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书库 萧逸 虎目娥眉 正文


2024-07-18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昏暗的灯光之下,哪是什么人物暗器,竟是一朵鲜艳已极的红花。吃易星杰这种掌力被震成粉碎。不由又惊又怒,这才知道自己身后,果真潜有能人从中作梗。
  易星杰被暗中这人,已逗得气焰如火,怒愤膺胸,不由怒叱了声:“何方狂徒,辱人太甚!我倒要见识,你有什么通天的本领,竟敢睨视于我!”
  说着话二臂后甩,身势如电,已脱门而出,身一落院,碧空如洗,哪有任何人影。
  易星杰此时可真有些心虚了,此人能在自己身前来去自如,这种功夫,可真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了。
  想着就门向内一瞧,那叶云依然坐在榻上,不由把牙一咬心说:“还是先把这老儿毙了再说,免得夜长梦多……”
  想到此探手入怀,以二指拑出一口“指剑”,方曲二指作势弹出。
  猛听顶上阴阴的一串笑声道:“娃娃,你好大的胆,居然敢在我老头子眼皮底下来这一套……”
  星杰陡闻此言,声如夜枭,惊得全身汗毛都直起来了,当时哪里再顾得对叶云再施杀手。
  就见他猛一仰首,“犀牛望月”式向上一翻,这一次眼中可看清了。
  皓洁的月光之下,就在那头上三丈处的假山峰顶,顺风屹立着一个怪人,这人一身白绸长衫,发如乱草,两弯秃眉,细目下垂,竟是那隔室的怪老人。
  易星杰虽不识这怪人究系何人,但他竟能在自己身前来去如风,飞花伤人,自然是武林中绝无仅有的奇士怪客了。
  当时因遭这怪老人几度阻挠轻侮之仇,也不由勃然大怒,当时怒喝了一声:“老鬼看箭!”一弹二指,那长仅寸许,薄如纸翼的指剑,就像一点火星也似的,在空一闪已至老人身前,这怪老人在石上,翻起大袖向星杰所发来的暗器之上一挥一卷,袖上默运出“二极潜”的功夫,但他忽略了星杰这指剑,体积至小,可是却有穿金贯玉之锋,这怪老人一袖,竟是没被他卷住。
  但听嗤的响了一声,竟自穿袖而出,若非这怪老人施了招“分身二影”挫出半尺,几乎就伤在这小小暗器“指剑”之下了。
  易星杰见状也是一惊,因这指剑是江湖上绝无仅有的暗器,不想首次出手,竟没伤着对方,当时竟没考虑到这老人是如何的身手,只恨对方一直坏自己的事,不再迟疑,口中低喝了一声:“老儿,纳命来吧……”言罢拧腰纵步,全身就像一条箭也似的,直奔那怪老人落处扑到。
  双掌上是排山运掌的功夫,掌到人到,劲风猛烈。那怪老人见状,喋喋的一阵怪笑。陡然见他头朝下,脚朝上的向后一仰,突然往下直栽了去。
  这种式子乍看起来,绝不像是运的什么轻身功夫,就像是被人给打倒了下去。
  易星杰心方一怔,随着身已落在那高耸的假山峰石之上,猛收双掌。
  他只当这老人是被自己掌给震了下去,心方暗喜,陡见那怪人头下脚上,眼看着头顶已触及地面,并听他口中怪叫了声:“我的奶奶……救命……”
  跟着砰然一声大震,这一头正击在一方大石之上,遂见他全身向旁一阵翻滚,顿时就不动了。
  易星杰身触此景,心中慄然,不由飘身而下,暗忖了声:“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与我何干……”
  只是奇怪这怪老人的头可真硬,三四丈倒栽而下,居然还没把头碰破,那方大石反倒裂成几块。
  想着用目向那老人望去,见他全身呈一“大”字形仰天躺着,前胸一截前襟正搭在脸上,也不知是何死相,易星杰看看不由低下了头。
  心想这老人死得可算无辜,自己仇没报成,却枉杀了一个老人,想着心中也不由感到难受十分。
  再看那老人,此时仰天睡着,全身衣服被风吹得呼噜噜直响,心想:“这死相也太惨了……我把他抱进去算了。”这么做算稍表自己失手之过。
  想着就往那人走去,一直走近那老人,见他果然不声不动,用手一摸,身上连一丝气都没有了,这才知道竟是真的死了。
  想着双手把老人尸身往起一抱,竟是抱他不起,不由大惊,二次运力于臂,向上一提,那老人仅翻了个身,还是没有抱起。
  易星杰正想运出真力,猛然想到自己好呆,这老人分明没死,有意来试自己的功夫如何。这一想心中不由暗笑了声:“我易星杰虽没有超天的本领,却也不容你如此轻视呢!”想着有意往空一叹道:“既搬他不动,还不如用冰禅掌将他震成粉碎来得干脆!”
  想着凝神静念,猛然出掌如电,直往这老人前心击去,说时迟那时快,这一掌才出,那老人竟在地猛然一个翻身。
  易星杰一双掌本不是有心打他,兔状冷笑一声道:“无耻老鬼,那里跑?”
  身子一晃,已至老人近前,抖掌就打,这怪老人一晃身,“脱袍让位”,出去了两三丈。
  易星杰那么凌厉的掌风,竟把院中一棵雪松齐腰震断了,那怪老人触景也不由愣然,当时一声怪笑道:“好个臭小子,午夜私入民宅,竟敢对主人行刺,你有几个脑袋?”
  经此一闹,这叶宅上下,都由梦中醒来,一时叫嚣连天,灯火齐明。
  易星杰此时已把这老人恨入骨髓,当时把心一狠,暗忖先把这老儿毙之掌下也是一样。
  想着一声厉叱道:“老东西,你是找死!”足下用劲,已用“饥鹰搏兔”的式子,猛扑到了那怪人身前。
  易星杰因见这突现的怪老人,实在是一个极厉害的劲敌,以易星杰这六年来艰苦所练的功夫,可谓之睨视武林,若要对付这老人,也觉惴惴自危。
  此时气纳丹田,抱元守一,甫一凑近,抖右臂“斜身打虎掌”,直往这来历不明的怪老人右肋就打。
  这怪老人向左一侧身,易星杰一掌走空,两下里却往内一挤。这怪老人口中喝了一声“打!”,陡发掌力,用“黑虎伸腰”左脚在前一点石面,右脚凌空一转,双臂一抖,双掌齐发,这种掌力,逼施得当空就像开了锅的稀饭也似的,嗗噜噜一串密响,足令当者惊心。
  这双掌是直奔易星杰全身劈来,易星杰也自惊心,一挂右足,身躯随着往右一长,右掌变着往上穿出,可是左掌也是往后下一甩。这种姿式,明看着是“大鹏展翅”式,但暗中易星杰已经把掌式变了。但见他左掌骈食中两指,快如电光石火的直向这怪老人左臂“曲池穴”上点去。
  这怪老人双掌打空,身躯随着掌式猝然一横,由左往右一个绕步盘掌,身子凝然圈过了一周。
  易星杰左掌点空,这老人二次已临,反把星杰进路阻住,他竟然猝然出掌。“云龙现爪”,反向易星杰“华盖穴”打来。
  易星杰见这老人果然手上有真功夫,决非自己所想,因他这一式用的非常劲疾。易星杰本是右脚点地,左腿盘空,此时见对方掌到,左脚往后一探,倒点地面,猛撤了一步。就着退身之势,把打空了的左掌往回一圈,“金丝倒缠腕”反向那怪老人的脉门切来。
  易星杰和怪老人这一搭上手,转眼就对拆了二十余招,这在二人都不由暗暗吃惊,尤其是那老人,一生纵横江湖,简直孤傲已极,几十年来鲜遇敌手,今日却不知竟和这丑陋少年一连对拆了数十招,竟没占到什么显著上风,心中哪能不惊。
  此时一声怪笑,这怪老人生平,凡是大笑之时,才是他盛怒头上。笑声一止,陡见他两臂一分,这才施出了一套武林中失传的怪招术来,要把这易星杰毙之掌下。
  这一套拳法名为“五禽图”,掺以“八卦奇门掌”,以虎、鹿、熊、猿、鹤,变以奇门掌式,这套掌法可谓之独步武林。
  易星杰见对方一拉式,陡然忆起师父所说,有这么一套掌法,嘱令自己如遇上要特别小心,并曾传过自己一套“太乙青灵手”。这“太乙青灵手”为师父一生纵横江湖的绝手招术,全系小巧狠辣之技,令人防不胜防。
  易星杰甫念至此,可不容他再有许多思索的时间了,就见他二臂一缩,骨节格格的响了两声,那双臂竟像长了不少。凌空一舞,已欺近了这怪老人身侧。二人这一合上手,足令老者生畏,身形快如疾风闪电,起落如飞絮浮萍,劲道之足,掌力之猛,起落进退,确实已到了一苇不能相加,掌风所过落英缤纷,枝摧尘扬,好一番动人心魄的身手。
  正逢那老人沉右掌,用“金刚指”突点易星杰双目,易星杰猛地一甩头,右臂圈回,用“挂手”反刁那怪老人的腕子。
  两下式子各都惊险到了万分,各自一撤身,那怪老人口中哼了一声:“且慢!”
  易星杰猛地把身形一定,却这怪老人目射凶光,阴沉的双眸直视着星杰目不少瞬,半天才见他慢慢的点了点头道:“娃娃……我问一个人你可认识?”
  易星杰冷笑了一声道:“你问谁?告诉你胜负未分,你休想再施诈术,我这套太乙青灵手却容你不得呢!”
  此言一了,那老人一声怪笑,一连退了好几步,目视着星杰点了点头道:“这就更不错了……娃娃,有一个叫池泥的老鬼是你什么人?”
  易星杰不由脸色大变,幸亏有人皮面具,尚不易为那老人察出,当下冷笑了一声道:“什么池泥?我可不认识。喂,老鬼,你到底打不打嘛?我可要失陪了……”
  这老人闻言一翻那双细目,喋喋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半天才道:“娃娃,你还给我老头子装蒜,告诉你娃娃!江湖上除去这老儿,就没第二人会施这套‘太乙青灵手’的,你会不认识他?”
  易星杰此时近视这老人一付怪貌,两弯禿眉,一唇兔齿,头上乱发,就像怪蛇也似的垂挂了一头,陡的忆起师父所说的一个人来。不由吓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当时并未道出,只翻着一双眸子佯作不解道:“你说的可是一位外号人称浮萍老人的老前辈么?”
  这怪老人哼了声道:“就是他!娃娃,他可是你师父?”
  易星杰不由一笑道:“我倒久想一见这位老人家,只恨无缘。老鬼,你问这作什么?”
  这老人闻言将信又疑,略一仰首,遂低下头哼道:“既与他无关,就别问了,娃娃,你年纪轻轻,这身功夫可真不弱,只是却为何要加害那姓叶的,你要道个明白!”
  易星杰此时见院内人越聚越多,生怕那叶云此时赶到,自己双拳难敌四手,就万万不是路数了。
  想到此,一声冷笑,二话不说,往前赶了两步,用“蜻蜓点水”式,往前窜步探身,右掌猛从左臂弯穿出,“金龙探爪”,直奔那怪老人“肩井穴”上便击。
  这种式子非常巧,那怪老人仅侧绕身,用“切手”直找对方腕脉。
  易星杰知道对方来历后,已知道自己恐不是对方敌手,只是愈发想试试对方身手,若能顺手将他除了去,正可替师父消泄一段宿仇。
  想着更不敢大意,猛地一甩肩头,右掌翻起,用“叶底摘花”式,也是骈二指,反点老人曲池穴。
  易星杰这一式拆的不算不快,只是那怪老人这一招,原来就是防备他变实为虚,提防星杰左掌的毒手。
  这一掌才出,那怪老人竟不容他再走开,他竟用一身绝技,气提丹田,猛然向下一缩,身子向前一抢步,猛地一长身。
  易星杰身形已近,这怪老人竟用了一手最厉害的功夫,“横劈金梁”,双掌倏地往胸前一合十,猛地向两下一分,右掌猛然挥出。
  他这一掌可有三种力量,横劈、指点、掌印,他这掌力一发出,易星杰再想躲闪可感到来不及了。
  易星杰至此也只有抛弃一切,与对方一拼,当时不容再迟,猛然一推右掌,掌上是浮萍老人独擅的“三阴绝户掌”。
  二掌相接,但听“波”的一声,各自倒退出六七步,易星杰竟自一跌坐地,两臂震得大痛,一时连眼泪都流出了,才知这老人果然厉害。
  正想跃起,猛听得一声娇叱道:“段师祖,将那小贼交给我吧!”
  随着说话声,由屋脊上翩然飘坠下一人。
  易星杰此时癞驴打滚,已翻身跃起,目视处,一少女美似天人。月光下一领水红披风,披风飘起老高,一双秀目眨视间精光四射,手中一口短剑,迎着月光闪闪生辉。
  易星杰无意间看了这突来少女一眼,顿时目瞪口呆,暗道了声:“天啊!竟是松露!”
  当时哪还敢再多停一会,不由一挫腰身,“嗖”地一声,已纵至墙边。
  却听得那怪老人哼道:“好一个鲁莽的娃娃,松儿你可要小心了……”
  叶松露口中答应着,已挺剑追上。
  易星杰此时真个是五内如焚,真恨不能地上有个地洞,能容自己马上钻进去。
  他想着,万一这叶松露追上了自己,……哪可怎么办?
  “难道我忍心取她性命?……否则我又岂能让她杀了我?”同时这姑娘的影子,虽只是在他的眼前这么一晃,却足以引起了他对她无限的相思。
  他就像是一头猫见了老鼠似的,当时一振双臂,已拔身在那三四丈高的高墙之上,却觉得全身肌肉,都像是针扎似的作痛,这才知道方才对掌之下,竟受了老人的真力暗伤,无怪乎那老人,竟胆敢令那叶松露前来追我。
  想到此不由大急,偶一回视,果见那叶松露已压剑追至,以“海燕接波”的身式倏起倏落,已追至墙下。易星杰此时已飘身出墙,本来要以他那种绝快身法,要是施出全力,不难将叶松露抛下。只是他此时全身肌肉,都似疲软无力,盖因方才一时大意,和那怪老人对掌之时,竟忘了先提罡气护体,以致于游潜吃老人真力震散。
  要想再恢复以前功力,需一个对时的坐功,方可再能重行收聚,此时如过份疾驰,反易遭至内伤。
  如此,待易星杰方踏小桥,已听身后叶松露娇叱道:“何方小辈,居然敢深夜行刺,我看你还想往哪里跑?”
  说话间,竟以蜻蜒点水的绝技,一连几个起落,已至星杰身后,口中叱道:“还不与你家姑娘站住!”
  说着,挺剑就刺。
  易星杰此时只恨自己腿上无力,空负一身绝顶轻功,竟自无法施展得出。当时勉强向上一抢步,听得身后冷风侵体,已知松露剑到,只好就式向前一伏腰,单足着地,猛的一招“怪蟒翻身”,全身竟自猛转了过来。骈二指,直往松露持剑腕上便敲,吋松露见这人一回身,不由惊得“呀”了一声。
  见她一连退了好几步,花容失色地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易星杰见她这一惊叫,一时只当她认出了自己,不由吓得一怔,遂听她这一发话,不由大喜,这才想起原来自脸上尚戴着一方人皮面具,这就不怕她会认出自己本来面目了。
  此时见松露面对自己的那一份娇姿国色,易星杰忍不住泪珠夺眶而出。
  那流出的眼泪,滑过他那外表极为丑恶的面容,一滴滴都落到了脚下,更显得丑态惊人,只是在黑暗里,叶松露并未发现这丑少年在哭,只是一时惊于对方这份怪容,略一定心,更增了无限仇恨,当时向前上了一步,冷笑道:“不管你是人是鬼,反正今夜你休想逃开姑娘我的剑下!”
  “我只问你,我爹爹与你何仇,你竟午夜来此行凶,你叫什么名宇?”
  易星杰此时有意面色一沉,压低了嗓音道:“姑娘,你若再苦苦相逼,可怨不得我要不客气了。致于为何我要杀你父亲,以后你自然会知道……我的名字……”
  说到此冷冷的一笑,叶松露被这丑恶的面相吓得后退了一步,于是星杰继续放粗了嗓音道:“那你就别管了……”
  说完话,猛然翻身顿足就跑,不想身才纵出,身后又是一声清叱道:“丑贼,你还想跑?拿命来吧!”
  这一次叶松露竟施了一手“八步凌波”的轻功绝技,反越到了星杰的面前,二话不说,掌中剑“毒蛇出穴”,分心照准星杰便刺。
  易星杰虽然此时真气已散,但是绝技尚在,只不过比往日迟怠了些,但要是和松露比起癞,叶松露依然还是讨不了好去。
  此时见她剑到,依然不想伤她,仅盘足绕身,以掌沿下滑叶松露的手腕,这一式是空手入白刃中最难练的一式,名叫“分光逼刃”。
  这种功夫,险在以肉掌顺着敌人剑刃下滑,差一丝一毫,即可能伤在对方剑下,要是没有极深的造诣,万不敢轻易施展。
  叶松露就在对方一出掌,就觉对方掌上有一丝劲力外出,逼着自己的剑刃不能下去一分一毫,眼见对方掌势,只要向下一滑,一切,自己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当时吓得忙向左一旋身,倏出左掌“横身打虎式”,十成劲向外一蹬。
  易星杰这一式原本只是空式,只要对方抽招就算了,万没想到去伤她,所以叶松露左手这一招,尚未递出,他已撤出了丈许以外。
  松露剑掌俱落了空,此时不由大惊,暗赞这丑少年好高的一身功夫。只是自己阅历,已不算浅了,为何从不曾听过如江湖道中,会有这么一个技艺杰出的丑少年?
  当时恼羞成怒,更是大怒,芳心内已发誓,务必要把这丑少年伤在剑下,以泄心中之恨。想到此,见对方双目外瞟,已猜出他又想逃,哪里能容,低叱了声:“丑贼,还不亮剑,姑娘可不要你让!”
  此言一了,忽见那丑少年,仰天一阵大笑,抖声道:“叶姑娘……算了吧!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何故逼我过甚?”
  说到最后,声调更显得悲凄动人,叶松露被这两句话说得面色一红。她的脑中此时像闪电也似的飘出了一个念头,几乎使她吃了一惊。
  她觉得这声音,极其耳熟,竟像是自己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易哥哥的声音。
  这声音曾使她期盼了多少年,多少年来她曾为他流泪,痛泣,几乎都要疯了。
  然而这是多么残酷!这声音竟是发自一个如此丑恶的贼子口中,几乎令她不相信这是真的。一时凝目着这丑陋的少年,竟怔住了。
  易星杰见状,倏的心中一阵发酸,要不是基于父仇在身,几乎把持不住,扑抱她在怀中,大事温存。
  他心中不由狂叫着:“松妹妹……松露!我是易星杰!你……你忍心再对我如此么?……”
  想着他不由狠狠地往地下跺了一脚,转身就跑,奈何那位叶松露姑娘,竟像是鬼迷了心,竟自拼死不舍,此时见他想跑,哪里容得,口中叫道:“站住!”
  又自纵身而上,一挺剑道:“既然你不肯亮剑,分明是看不起我,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姑娘倒要见识见识你手底下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胆敢目中无人?”
  说着话,向上一踢莲足,右手剑平胸一带,刷地舞了个剑花,娇躯已移近了星杰身前,掌中剑“三环套月”,出手就是狠招。
  易星杰见她这一出剑,竟是当年她背人传授自己的那一套“沙河剑”,不由得触及前景,眼泪再度夺眶,他心中不由低叫道:“松露,你何故逼我过甚!你知道我是再怎么也不会伤你分毫的,就算你父亲与我誓不两立,可是你,我又怎能伤你一发一肤?”
  想着,松露已欺身而进,掌中剑“三环套月”,直取星杰两肩咽喉,剑势如虹,冷气逼人。易星杰此时实无心伤她分毫,此时见她一再对自己连下杀手,不由大急。心想只把她手中剑震出手,略叫她知道厉害也就算了,想着不由抖擞了一下精神,冷笑了声道:“姑娘既逼人太甚,在下可就不客气了,就请姑娘赐招吧!看看你一身功夫施展了出来,是否就能伤得着我?”
  松露不待其说完,已投身递剑,身形往左一盘旋,已至星杰右侧,抖剑就刺。
  这趟“沙河剑”一施展开,剑点分明,身剑合一,点、崩、截,挑、刺,一招一式施出来,全有极精纯的造诣。起落进退,忽攻忽守,剑招上快若电光石火,轻如飞絮惊鸿,和易星杰这一搭上手,已缠了个难解难分,但是一任那叶松露剑上功夫再高,竟连易星杰的衣边都不能沾上一下。
  至此这位倔强的少女,才知道这丑少年,果然身手不凡,自己若不以绝招取胜,今夜说不定就讨不了好去。
  此时叶松露剑削易星杰右臂,易星杰一个猛转,双臂上抱,转身甩掌,把松露的剑避开,就势用掌沿向外一抖,直朝叶松露左肋便打。
  叶松露心存绝招,当时右足上步翻身,易星杰认定了叶松露这一式定是举火烧天,樵夫问路,迎面观招式,可是叶松露右足向外一滑之时,娇躯猝然一拧,不往前欺,反向后一撤右足。只见她把掌中剑往胸前平端,两足尖一用力,身子已经窜起。
  这口短剑“织女投梭”,直往易星杰胸前便刺。
  这种招术,看来十分平凡,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易星杰此时只把右手向上一抖,以掌沿猛击对方剑身,这种招式,可谓之奇险,大胆无比。
  但是叶松露“织女投梭”这一式,用的可完全是虚式,只见她身子向前一耸,剑身向外一扭,易星杰见状猛然往回收掌。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那叶松露娇叱了声:“哪里跑!”
  猝见她往回一撤短剑,左手剑诀由胸前往起一提,从自己耳旁带回,右手剑其势如龙的猛抖了出去。“毒蛇寻穴”,这剑直向易星杰小腹上扎来,这是一剑三招。
  剑身一展,易星杰单掌已收回,他赶忙一退,下半身猛的一闪,松露短剑走空。
  可是这一剑,历害的完全是其后的刺丹田,削两腋,左右前后,就别想能逃开这一式三招。
  易星杰身形向左一偏,叶松露手腕子一翻,剑身一转,一阵龙吟,闪起一蓬青霞。
  只凭她这腕子上左翻右转之力,这口剑带起一道闪电,直往易星杰左腋上削来。
  这种式子可谓之快同电光石火,易星杰若想临时拆闪,确实已来不及了。他竟在此时,一声低叱,猛的直出左掌,五指其开,直朝叶松露剑柄上猛抓了来。
  叶松露心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当时改刺为劈,依然不变招式,只不过向后退了尺许。
  易星杰这一式可就险到家,这一抓要是冒然以“鹰爪力”功夫抓下,准落个五指全断。
  好个易星杰,果不愧是出自名师,就见他两腿交斜,猛的向左一拧,身子就地已转了个身,双掌交叉往起一提,用“金捺”掌,兜着松露左臂下,猛然向上一翻,“朝天一柱香”这掌带着极强的罡劲之风,直往叶松露前胸打来。
  叶松露芳心大急,暗忖自己无论如何是难逃开这一掌,方闭目惊叫了一声:“哎呀!”不觉那股劲风,本是直逼前胸而来,竟然中途改道,遂觉右手拇食指之间的“分玄穴”上一麻,手中剑呛啷啷一声,竟落在地上。
  叶松露不由连羞带急,当时神令智昏,哭叱了一声:“狗贼!我与你拼了!”
  她竟然猛的运左掌,想以极重的“金插手”,直贯对方胸肺。
  奈何易星杰已不容她如此施展,当时一翻左手,骈二指就势向她右腰上“志堂穴”上轻轻一点。
  这姑娘哎呀叫了一声,顿时翻身栽倒,不省人事,易星杰见状,不由长叹了一声。
  他像一具木人也似的,呆看着仰睡在地的叶松露,此时她凤目紧闭,秀眉出颊,月夜之下,那张粉面已汗润斑斑。
  易星杰目视着这曾为自己爱逾性命的人儿,不由一阵心酸,本想反身而去,不知怎么,竟是难以割舍得下。
  偏巧所点之穴,名为“志堂”,在项上大椎下第十四节,两傍各开三寸,属重穴之一,被点者如不即时加以救治,三日发笑而亡,故被点者,应在三个时辰以内,即速求医,否则即使日后解除,亦不能除根,视体力盛虚,随时症发而死。
  易星杰只图一时顺手,竟忘了此穴之狠处,这一想起来,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本已翻身而走,竟又悠悠的转回,仰空长叹了一口气,慢慢行近松露身侧,将她徐徐扶坐面起。
  此时夜深人静,秋风侵衫,易星杰腕中佳人,但见其秀发披肩,娇喘喋喋。
  是因其全身萎靡酥软,星杰这么一扶她,她竟一仰娇躯,不知觉倚了星杰个满怀。
  易星杰此时真个是心神交战,再没有任何笔墨所能把他此时心情描述出来。
  他想把她从怀中推出去,但是天啊!他反倒把她搂得紧了一点了。
  他嘴中一直低念着:“爹爹,怒饶了我这不孝的儿子吧!我……实在不忍心对这可爱的姑娘下毒手……”
  “爹爹,杀你老人家的不是她,是她父亲,虽然杀父血仇该延续九世,然而……我又怎能……”
  说到最后他就疯了似的,把怀中的时松露向外猛力一推,大叫道:“我怎么能救你……”
  然而当他触目到这可爱美洁的少女,被自己推得在地上一阵翻滚,呻吟连声,他竟又再次的扑上,这一次不仅他把她抱之入怀,反倒小心的为她擦净了脸上的尘沙,由他双目中弥弥流下的眼泪,都滴在了这可爱又可怜的姑娘脸上……
  目视着这位足以引起自己无限思念的情人,易星杰——这位铁打的汉子,铮铮的英雄,也不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他终于把她用双手捧抱着站起身子,向前走着,绕过那一片松林的深处,耳闻水声潺潺。一弯小溪伸延数里,皓月下就好像一条长龙也似的,溪暗沙明如雪,白石如英。
  易星杰抱着松露,目视着这曾消蘑了自己十度寒暑的故游之地,忍不住把怀中的松露搂得更紧了,他已把脸凑在了她那似桃花一样的脸上……
  往事一一在他眼前泛现,他记得多少日子里,当他和怀中的她,都还是孩子的时候,每当日暮黄昏之时,他(她)是如何天真无邪地在这弯沙溪之旁扑打嬉闹着,那是多么幸福充满了青春生气的日子啊……
  而如今,岁华如矢,人事全非。虽同样拥着那位可爱的姑娘,然而生趣全无。目视着这足以勾起无限情怀的小溪、白沙……却只能在他那痴情的脑海中,平添了无限惆怅悲怀。
  他抱着她在这片砂岸边步行着,怀中的她是那么娇柔无力,她那像墨云也似的青丝下垂着,被这秋夜的寒风,吹刮得丝丝飘扬着,她那如玉如脂的半截手腕轻搭在星杰的胸前,就像两截西湖的嫩藕,长长的睫毛,陪衬着那苹果似的双颊,这女孩简直是美极了。
  她就像是一颗晶莹四射的明珠,是那么高贵,那么明洁,不染纤尘,望之足以令人想入非非。
  易星杰不由自主地吻在了她的脸上,那一丝情泪不知觉间已滑下了唇角,终于又滴在了松露的脸上。
  现在他摒弃了一切回忆杂念,把她轻轻仰放在柔细的白沙之上,用自己的绸巾,在溪内沾满了水,轻轻敷在松露的额上。
  先在她左右“气俞穴”上各拍了一下,叶松露一声曼吟,竟自醒转。
  乘她还未十分清醒以前,易星杰腾挪着滚热的双掌,已在她全身各大要穴推拿了一番。
  叶松露朦胧中,已苏醒了过来,她感到四肢无力,想动也没法动,当她那明星也似的眸子张开之时,她的全身就像抽搐也似的猛动了一下。
  她眼中是多么令人作呕罪恶的一幅图面,那个奇丑无比,掀唇露齿,塌鼻翻孔的少年,正用他火热的手,揉着自己视同珍宝的玉体。
  这一急带气,只听她狂叫一声:“你!不要脸的畜牲……滚!”竟自在沙上翻了个身,又昏了过去。
  易星杰不自主的摸了摸那张丑脸,再没有任何的痛苦能够比他此时的心情更痛楚悲怆。他像丧失了灵魂也似的,由地上徐徐站起,由怀中掏出了一枚羊脂玉瓶,倒出了三丸其白如雪的晶丸,小心的放入松露的口中。
  其次他又把那口被自己打下的剑,插回了她的剑鞘之中,就听他喃喃道:“现在我可以走了……”
  当他走了三四步,猛然他又回过头来,他想到也许自己和松露的缘份就到此而止了。不禁又有些依依之情,他又偎在了她的身边,但听他用着泪和血的声音泣道:“我永远爱的松露,让我再亲你一下吧……”
  “让真的易哥哥再亲你一次吧……”
  忽见他一抬手,向脸上一揭,月光之下,顿现出英俊绝伦的少年,剑眉星目,英姿飒爽,好一个翩翩绝世的少年。
  现在皓洁的月光,可以一泄无余的照着这年青人的面盘,他那似晨星也似的眸子,含浸着晶莹的泪水,再次他俯下身子,吻着这姑娘苹果似的嫩颊。
  此时溪水潺潺,夜风瑟然,东方微透出一线曙色,黎明不久就来了。
  朦胧中松露再次醒转,仿佛在梦中见到一个绝美的少年,他用他火热的双唇,吻上了自己的脸,她猛然认出了,他是易星杰。
  不由在梦中尖叫了一声:“易哥哥!易哥哥!”
  当她真的坐起来后,却是空空的四野,潺潺的溪水,晨曦中小风吹着她,使她感到有些冷。
  她不由流着泪站起了娇躯,才知道那是梦,根本就没有易哥哥,她那真情的脑子里想着:“易哥哥不会来,他恐怕早就忘了我了……”
  于是她的眼汨,就像一串断了线的珍珠,扑扑簌簌尽落在如雪的沙岸之上。
  目视着这凌晨仅有的三数颗朗星,她挪动着双腿,直往那弯白石小桥走去,此时此景,也只有星星知道她的心了。
  现在看吧,在那一片沙岸之后,又站起了一条人影,依然是那一个奇丑无比的少年,他一直自送着这可爱的姑娘走过了那座小桥,才转身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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