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主雅客恶　出手伤人

2020-03-08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原来“麻岭双煞”在陕帮之内，辈份极高，平素为示神威，立规极严，部属如是不够身份，简直连一句话、一面之缘都休想达到！
　　此刻“金刀”尉迟风因心恨徐元亮之奚落，故意反唇相讥，图以扳回主人的颜面，可不由得把身为主人的沙星五吓得心内一惊，他担心着尉迟风只怕为此招祸，自己既然身为主人，自无看其受害之理！
　　果然“金刀”尉迟风的话，激怒了车厢内的“麻岭二友”！
　　车厢内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声调虽低，可是听在人耳中却由不住令你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接着那个哑嗓子口音的人说道：“这二十年来，鹅们哥两个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敢对鹅们这么说话的，就请这位朋友报个‘万儿’吧！”
　　“金刀”尉迟风抱拳道：“在下只不过是沙堡主门下一名食客，复姓尉迟单名一个‘风’字！”
　　车厢内像山鸡也似的传出了一声怪笑。
　　接着是那个左嗓子口音的人道：“尉迟风，你不过是冀北道上略具声名的一个小人物，居然胆敢对鹅兄弟俩出言顶撞，今天如不给你点厉害，也叫你太把鹅陕帮看得无人了！”
　　“铁胆孟尝”沙星五正要开口，不意“金刀”尉迟风个性耿直。
　　此人性如烈火，心存公义而无所畏惧，当下冷冷一笑，大声道：“二位朋友这话可就错了，在下奉陪敝东来此，本是一番好意，二位身居客位，竟要主人求见，未免太也不通情理……”
　　他说到此转向“铁胆孟尝”沙星五说道：“堡主，鹅们回去吧！这等不通人性的客人，不接待也好！”
　　话声才住就听得那帘子“刷啦啦”一阵急卷，车窗大启，其内设着一方铺着软垫的车座，其上左右各盘膝趺坐着一个杏黄长衣，形销骨立的中年男士！
　　在没有见到这两位“陕帮”头儿之前，你绝对的想不出他们两个人，是一副甚么样子的长相，可是当你见到之后，你就会觉得他们却远此你想像得要怪异得多！
　　这两个人看上去，都四旬左右！
　　左边那个双目怒吐如珠，一双颧骨高高的耸着，脸色苍白如纸，简直可以说了无血色，一袭黄长衫肥大得简直可以把他整个人包卷起来，在衣领以下一串坠着有七八枚金光闪烁的纯金质钮扣子，看上去显得不伦不类，形像却是怪异己极！
　　右面那个，看过去和左面这个，简直如出一辙，如果你不是事先知道他们并非是亲兄弟，此刻看见，你就会感到有点难以置信！
　　这个人岁数和左面那个相差不多，浓眉、细目，虽然长相并不似，可是那种瘦削的身材和苍白的脸色，却是一般无二！
　　怪的是此人身上所穿着的那袭长衣，竟和左面那个一模一样，同样是杏黄色，胸处缀着一列金质钮扣，只是这个人肤色却远较左面那个略黄！
　　“麻岭双煞”一经现身，在场的方、徐及车门的两个大汉，同时抱拳躬身。
　　左边那个显然也就是那个左嗓门的人，脸上表情尤其愤怒！
　　他那一双凸出的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在各人脸上一转后，很快的就落定在“金刀”尉迟风身上！
　　“铁胆孟尝”沙星五到了这时，实再难保持沉默，他翻身下马，前进两步，抱拳正色道：“在下沙星五，不知朋友驾到，有失远迎，尚祈海涵！”
　　凸目怪人两手合抱，向着沙星五道：“足下就是铁沙堡堡主沙星五么，久仰之至！”
　　沙星五道：“兄台是……”
　　凸目怪人冷冷道：“鹅是米三多……”
　　手向右面那人指道：“这是鹅耳兄公一帆！”
　　沙星五连道：“久仰，久仰！”
　　米三多嘻嘻一笑道：“沙堡主铁胆孟尝，不怪有勇士为之卖命，这位‘金刀’尉迟风，想是不识得鹅兄弟的为人，鹅兄弟一帮之主，冲着你这个主人也不便给他难看，只是要想就此算了，却也没有这么便宜……”
　　说到这里，消瘦的脸颊上，像刀刻一般的印下了两条怒容！
　　他目光一掠“黑无常”徐元亮，说道：“徐老三，你一天到晚在鹅面前嘀咕，说是走遍西北无敌手，这位‘金刀’尉迟风老师傅，可是不含糊鹅们，怎么样，你就小心的去接他几手，请教人家几手高招如何？”
　　“黑无常”徐元亮浓眉一展，抱拳一拱道：“遵命！”
　　“金刀”尉迟风却也不含糊，双手一按马鞍子，像是四两棉花似的飘下马身。
　　“铁胆孟尝”沙星五自初见徐元亮，已知这姓徐的身怀绝技，后闻其名，始知他乃是陕西道上一个极扎手的独行大盗，想不到竟然为“麻岭双煞”收之门下效力。
　　这个人绝非好相与，“金刀”尉迟风，虽是冀北有名的武师，可是居心仁厚，以之来应付如此狠厉险恶之辈，只怕难得讨了甚么好处。
　　沙星五心里有了这种顾虑，此刻见状，忙向尉迟风说道：“不得无礼！”
　　转身向着车内“麻岭双煞”抱拳道：“尉迟风出言无状，开罪二兄，我这作主人的代为赔罪也就是了，米兄又何欲动干戈？”
　　米三多鸡啼的一声怪笑，道：“沙堡主，你不要多心，鹅这徐兄弟，整天价的给鹅磨牙，说是走遍西北无敌手，难得这位尉迟朋友肯出手教训教训他，正好借此杀一杀徐老三的锐气！”
　　喉结频动，他怪笑了两声，才又接下去道：“……你鹅身为主人的，谁也不必动手，双方借此印证一下功夫也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沙星五心里不禁有气，只是碍于情面，一时倒不好再推辞！
　　“金刀”尉迟风忍无可忍，连声冷笑，说道：“堡主不必多虑，老夫蒙堡主平日上待，粉身碎骨，难报大恩，对方既然划下了道儿，岂有临阵退缩之理！”
　　说罢，他用肘子一压马腹上的刀鞘，右手向外一抡，“沙！”的一声，把悬在马颈前的那口金刀抽出了鞘外。
　　他刀交右手斜跨出一步，向着徐元亮抱拳道：“徐老弟，你请！”
　　“黑无常”徐元亮巴不得能够有出手机会，好在主子的面前邀功，这时眼见尉迟风求战，心内大喜。
　　他冷冷笑了一声，向前走进一步，目光注视着“金刀”尉迟风道：“尉迟兄要跟鹅动刀么？鹅这口刀可是有个规矩！”
　　尉迟风不解道：“甚么规矩？”
　　徐元亮冷笑道：“叫做——见血收！”
　　“收”字方收口，右手已按动腰间条形带头，只听得“铮！”一声脆响，他手上已多了一口柔韧乱颤的窄长软刀！
　　如果他没有此番动作，你绝对的想像不到那条腰间的带子，竟然会是一口刀——一口软硬可人的“缅刀”！
　　既然叫“见血收”，顾名思义是非出手伤人才能罢手的了！
　　“金刀”尉迟风乃是冀北有名的武师，掌中刀在当时却是一时无两。
　　只是他也许不曾听说过有“徐元亮”这号人物，自然不知道这人的厉害，他衔恨此人的蛮横无礼，决心要给他点教训！
　　这时徐元亮已褪下了缅刀的刀衣，现出了青光颤抖的刀身，把刀向前一指，劲力到处，眼看着那口刀身，由软而硬，霎息之间抖了个毕直！
　　刀尖指向“金刀”尉迟风。
　　徐元亮脸现狰狞的道：“你就上吧！”
　　“铁胆孟尝”沙星五眼看着二人即将交手，却也无能清弭这场灾祸，甚感懊丧不已！
　　这时，南山集的人都已得到了音讯，纷纷的赶到，他们不敢走得太近，隔着数丈以外，向这边看着，至于“陕帮”这边的人也都拥过来，站立在另一面观看。
　　双方一见面，竟然演变至此，确实是有点出人意料之外！
　　“金刀”尉迟风、“黑无常”徐元亮，两个人四只眸子，就好像磁铁遇见了钢针一般模样的吸在了一块！
　　这时，那坐在华丽车厢内久未开口的公一帆，却开眉一笑道：“徐老三，尉迟朋友刀上有三成刀风，你可要注意了！”
　　除元亮目不转瞬的道：“当家的你放心，伤不了人！”
　　话声一落，陡然腾身出刀！
　　刀势如电，一闪已到了尉迟风当头顶上！
　　尉迟风一声叱，金刀舞出了一片刀花，似乎有意向徐元亮刀上搭去！
　　两口刀在初一交接之下，“呛！”的一声响，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腾一伏——。
　　徐元亮起身如鹜，尉迟风却伏身如犬。
　　“飒！飒！飒！”一连脆响，两股刀风全都削了个空！
　　这种名家的身手，果然是不同凡响，刀势一出，一吐即收，在第二次撤刀，双双的攻向对方的中盘！
　　两个人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刀尖全都逼近向对方前胸，也是一吐即收！
　　在此，尉迟风进了个险招——
　　他足下抢着向前一迈，掌中金刀改刺为挑，“飒！”一声，劈向徐元亮面门。
　　徐元亮仰面侧身，其势奇快。
　　“飒……”刀尖刺脸而过，这当口，这位陕帮中的健者，却施出了他拿手的刀招！
　　只听得他冷叱一声道：“着……”
　　他偌大的身躯，在话声一落的当儿，如同旋风般的疾转而起，却把一只右脚向尉迟风后背“志堂穴”上踢过去！
　　全场人，看到此，都禁不住神色一变！
　　“金刀”尉迟风一刀失手，就知不妙，此刻只觉得后背志堂穴上劲风力袭，他心里已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一咬牙，施了一式“九转飞车”，把身子狂转过来，掌中金刀旋出一圈旋光！
　　徐元亮那只踢出右腿，忽然向上一翻，带着他整个身子，像戏台上的“大扒虎”一样的，向着一边落下去！
　　尉迟风心里一松，自忖着危招已解。
　　他的刀方自一收，陡然间，徐元亮斜刺里挺刀而进！
　　薄薄的缅刀，在隔空力劈之下，“嗤！”一声，夹带出极为尖锐的一股刀风。
　　这种“上乘”功力的“刀风”，其实也就是施刀者本身的“内炁”功力，是一种融汇本身力道与刀身之间相辅而成的功力；其威当应视施刀人本身功力而定，最强者可能在百步内外，构成凌厉的杀伤能力！
　　“黑无常”徐元亮“刀风”出，空中像风哨般的急响了一声。
　　两者之间的距离，不出十步以外！正好形成了徐元亮本身的最大功力！
　　“金刀”尉迟风大惊之下，急切间出刀以迎，只是他还来不及提起内劲，贯注入刀身，已为徐元亮所发出的那股凌厉刀风劈了个正着！
　　只听得“渣！”一声脆响，血光迸现之中，一条鲜血淋漓的右手，齐腕而折，连同着那口闪烁的金刀，一并落在地上！
　　真是触目惊心的一刹那！
　　在场诸人，除了“麻岭双煞”以外，谁也不会想到：徐元亮竟然会下此毒手，一时之间俱都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然而现场的情形，更不止此！
　　“黑无常”徐元亮一招得逞，居然得势不让人，他存心要把“金刀”尉迟风置之于死地！
　　就在尉迟风失手分神的瞬息之间，徐元亮点足纵身，快若闪电的袭过他身边，掌中缅刀用“顺风扯大旗”的厉害招式，一刀由下而上翻出，直向着尉迟风连脸带腮斜劈过去！
　　这种情形之下，尉迟风是再也难以招架了。
　　身为主人的“铁胆孟尝”沙星五，看到此，不禁惊出了一身汗，他再也难以保持平静，嘴里叫道：“大胆！”
　　足下急急一划，他正想由二者缝隙之间，插进身去了……
　　可是现场却另有人，比他的身子更快！
　　只听见头顶上“呼……”的一股子疾风，连同着一个瘦小的人影，如同飞星陨空般的快捷，当真是快到了极点——
　　似乎有衣衫荡风的一片“呼噜噜”疾响之声，一件青布外衣一泻即收，不偏不倚，正好卷住了除元亮挥出的缅刀，一吐即收，包卷了一个正着！
　　在场包括一向自负托大的“麻岭双煞”在内，也无不为这乍出的事件感到惊讶！
　　眼看着空中落下的这个人，手中青衣向外一抖，他叫了一声：“撒手！”
　　徐元亮那般内力之人，竟然会有点吃受不住，他感觉到掌心一阵火热，如果不撒手松刀，这只右手保不住就许当场作废！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把手微松，掌中缅刀可就应了对方的话，脱手而出——“嗤！”空中像闪了一道飞虹般似的，呈弧状的向着十数丈以外落坠下去！
　　出手人意不仅此，就在徐元亮痛、惊、惶、怒兼具心情之下，对方那件看来远较兵刃更厉害的青布衣，已第二次的飞卷而出，只一下已缠绕在徐元亮双膝之下，向外面一震，把徐元亮凌空翻了出去！
　　只听得“噗通！”一声，徐元亮身子重重的落下来，却在地面上咕咕噜噜一连滚了十数个转儿，手、脸各处全都擦破了皮伤，鲜血和尘土混凝在一起，不胜狼狈！
　　惊魂甫定之下，这才看清了来人，敢情竟是那个同行而来，貌不惊人的苏天河！
　　徐元亮固是大大吃了一惊，在场各人包括“铁胆孟尝”沙星五在内，无不为之瞠然！
　　只听得一声叱道：“小辈……”
　　人影一闪，由斜刺里箭也似的纵出了一人，正是那个人称“老骆驼”的方师爷！
　　这人身子一落下，两只枯爪般的瘦手，霍然的向着苏天河双肩之上抓去。
　　苏天河脸现冷笑，陡地举掌以迎，两只手在空中“啪”地一声交在了一处。
　　双方伫立的身躯同时疾颤了一下！
　　众目之下，那个叫“老骆驼”方松的脸色一阵发青，由青而紫，头上一绺短发，一根根的倒竖了起来。
　　在场自然不乏行家！
　　就拿“铁胆孟尝”沙星五来说，也并非无能之辈，此刻一眼看上去，已可断定出自己门下的这位兄弟苏天河，果然是功力惊人，“老骆驼”方松竟非是他的对手！
　　只是此刻，他心急内乱，已势难兼顾！
　　原因是场子里，先前断臂身负重伤的“金刀”尉迟风，由于失血过多，在走回的途中，已倒地昏了过去！
　　“铁胆孟尝”沙星五赶过去扶起了他，先在他伤处施行闭穴手法，止住了失血，就在一刹间，却又生出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事——
　　原来场子里，苏、方这种内力的较劲，“老骆驼”方松已显落下风。
　　那位貌不惊人的苏天河，只需力鼓作气，以内炁真力，贯注入对方身体之内，不愁方松不身受重伤。
　　就在此危机一瞬之间，趺坐在华丽车厢之内的麻岭双煞，彼此对看了一眼。
　　其中之一——公一帆，忽然脸现怒容，他那一只苍白暴露青筋的手掌，霍地就空举起，有意无意的向外推按了一下！
　　随着他这种动作之下，场子里的苏天河，本已胜券在握，这时蓦的打了一个寒颤！
　　这种情形显然不曾为人注意到！只是如此一来，苏、方的内力，似乎已取得均衡，在二人同时的奋力一推之下，双双撤掌分了开来！
　　“老骆驼”方松固然是已尝到了苏天河的厉害，不敢再轻以冒犯，即使苏天河本人，却更似打消了锐气，他脸色刹时间变为苍白！
　　带着冷峻的笑，他向着华丽车厢内的“麻岭双煞”抱了一拳，道：“多谢留情，苏天河但能不死，我们总还有见面的时候……”
　　说话时，他那看来苍白的脸，却又转为一片赤红之色。
　　麻岭双煞，一听到他报出姓名，都不禁呆了一下。
　　麻岭双煞彼此对看了一眼，各人发出了一阵刺耳的笑声。
　　左嗓子的公一帆怪声怪气的道：“鹅说谁会有这身本事，原来是兄弟你——你这一身装扮，倒把鹅们两个给瞒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