，剑如灵蛇岀洞，左旋右转，虚虚实实，直向白钚缠来，一时间，把白钚袭在一张剑网之下。
好个白钚，突然暴喝一声，紫金轮如雷电风火般地，愈使愈快，舞起一阵闪闪金光，如一层铁壁铜墙，水泄不入。
起先，那郝炳使出一套“行星剑”法，还真把个白钚镇住了，可知白钚也不是徒具虚名之辈，他那一对紫金轮是经过异人传授的，一使开来，透着内力，也是滴水不入，凶猛无伦的。
渐渐地，郝炳所舞起的那一道剑网，慢慢地银光稍敛了。
而白钚的紫金轮却愈舞愈见威力。渐渐已显得势均力敌了。
站在一旁的秦沛云这时也不由得看呆了，她自幼也是经名师指导的，自己的武功要在江湖上比起来，也不会显得太不济事。
但是就在今夜，这短短一两个时辰之中，她却已先差一点丧命在白钚的“炁力掌”下。如今再看这一老一少两人一场狠斗，竟是平生仅见的。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禁对那小君子生出一点敬仰之情。
但因为她的这一点敬仰之情，却为她带来了许多烦恼，许多纠缠不清的事。
这时那边两人又已走了四五十招了。
秦沛云看起，不由芳心着急，紧紧握剑在手，准备随时出手相助。
两方斗了将近百招，白钚的身手到底不凡，那洞庭小君子已渐露败迹。
白钚脚踏子午，手分左右，紫金轮分左右向郝炳的“太阳穴”夹来，快比流星，疾快无比。
郝炳死里求生，一进左足，向前一滑步，左手骈二指如风，“箭断垂柳”，猛向白钚脐下“气海”穴点到。
白钚是万无料到小君子会出此险招，他可顾着老命，当下硬生生把一对紫金轮撤回去，左足向后半步，侧身猛一收腹，紫金轮带着一股劲风，“斜阳飞霞”斜砍郝炳左肩。
郝炳一招点空，一个后背已露出来了，这时见白钚紫金轮已当背盖下，这一下急于星火，郝炳是断然没有避得过的可能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万不得已，郝炳只得举剑向后搭去。
郝炳如果不到生死关头，他是断然不愿意以兵器与敌人相触的。他知道白钚既能使用这样的短兵器，自然有其独特的使用方法。
而且方才他曾以剑与对方的紫金轮碰了一下，震得虎口发麻，已自知内功尚不如人。又见那白钚竟屡次想以紫金轮来搭自己的剑，益知其必有奇技了。
但是现在这一招已闪避不及了，不以兵器去挡他，自己的性命就得断送在那一对紫金轮之下，所以，当时钢牙一咬，反手举剑望后一搭。
只听“卡嗒”一声，两种兵器相触，白钚一运掌力，那紫金轮，已合成一圆形了，双双把郝炳的剑夹住了。
郝炳用力夺剑，哪还夺得动？心中大惊，但觉对方的掌力阵阵地从剑身逼过来，每次传过来，便觉混身一震，心道：“完了，中了这魔头的道了……”一时后劲不继，急得满头大汗。
再看那白钚时，满面带着狠恶的表情，阴恻恻地哼着，慢慢运起那“炁力掌”，一阵阵地传过那对紫金轮，欲震死那小君子。
就在这时，突听秦沛云一声娇叱，“唰”地一声，“离火剑”拔在手中，一招“长虹贯日”，脚下“八步赶蝉”，剑起一道红光，疾向白钚后腰眼的“命门”穴点到，这一招快狠无比。
白钚只顾要把郝炳置于死地，万没有料到秦沛云会有这一招。
一时突觉背后剑声破空而至，一阵微劲直奔后腰“命门”穴点到，心中一惊，还不肯放郝炳活命，猛凝起本身功力震向郝炳，右手紫金轮，向后抖抡而去。
郝炳的剑与白钚一贴，起先尚勉强运起功力抵住，后来觉得白钚的功力愈来愈大，已渐抵挡不住了。
这时那白钚运起全身劲力一震，只震得一个洞庭小君子郝炳，心头一酸，眼前一阵黑，迸出满天金星，右臂发麻，退了两三步，勉强站住。
这才见秦沛云出来相救，赶紧就地运起本身内力，只一会便觉全身已泰然多矣，自己没有什么大伤，才又看白钚与秦沛云已自杀得难分难解。
白钚早把个秦沛云恨到心底了，只因这丫头几番破了自己的好买卖，一时大怒，使出那套“连环金轮”，直把秦沛云逼得步步后退，连连遇险。
小君子不愧是鬼计多端，一见情势不对，知道自己这边虽然两人，但也绝不是白钚的敌手。
当下双足一点，“大鹏展翅”，身子平空拔起，手中剑带锐啸，一招“拨草寻蛇”向白钚刺去，身子一式“平沙落雁”轻落在二人中间。
白钚心中一惊，暗道：“这小君子果然厉利，以自己的功力，竟然未把他震坏！”
郝炳踏在地上，一拔剑，“唰唰唰”使出那“一字剑”法，以期先声夺人，一手护住秦沛云，叫道：“秦姑娘快向那边林中逃去，看我的手势行事。”
秦沛云也知道就是两人齐动手，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何况她对郝炳已生一股敬佩之心，当下一听郝炳对自己发言，毫不迟疑地拔脚向那边林子奔去，一面口中叫道：“郝兄小心。”
郝炳被她娇滴滴这一声称“兄”道弟，心中一阵甜蜜，顿觉勇气百倍。
“唰唰唰”又是连攻三剑，一招“飞瀑直泻”，剑如流星向白钚胸前“巨阙”穴刺去。
待白钚招式一老，那郝炳可不敢怠慢，足下一点，“飞燕倒穿帘”，一个身子已自倒射出数丈，长剑向林中一指，与秦沛云双双逸入林中。
白钚见郝炳逃去，哪里肯放，脚下一紧，“八步赶蝉”，一阵风般地赶了上去。
郝炳左手入怀摸出两枚金钱镖，分开夹在手指缝，见白钚追来，左手扬处，在月夜之下，只见两点金星，一前一后，流星般地向白钚前胸“旋机”穴疾射而至。
正在追敌的白钚，突见两点金星向自己疾射而至，两手紫金轮齐挥，“”两声，已自把两枚金钱镖拨落在地上了。
这时郝炳乘他挡镖之际，已自与秦沛云落在一块儿了，长剑一指，低声道：“秦姑娘，往那边去！”
左手又摸出三枚金钱镖，分夹在指缝间，口中道：“你可擅打金钱镖？”
秦沛云答道：“我曾学过打飞蝗石，身上飞镖却已用尽。”
这时突听白钚在一丈余处叫道：“小子休走！留下命来！”
郝炳也是左手一扬，手中金钱镖分上、中、下三路，分向白钚的“心经”“鸠尾”“关元”三穴打去，在树木的阴影之下，快疾无比，拿位极准。
一面对秦沛云道：“姑娘可用飞蝗石助我退敌？”
秦沛云点点头，顺手在地上捞起一些石子。
只这一刻，白钚又是一阵忙乱，击落了金钱镖，又追上来了。
这时郝炳夹镖在指上口中叫道：“打！”
秦沛云立刻把手中石子用打镖的手法对白钚打去，郝炳却转到白钚右侧，猛打金钱镖。
白钚这时两面受敌，左拂右击，虽然不为所伤，但长袖上也被金钱镖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秦沛云的飞蝗石和郝炳的金钱镖又不断打来，真是防不胜防。
林子愈来愈深，光线愈来愈暗，两个年青人已是忽左忽右地打着暗器，根本不出面。气得白钚暴跳如雷，口中骂道：“小杂种，看你这一对小杂种能逃得几时，今晚就算老夫饶了你们这对小杂种罢！”
这也是白钚的老奸巨滑，明知敌暗我明，难以对敌，偏说此自大的话，好让自己下台，说罢一转身，摇晃着身子，向林外走去，一边回头叫道：“姓郝的你不要撞在老夫手里，否则老夫要亲手剥你这小子的皮！”
说罢，脚下一紧，一阵风似地消失在林子那边了。
等到那白钚走后，秦沛云这才一足闪开，口中吁了一声道：“那魔头终于走了！”
她这一足方要踏出，突然被郝炳一手把她的身子拉进来，说：“秦姑娘，不要露面，恐怕那魔头未必就肯这样离去！”
这时她的手就握在他的手中。
郝炳握住她的手时，他突然觉得眼前之少女似乎已经是属于他的了，因为人生最奇突的事，莫如你发觉爱情的存在，而且你已真实地把握在手中了。
为什么只是一阵热烈的拥抱，便会溶化一个自命铁铸的汉子呢？那完全是爱情使然。
他们虽然仍然在生命的威胁之下，尚未脱离险境之中，但是假如这一分情爱是真实的话，那么其他尚有何求？他只要眼前这一刻。
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不甘放掉，那份滑腻细润，与柔若无骨的感觉，就是情爱的源泉了。
秦沛云似察觉到此事，她觉得他强有力的手握住她，在颤抖着，这时，他们两人是靠得如此之近，近得连对方急促的呼吸都可以觉察到。
她似乎听见他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着，她一时几乎把持不往自己。
眼前这个英俊的青年，有着一身奇技，有着满身侠肠，三番两次地救自己。
她觉得，郝炳对自己太好了。
这时她想要把手收回来，刚刚动了一下，立刻又放弃这个念头了，仍然让她的小手握在他的手心之中。
这一刻，她似乎又再回到那段初恋的日子里。当她闭起双目的时候，她隐约感觉自己就像倚在易哥哥的身边一般地，这一刻的甜蜜，他们都沉醉了。
他轻轻地看着她，这个少女，云鬓微散，双颊微红，垂目沉思，朱唇微启，一股少女的芳香直沁进他的鼻子里，沁进了他的心中。
这一刻，他们沉醉了，这世界似乎再没有一件事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他(她)们沉醉了，陶醉在这一刻的幸福里。
然而——
小君子的话没错，白钚并没有远去，他只是躲在附近的一株大树后，一直在候着，他要看这一对年青人出现。
他侧耳倾听着，可是他什么也没听见，他哪知道人家现在干什么？
他(她)们正在默默相对着，各自作着不同的幻景呢！
白钚到底忍不住了，走出来，望空冷笑了声，这才大叫一声道：“郝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等着我白钚吧！”
这才身形突起，鹤起兔逸地向林子外飞奔而去。
这一声叫，可就把两人从醉梦中惊转了。
秦沛云急忙把手一缩，粉脸低垂，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地同时退开一步。
郝炳露出甜蜜的微笑，也似觉得这场面相当尴尬，便想用言语来冲淡一下，便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这老怪果然没走哩！”
秦沛云看他一眼，似乎委曲了，道：“现在他可真走了，可以出去了吧？”
郝炳故意道：“不可以。”
秦沛云闻言已自跃过一条树干，道：“我偏要出去！”
郝炳也还真怕那老魔头施鬼计，口中叫道：“秦姑娘，那老魔头恐怕……”
足下可不敢怠慢，急忙赶了上去。秦沛云不待他说完，打断道：“那老魔头有什么了不起？我去与他拼了！”
说罢一见郝炳赶上来，足下又是一紧，一个起落，窜出丈余，向林子的另一边窜去。
郝炳一见秦沛云从林子那边窜去，心中一动，口中急叫道：“秦姑娘，秦姑娘，请稍等！”
秦沛云一见郝炳追上来，时好胜心强，那肯容他追上，口中也答道：“我才不等你呢！”
脚尖点处，一纵又是丈余，向林中飞窜而去。
两人一阵急奔，左旋右转，在林中兜来兜去，也越兜越深入林中，前面树枝低垂，荆棘盘漫，益发显得难行了。
秦沛云一时好胜心强，那管什么荆棘漫生，只是一阵急奔，在密矮树枝葛藤中钻来钻去。
这郝炳是生怕秦沛云碰在枝叉上或是荆棘上受伤了，所以尽力而近，一面口中叫道：“秦姑娘小心，前面荆棘弥漫，可不要受伤了。”
郝炳这几句话原是好意，那知听在秦沛云耳里却又大不然了。
她只想：“你以为我武功不如你，我非要给你看看，难道凭这两条荆棘也能把我吓退了吗？”
心中越想越不服气，一下子也窜了十余丈，低枝是越来越乱，荆棘也越来越密了。
秦沛云的衣服不时被低枝挂破，露出雪白的肌肤，可是她根本不管这些，她只要表现，表现给他看，她不是一个弱者。尽管这时两人都满头大汗了，她还是急奔着。
郝炳也想不透到底秦沛云为什么要跑，不追她又怕她受伤了，追她也实在追得太累了，他索性就在密林中兜了一个小圈，坐下来，吁着气。
突然一声轻轻的尖叫从前面不远的密林处传来，这使郝炳立刻惊觉了，他跳起来，一切疲倦都忘了。他用双手作成一个喇叭状，放在嘴上，呼道：“秦姑娘，你在哪儿……”
“秦姑娘，秦姑娘，你到底在哪儿？”
呼了几遍，得不到一点回音，这可把个洞庭小君子急得像个孩子似地。两足一点，循着方才传来轻轻尖叫声的地方狂奔而去。
但那样的密林，那样低垂的树桠，那样多的荆棘，岂是容得他急奔得了的吗？
他只好慢慢地，用手拨着低垂的树枝，和盘足的荆棘，他四处张望着，口中叫道：“秦姑娘！你听见我的声音没有？我是郝炳呀！”
声音方落，又听左边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哼声，那声极似秦沛云，他急忙循着那声往左寻去。
渐渐地哼声愈来愈清楚了。微微的月光乘隙点落在林荫深处，依稀可以看见一个穿绿色劲装的少女，坐在一堆乱枝枯叶之上，低低的哼着。
郝炳定睛一看，惊叫道：“这不是秦姑娘吗？”
急忙三两步连跳带窜奔到她的身边，道：“秦姑娘，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秦沛云一见郝炳走到身边来，双手护住前胸，急转过身去，口中惊道：“不要靠近来，你……快不要走近来……”
郝炳一看她身上衣服，已是破痕累累了，露出一身冰肌雪肤，把个郝炳看得心中一阵急跳，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立刻一转身，走出数步，把自己的外衣脱下。
秦沛云听他脚步走回去，回头偷看一下，见他正在脱下外衣，心中一惊，急叫道：“你……你要干什么？”
说着，身子在地上向后挪移了两下，用惊慌的眼光看着他。
这时郝炳已宽下外衣，露出一身雪白的密扣劲装，英挺非凡，头也不回地，把外衣向后一抛，道：“秦姑娘，如果你不嫌脏的话，就请暂时把我的外衣披上吧！”
沛云见状，不由暗道了声惭愧，人家这么说，连头也不回，自己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太不应该了。由于此一念头的产生，遂又使她觉得这文士人品不恶，而对他的防范又减了一成。
这时她已拾起他的外衣，也不管什么脏不脏的，遮羞要紧，往身上一套。
又听郝炳问道：“秦姑娘，你穿好了吗？小生可以转身了吧？”
过了一会，秦沛云没有回答，皆因她歉意未消，不好意思开口。这时，她想叫他也不是，不叫他也不是，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才好。
索性站起来，又轻轻地哼了一声，一拐一拐地向另一边钻过去。
郝炳站了半晌，见没有得到她的答复，心里已自奇怪，听她微哼一声，接着一阵枯枝相磨发出沙沙之声，心里已自忍不住了。猛一回头，这使他大大的吃了一惊！
只见那秦沛云身上披着他的外衣，一拐一拐地向那边走去，他急忙追上二三步道：“怎么啦，秦姑娘，你受伤了，你受伤了？”
说罢，便猛一迈步，双手扶着她，沛云一摔手，银牙一咬，她是心中不服，她不愿意人家说她是弱者，尤其是在这风流文士的面前。但是她这一下用力过猛，足下一踉跄，一身娇躯倾倾斜斜跌出一两步，坐在地上，再也不想站起来。
郝炳追上一步，屈一膝蹲在她的身侧，关心地问她道：“你的腿受伤了是不是？”
说罢诚恳的眼神看着她。
她再也无法抗拒了，人家这种诚恳的态度，又是在她受伤之后，怎能使她不感动？何况她对他实在是无法抗拒，因为这个少年文士是如此懂得少女的心理，他是如此地善于运用自己的各种诸如真诚的流露，适宜的表情，轻语的安慰，怜惜与关心，还有就是他那多情的眼神，这一切都足以征服这个外表刚强而实际上感情脆弱的少女。
她是无法抗拒他的眼神，那含有多情的眼神，是使她迷失自己的原因，她不敢正眼对他，当她对这少年文士有了另一种感觉时，她被迫要逃避他的眼神了。
现在，他那多情的两眼，带着一种怜爱的神情，看着秦沛云。
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激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串一般地落下来了，落在自己的衣上，染湿了一大片。
郝炳见她流着眼泪，一时也被弄得不知所措了，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受了伤……让我看看！”
这一份关心劲，无论是哪一个女孩子，在这种情形之下，都会被感动的，便何况是秦沛云呢？
一时她把粉面伏在他的手臂上哭了起来，一面断断续续地喃声道：“郝……郝！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要对我……那么好？……”
这一刻她想起了易星杰，那个自己真正所爱的人，她觉得对不起易星杰。
但是这一方面，郝炳对她这么好已使她深深感觉到，他并不是只与她保持这种态度而已，自从那一日在黄鹤楼上，她便觉得这个青年，对自己有着一种特别的感情，所以她这时痛苦极了。她什么也不能说，只有流泪的份儿。
“姑娘！我……”终于是郝炳开口了，他见时机已经成熟了，“我很……”
他想说：“我很爱你”，但说不出口，这时他深深地恨自己居然连一点勇气都没有。
一时只让她伏在他的臂上哭着……
好个郝炳，岂容他沾上，早已化削为挑，不待白钚的紫金轮接上，猛一沉腕，剑身一挫，剑尖直取白钚下腹的“中极”穴，势如电光石火。
白钚一撞不着，反而露出下腹，正好让敌人剑挑上来，这时如何不惊？
好个白钚，猛然仰身屈膝，一个身子向后斜出，双足不动，施出武功中最难传的铁板桥功夫。
郝炳一招递尽，赶上一步，只一挫腕，手中剑尖朝下，“寒雁难飞”对着白钚分心刺下。郝炳之三剑连着一气，直迫得白钚欲退无路，这叫“追魂三绝招”，看看白钚就要死在这最后招之下了。那边秦沛云也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叫。
就在这轻呼惊叫声中，好个老白钚，右手紫金轮猛地在地上一敲，尘土飞扬之处，他的身已借着这一敲之力，滚出三四尺远了，一收足站立起来，这才知道洞庭小君子并不是徒具虚名的。
郝炳的“追魂三绝招”未奏奇效，心道：“这老魔头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那白钚差一点把命送掉，早已怒极，立时那紫金轮在手中一抖，一阵格格乱响，“双凤朝牡丹”，紫金轮一上一下，带着一股劲风，向郝炳袭去，那轮上的刃尖竟分点他的“旋机”“关元”二穴，威猛已极。
郝炳一招“笑指天南”，斜削白钚左腕，左手凝劲于指，叉开枯爪，向对方右腕抓去。
二人出招俱是快速已极，且又非常沉狠，全不敢让对方跟自己正式接触。
白钚撤招猛旋身，紫金轮交互飞舞，盘旋而进，立刻舞成团金光闪烁，直把个洞庭小君子罩在金光之下。
那郝炳既非等闲之辈，怎容他罩得了的，气贯剑尖，立刻舞出一套“三才剑”法，剑分天地人，足踏日月星，端的是威猛无匹。
一时间，但见金光闪闪，翻滚腾挪，令人眩目，人影幌动忽东忽西，剑辉闪处，剑气重重，激起千朵梅花。
那对紫金轮舞转起来，却似猛虎下山，遇人而噬，勇猛非凡。郝炳却剑似出海蛟龙，乘隙而入，矫捷异常。
这边二人，一老一少，打了开来，猛狠无比，三件兵器使开来，神鬼莫测。
这才把站在一旁观看的秦沛云看得心惊肉跳，暗暗惊异于这少年文士郝炳武功之高，虽然看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却已有此造就，真是难得。
就这时，突闻白钚怒哼一声，想是久战不下，心中大怒。只见他手中紫金轮像风车一般，“风卷残云”一阵呼噜噜，双双向郝炳双足盘去。
皆因这时白钚已是怒极，那对紫金轮透着一股内家劲力，沉狠快速地使出。
郝炳靠着他的剑比对方的紫金轮长，无论在攻守上都占了点点小便宜，所以与白钚走了四十余招了，尚无败迹。
这时白钚的紫金轮已猛卷到腿，郝炳双足一点，身子如离弓之箭，疾射而上，跃起四五尺，在空中一盘足，打了个旋风，双足猛向白钚两眼点去。
这一来势，非常敏捷，白钚的紫金轮已是探出，要收回可就来不及了，伧忙间，一俯身，让过那一双飞腿。
郝炳双足蹬了个空，身子在空中又是一个盘旋，已自落在白钚身后，“神龙掉首”猛一转身，右手举剑，一招“万里飞瀑”剑起一道寒光，直向白钚后心刺去。
白钚正要挺身，突闻背后风声袭到，来势甚疾，心中一惊，举起紫金轮往背后一搭，运起内家掌力，贯注双轮之上，一阵“格格”之声，响成一片。
郝炳突觉金光一闪，闻声有异，那容他搭上，立刻化刺为划，足下欺进一步，剑由白钚的右胁骨划去。
那白钚双轮一搭未着，已然转过身来了，见郝炳剑又划到，一提右臂，紫金轮如风般地向已划到的剑撞去。
这两人的招势俱是快速无比，这一刻要想撤招都来不及了。
猛听“啷”一声，两种兵器一触即分，迸出一道火花。
泂庭小君子被震出二三尺远方始拿桩站住了脚，虎口也已发麻了。
白钚也被震退一步，虎口发烧。
二人心中暗惊，尤其是洞庭小君子郝炳，要是平日，他早就“遇林而入”地溜之大吉了。
别以为那小君子绰号君子，其实他才不君子呢，看看不敌，他是不愿意浪费时间与那魔头拼命的，因为他人极聪明机警，所以甚少吃亏。
现在他面对这个老怪物，武功极高，只这一接触，人家才退一步，自己却退了二三尺，便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时他心中已打着逃走的念头了，因为无论如何，宝物是在自己身边了。
可是，为了现在有一个他所心爱的女孩子，她就站在旁边看着，这口气是一定要争的。
大凡一个人，不管他的心地多么卑鄙，但他总想在自己的爱人面前表现一些男子气概，表现勇敢与高明的技术，来博取爱人的欢心。
所以有秦沛云站在旁边观看，那小君子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表现怯退的举动，硬是使出了他一生所学的武艺与这位黑道上有名的大盗白钚周旋到底。
这时，他偷眼站在一旁的秦沛云，看见她正对自己微笑着，打心眼一乐，越发觉得丢不得人。
当下心一横，钢牙一咬，横剑当胸，左手捻诀，一提左足，摆出一套江湖上久已失传的“行星剑”招式。猛然左足踏前半步，沉臂抖腕，一招“蛟龙翻浪”，剑如灵蛇岀洞，左旋右转，虚虚实实，直向白钚缠来，一时间，把白钚袭在一张剑网之下。
好个白钚，突然暴喝一声，紫金轮如雷电风火般地，愈使愈快，舞起一阵闪闪金光，如一层铁壁铜墙，水泄不入。
起先，那郝炳使出一套“行星剑”法，还真把个白钚镇住了，可知白钚也不是徒具虚名之辈，他那一对紫金轮是经过异人传授的，一使开来，透着内力，也是滴水不入，凶猛无伦的。
渐渐地，郝炳所舞起的那一道剑网，慢慢地银光稍敛了。
而白钚的紫金轮却愈舞愈见威力。渐渐已显得势均力敌了。
站在一旁的秦沛云这时也不由得看呆了，她自幼也是经名师指导的，自己的武功要在江湖上比起来，也不会显得太不济事。
但是就在今夜，这短短一两个时辰之中，她却已先差一点丧命在白钚的“炁力掌”下。如今再看这一老一少两人一场狠斗，竟是平生仅见的。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禁对那小君子生出一点敬仰之情。
但因为她的这一点敬仰之情，却为她带来了许多烦恼，许多纠缠不清的事。
这时那边两人又已走了四五十招了。
秦沛云看起，不由芳心着急，紧紧握剑在手，准备随时出手相助。
两方斗了将近百招，白钚的身手到底不凡，那洞庭小君子已渐露败迹。
白钚脚踏子午，手分左右，紫金轮分左右向郝炳的“太阳穴”夹来，快比流星，疾快无比。
郝炳死里求生，一进左足，向前一滑步，左手骈二指如风，“箭断垂柳”，猛向白钚脐下“气海”穴点到。
白钚是万无料到小君子会出此险招，他可顾着老命，当下硬生生把一对紫金轮撤回去，左足向后半步，侧身猛一收腹，紫金轮带着一股劲风，“斜阳飞霞”斜砍郝炳左肩。
郝炳一招点空，一个后背已露出来了，这时见白钚紫金轮已当背盖下，这一下急于星火，郝炳是断然没有避得过的可能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万不得已，郝炳只得举剑向后搭去。
郝炳如果不到生死关头，他是断然不愿意以兵器与敌人相触的。他知道白钚既能使用这样的短兵器，自然有其独特的使用方法。
而且方才他曾以剑与对方的紫金轮碰了一下，震得虎口发麻，已自知内功尚不如人。又见那白钚竟屡次想以紫金轮来搭自己的剑，益知其必有奇技了。
但是现在这一招已闪避不及了，不以兵器去挡他，自己的性命就得断送在那一对紫金轮之下，所以，当时钢牙一咬，反手举剑望后一搭。
只听“卡嗒”一声，两种兵器相触，白钚一运掌力，那紫金轮，已合成一圆形了，双双把郝炳的剑夹住了。
郝炳用力夺剑，哪还夺得动？心中大惊，但觉对方的掌力阵阵地从剑身逼过来，每次传过来，便觉混身一震，心道：“完了，中了这魔头的道了……”一时后劲不继，急得满头大汗。
再看那白钚时，满面带着狠恶的表情，阴恻恻地哼着，慢慢运起那“炁力掌”，一阵阵地传过那对紫金轮，欲震死那小君子。
就在这时，突听秦沛云一声娇叱，“唰”地一声，“离火剑”拔在手中，一招“长虹贯日”，脚下“八步赶蝉”，剑起一道红光，疾向白钚后腰眼的“命门”穴点到，这一招快狠无比。
白钚只顾要把郝炳置于死地，万没有料到秦沛云会有这一招。
一时突觉背后剑声破空而至，一阵微劲直奔后腰“命门”穴点到，心中一惊，还不肯放郝炳活命，猛凝起本身功力震向郝炳，右手紫金轮，向后抖抡而去。
郝炳的剑与白钚一贴，起先尚勉强运起功力抵住，后来觉得白钚的功力愈来愈大，已渐抵挡不住了。
这时那白钚运起全身劲力一震，只震得一个洞庭小君子郝炳，心头一酸，眼前一阵黑，迸出满天金星，右臂发麻，退了两三步，勉强站住。
这才见秦沛云出来相救，赶紧就地运起本身内力，只一会便觉全身已泰然多矣，自己没有什么大伤，才又看白钚与秦沛云已自杀得难分难解。
白钚早把个秦沛云恨到心底了，只因这丫头几番破了自己的好买卖，一时大怒，使出那套“连环金轮”，直把秦沛云逼得步步后退，连连遇险。
小君子不愧是鬼计多端，一见情势不对，知道自己这边虽然两人，但也绝不是白钚的敌手。
当下双足一点，“大鹏展翅”，身子平空拔起，手中剑带锐啸，一招“拨草寻蛇”向白钚刺去，身子一式“平沙落雁”轻落在二人中间。
白钚心中一惊，暗道：“这小君子果然厉利，以自己的功力，竟然未把他震坏！”
郝炳踏在地上，一拔剑，“唰唰唰”使出那“一字剑”法，以期先声夺人，一手护住秦沛云，叫道：“秦姑娘快向那边林中逃去，看我的手势行事。”
秦沛云也知道就是两人齐动手，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何况她对郝炳已生一股敬佩之心，当下一听郝炳对自己发言，毫不迟疑地拔脚向那边林子奔去，一面口中叫道：“郝兄小心。”
郝炳被她娇滴滴这一声称“兄”道弟，心中一阵甜蜜，顿觉勇气百倍。
“唰唰唰”又是连攻三剑，一招“飞瀑直泻”，剑如流星向白钚胸前“巨阙”穴刺去。
待白钚招式一老，那郝炳可不敢怠慢，足下一点，“飞燕倒穿帘”，一个身子已自倒射出数丈，长剑向林中一指，与秦沛云双双逸入林中。
白钚见郝炳逃去，哪里肯放，脚下一紧，“八步赶蝉”，一阵风般地赶了上去。
郝炳左手入怀摸出两枚金钱镖，分开夹在手指缝，见白钚追来，左手扬处，在月夜之下，只见两点金星，一前一后，流星般地向白钚前胸“旋机”穴疾射而至。
正在追敌的白钚，突见两点金星向自己疾射而至，两手紫金轮齐挥，“”两声，已自把两枚金钱镖拨落在地上了。
这时郝炳乘他挡镖之际，已自与秦沛云落在一块儿了，长剑一指，低声道：“秦姑娘，往那边去！”
左手又摸出三枚金钱镖，分夹在指缝间，口中道：“你可擅打金钱镖？”
秦沛云答道：“我曾学过打飞蝗石，身上飞镖却已用尽。”
这时突听白钚在一丈余处叫道：“小子休走！留下命来！”
郝炳也是左手一扬，手中金钱镖分上、中、下三路，分向白钚的“心经”“鸠尾”“关元”三穴打去，在树木的阴影之下，快疾无比，拿位极准。
一面对秦沛云道：“姑娘可用飞蝗石助我退敌？”
秦沛云点点头，顺手在地上捞起一些石子。
只这一刻，白钚又是一阵忙乱，击落了金钱镖，又追上来了。
这时郝炳夹镖在指上口中叫道：“打！”
秦沛云立刻把手中石子用打镖的手法对白钚打去，郝炳却转到白钚右侧，猛打金钱镖。
白钚这时两面受敌，左拂右击，虽然不为所伤，但长袖上也被金钱镖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秦沛云的飞蝗石和郝炳的金钱镖又不断打来，真是防不胜防。
林子愈来愈深，光线愈来愈暗，两个年青人已是忽左忽右地打着暗器，根本不出面。气得白钚暴跳如雷，口中骂道：“小杂种，看你这一对小杂种能逃得几时，今晚就算老夫饶了你们这对小杂种罢！”
这也是白钚的老奸巨滑，明知敌暗我明，难以对敌，偏说此自大的话，好让自己下台，说罢一转身，摇晃着身子，向林外走去，一边回头叫道：“姓郝的你不要撞在老夫手里，否则老夫要亲手剥你这小子的皮！”
说罢，脚下一紧，一阵风似地消失在林子那边了。
等到那白钚走后，秦沛云这才一足闪开，口中吁了一声道：“那魔头终于走了！”
她这一足方要踏出，突然被郝炳一手把她的身子拉进来，说：“秦姑娘，不要露面，恐怕那魔头未必就肯这样离去！”
这时她的手就握在他的手中。
郝炳握住她的手时，他突然觉得眼前之少女似乎已经是属于他的了，因为人生最奇突的事，莫如你发觉爱情的存在，而且你已真实地把握在手中了。
为什么只是一阵热烈的拥抱，便会溶化一个自命铁铸的汉子呢？那完全是爱情使然。
他们虽然仍然在生命的威胁之下，尚未脱离险境之中，但是假如这一分情爱是真实的话，那么其他尚有何求？他只要眼前这一刻。
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不甘放掉，那份滑腻细润，与柔若无骨的感觉，就是情爱的源泉了。
秦沛云似察觉到此事，她觉得他强有力的手握住她，在颤抖着，这时，他们两人是靠得如此之近，近得连对方急促的呼吸都可以觉察到。
她似乎听见他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着，她一时几乎把持不往自己。
眼前这个英俊的青年，有着一身奇技，有着满身侠肠，三番两次地救自己。
她觉得，郝炳对自己太好了。
这时她想要把手收回来，刚刚动了一下，立刻又放弃这个念头了，仍然让她的小手握在他的手心之中。
这一刻，她似乎又再回到那段初恋的日子里。当她闭起双目的时候，她隐约感觉自己就像倚在易哥哥的身边一般地，这一刻的甜蜜，他们都沉醉了。
他轻轻地看着她，这个少女，云鬓微散，双颊微红，垂目沉思，朱唇微启，一股少女的芳香直沁进他的鼻子里，沁进了他的心中。
这一刻，他们沉醉了，这世界似乎再没有一件事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他(她)们沉醉了，陶醉在这一刻的幸福里。
然而——
小君子的话没错，白钚并没有远去，他只是躲在附近的一株大树后，一直在候着，他要看这一对年青人出现。
他侧耳倾听着，可是他什么也没听见，他哪知道人家现在干什么？
他(她)们正在默默相对着，各自作着不同的幻景呢！
白钚到底忍不住了，走出来，望空冷笑了声，这才大叫一声道：“郝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等着我白钚吧！”
这才身形突起，鹤起兔逸地向林子外飞奔而去。
这一声叫，可就把两人从醉梦中惊转了。
秦沛云急忙把手一缩，粉脸低垂，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地同时退开一步。
郝炳露出甜蜜的微笑，也似觉得这场面相当尴尬，便想用言语来冲淡一下，便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这老怪果然没走哩！”
秦沛云看他一眼，似乎委曲了，道：“现在他可真走了，可以出去了吧？”
郝炳故意道：“不可以。”
秦沛云闻言已自跃过一条树干，道：“我偏要出去！”
郝炳也还真怕那老魔头施鬼计，口中叫道：“秦姑娘，那老魔头恐怕……”
足下可不敢怠慢，急忙赶了上去。秦沛云不待他说完，打断道：“那老魔头有什么了不起？我去与他拼了！”
说罢一见郝炳赶上来，足下又是一紧，一个起落，窜出丈余，向林子的另一边窜去。
郝炳一见秦沛云从林子那边窜去，心中一动，口中急叫道：“秦姑娘，秦姑娘，请稍等！”
秦沛云一见郝炳追上来，时好胜心强，那肯容他追上，口中也答道：“我才不等你呢！”
脚尖点处，一纵又是丈余，向林中飞窜而去。
两人一阵急奔，左旋右转，在林中兜来兜去，也越兜越深入林中，前面树枝低垂，荆棘盘漫，益发显得难行了。
秦沛云一时好胜心强，那管什么荆棘漫生，只是一阵急奔，在密矮树枝葛藤中钻来钻去。
这郝炳是生怕秦沛云碰在枝叉上或是荆棘上受伤了，所以尽力而近，一面口中叫道：“秦姑娘小心，前面荆棘弥漫，可不要受伤了。”
郝炳这几句话原是好意，那知听在秦沛云耳里却又大不然了。
她只想：“你以为我武功不如你，我非要给你看看，难道凭这两条荆棘也能把我吓退了吗？”
心中越想越不服气，一下子也窜了十余丈，低枝是越来越乱，荆棘也越来越密了。
秦沛云的衣服不时被低枝挂破，露出雪白的肌肤，可是她根本不管这些，她只要表现，表现给他看，她不是一个弱者。尽管这时两人都满头大汗了，她还是急奔着。
郝炳也想不透到底秦沛云为什么要跑，不追她又怕她受伤了，追她也实在追得太累了，他索性就在密林中兜了一个小圈，坐下来，吁着气。
突然一声轻轻的尖叫从前面不远的密林处传来，这使郝炳立刻惊觉了，他跳起来，一切疲倦都忘了。他用双手作成一个喇叭状，放在嘴上，呼道：“秦姑娘，你在哪儿……”
“秦姑娘，秦姑娘，你到底在哪儿？”
呼了几遍，得不到一点回音，这可把个洞庭小君子急得像个孩子似地。两足一点，循着方才传来轻轻尖叫声的地方狂奔而去。
但那样的密林，那样低垂的树桠，那样多的荆棘，岂是容得他急奔得了的吗？
他只好慢慢地，用手拨着低垂的树枝，和盘足的荆棘，他四处张望着，口中叫道：“秦姑娘！你听见我的声音没有？我是郝炳呀！”
声音方落，又听左边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哼声，那声极似秦沛云，他急忙循着那声往左寻去。
渐渐地哼声愈来愈清楚了。微微的月光乘隙点落在林荫深处，依稀可以看见一个穿绿色劲装的少女，坐在一堆乱枝枯叶之上，低低的哼着。
郝炳定睛一看，惊叫道：“这不是秦姑娘吗？”
急忙三两步连跳带窜奔到她的身边，道：“秦姑娘，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秦沛云一见郝炳走到身边来，双手护住前胸，急转过身去，口中惊道：“不要靠近来，你……快不要走近来……”
郝炳一看她身上衣服，已是破痕累累了，露出一身冰肌雪肤，把个郝炳看得心中一阵急跳，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立刻一转身，走出数步，把自己的外衣脱下。
秦沛云听他脚步走回去，回头偷看一下，见他正在脱下外衣，心中一惊，急叫道：“你……你要干什么？”
说着，身子在地上向后挪移了两下，用惊慌的眼光看着他。
这时郝炳已宽下外衣，露出一身雪白的密扣劲装，英挺非凡，头也不回地，把外衣向后一抛，道：“秦姑娘，如果你不嫌脏的话，就请暂时把我的外衣披上吧！”
沛云见状，不由暗道了声惭愧，人家这么说，连头也不回，自己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太不应该了。由于此一念头的产生，遂又使她觉得这文士人品不恶，而对他的防范又减了一成。
这时她已拾起他的外衣，也不管什么脏不脏的，遮羞要紧，往身上一套。
又听郝炳问道：“秦姑娘，你穿好了吗？小生可以转身了吧？”
过了一会，秦沛云没有回答，皆因她歉意未消，不好意思开口。这时，她想叫他也不是，不叫他也不是，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才好。
索性站起来，又轻轻地哼了一声，一拐一拐地向另一边钻过去。
郝炳站了半晌，见没有得到她的答复，心里已自奇怪，听她微哼一声，接着一阵枯枝相磨发出沙沙之声，心里已自忍不住了。猛一回头，这使他大大的吃了一惊！
只见那秦沛云身上披着他的外衣，一拐一拐地向那边走去，他急忙追上二三步道：“怎么啦，秦姑娘，你受伤了，你受伤了？”
说罢，便猛一迈步，双手扶着她，沛云一摔手，银牙一咬，她是心中不服，她不愿意人家说她是弱者，尤其是在这风流文士的面前。但是她这一下用力过猛，足下一踉跄，一身娇躯倾倾斜斜跌出一两步，坐在地上，再也不想站起来。
郝炳追上一步，屈一膝蹲在她的身侧，关心地问她道：“你的腿受伤了是不是？”
说罢诚恳的眼神看着她。
她再也无法抗拒了，人家这种诚恳的态度，又是在她受伤之后，怎能使她不感动？何况她对他实在是无法抗拒，因为这个少年文士是如此懂得少女的心理，他是如此地善于运用自己的各种诸如真诚的流露，适宜的表情，轻语的安慰，怜惜与关心，还有就是他那多情的眼神，这一切都足以征服这个外表刚强而实际上感情脆弱的少女。
她是无法抗拒他的眼神，那含有多情的眼神，是使她迷失自己的原因，她不敢正眼对他，当她对这少年文士有了另一种感觉时，她被迫要逃避他的眼神了。
现在，他那多情的两眼，带着一种怜爱的神情，看着秦沛云。
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激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串一般地落下来了，落在自己的衣上，染湿了一大片。
郝炳见她流着眼泪，一时也被弄得不知所措了，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受了伤……让我看看！”
这一份关心劲，无论是哪一个女孩子，在这种情形之下，都会被感动的，便何况是秦沛云呢？
一时她把粉面伏在他的手臂上哭了起来，一面断断续续地喃声道：“郝……郝！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要对我……那么好？……”
这一刻她想起了易星杰，那个自己真正所爱的人，她觉得对不起易星杰。
但是这一方面，郝炳对她这么好已使她深深感觉到，他并不是只与她保持这种态度而已，自从那一日在黄鹤楼上，她便觉得这个青年，对自己有着一种特别的感情，所以她这时痛苦极了。她什么也不能说，只有流泪的份儿。
“姑娘！我……”终于是郝炳开口了，他见时机已经成熟了，“我很……”
他想说：“我很爱你”，但说不出口，这时他深深地恨自己居然连一点勇气都没有。
一时只让她伏在他的臂上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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