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书库 萧逸 虎目娥眉 正文


2024-07-18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湿花枝,恐花也如人瘦。清润玉箫闲久,知意稀有,郎君何去?日日倚阑愁,但问取亭前柳!”
  暮春,夕阳西下,一少女凭栏思忆,念着这首词句,不由喟然曼吟了一口气。
  她轻款莲步,行至柳前的那匹骏马,翻身而上,一路策马而出,且行且忧,禁不住这一世侠女,竟自滚下了泪珠,一滴一点,似明珠又像晶玉,都滑落在尘土之间……
  忽然身后飞来了一名小丫环,边跑边叫道:“小姐!小姐!你上哪去呀?天可快黑了……”
  少女仅回头看了看,依然放马徐行。那小丫环不由又追上了几步,皱眉道:“小姐,你是又去黄鹤楼是不是?……”
  少女忽然勒马回头,横波惊问道:“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小丫环不由脸一红,轻声道:“我……已经跟了小姐好几天了……看见小姐每一次都在黄鹤楼上,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小姐,你是等人呢?还是……”
  话尚未完,马上少女已蛾眉一挑叱了声:“不要说了……青萍,你知道个屁……”
  说着一领马缰,那马撒开四蹄得得而去,青萍追了几步,马已无踪,不由悻悻而返。
  她脑中不由想到六年以前的一段往事,那还是小姐正要结婚的前几天,自己奉命去为她送一封信,给黄鹤楼上的一个少年……
  想到此,她不由明白些了,可是这些年来,竟就未再见到那个俊美的少年的影子。
  “小姐!……”青萍想着不由掉下两滴眼泪,她想着:“小姐也真命苦,才结婚第二天,那钱青旋钱大官人竟会暴病而亡……以致于令她作了寡妇……这往后的日子她可怎么过啊……”
  其实不止是青萍如此想,就连她们全家,甚而整个村子里都这么传说着,为这位才过门就守寡的女人可怜。
  然而只有秦沛云她自己知道,她知道钱青旋是怎么死的,那是死在她的闷掌之下……因此她还是一个姑娘,一个守身如玉的姑娘!
  她杀了钱青旋以后,在婆家像贞妇似的守孝了整整三年。三年来未出家门一步,因此钱家并未疑心到钱青旋的死,是这位贞节的媳妇一手造成。
  秦沛云守节三年之后,这才又重新回返到娘家,她脑子里直念念不忘着一人。
  她也是在等着他——易星杰,只要这情人一到,她会毫无顾虑的与他远走高飞,那时海阔天空,一切全是他们的了!
  然而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日子过去了,却不见那年青人来。秦沛云不由想道:“莫非他变了?早已经忘了我了?”
  她骑着那匹白马,一迳向黄鹤楼行去,将近一年的时间了,她几乎成了习惯,每到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光,她总是独自到黄鹤楼之上,望着那浩浩荡荡的大江,想慕着故旧的情人。
  她将马缰系在一棵大树上,独个儿上了黄鹤楼,放目江上归帆,不由长叹一口气。
  忽然一阵嘈嘈私语之声,自楼内传出,自己所站为一外廊,而那些私语之声,正是由室内传出,似乎人数甚多,正在争辩件什么事情似的。
  秦沛云不由一怔,心说这黄鹤楼上一向无什么人,怎么今夕竟会聚了这么多人,莫非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想着她不由轻步绕近楼窗,见各窗俱是紧闭着,内中人正在私议着什么。
  偶闻内中一人低声道:“此事务需谨慎小心,否则可就打草惊蛇了……”
  秦沛云不由一惊,当时忙将身形往下一俯,轻足掩过门边,就着锁缝向内中一看,不由又吃了一惊!
  原来目光望处,室内共是六人,俱都是横眉怒目模样之人,六人之中,有五人俱是疾装劲服,围坐地面,仅有一人靠案而倚,身着绸质长衣,面含威容。
  秦沛云向这人一打量,顿时暗吸了一口冷气,心道此人这付长相,可真是自己毕生仅见。
  只见他身高足有六尺七八,又瘦又高,满头银白短发双眸子深陷目眶之内,最奇是这老人一双耳朵,竟像是齐根为人削了去似的,留下一双暗红疤痕,看来真有些吓人。
  他身前五人,有两个二十七八的少年,三个俱是中年以上,俱是满面暴戾风尘之色。
  秦沛云仅一望,就知道这几人定非善类,不由一时就对他们注意了起来。
  就见内中一矮小汉子,由身上取出一张纸,慢慢展开,下余数人皆齐偎上,隐闻那矮汉道:“这是一张府内的详图,红线所指为进路,黑线所引为出路,各位至时一定要熟记下来。否则,到时候进去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那老者闻言哼了一声道:“这倒是小事,不足为虑,所怕者,听说洞庭小君子这日也来了武昌……与这事情有没有关系还不知道……”
  那先前矮汉闻言一怔道:“瓢把子……这话是真的?”
  那老者冷笑一声道:“自然是真的了。不过我白钚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小君子虽是著名独行盗,惯于黑吃黑,可是……”
  说着这白钚冷笑了一声又接道:“可是……希望他可别转念到我们头上,要不然,我倒要叫他见识见识我白钚这一对紫金轮!”
  说到最后秃眉乍竖,满脸杀容,一旁五人都不由吓得诺诺连声。
  秦沛云听老人这么一报名字,不由吓了一跳。她脑中早已听过十数年以前,两江一带,出了一名杰出的绿林人物,此人姓白名钚,有一身惊人功夫。传说此老软、硬、轻三功已至炉火纯青地步,所练红砂掌更是厉害,能破人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掌中一对紫金轮,更是一种武林独有的兵刃,厉害已极。
  自己对这白钚是久仰甚久,却不知今日竟会在此见到他,更由他们口中,听出分明是又在策划,要在本地大户下手作案,哪能不惊异不止?
  此时又闻另一黑瘦中年汉子道:“我想也是,那小君子就算是再厉害,对你老人家此次亲自出手,也得留些情面,否则他可是自讨苦吃了……”
  白钚尚未答话,一旁矮汉却皱眉道:“这事也真奇怪,皇上赐赏张贡举那颗翡翠白菜之事,还没有几天,怎么会……”
  话尚未完,白钚已哼了一声道:“住口!”
  那矮汉吓得马上住口不语,白钚看了四周一下,冷然道:“乔老四,你就是这个毛病,这是什么地方,虽说眼前没人,你说话也得小心点……”
  被称为乔老四之人,闻言连声答应着,此时白钚冷笑一声道:“话已说完,哥几个可小心着点,万一风声传出去了,我可找你们几个人说话。”
  说着往外转身就走,五人正要起身相继而行,白钚却回头道:“不要一起下楼,一大群又不是打狼去的。”
  五人见瓢把子今天脸色不善,俱不敢再多言,送白钚至梯口后相继转回。
  内中一年岁较轻者哼了一声道:“老头子近来脾气可愈来愈大了,动不动就发火,他妈的翡翠的事,城里谁不知道,他还居然认为是秘密!”
  先前发言的乔老四此时也站起身,叹了口气道:“老弟!多包涵着点吧,谁叫我们得靠着他呢,要说人家手底下,嘿嘿!不是我乔麦皮说句泄气的话,就咱们哥五个一起上,人家也能乖乖的把咱们制伏了……我们走吧,可记好了,后天晚上三鼓天在鼓楼见面,不见不散!”
  说完话,这姓乔的匆匆下楼而去,下余四人又谈了会话,窗外的秦沛云听得心惊肉跳。
  由他们话中这才知道,原来这六人竟是新由远地迁来此间的匪人,预备于后日夜晚打劫本地的张贡举大学土,这张贡举为朝庭显宦,如今告老还乡未久,圣上新赐一至宝为一翡翠白菜。而这般匪人竟策划好了,定于后日下手抢劫。这一突然消息,怎不令秦沛云大大吃了一惊!
  此时下余四人也相继下楼离去,秦沛云尚未转身,却听见身后有人昑哦道:“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这是昔日李翰林的一首绝句,词句本极悲慨伤感,如今为身后这人清歌一吟,听来却是不胜感怀。秦沛云蓦然一回头,不由羞了个大红脸。
  心中不由暗奇,自己虽不能说有如何了不起的一身武功,可是一向尚称感觉极为灵敏,怎么此时这读书人掩在自己身后,远只一丈许,竟自茫然无知。
  这一惊不由忙速站起,她所以感到羞涩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偷看,已有好半天了,定为这书生所见。一个女孩子家被人发现这种事,自然感到羞愧难当,当时匆匆站起,正想绕梯而下。
  却见那书生忽然一回身,秦沛云见竟是一锦衣绣冠的年少公子,年岁约在二十五六之间,剑眉斜挑,星目泛光,虽是身文土打扮,看来却也没有一般文生那股酸溜溜的气息。
  他右手正摇着一柄折扇,面含薄笑,状极儒雅,只对着秦沛云淡淡一笑。
  秦沛云当时脸又一红,正想喝问他几句,忽然觉得人家也没给我说话,我又何必多事,还是早一点离开的好。
  想着只瞪了他一眼,匆匆下楼而去,隐闻身后那少年公子叹了声道:“果是一难得的佳人!”
  秦沛云闻言,粉脸又是一红,这些日子来何曾受过这等言语?本想回头教训他一顿,心想:“人家既然是个呆书生,何必与他计较。”
  想着头也不回,便拾级而下这黄鹤楼了,欣赏眼前这份千顷波涛,万里轻烟,真乃是令人心旷神怡,乐以忘忧。
  不由信步走到了一排石栏杆,忍不住又回头向那公子看了眼,这一眼却使她面红如霞。原来那面目姣好的青年书生,竟尾随在身后的石阶上,一双星目不住地盯着她,秦沛云回头看他时又是淡淡一笑。
  可是,秦沛云的心已经是属于另一个人所有了,而且一直是属于那人的,她再也不会冒险了,她已经杀死了钱青旋,难道她还要招惹更多的罪恶吗?
  这时,她反而觉得这青年有些讨人烦,足步一急,走下石级转过那一片草地,回到系马的树下,解了马绳,一跃上马。
  回头一望,犹见那青年书生,摇着一把折扇,竟向自己行来,一双眼睛不停地看着她。
  秦沛云一抖缰绳,“哗啦啦”,马便向夹道飞驰而去,耳旁还隐约听得:“果然是一难得佳人!”
  沛云在马上啐了一声,心道:“谁要你来赞美!”
  策马便向楼后林丛奔去。
  这里是一片林子,一进林子便露出片草地来,她无时不在思念着这片土地,思念着曾经在这片草地上与她相处过一些时刻的人,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曾经在这里教易星杰练过那一套“沙河”剑法,她还记得他练那一套剑法,越练越不像话的那种可笑的模样,那真是甜蜜的一刻!
  她坐在地上,蓦地站起来,拔出身边的“离火剑”,“玱琅”一声,宝剑出鞘,露出一蓬红光,寒光荡漾,龙吟轻啸,秦沛云端剑在手,凝望了一会。
  一捻剑诀,左手向左耳一领,全身向前一伏,举剑齐眉。
  蓦地,一声娇叱,剑交右手,进身抖玉腕,剑在空中划出半个圈,向右递去,左足一曲,旋身带剑,剑如风车一般地在秦沛云的周身旋转起来了,这套“沙河剑”施展开来,在暮日夕照之下,直见剑影霞光,闪烁飘忽,如万花飞舞一般。
  静时犹稳若泰山,千钧不移。动如狡兔奔腾,怒海惊涛,又如千军万马,旗鼓雷鸣,招招峥劲,式式带啸。
  一时间,只见人影飘晃,霞光眩耀生辉,闪闪逼人。
  忽地又一声娇叱,那秦沛云竟似一头巨猿似的一个猛翻身,“金鸡振羽”,密扣马裙带起了呼噜噜一阵疾风。落地时“剑剪梅花”一盘右足,一个矫躯美妙一转,猝然吐剑。
  收式之时,人剑合一,把剑当胸,这时,秦沛云粉脸低垂,因为这套剑是她昔日在此处教易星杰练习的。
  秦沛云心道:“易哥哥呀,我想你想得快发疯了,惟有这一套‘沙河剑法’才是唯一使我觉得与你在一起,但是……唉!”
  她并没有再想下去,因为那样令她痛苦,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剑插入鞘。
  就这时,忽听得旁边树下传来一声:“好剑法!”
  秦沛云心中一凛,猛抬首一看。
  原来就在那树荫之下立着一位白面书生,那人生得星目剑眉,隆嘴丰唇,手执一柄折扇,风度翩翩,这时正在对着秦沛云鼓掌。
  这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她在黄鹤楼上碰见的那位面目姣好的文士。秦沛云满面通红,同时心中一惊道:“以我的武功,十余丈内,便是飞花落叶,也休想瞒过我的耳目,怎么此人已来到我身边不过三四丈远,而且照他的神态,似已来了很久,而且看自己舞了半天剑了,怎么自己会一无所觉?”
  心想不由觉得奇怪,目光不禁又移到那文士的身上,适时,那文士正对她颔首微笑。心中暗忖着:“看他又不像会武之人,唉,不要太敏感了,也许自己一心在想着易哥哥而无所觉了吧!也许太集中精神练剑罢,不过……这文士未免也太狂了,自己三番两次地躲避他,他竟还硬是尾随不舍,真是无理取闹。”
  想着便开口道:“你这人好没来由,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竟而不知道偷看别人的事是不道德的吗?”
  说罢,双手叉着小蛮腰,小樱唇鼓起老高,那样子看来惹人怜爱。
  那文士只一欠身,两手一揖到地,竟然文诌诌地启口道:“小生一时仰慕小姐姿态,不禁一路尾随,方才无意间见小姐舞剑,真乃好剑法,是以一时不禁开声称赞,鸪舌之声,有辱小姐清听,还请原谅才好!”
  秦沛云哼了一声道:“偷看人家舞剑,居然还有那么多话说,真是不要脸!”
  那文士又是一揖道:“还请小姐见谅,小生实是为小姐之天姿国色所吸引。”
  秦沛云柳眉倒竖,杏目怒张,觉得这文士太过轻薄了,大叫道:“去你的吧,什么天姿国色,姑娘见你一介书生,几次躲避于你,你尚不知趣。”
  那文士闻言,略一顿,双目轻轻地眨了一下,随又下垂,现出一付失望的表情。
  秦沛云见那书生默默无语,满面失望之情,并略带几分尴尬之色,激起了她的童心。遂说道:“喂,呆书生,你方才赞我好剑法,莫非你也懂得剑术吗?”
  文士闻言,脸上遂露喜色,立刻接口道:“剑术一道,是何等深奥,小生何能尽懂,不过稍有兴趣于斯而已!”
  秦沛云见他说得也有道理,心中对他的坏印象已渐渐减少了,同时也不敢太过卑视他,遂又问道:“听你的口气好像还知道一点。”
  文士微笑着,深情地看她一眼,谦虚地说道:“在下略窥一二,还请小姐不吝赐教!”
  秦沛云眼睛向上一飘,白眼了他一眼,故意说:“唔——想不到你还能略窥一二,那我倒要考考你!”
  文士一躬身,笑道:“小姐但请出题,在下或能答上也未可知。”
  秦沛云“噗嗤”一笑,用手抿住嘴,那娇态直叫人心醉,七魄三魂全都给笑出窍了,这才道:“还出题呢?又不是上京赶考去,我不过问你一下就是了。”
  文士早就被她这一笑,心都被笑麻了,这时接口道:“小姐就请问吧!”
  秦沛云这才止笑,道:“好!我就问你,方才你偷看人家舞剑,偷看了半天,还拍手叫好,那我就问你,你可知道我这套剑叫什么剑法?”
  文士接着说道:“在下凡胎俗眼,如果记忆不错的话,我想小姐方才舞的那一套剑是‘沙河剑’了,这乃是黄发女所创的,小姐莫非与她有……”
  秦沛云哼了一声,心中暗惊,想不到这少年文士,竟然见识颇广,人家不但把剑法的名称说出来了,而且更把何人所传都说出来了,暗暗也觉得这文士定不是凡夫俗子了。当下便道:“好吧,总算给你猜着了,我也该走了。”
  说着整好了衣装,伸出白藕般的玉手理了一下散在额前的云发,那姿态迷人已极。
  秦沛云举步走到树荫之下,解了马缰,就要回去,忽见那文土跟过来,道:“小姐莫非是黄发女老前辈的高足吗?”
  秦沛云回头一笑道:“不是的,她乃是家师的朋友,这是易……”
  说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不该说,她本来想说这是易哥哥教给我的,她想骗骗那文士,忽然想起这并没有什么意义,何况她对眼前这个文士根本一点都不熟悉。
  想着,便跃身上了马。
  那文士急又问道:“小姐可否见告芳名?”
  秦沛云一领丝辔,口中道:“你这人话也太多了,姑娘姓天名地。”
  这时那文士向她那边跑过去,步伐如飞,待走到她身侧,叫道:“小姐……。”
  秦沛云策马急行,见他拦在马前,抽出丝鞭,手起一鞭,“唰”地一声,对文士身边打去,她不想伤他,所以鞭行一半,便一抖鞭柄,“啪”地一声,鞭梢往回拖来。
  只见那文士举袖护住头部,口中一边叫道:“小姐……。”
  秦沛云一领丝辔,调过马身,已自松林岔道飞奔而去了,由不得格格一阵娇笑……
  回到黄鹤楼下,在林荫道上奔马的秦沛云,不一会已奔到树林道上了,只见丫环青萍迎上来道:“小姐,你回来了,我在这儿候你老半天了,天都快黑了,你……你怎么跑得这么急?”
  秦沛云在马上,红着脸,狠狠看她一眼,一言不答,策马就往回路奔去。
  青萍追上几步,一面叫道:“小姐,你怎么啦?……小姐……”
  见马已去远,这才停住,刚一回头又见一潇洒的文士从树荫中奔来甚急,他也是远远望着秦沛云的奔马消失在树林尽头这才叹了一口气,双目低垂,脸现失望之色。这才背手返身向原道行去。
  青萍见状,心中遂有几分明白,中不禁道:“唔!唔……是了。”
  这才转身回去。
  黄昏的一抹余辉无力地消失在这黄鹄山上,黄鹤楼顶,一阵江风吹过,柳丝低垂地摆动着,似都已入梦了,千万里的长江流水在夜风中鸣咽着世纪的悲哀。
  那夜景在淡微的月光之下,轻轻地笼罩着一层忧郁的气氛,但是它仍然是美的,我们却有点“眼前有景道不得”之感了。夜的轻风缓缓地吹到武昌城内,那千百户的人家,早已是灯火阑珊,慢慢又复归泯灭了。
  秦沛云自从回到娘家来了之后,大家因为她丧夫之痛,可怜她年青青地就遭此不幸,却对她特别关怀,所以她是没有什么可以忧心的事。
  唯一使她耿耿于怀的事情就是那个曾经与她相爱过,而且舍命也要争得她,差一点被害于钱青旋之手的易星杰,这个年青多情的小伙子,现在已占有她全部的心了。
  她为他而用手法毙了亲夫钱青旋,她为他苦苦地渡过了六年,这寂寞、孤独的六个年头,为的就是有一天,会再见那心爱的易星杰。
  这份感情是多么宝贵呀!这才是人间的至情,那也是促她犯罪的因素。
  现在,自从今天开始,她又有一件事要担忧了,那倒不是因为那文士对她的轻薄,而是本城将要发生的一起盗劫案件。
  何况,这盗劫的对象正是往日显宦,今日退休还乡的张贡举大学士呢!
  秦沛云倚在窗栏旁,皆因那蛇山委迤在这武昌城内,所以城墙虽高,在城里却仍隐约可以看见远远江水在淡月中发出的粼鄰波光,黄鹤楼的阴影浸在江水中。这世界显得特别反常。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一时所有思潮一一涌现在她的脑子中:“易哥哥啊,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了?唉!难道你变心了吗!”
  “不,不,只怪我自己,我不该嫁给那个钱青旋,我不该当易哥哥的面答应这婚事。”
  “但是那是没有办法的呀,这是父命,我不能反抗,你为什么要输给他?你要是打赢了他,那该多好!”
  “一切都是命运,命运,命运,只是命运二字,我们都是被作弄的一群。”
  想到这儿,秦沛云不禁流出了几滴眼泪,她把头轻轻靠在窗栏上,又想起下午在黄鹤楼上的事。
  她奇怪,那一群匪盗到底是什么来路,那白钚,她以前也曾听人道起,是一个武功高异的人,但他竟是一个绿林大盗。
  “真没想到,这样一个魔头做了绿林大盗,人间不知要增加多少悲惨的事呢?”
  “翡翠白菜,听说是皇上所赐,这又不知道是什么宝贝了?想是一支白菜模样的东西,用翡翠做成的。但那有什么用呢?”
  想着不禁又暗觉得自己可笑了。
  “自然是很有价值才会引起贼人的觊觎了!”
  “我一定要设法阻止这事发生,凭我的武功还不至于太不济事。”
  于是她决定要参与这事,她认为张贡举是一个好官,何况朝廷所赐怎可失落。
  而且这批贼人去张府抢劫,绝不会只偷个“翡翠白菜”就罢的,杀伤生灵也是不可避免的。因此,她更决定要去救张贡举大学士了。
  “但是下午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有不少人都觊觎这宝物,像他们所说的小君子就是一个。”
  “那小君子也不知是何等人物,既然白钚也把他挂在心中,那么武功定是不凡的。”
  “哦,那小君子还是个独行盗呢!张府这次劫数难逃了,我要极力挽回,也许还有可能。”
  秦沛云总觉得今天遇到的事太奇了,她又想起,黄鹤楼上那个面目姣好的执扇文士,几次尾随着自己,又窥自己练拳,苦苦要问她的姓名。
  想起那文土的神态,她不禁粉脸红了老半天,低啐了一声道:“痴书生,真是个大傻瓜……说不定他还真会几手呢!”
  想到这里突然大悟,心道:“哦!是了,可能是个隐侠之流的人物,要不然怎会认得出黄发女那套“沙河剑’呢?我倒太小看他了。”
  “不过看他那种样子却根本不像是武功高强之人,也许偶然识得罢?”
  “唉,烦死人了,不去想他了。”

×      ×      ×

  轻风,淡云,微微的月色……。
  江边的柳丝,在朦胧的月色之下低诉着衷曲。
  整个夜静得像是太虚幻境一样,是那样的不真实,那样的神秘……
  大地一片平静,除了远处几声犬吠之外,夜暮是沉沉的低垂着,似乎意味着,这城内在今天将有一番不平凡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谯楼上打着三更鼓。
  忽然,从地平线处纵出一条黑影,一拧腰,一点足,身如逐波海鸥,如风驰电掣一般,窜上武昌的城墙顶上,只一招手,接着“嗖,嗖!”连声地跃上了第一第二第三个……。
  一共有六个黑影在城墙头上,俯身向城内看去。
  “托,托,托,”有两个更夫在城墙低下缓缓地走着敲着梆儿,这时正是三更时分。
  梆儿声渐渐远了,以至于听不见了。
  这六人俱是一身夜行劲装,这时相继跃身落到城内,只纵便向大街上疾奔而去。
  六个夜行人俱有一身上乘轻功,只见他们一跳一纵,只两三个起落,便消失在夜的暗影里了。
  这六人像是对本城地理非常熟悉,不一会,便来到了一座大庄院前。
  但见这偌大的庄院,红墙碧瓦,翠松参天,后院厢房隐隐露出一线灯光来,隐约可见雕栏玉砌、格窗漆柱、碧瓦绿檐、剑角飞腾之势,真乃人间富贵人家之气象。
  “嗖!嗖!嗖!”从院子里跃落六条人影,身影轻巧灵快之极。
  在淡淡的月色之下尚可看见为首那人身高六尺七八,一脸银白发须。
  这不是别人,正是那瓢把子白钚。
  白钚轻轻落在院子中,回头对那矮子道:“乔老四,你与三个弟兄在外面守着,前院二人,后院二人,我和老七亲自去做这买卖,记住,可别叫他们嚷上了。”
  乔老四双手一抱,答道:“瓢把子请放心,事情放在我乔老四身上,绝不会出岔儿。”
  白钚狠狠瞪他一眼道:“就是不放心你,喂,我看必要时,把他们给收拾了算了。”
  矮子乔老四答道:“见一个杀一个就是了。”
  白钚又是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虽然是在夜里,但仍可看出他目光带着精光,这显示出白钚是有很高的内功的,眼光到处,众人不禁冷冰冰地打了个寒噤。
  白钚这才一招手道:“走!”
  一个青年人跟着白钚向那厢房飞身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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