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堡主杀狼　老叟复出

2020-03-08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沙星五旋身，陡然出右手二指，用“二龙抢珠”的势子，力点葛三官双瞳，葛三官起手“金刚腕”去搭他的脉门！
　　二人一搭上手，刹时间已是十数个照面！
　　四周环伺的沙府众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全场鸦雀无声。
　　一侧，麻岭双煞苍白的脸颊上，各含着几丝冷笑与不屑！好像沙星五如此的身手根本就未放在他们两个人眼中似的！
　　在十方注目之中，场子里沙、葛二人正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拳风掌影虎虎惊人！
　　蓦地，葛三官旋身飞足，秋风扫落叶，猛扫向沙星五双足，沙星五跃起尺许，容得葛三官足势过去，抢步而前，劈面一掌，直击葛三官面门！
　　“狼脸”葛三官此刻已为沙星五激起无比的怒火，满头黄发，随风乱舞，嘴里一声接一声的怪啸着。
　　忽然，他的一双手掌，在进步揉身的同时，搭在了沙星五的双肩之上。
　　四周众人看到此，爆发出一片惊呼！俱不禁为沙星五捏一把冷汗！
　　一旁的麻岭双煞看到此，也不禁脸上现出了一些笑容。
　　按常理上判来，葛三官无不取胜之理！
　　天下事每多出人意料之外，胜败输赢的关键往往匪夷所思！
　　就在众人眼看葛三官取胜在即的一刹时，“铁胆孟尝”沙星五忽然身子向下一矮。
　　这也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看上去，他好像是被葛三官的掌力击中而萎缩下去的，其实却是他败中取胜的一式花招！
　　果然，“狼脸”葛三官上了大当！
　　他大吼声中，双手各施出强劲，向着沙星五两肩之上贯去！
　　只是沙星五的身手，却比他快了一筹！
　　“狼脸”葛三官只觉出双手按处霍地一软，顿知不妙，可是此时抽招换式已是来不及了。
　　像是受惊而起的一双飞鸟般的快捷，沙星五的一双手掌已然双双的插入葛三官的两肋之间！
　　沙星五这一势“双插手”施足了劲力。
　　双掌一经递出，无异是两把锋利的钢刀，随着他拔出的双手，血箭狂窜而出。
　　“狼脸”葛三官狂啸了一声，一连踏出了四五步以外，眼看着当前的“麻岭双煞”，他作出极痛苦表情呐呐的道：“当家的……替我……报仇……”
　　瘦长的躯体，“砰！”一下子倒了下来，正好倒在麻岭双煞足前！
　　全场众人眼见如此，爆雷般的喝起好来，一时欢声雷动，无不为堡主欢呼！
　　大家想像中麻岭双煞无论如何，势必非出手不可了。
　　七八名有武功的朋友，俱都抽出了兵刃，不待沙星五招呼，同时的冲了出来，环伺在沙星五身侧四周。
　　出乎意外的是，身着红紫彩衣的麻岭双煞，看上去却反较先前更为平静沉着！
　　米三多一抬脚，把“狼脸”葛三官的尸体踢得咕噜噜在地上打了个滚。
　　然后他冷冷的向着沙星五抱了一下拳，道：“请，这就叫强中更有强中手，沙堡主你杀了他，正好算是为刚才那位已死的朋友抵了命啦！”
　　沙星五一面用身上的衣服揩着手上的鲜血，一面正色道：“贵手下欺人太甚，在下不得不出手以服众怒！好在此事不会就此而了，二位看着怎么办，在下也只有奉陪就是！”
　　公一帆鸡啼也似的怪笑一声，全场都不禁为他这声怪笑吓了一跳！
　　笑声一辍，这位绿林道上闻名丧胆的怪客，缓缓的卷起了一双衣袖。
　　他慢条斯理的走到了“狼脸”葛三官尸身前，弯身把他抱起来，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细小眸子，在尸身上转动着，说不出是悲是怒的一股子狠劲儿。
　　“很好！”他说：“武林中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谁的功夫强谁是人王，沙堡主，鹅们就是这么说定了血债血还，金砖不厚，玉瓦不薄……”
　　话声一顿，斜看着米三多道：“米老二，鹅们走！”
　　说到“走！”字时，双手一抖，葛三官的尸身忽然悠悠的脱手而出。
　　尸身出手，足足飞出八丈以外，只听见“叭哒！”的一声大响，不偏不倚的坐在车座上，乍然看上去宛似生人一般！
　　紧接着麻岭双煞两个瘦长的身躯，像旋风般的已纵近车厢两侧，双双步入。
　　车把式“叭哒！”的舞动了一下皮鞭，这辆车在两匹健马的拖驰之下，风驰电掣的离开了现场！向着沙家大门外奔出。
　　目睹的人群，齐声欢动，纷纷为着堡主沙星五的胜利而喝彩，只是沙星五的表情却十分沉重，他知道这只是事情的一个开始，双方这个梁子非但是结上了，而且越结越深了！


　　云破月出——
　　是一弯上弦的新月，月光映衬着琉璃的碧瓦，泛射出一片萤光，仿佛是有无影的流萤在闪动着！
　　那斜飞出微微向上面弯着的古旧屋檐，间以低飞掠过的夜蝙，衬托出今夜凄凉的一面！
　　破旧的一方大匾，其上满结蛛网，悬架在大殿的正前面，上面有模糊的字——南山道观！
　　地处南山集北角的五里坡是个荒凉的地方！
　　想当年这道观也一度光彩过，不过那只是“当年”而已，如今自从观里的道士，到“敦煌”的“开元道观”去朝圣之后，从此“南山道观”可就一间多年，没有道士的道观自然是无人问津了！
　　一条人影，高高的拔起；又轻轻的落下来，落身在院墙之内！
　　一长身——是一个穿白色长衣，脸留虬髯的汉子。
　　这人轻车熟路的转入厅面观门，伸手轻轻一推，那扇门翻开了一扇，他闪身进入！
　　偏殿里亮着一盏灯，但是光很暗！
　　婆娑黝暗的灯光里，照见着几个人——
　　靠里角的板铺上，趺坐着五个人，五个人一式样的都穿着黄葛布的长衫，蓬头垢脸，乍看过去，就像是五个死牢里的囚犯一样。
　　另一角，垂着一面青布的幔帘子！
　　这时幔帘轻束，其内铺着一方棉套，上面盘膝趺坐着一个白眉白发、削瘦的老人。
　　虬髯汉子一进门，坐在板铺上的五个人同时站起来，像是对于这个人颇为恭谨的模样，只是那个盘膝的老者，却纹丝不动！
　　大家的眼睛全注视着这个进来的汉子。
　　虬髯汉子一直走到白发老者面前，坐下来！
　　“怎么样？”老人问。
　　虬髯汉子点点头，冷笑道：“错不了！”
　　五个身穿着黄葛布的人都偎了过来，其中之一抱拳道：“赖当家的，辛苦了！”
　　虬髯汉子皮笑肉不笑的咧了一下嘴道：“这不算甚么，只是他们的人可真不少！”
　　白发老者冷冷一笑道：“无非是一群乌合之众，一共有多少人？”
　　“嗯……人不少！”虬髯汉子一只手摸着腮上花白的虬髯，呐呐的道：“总有五六十个吧！”
　　“有这么多？”
　　说话的是五个黄衣人之一，这人矮胖的个子，眯着眼，一双瞳子在开合之间，现出隐隐的凶杀之气！
　　虬髯老者冷冷的哼了一声，用着纯正的陕西口音道：“三家客栈，长兴、万荣、紫庄全都住满了，都是他们的人，没一个外人！”
　　白发老叟道：“麻岭双煞落在哪儿？”
　　“在长兴……”虬髯老者看了白发老叟一眼，道：“追风、赶月这两个东西也来了！”
　　白发老叟冷森森的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虬髯老者一笑道：“大哥，你倒也不要怪他们，鹅已经跟他们照过脸了！”
　　“啊……”白发老叟很诧异。
　　“是这样的！”虬髯老者道：“是鹅把他们哥儿两个约出来的，他们两个一听说老帮主你来了，吓得不得了！”
　　白发老叟冷冷一笑道：“无耻！”
　　虬髯老者接下去说道：“……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麻岭双煞找上了他们哥儿两个，他们敢不去？”
　　白发老叟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不语！
　　虬髯老者道：“老哥儿两个表示很忏悔，愿意将功赎罪，只是也有碍难！”
　　“甚么碍难？”
　　“公、米那两个家伙的手法，大哥，你会不知道？”
　　白发老叟显然就是“陕帮”中前帮主，人称“铁竿钓叟”的覃无惧，至于那个虬髯老者，也就是“血手”赖乾元，这两个人在“陕帮”中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
　　五个黄衣汉子人称“雪山五鬼”，与“陕帮”原是风马牛不相及，可是覃、赖二人此次东山再起，一般故旧多为“麻岭双煞”网罗了去，不得不借重外人，“雪山五鬼”在许以重酬的条件之下，才投奔过来！
　　乍看起来，五个人像是有几分酷似，其实他们并非是亲兄弟！
　　五个人依次排名是——“大力鬼”薛托、“阴阳鬼”许子安、“黄发鬼”周江、“追魂鬼”钱玄武、“流离鬼”海青。
　　别看五个人那份德性，论武功可都是好样的，在川贵地方上名噪一时，五兄弟独创一门武功，名谓“五鬼解尸阵”，一经联手施展，就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鲜能抵挡！
　　“铁竿钓叟”覃无惧以及“血手”赖乾元之所以胆敢以七人之寡，力犯“麻岭双煞”数十之众，当然对于这“雪山五鬼”是至为器重的！
　　七个人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之下，潜入了南山集，进一步到了“南山道观”，在这里暂时的立下了“舵子窑”（黑道语：“匪巢”之意）。
　　“麻岭双煞”在江湖上的声望极高，论辈份、武功都不次于覃、赖之下，只是后二者，在年岁上领先了几岁，未免有点托大的意思。
　　“血手”赖乾元只身入敌阵，暗中打探了一下双煞势力，发觉到敌人的不可轻视！
　　可是他们意外的得到了旧属“追风”、“赶月”的帮忙，当然是可喜的！
　　“铁竿钓叟”覃无惧内心喜悦，只是外表却丝毫不表现出来！
　　他慢吞吞的道：“此事不利于拖延，鹅看鹅们就给他来个迅雷不及掩耳！”
　　“雪山五鬼”齐声赞好！倒是“血手”赖乾元沉闷着不吭一声。
　　在指挥韬略上，覃无惧常常借重这位把兄弟！见他不吭气，问他道：“你的意思怎么样？”
　　“血手”赖乾元摇摇头道：“大哥的话固然不错，只是眼前鹅们还不能与他们硬干。”
　　“为甚么？”说话的是“雪山五鬼”中的“黄发鬼”周江——小眼睛、小鼻子，生就一对招风耳。
　　赖乾元道：“第一，鹅们现在还比不过他们……第二，只怕打草惊蛇！”
　　“铁竿钓叟”覃无惧冷笑一声，说道：“也不见得！”
　　赖乾元道：“大哥请想，他们那边人大多，就鹅所知，像‘鬼脸子’李玄通、‘老蝎子’宋万，‘十步追魂’谢以青！这几个家伙，都是双煞的死党……鹅们要是明着跟他们硬干，保不住也许吃亏！”
　　“你的意思呢？”覃无惧脸色不大好看。
　　“鹅的意思……”赖乾元压了一下嗓子道：“鹅们给他来个各个击破……”
　　他进一步解释说：“他们不是分住在三家客栈吗，鹅们一家一家的来，干完了就走！”
　　“大力鬼”薛托一拍巴掌道：“对！这个法子好！”——这小子膀大腰圆，一身的混劲儿。
　　“铁竿钓叟”覃无惧也不禁连连点头，却又冷笑道：“只是这样作，有点失了鹅的威风……”
　　“血手”赖乾元哼了一声道：“老大哥，你就将就一点吧，他们六十多口子，鹅们才七个人，明着搅，你是怎么也搅不过他们的……”
　　“追魂鬼”钱玄武狞笑一声道：“赖兄说的不错……”眼睛一瞟覃无惧又道：“老爷子，你还怕见不着那两个点子是怎么着？丢甚么脸？一点也不丢人！”
　　“追魂鬼”瘦骨支离，双手过膝，真像随风狂舞，择人而噬的一个饿鬼模样！
　　“铁竿钓叟”覃无惧点点头道：“好！他们不仁，鹅们也就不义！”
　　“大力鬼”薛托尖声道：“好，说干就干，我们现在就走！”
　　赖乾元一笑道：“兄弟，沉住气！鹅的话还没说完呢！”
　　说着，冷冷一笑道：“鹅们来这里的目的，除了给大哥报仇，最重要的是甚么？”
　　“大力鬼”薛托道：“那还用说，自然在南山集这个地盘……”
　　“这就对了！”赖乾元道：“鹅刚才说的‘打草惊蛇’，就是这个意思……”
　　“铁竿钓叟”覃无惧连连点头，表示他言之有理！
　　“血手”赖乾元道：“要依着鹅的意思，鹅们干归干，可是却不能惊动了‘铁沙堡’沙家的人！最好能够在里面施点手脚……”
　　“流离鬼”海青微微一笑，道：“我有个主意，正可一石二鸟，万无一失！”
　　此人在五鬼之中，素有“智囊”之称，鬼主意最多！
　　赖乾元一笑道：“对了，海兄弟你想个法子吧，最好能借故让麻岭双煞吃点苦头！”
　　“岂止吃点苦头？”海青耸动着一对鼠眉，胸有城府的道：“我这个主意一施展出来，麻岭双煞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大力鬼”薛托道：“你快说吧，别再卖关子了！”
　　“流离鬼”海青嘻嘻一笑道：“沙家有个闺女不是吗？”
　　“大力鬼”薛托道：“‘玉燕子’沙小晴！”
　　“不错！”海青说：“就是她，这个丫头是老沙唯一的掌上明珠，你们先把她弄过来……”
　　“甚么意思呢？”赖乾元问。
　　“流离鬼”海青道：“意思大啦，第一，老沙绝不会疑心是咱们干的，一定怀疑是麻岭双煞所为，岂能与他们那边善罢干休？”
　　“好！”赖乾元为之击掌！
　　“流离鬼”海青又道：“他们两边一干上，鹅们趁水摸鱼，要消灭双煞的实力就简单了！”
　　赖乾元手托着下巴连连点头道：“这个法子可以使得！”
　　“流离鬼”海青道：“好处还多呢！最后还可以向沙家堡亮出底牌，拿沙小姐的命换沙家堡的地盘，也许不动一刀一剑，沙家堡唾手可得！”
　　“太妙啦……”薛托重重的拍着海青的肩膀，道：“他妈的，真有你一手……”
　　久不发言的“铁竿钓叟”覃无惧还有点爱面子，心里尽管同意了，可是嘴里却不便赞许。
　　他苦笑了一下，眼睛望着“血手”赖乾元道：“怎么样，能不能这么做？”
　　赖乾元冷笑道：“怎么不能？老大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不是要面子的时候，这一仗鹅们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铁竿钓叟”覃无惧多少还有点头及昔日的声名，可是，在大家游说之下，他的心毕竟也是动摇了。
　　于是，一项新的阴谋，开始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