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袭紫庄　狗咬狗骨

2020-03-08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飕飕的夜风吹袭着。
　　紫庄客栈那一串白纸灯笼，在夜风里摇晃着，两扇剥落的黑漆大门紧紧关闭着！
　　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个彪形大汉，各人抱着一口大砍刀，由正房里走出来，不时的东张西望着。
　　这是“陕帮”实力所在之地，不得不格外的小心，严防着来自铁沙堡那边敌人的偷袭！
　　二大汉一名曹武、一名毛健，方自接班巡夜，眼下可就碰上了要命的买卖了。
　　风声里夹杂着微微马嘶之声。
　　声音是由东侧院那边传过来的，曹武首先发觉，机警的站住，毛健怔了一下，说道：“是怎么回事？”
　　又是一声马嘶，紧接着群马共鸣，成了一片骚动，这一次连毛健也听见了！
　　不须要彼此招呼，两个人同时足下飞奔，直向着东院里赶去！
　　东院的马棚里寄养陕帮来时携带的健马数十匹之多，尤其在这塞外之地，这等东西被倚为不可缺少的行动工具，那是出不得纰漏的！
　　曹武、毛健双双赶入马房所在地的东面院落，只见众马鸣啸，纷纷夺门出长街而奔，却有一双蓬头黄衣汉子，飞跃起落于群马之间，掌击足踢，怒赶着马群！
　　数十匹健马，不过是刹时之间，已然走失了一空！
　　曹、毛二人惊窥着打赶马的一双黄衣人不禁大为诧异，一时难以弄清楚是甚么来路！
　　只是这种奇特的行为，使得他二人十分费解，同时职责所在，不能不上前查个清楚，
　　曹武率先扑上，大声嚷道：“呔！是那道上的朋友，这是怎么回事？”
　　毛建也自后追上来，却见那两个黄衣汉子望着这边嘻嘻直笑，笑得有点令人发毛！
　　毛健抢上怒声道：“朋友请亮个万儿……你们这是？”
　　两黄衣人仍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其中之一，用手向前指了一下。
　　曹武、毛健顺其指之处望去，只见东院凉亭之下，还站着两个人，其中二老一少，老者之一，头挽长髻，背上左右各插着一截铁竿，皓眉白发，长衣过膝，望之颇具有长者风范！
　　另一老者岁数看来似较这人略轻，一身白袍，满脸花白虬髯，双目神光灼灼，望之亦有大家之风。
　　二老身侧另有一人，身着黄衣，蓬头鹄面，双手持着一双护手钩！
　　曹武乍看之下，甚觉面生，可是当他看清了那老者面貌神态之后，不禁大吃了一惊。
　　他惊讶的望着毛健道：“是老帮主……”
　　毛健吓得打了个哆嗦，口中呐呐的道：“这该怎么办？”
　　曹武道：“过去看个真！”
　　两个人踟蹰着走过去，身后那两个黄衣人就像押解人犯也似的跟在后面！
　　走近亭前，曹武越看越像，双手抱拳道：“是……老帮主么？”
　　长衣老者哼了一声道：“尔等眼睛里还有我这个帮主？”抬头狂笑了一声，喝道：“这店里住着些甚么人！还不照直回覆！”
　　曹武脸色铁青，牙关颤抖不已。
　　他呐呐的道：“老……帮主……两位当家的是住在长兴客栈……这里只是些手下人！”
　　一旁的虬髯老者嘿嘿一笑，道：“你想拿‘麻岭双煞’来吓唬咱们？”
　　曹武才认出了这人也是陕帮中人，与“铁竿钓叟”、“麻岭双煞”齐名的“血手”赖乾元，这两位主子忽然现身于此，自非偶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是时，西南各院房里已起了一阵响动，十数条人影各持兵刃，向着这边奔跑而至。
　　曹武、毛健方自胆力一壮，却听得背后兵刃劈空之声，不及回身，却吃身后的一双黄衣人一剑一刀，双双劈中，顿时倒卧于血泊之内。
　　是时各院中呐喊声起，一连十数条人影袭近！
　　行在最前面的是“火霹雳”吴亮、“十步追魂”谢以青、“拿月手”王子威率先而至，其后是七八名持着兵刃的各色汉子陆续扑到。
　　“雪山五鬼”中的三人“阴阳鬼”许子安、“黄发鬼”周江、“追魂鬼”钱玄武各自扑上前，立时打在了一起，“阴阳鬼”许子安施展的是一对“寒铁护手钩”，迎战着“火霹雳”吴亮的一对太岁爪。
　　“追魂鬼”钱玄武的一口“红毛刀”迎战着一个施棍的汉子，“黄发鬼”周江一口弧形剑却和两个施匕首的矮小汉子缠在一团！
　　战况一经接触，惨厉无比！
　　伫立凉亭里的“铁竿钓叟”覃无惧，和“血手”赖乾元为了保持身份，并不立时出手。
　　闪烁的火炬，映着二人冷酷的表情。
　　“血手”赖乾元怪声笑道：“大哥，我先动手了，你压着阵势，咱们不给他们留一个活口！”
　　说话时已抖出了一副银光耀眼的纯钢细丝织的手套，匆匆戴好，身形纵起来，正迎上一名施刀的大汉，二人在空中一交接，那汉子一口砍山刀使足了力道，向着赖乾元迎面就砍！
　　刀光一闪，只听得“呛啷！”一声大响，那汉子一口刀已被赖乾元一只戴有银色钢套的右手抓住，用力的向外一翻，把持刀的大汉忽悠悠荡起当空，同时间赖的一只左手，疾若闪电般的递出，“噗！”一声直入那汉子腹腔之内。
　　那真是触目惊心的一刻——
　　只见赖乾元的那只手，向外霍然拔出的同时，已把那汉子整个腹腔撕裂了开来，血肠怒出，洒出了一地都是，随同着那汉子的尸体，同时坠落于丈许以外！
　　这是赖乾元第一次出手，正应上了他这“血手”的绰号，果然是功力不可一世！
　　随着他的一声怪啸，又飞坠在“黄发鬼”周江身侧，是时“黄发鬼”周江的一口弧形剑，正和两个各持匕首的黑衣矮汉战在一团！
　　两个矮汉在陕帮中人称“阮氏二郎”，一名阮七、一名阮九，武功别成一家，各人一对精钢打磨的尺半匕首，擅以联手对敌，是很厉害的两个角色。
　　“黄发鬼”周江肩伤未愈，以一敌二，正感吃力，忽见“血手”赖乾元扑近，大喜过望，正逢着阮九身子窜起来猛刺而进，周江身子向下一矮，阮九一对匕首刺了个空，当他身子落下之时，却碰见了“血手”赖乾元这个要命的煞星！
　　银光一闪，一双怪手已然抓住了阮九的一对匕首，阮九用力一夺未曾夺出。
　　赖乾元一声叱道：“撒手！”
　　双腕一振，阮九持刀的双手，虎口破裂，一双匕首已到了对方手中，他还来不及抽身，赖乾元如同鬼魅一般的附身而上！
　　只听得凌厉惨绝的一声厉啸，那阮九的精钢双匕首，已然深深的插入自身的两肋之间！
　　阮九踉跄着后退，带刀而仆！
　　此同时他那位兄弟阮七睹状大惊，腾身不及，却被“黄发鬼”周江拣了个空隙，掌中的弧剑直由其胯下刺上去！
　　阮七怪叫了一声，血就像一阵大雨似的淋下来，尸体“叭嚏！”一下坠了下来！
　　“血手”赖乾元一声笑道：“杀得好……”
　　话声一落，身子疾转而起，却迎上了另一个施锤的汉子，双手连续递出，那汉子掌中的一对镔铁大锤，西瓜也似的抛了起来，不过是一照面间，已惨死在赖乾元的银色钢爪之下！
　　“血手”赖乾元就像是一头脱笼的猛虎，来去如风，挡者难敌！
　　他身子三起三落，已袭近到“阴阳鬼”许子安身侧，是时迎对许子安的，却是陕帮中“十大高手”之一的“火霹雳”吴亮，和另外的一个黄须汉子！
　　“火霹雳”吴亮的兵刃是一对太岁爪——菱形的爪身，各有七八个尖出的倒刺，吴亮抡施着这对兵刃，虎虎有风，颇是了得！
　　“阴阳鬼”许子安的一对“护手钩”相形之下，已不是对手，何况腹背受敌，那个绕在其身后的黄须汉子，一口铁刀也是不弱，看上去许子安身上已挂了彩。
　　“血手”赖乾元一伸手，已抓住了那黄须汉子的刀，可是正当他另一只手，想力插而出，这刹息之间，暗影中一人喝叱道：“着！”
　　“嗤……嗤……嗤……”三口飞刀，“品”字形啸风而至！
　　赖乾元求功心切，对于到手的敌人不肯放过，钢爪探处，黄须汉子穿心而亡。
　　紧跟着他抡起这汉子的尸身挡开了迎面的那三口飞刀。
　　可是直奔两肋的一双飞刀，由于距离太近，赖乾元惊心之下，用“收骨”之术，向上暴长一尺！
　　尽管如此，这双飞刀却在他两肋之侧，留下了两道血槽，破衣而过！
　　“血手”赖乾元如此身手之人，亦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空中人影闪烁之间，落下了个黑面长身中年汉子，一身紧身衣靠，施一口三尺长剑！
　　这人赖乾元是认得的，知悉是“麻岭双煞”的死党之一“十步追魂”谢以青，亦是此次双煞重整旗鼓中名列十大高手的健者之一！
　　赖乾元狂笑一声道：“好兔崽子……”
　　来人谢以青霍然认出对方身份，亦不禁大吃了一惊，可是眼前情形势同骑虎，也只好放手一拼了。
　　当下他凌厉说道：“原来是赖当家的，失敬得很！”
　　赖乾元一阵狂笑，道：“小兔崽子，你少来这一套！”
　　身子纵起来，随着落下的势子，两只钢爪陡地递出，向着“十步追魂”谢以青头上插下。
　　谢以青冷叱道：“来得好！”
　　借着旋身之势，“哗啷啷”一声脆响，已把兵刃九连锤抖了出来，直向赖乾元面门点到。
　　赖乾元怒火中就空一折，方要施展一手绝技，予对方以重创，此一刹间，空中却扑下了另一个人来。
　　这人一身白衣，三十来岁的年纪，双手各持着一枚半月形状的兵刃——紫金轮！
　　随着他落下的身子，一双紫金轮其快无比的，直向着“血手”赖乾元背后招呼了下去！
　　来人姓王名子威，人称“拿月手”，亦是陕帮中十大高手之一，他因眼见赖乾元功力了得，是以扑前配合谢以青联手对付！
　　谢以青、王子威二人联手，顿时威力大增，一对紫金轮、一串九连锤，包裹着赖乾元上下起伏的身子，以赖乾元如此身手竟然未能立刻见功。
　　放眼东院之内，人声暄喝着，兵刃叮当，火光闪烁，双方打成了一团！
　　居住在紫庄客栈内所有的陕帮弟兄全都惊动了，由于陕帮在人数上占有压倒的优势，是以看起来老帮主这边的人讨不了甚么好来。
　　话虽如此，那伫立在凉亭之内的“铁竿钓叟”覃无惧，仍然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只是他的脸色，已不若先前那么沉着了，不时的带出几丝冷笑，一双深湛的眼睛，不时的注视着场内的战局！
　　现场的一角——
　　“火霹雳”吴亮的一对太岁爪，正和“阴阳鬼”许子安的寒铁双钩打在一团！
　　但听得“叮当！”一声大响，太岁爪硬击在双钩之上，许子安的双钩戛然弹起，许子安惯于险中取胜，只见他身形侧转之间，那弹起的双钩之一，却如长虹贯日般的挥了出去。
　　“火霹雳”吴亮闪避不及，前胸以上被钩面划过，同时卷开了半尺许长短的一道大血口子！
　　“火霹雳”吴亮痛得厉吼了一声，旋身而出！
　　“阴阳鬼”许子安一声叱道：“哪里走？”
　　他身子跟踪而出，双钩同时进出，呼啸向着吴亮背后劈下！
　　这是十拿九稳一式煞手，眼看着吴亮难逃一死，猛可里，空中一声叱道：“打！”
　　一条疾劲的人影，连带着一个瘦小的身躯，直向着“阴阳鬼”许子安背后袭到。
　　许子安回身撩钩直起，可是这个瘦小的身躯，就像鸢子翻空也似的翻了开来。
　　同时间另一条人影，燕子穿帘也似的落了下来，落地长身，现出身材瘦长，背部微驼的一个老者，配合着前来的那个瘦小身材的老者，二老同声怪啸，向着许子安身边袭进！
　　这高、矮两个老者，陡然插手战局，立时威力大增，许子安一经交手，顿时知道来人武技非同小可，他勉力以赴，当场落于下风！
　　这时，伫立在亭内的“铁竿钓叟”覃无惧，忽然脸色大变，狂笑一声腾身而起！
　　名家身手，毕竟不凡！
　　随着此老下落的瘦躯，两只瘦长连带着大袖的手腕，陡地翻出，形成了极强的两股风柱，那后来的高矮两个老人，顿时被这股风力，击得踉跄后退而出！
　　“铁竿钓叟”覃无惧的身躯兀自不停，随着前进的势子，一只右手“游龙探掌”，“噗！”一把已抓在了“火霹雳”吴亮背后。
　　想是他用力过猛，五根手指有如五把钢钩，深深的陷入到吴亮的背心之内，随着他大喝声中，“火霹雳”吴亮的身子就像一枚球也似的被摔了出去。
　　足足摔出了有三四丈高下，一头栽下来——那吴亮再也没有发出第二声，顿时就一命呜呼！
　　“铁竿钓叟”覃无惧手指向高、矮二老人，狂笑道：“怎么，别人与我作对，你二人也要凑个热闹吗？”
　　那才来的高、矮二老正是“追风”屠方、“赶月”夏元二人！
　　二人昔日原是“铁竿钓叟”覃无惧的旧部，如今改投了“麻岭双煞”，自是内心不无愧疚，二人本以为今日“铁竿钓叟”覃无惧未曾亲至，以眼前的身份，说不得就事论事，先杀他个干净，后日真要见了“铁竿钓叟”的面，只要推说自己二人不知，谅他也无可奈何！
　　然而事情竟是出人意料，想不到覃无惧竟然亲自来了，而且目睹一切。
　　二人回想到覃无惧昔日之毒手无情，不禁内心吃惊，不寒而栗！
　　“追风”屠方脸色一白，上前抱拳躬身道：“不知老帮主驾到，有失远迎……”
　　“赶月”夏元也拱手施礼，道：“老帮主别来无恙？”
　　“铁竿钓叟”覃无惧一声怪笑道：“你们眼睛里还会有我这个老帮主？哈……真是笑话了！”
　　夏元紧张的道：“老帮主何必说这些话……我二人受老帮主多年栽培，岂是忘恩负义之人？”
　　覃无惧一笑道：“这么说，我的话你们两个还听啰？”
　　“追风”屠方躬身道：“老帮主但请吩咐，属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覃无惧怪笑一声道：“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追风”、“赶月”二老皮笑肉不笑的立在一边，不胜尴尬之至！
　　覃无惧冷冷的道：“既是如此，你二人就到这边来，我绝不会亏待你们……”
　　“追风”屠方连声道：“是……”
　　“赶月”夏元亦恭声说道：“属下愿意追随老帮主……”
　　覃无惧哼了一声道：“口说无凭，眼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说罢后退一步，冷笑不语！
　　屠、夏二人对看一眼，自然明白覃无惧的意思！只是这种事太棘手，在“铁竿钓叟”与“麻岭双煞”之间，必须要权衡一下得失！
　　当然，得罪实力雄厚的“麻岭双煞”显系不智，可是，马上得罪“铁竿钓叟”就许立刻有杀身之祸。
　　识时务者为俊杰，“追风”、“赶月”两个老东西，最能见风转舵，略一思忖之下，只有先应付眼前要紧！
　　其实，他二人并没有追随覃无惧的意思，只是却知道此人之心狠手辣，瞪眼杀人实在是不敢冒犯。
　　“铁竿钓叟”覃无惧见他二人思忖甚久，未即立时回答，脸上已现不悦之色。
　　只见他寒着脸道：“怎么样，有甚么为难的地方么？”
　　夏元陪笑道：“你老不要误会，我们正在琢磨要怎么帮助老帮主你这个忙？”
　　说话间面前人影一闪，现出了“十步追魂”谢以青，这人手提着九连锤满脸焦急状，冲着二人道：“二位老兄别发愣，快……”
　　说到“快”字时，忽然看见了面前的“铁竿钓叟”覃无惧，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