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速之客　投帖拜庄

2020-03-08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那竹帘乍开又落，却始终不曾看见坐在车内两个人的脸！
　　方师爷端详着那张拜帖，只见其上，端端正正的写着两行字：
　　“麻岭二友　公一帆　米三多
　　同拜”
　　收起了拜帖，二人转过身来，遂见一汉子拉过来两匹马，方师爷、徐老三扳鞍上马，一迳的向着“南山集”策骑如飞而去！
　　南山集口子前面，早已挤满了人。
　　大家的目光，全数都集中在那列来路不明的大车身上，由于对方的临时停车，不立刻前来，更令人想像不透其中是甚么道理！
　　方师爷、徐老三的马来到了眼前，自然而然的，更加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看热闹的百姓闪开了一条路——
　　这条路正好通向“南来风”茶馆门门，谭剑峰谭铁腿当门而立！
　　他那双招子可不花，甚么样的人，干甚么来的，他可是一看就知道，百分之八十是错不了。
　　可是眼前这两个人，却有点令他费解了。
　　他心里正在拿着主意，要用一种甚么样的开场话来试探一下对方，最好先把这两个人留下来；在自己的小茶馆里坐上这么一会儿……
　　心里盘算着还没来得及开口，两匹牲口已经停了下来，正好就在他的小店门口。
　　一高一矮两个人，不等着谭铁腿的招呼已双双翻身下马。
　　“南来风”的小伙计小柱子赶忙上来拉马，却被那个叫徐老三的大个子，用胳膊一家伙就给推开了。
　　小柱子一怔道：“爷的马？”
　　徐老三直着眼，喝道：“闪开，爷的马，用不着你……”
　　小柱子还在发愣，谭铁腿一看苗头不对，赶忙走过来，挥手把小柱子打发开。
　　徐老三就像要吃人似的，两只铜铃大眼直瞪着着谭铁腿，道：“你是干甚么的？”
　　谭剑峰心里老大的不乐，但是想到了南山集传统的好客之风，强自压下了心里的一口闷气！
　　他勉强的带着笑脸，双手抱拳道：“在下姓谭，名剑峰，人称‘谭铁腿’的就是！”
　　他特别提出“谭铁腿”这三个字，意思也就是在拿对方的“份量”，盖“谭铁腿”这三个字虽不能与江湖上一流相比，可是在这关外地方，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下晓！
　　谭铁腿满以为这三个字一出口，对方准会吓得一怔，最少也得敬畏三分！
　　嘿！事情可不是那么回事。
　　大个子徐老三歪过脸瞧瞧那位方师爷，两个人两张脸各带着不屑之态！
　　摇摇头，那个大个子说：“鹅没有听过！”
　　谭铁腿脸上一阵红，仍然强自镇定着道：“二位请进来喝点茶，有话慢慢再说如何？”
　　矮个子的方师爷嘻嘻一笑道：“掌柜的，有件事情得麻烦你一下……”
　　回过身来，用手向着黄土平原上那长列的车队指了一下，道：“看见没有，一共是二十三辆车，大概有六十四口子人，每人一份茶水，外带牲口六十四匹，你赶快着人给送到！”
　　谭铁腿心里一惊，脸上不悦的道：“还没请教朋友们来自何方？”
　　方师爷翻着三角小眼，冷冷道：“鹅们是关里来的！”
　　谭铁腿抱拳道：“请问来意是……”
　　徐老三浓眉一展，粗声说道：“拜访你们庄主来的！”
　　谭铁腿一怔，道：“贵当家的大名是……”
　　徐老三右腕一抬，道：“噜苏……”
　　当胸一掌向着谭铁腿前胸推到，谭铁腿立时觉出一股极大的力道逼胸而近，不由大吃了一惊！
　　二人相隔甚近，如以徐老三这种劲力，要是吃他打上了，谭铁腿不死必伤。
　　总算那位方师爷心存顾忌，就在徐老三的掌势才递出了一半，方师爷忽然右手一翻，搭向徐老三的手腕上，嘴里说：“不可……”
　　徐老三那么粗的胳膊，竟然被他一搭之力改了方向，由平击而改成了下击之势。
　　地面上“噗！”的一声巨响，土灰飞扬中，现出了巴掌形的巨大掌印子！约莫有寸许深浅！
　　谭铁腿不禁老大的吃了一惊，禁不住一双腿都直了！
　　方师爷上前一步，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膊，嘻嘻笑道：“鹅这个兄弟，就是这个样子，你别介意，赶快把茶水送去吧，弟兄们都急了……”
　　说完，探手到袖筒子里，摸出了一锭少说也有三四两重的金元宝，向着大门柱子轻轻一拍，道：“鹅们不会白喝你的茶水，这个钱应该是够了！”
　　手离开，金子深深陷入，与柱子一般的平齐，
　　谭铁腿心里这才知道，这一高一矮两个家伙，敢情每人都有一身惊人的功夫，心里头可就冷了半载！
　　当着这么多人，这个脸他可是丢不起！
　　当下心里琢磨着，强自提起子一股真气，右手陡然探出，以中、食二指力钳着柱子里的元宝，向外用力一提，第一下没提动，第二下，第三下，整个的门框子吱吱喳喳一阵乱响，谭铁腿的脸都变成了紫红颜色，总算他的功夫还没拉下，没有当场丢这个脸。
　　金子是拿出来了，可却变了形了。
　　南山集看热闹的大伙子人，还是真捧场，就在谭铁腿把金子一拿出的刹那，群起鼓掌叫好！
　　谭铁腿侥幸没有丢脸，再一听叫好，心里那份乐子可就大啦！
　　他两只手暗用真力，死劲的把那锭变了形的元宝在掌心里一搓一揉，搓成了个说圆不圆，说方也不方的玩艺儿，信手向着方师爷面前一扔。
　　方师爷抬手接住，微微一笑。
　　谭铁腿冷冷笑道：“既是咱们庄主的朋友，这个客小号还请得起，用不着足下你破费分文！”
　　大伙又叫开好来了。
　　方、徐二人倒显得怪尴尬的，一时不知说甚么好。
　　谭铁腿在众人面前露了脸，可是他自己心里明白得很，凭自己那两手，要是跟对方这两个人比起来，套句俗话，那是“鸡蛋碰铁球”，差远了，再要不见好就收，往下脸可就丢大了。
　　当时，立刻招呼那个叫小柱子的伙计道：“走！多招呼几个人，咱们给好朋友送茶水去！”
　　说完，又向方、徐二人抱了一下拳道：“不陪……”转身就走了。
　　方师爷像老山羊似的发出了一串子怪笑，挑着大拇指儿道：“好！这才像朋友！”
　　徐老三却频频冷笑不已，脸上显得极为不满的样子。
　　方师爷拍拍他道：“走，兄弟，鹅们拜访沙朋友去！”
　　两个人翻身上马，一路策骑如飞而去！


　　在“铁胆孟尝”沙星五的大客听里，方、徐这两个不速之客并排的站着。
　　对面——“铁胆孟尝”沙星五脸色发紫的正在注视着手里那张粉红色的拜帖。
　　由他的脸色看上去，显然吃惊不小。
　　“麻岭二友”就是“麻岭双煞”，江湖上稍具阅历的人，无不知晓，沙星五焉能不知？只是他自忖与这两个怪客素无交往，何以会突然拜访。
　　再者“麻岭双煞”公一帆、米三冬，在外面的声名可是人尽皆知，尤其是江湖上对于这两个人的种种传说，简直令人不寒而栗，闻名丧胆。
　　这两个要命的煞星忽然的来到了南山集，正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哪还会安下了甚么好心来的？
　　“铁胆孟尝”沙星五心里盘算着，焉能不为之惊心！
　　只是他身为铁沙堡堡主，在南山集算是头一号的人物，自然不会在来人面前，现出丝毫惊慌之态。
　　他慢慢的坐下来，热乎向面前二人道：“二位朋友请坐！”
　　方师爷嘻嘻一笑，双手微拱道：“谢了！”
　　二人对看一眼，大剌剌的坐了下来。
　　“铁胆孟尝”沙星五强作笑容道：“还没请教二位贵姓，大名是……”
　　徐老三哈哈笑了两声，道：“鹅叫徐元亮，在帮里排行第三，人家叫鹅徐老三，有个不中听的外号叫‘黑无常’，沙堡主你也许听说过吧！”
　　沙星五顿时心里吃了一惊，“黑无常”徐元亮这个人，他确是听过！
　　脸上神色一变，沙星五点点头，强笑道：“久仰之至！这位是……”
　　目光转向那位“方师爷”！
　　方师爷还没说话，“黑无常”徐元亮已先抢口道：“沙堡主，你是在关外常住的，怎么连‘老骆驼’方松都不知道？”
　　沙星五心里顿时又是一惊，哈哈一笑道：“沙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居然连两位朋友的大名都忘了……失态得很！”
　　“老骆驼”方松嘻嘻一笑道：“这难怪，堡主你养尊处优，南山称王，哪里记着鹅们这群整天在江湖打滚的朋友？”
　　“黑无常”徐元亮宏声道：“鹅帮，在中原被逼迫得呆不下去了，久仰堡主你‘铁胆孟尝’，所以不远千里奔来……”
　　说到这里，两只手紧紧扶着椅把子，桀桀一阵怪笑，座下太师椅格格一阵乱响，那份神态简直是狂傲已极。
　　“铁胆孟尝”沙星五冷冷一笑道：“沙某人在此南山集，承蒙朋友们爱戴，推为矿主，南山集民万余，不过是弹丸之地，承蒙贵当家的看得起，投奔不敢当，作客，沙某竭诚欢迎！”
　　说到此，微微一顿，冷冷的道：“不知道贵帮两位当家的现在何处？沙某要亲自接待！”
　　“老骆驼”方松先前脸色不好看，此刻闻言，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堡主抬举，敝上二位当家的，在没得到堡主恩召以前，现在仍盘在车上，不敢擅越南山集雷池一步！”
　　沙星五立刻站起道：“这么说，沙某人太失敬了！”
　　他回身向外招呼道：“来呀，备马！”
　　室外有人答应着，沙星五向方、徐二人抱拳道：“请！”
　　方、徐二人对看一笑，站了起来。
　　“黑无常”徐元亮宏声笑道：“沙堡主，你不傀是‘铁胆孟尝’，看来二位当家的，可是投对了人啦……”
　　言罢哈哈大笑，迈步向厅外行出。
　　沙星五哼了一声道：“徐朋友过奖……”
　　一行人步出厅外，但见厅外草坪上已备马数骑，早先方、徐二人所骑来的两匹马，此刻已经刷洗上料，看上去神采焕然！
　　除了方、徐二人的坐骑以外，另外还有三匹马，三匹马当中有一匹是沙星五的“五雷火溜”驹，另外的两匹马上却早已骑上了人。
　　“铁胆孟尝”沙星五目光一瞟，已认出了马上二人，竟是自己门下的“金刀”尉迟风和那个身有盘龙花纹的苏天河，这两个人竟有意护送自己，确是有点出乎自己意料！
　　“金刀”尉迟风在马上含笑抱拳，向沙星五道：“听说堡主要外出会朋友，不才二位也闷得发慌，想随同堡主外出见识一下！”
　　在说话之间，沙星五与方、徐二人已扳鞍上马！
　　在马上，沙堡主点头微笑，说道：“尉迟兄偏劳了……”
　　目光再转向另一骑马上的苏天河，不禁微微一怔，只见那个叫苏天河的年轻人，在马上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本来个头就不高，这么一来看上去更显得瘦小，再加上他那一身发皱的衣服、蓬乱的头发，看上去实在有点不顺眼。
　　沙星五对于这位寄居在门下的朋友，只知其不凡，却始终也不知道他“不凡”在何处，平素也没交谈过几次话，原因是他不喜多谈话！
　　想不到这时，他居然也识得了先机，随同着自己一并前往，正不知其居心叵测！
　　“老骆驼”方松似乎很注意这两个人，尤其是骑在马上那个不说话的苏天河，当他发现到苏天河这个人的时候，神情已不如以前那么轻松了。
　　沙星五抱拳道：“这是我两位兄弟……”
　　才说到这里，苏天河已策马先行。
　　沙星五一怔，道：“喂！苏兄弟，你先慢走一步！”
　　苏天河头也不回的一路策马疾去，沙星五摇头一笑，向着方、徐二人道：“这位苏兄弟，年轻害臊，二位请不必介意！”
　　“老骆驼”方松冷冷一笑道：“如果在下老眼不花的话，沙堡主这位兄弟的大名，可是姓苏名天河？”
　　沙星五一惊道：“方兄莫非认识他？”
　　方松嘿嘿一笑道：“认得倒是不认得，可是这位兄弟在西川道上，很有点名头，他好像跟我们过去当家的‘血手’赖乾元还很有点交情！”
　　沙星五大吃一惊道：“啊……”
　　盖“血手”赖乾元其人，乃是与“麻岭双煞”齐名的陕帮中身份极高的领袖人物，自视极高，怎会与苏天河有交情？
　　果真如此，苏天河又是甚么路数呢？
　　方松一面策马，一面冷笑道：“鹅们那位赖当家的过去听说对他不薄，后来这位小兄弟竟然不告而别，赖当家的为此大发雷霆……如果鹅没有记错的话，赖老当家的曾经悬银万两，要取你这位兄弟的人头，不过到底为了甚么，鹅可就不知道了！”
　　这番话说得沙星五与“金刀”尉迟风都不禁暗自惊心！想不到平素不言不动的苏天河，竟然会有如此大的来头，果真方松所言属实，这苏天河此番随行同往可就太危险了！
　　“老骆驼”方松似已看出了沙星五的意思，冷冷一笑道：“沙堡主你不必为你那个兄弟担心，鹅们两位当家的和赖老当家的早已割袍断义，划地绝交，才犯不着管这门子闲事，否则的话刚才鹅们一照面之下，又岂能放得过他？”
　　沙星五淡然一笑，未予置答！
　　一行人马转眼之间，已奔驰来到了南山集口，却见苏天河已经先到了。
　　小茶馆里外堆满了人，大家注意的焦点，却改向“铁胆孟尝”沙星五等一行人。
　　沙星五霍然发现到了远远的大队车马，心里着实吃了一惊。
　　“黑无常”徐元亮转向沙星五道：“沙堡主，要见鹅们两位当家的，请随我来！”
　　他双腿一夹坐骑，一马率先冲刺而出。
　　“铁胆孟尝”沙星五方一带缰，不及跟上，一侧的苏天河却紧急的策马急随而上，沙星五居中，“金刀”尉迟风尾随其后，反倒把“老骆驼”方松落到了最后方。
　　五骑快马一经奔驰，黄土地上扬起了大片黄尘，在漫天的尘沙之中，来到了前方的大车行列。
　　沙星五暗中一打量对方这种车队阵列，内心不禁大大的兴出了愁絮，他想像中对方顶多不过十数骑人马，二三辆大车而已，着实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如此的一个阵势，俗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样的一帮子人物，一旦进入到南山集，如是心存不轨，那后果可真的是不堪设想了！
　　一念未完，“黑无常”徐元亮已带着来到了最后的那列华丽车厢！
　　这时车厢外早已站定了一双大汉，守候在车门两侧，徐元亮一马当先，翻身下马。
　　车厢内那个左嗓子的口音道：“是徐老三么？事情办妥了没有？”
　　徐元亮抱拳大声道：“启禀二位当家的，南山集铁沙堡堡主沙星五来了，请示是否接见？”
　　这几句话听在他身后的沙星五耳中，一时连耳根子都红了，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自己身为南山集主人，那有主人来见客人，客人不见的道理？
　　他身后的“金刀”尉迟风却哈哈大笑道：“敝堡主‘铁胆孟尝’沙星五为示礼貌，特来迎候麻岭二友，即请出车一见！”
　　尉迟风这几句话一说出，非但沙星五心里一惊，就是在场的方、徐等无不霍然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