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溅邱家庄　火焚毒风阁

2025-07-30  作者：孙玉鑫  来源：孙玉鑫作品集  点击：

　　入夜，老黑是艺高人胆大，何况他非找到大公子冷云不可，这义无反顾，他潜进了易府，发觉整个广大富贵而堂皇的易府，竟走的不剩一人，唯一的疑点，是门自里面上门插关，这证明府中有能高来高法的武林好手！
　　老黑仍不灰心，重新仔细的搜遍易府，没有地道，别无门户，当真无人，只好一跺脚而去。
　　老黑铁了心，非找到大公子的来龙去迹不可，从“湖光别庄”起火，他一连三天三夜，水米没有打牙，捜遍了应该捜的地方，找遍了可疑该找的人，其结果依然是空空二字，毫无所得！
　　第四天一大早，老黑总称一晚上睡了个好觉，大概因为睡的好，所以人聪明了些，也灵活不少，一下子想起来个早就该去却始终没想起来的地方！
　　他直打自己的头，并且忘形的提高声调自语道：“是‘狗把脑子掏着吃了’，竟忘记了那个地方，若是去已迟，就误了事，姓白的黑小子，你就趁早用裤腰带找棵歪脖子树上吊吧！”
　　他脸都没洗，更不用说吃早点，天上还有小星星在眨眼，他已经飞驰到“湖光别庄”去的大道上！
　　别庄附近虽然没有邻舍，但别庄前箭余外，却另有其他富室的几座别庄，老黑仍然是乱摸，摸上一户别庄，只因这户人家屋宇特别宽广，相信是附近一带最最有钱的人家。
　　有钱的人家全怕事，越是怕事也越是注意着发生的各种事，老黑相信，应该是能问出些先前不知道的真情来，他抱着希望和很大的信心。
　　他并不知道这家富户主人的姓氏，这没关系，门本来就是让人敲的，敲错了门，大不了说声“恕冒失”，总不致于犯下杀头的大罪。
　　他毫不犹豫的坦然敲门，敲的还是真响，只怕里路外全能听到！
　　有人应门了，没见人先听到声音和迟疾的脚步，两声不耐烦的“来啦来啦”，是十分厌恶敲门声音过大。
　　门一开，是位中年汉子，奇怪这汉子在乍见老黑时，神色竟倏地一变，十分惊骇，虽说转瞬间已恢复了从容，又怎能瞒过老黑那快过“夹剪”的一对神眼。
　　中年汉子皱着眉头问道：“你找什么人？”
　　老黑故作没有发觉对方神改色变，十分客气的说道：“在下找谁全行，既然是你老哥应门，那就算在下找你老哥来的好了！”
　　老黑这话语含双关，中年汉子不由不往壊的地方想，于是再次神色一变，很快的接话道：“你这话可真怪，找我？我又不认识你。”
　　老黑再次故作没有发觉，嘻嘻地笑着说道：“老哥，俗话说一遭生两遭熟，在下是来打听事的，所以说不论找上那一位全行。”
　　“没见过像你这样打听事的人，大清老早，拍门拍的山响，你当别人全是为你好打听事活着？哼！”
　　老黑直笑，中年汉子在一声冷哼后，伸手就要关门。
　　老黑没拦，摇着头道：“我若是你老哥，就不会关门不理会的！”
　　中年汉子浓眉一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黑笑道：“你老哥刚才说过，大清老早拍门吵人，现在在下知道你老哥已经起来了，就算关上门，在下还是会敲府上的门环，免得再吵别家……”
　　中年汉子无可奈何的苦笑出声，道：“你好像是跟我泡上啦，算你狠，说吧，你要打听什么事，只怕我未必会知道！”
　　“知道知道，你老哥一定会知道，对了，还没请教老哥你尊姓大名是……”
　　“这是‘兵马司’甘大人的别庄，我是这别庄的副管事，叫甘宁。”
　　“兵马司”这个衙门，老黑听说过，也知道是干啥的，这个门口里的人，个个头生两只“无形角”，难缠难惹，衙门的势力大，姑不论这位甘大人在“兵马司”是个啥脚色，反正老黑一介平民是惹不起人家，不是嘛，俗话有“民不与官斗”的警句，何况这个衙门平常拿杀人就不当回事！
　　谁知老黑竟没有理会，真像是吃过熊心吞下豹胆，硬是天地不怕，并且从容的一拱手道：“在下请教的是，‘湖光别庄’起火的当夜，甘老哥，你可听到什么没有？”
　　“没有，什么全没听到，我们相隔不近！”
　　“只怕相隔太远，甘爷你连火光全没看到？”
　　“一点不错，是没看到。”
　　“唔！”老黑在一声冷哼之后，话难听了，道：“那场火从三更直焼到大天亮，迹象显示是恶徒预谋杀人后，放火灭迹，‘湖光别庄’主人邱曾见，不是盏省油的灯，当夜宴客，还有位一跺脚天下武林倶惊的人物，以此推断，必有一场罕见的搏杀，贵府距出事地点仅有箭远，阁下除非又聋又瞎睡如死猪，否则你这不知道的答复，就是存心要隐瞒些什么了！”
　　“住口！你好大的胆子！”甘宁怒目瞪视着老黑，沉声叱道：“你弄弄清楚，甘府不是普通百姓，兵马司是专管缉捕罪犯恶徒的衙门……”
　　老黑一声哈哈，中途接口道：“对极了，阁下说的太对了，所以在下才必须请教清楚明白，‘湖光别庄’被恶徒杀人放火后，大人捕获了多少名匪众？口供问的如何？”
　　甘宁一楞，当时语塞难答。
　　老黑牙一咬，沉声道：“莫非贵府上和那群杀人之后又放火的匪徒认识，所以才遇事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一推六二五的说是不知道？”
　　“反了！反了！”甘宁羞、怒再加上心寒胆怯，有心狂吼，意在惊动府中其他的人。
　　老黑何等高明，嘿嘿冷笑连声道：“阁下少来这一套，在下会静静的候着，你尽管大大方方的到里面去讨救兵，不必要在门口这样‘鸡猫喊叫’的！”
　　甘宁的狂吼声，果然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位五旬年纪黄脸，矮而瘦的老者，迈步出现，目光阴森的扫过老黑，话却对着甘宁说的，道：“你这差使可真的越当越回去了，也不瞧瞧这才什么时辰，就大呼小叫的没个完，若把大人给惊醒了，那罪过你受的了？”
　　甘宁没开口，老黑竟冷笑两声替甘宁打上不平，道：“我说这位你可别尽自埋怨甘老哥，如果不是在下扰他，他又怎会鬼哭狼号的叫个没完，在下一个平常的老百姓，不太懂作官人的事，所以根本就没想到太阳全晒着屁股啦，这位甘老爷还在睡‘大头觉’，看来‘兵骂司’缉捕罪犯的的差使，准和他没什么关系，要不这个时候早忙的团团转了！”
　　老黑的话是大白话，老实话，可就偏不像“安善顺民”说的话，那年头，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有所谓“灭门”的威势，又道是“父母官”，老百姓就等于他的孝子贤孙，若是叫你“倒退着横里走”，你就不敢“翻着跟斗行”，谁有老黑这种不怕灭门诛族的天胆，敢对“作官的”讲道理说实话？
　　甘府上刚出来的这位老者，可就不像甘宁那么嫩，那么好惹了，母狗眼一翻，一声冷嘿之后，打着道地的“官话”道：“你口音含混，吐字不清，不像是京中人氏，讲家住何处？姓什么？作何营生？”
　　老黑火了，呸的一声，一口浓痰正好吐在老者的前胸上，老者勃然变色，才待再次叱斥，老黑已一步迈进了大门，手一伸，右手的食指已指在老者的鼻尖上，粗楞的骂道：“你老小子说，黑爷是干啥营生的？放明白，黑爷不是人犯，是苦主，这里是百姓人家，不是‘兵马司’的大堂口，你老儿摆的那门子狗官架子，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
　　老者双目已罩上杀气火云，不言不动，就在老黑话刚说完，指在他鼻尖上的手指头还没收回去的一刹那，五指倏出，疾逾石火闪电抓向老黑的右手腕，用的是“碎金指”力，并暗合“断魂拂”功，打算一下子就擒住老黑，更叫老黑落个终生残废。
　　老黑没动也没躲，自然是被老者在腕上“拂”过并抓个结实，拂中抓住，老者脸上现出个狞笑，沉喝道：“老夫不和你一个乡下人一般见识，还不给老夫滚回去静等挺尸！”
　　“滚”字出口，老者猛抖臂腕，不含乎，真的有人“滚了”，并且是一滚拔升丈二，空中一个翻身，叭的一声“狗吃屎。”摔倒地上，门牙碰落三颗，咀唇变作“猪”儿样，一挺，两挺，不再动了！
　　甘宁在老者沉喝声“滚”的当儿，由不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正浓，也看清了滚飞摔仆地上的人，并非老黑而是喝“滚”的人，笑声划然中止，变作张口结舌目瞪如呆！
　　猛地一个冷颤，甘宁恢复了神智，抹头往宅中便跑，老黑一声冷笑，伸手抓住了甘宁的脖颈，连声的说道：“不让去，咱们是说明白，这可是你亲眼目睹的事，我动全没动，这位老伙计人老童心在，竟喜欢‘鲤鱼跳龙门’的把戏，跳是跳的够高，只是气力不济，半途上摔了下来，这不能怪谁，谁也不能怪对不？”
　　甘宁几乎被捏死，大张口喘粗气，哑着嗓子连声道：“好好，不怪，谁也不怪，你先松手，松手，我……我喘……喘不出……”
　　老黑眼角扫处，猛然看到有人，已经松手，人跨前半步，已被捏的有些昏迷的甘宁，不由伸手反抓住老黑的手臂，先定神，好站稳，然后再想出气的办法。
　　这时宅内来人已到了甘宁的身后，倒楣的是甘宁正背对大门，这当然是老黑有心捣鬼，不但这样，老黑故意双手合在甘霄手上，甘宁左手又正好为稳住身形抓在老黑胸前，这情形使人发生错觉，认为是甘宁扭住老黑不放。
　　老黑使坏索兴使到家，变作惶恐的样子急声道：“这算什么？算什么？你看见的，我动全没动，他用错了力自己摔倒，你却抓扭着我不放，难道‘五城兵马司’的大人们就会这样欺压良善横不讲理？”
　　甘宁昏了头，被老黑顚顚倒倒的言语给说迷了心窍，一时间因不知该怎么好，竟没很快的松手。
　　“叭”！突然自甘宁身后，伸出一只手来，实实硬硬地给甘宁来了个“脖拐”（打后脑下颈是北京当地打人的土话）。
　　这下子打的够响也够重，老黑借机松了手，作出好像拙力用的太过，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哎哟哟的直摸前胸后背呼着痛。
　　甘宁莫名其妙的挨了下重的，老黑又正借机松了，甘宁是先骂后回头道：“他妈的，敢偷袭老子……”
　　一回头，把没说完的话全堵在嗓子眼里啦，原来站在他面前，刚刚赏他一巴掌的人，正是本宅的主人，甘化雨甘大人！
　　甘宁低下了头，甘化雨目光闪射着煞气，手指摔卧地上的老者，道：“扶牛爷进去，有什么话，等会儿好好的禀吿个清楚！”
　　甘宁应着是，半抱半背的把那位牛姓老者背进宅中，转向后进。
　　这时，自甘府别庄中拥出四名精壮汉子，一色的紫劲衣，皮裤带儿，快靴，人手一把歪杷子圆钩鞘快刀，赤红火缠儿，一排着站到甘化雨身后。
　　最左侧靠别庄大门石狮的那汉子，微一躬身对甘化雨道：“跟大人回，牛爷不可能是自己失足，请大人恩准，容属下问问这个人！”
　　甘化雨微一摇头，双目寒光罩住老黑，以威凌低沉的声调道：“你是那道上的，怎会闹事闹到本大人的别庄来了？”
　　老黑一听，心头火已不打一处来，这可好，原来甘府上上下下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话全是七分官威三分横，偏就不讲道理。
　　心里有火，老黑能的话就难听了，嘻嘻一笑说道：“我说这位，是人嘛可得说人话办人事，我闹事是你看见的？至于说闹事闹到你府上，这更笑话了，从头到尾我是站在大门外，没进过尊府，怎么？莫须有？欲加之罪？哼！真是笑话！”
　　甘化雨几几乎被老黑给气的吐血，老黑能言善辩富，甘化雨并不气，他气的是老黑一连说的“莫须有，欲加之罪”这两句，何况甘化雨生平没受过这个，被个“活老百姓”教训一顿，他怎能作罢！
　　不过，甘化雨是有名的“笑煞星”，怒极而笑道：““好口才，只可惜你生不逢辰。现在已经不是‘六国’时代，纵横之说皆无实用，不错，也许是‘莫须有’，可能本人是要‘欲加之罪’，乡下人，本大人当真如此，你又能怎样呢？”
　　说着，甘化雨一挥手，四名精悍汉子倏忽射出，将老黑包围正中。
　　老黑笑了，笑的十分开朗，突然他把脸一扳，冷冷地道：“官老爷，请教是用官威抑或是谈江湖？”
　　甘化雨耸耸肩道：“谈江湖如何？”
　　“那就请先报个名！”
　　“本大人兵马副司甘化雨！你呢？”
　　“小民长安‘金鹰府’老黑！”
　　老黑这两个字，没吓住甘化雨，那是因为山高路远，甘化雨孤陋寡闻！
　　可是长安“金鹰府”的名头，甘化雨却吓了一跳，一跳跳绽了他那张苦水寒脸，神态上也改变不少。
　　老黑在报名之后，接着说道：“虽说有句‘民不与官斗’的话，但那要分什么事，官老爷，现在，咱们有官司可打了，‘湖光别庄’主客同时遭人暗杀，而后放火灭迹，老黑要向副司大人，讨索主谋凶犯”
　　“住口！”甘化雨双眉一皱道：“本大人问的是你‘闹府’罪过，和‘湖光别庄’有何关系？别庄失火，已有该管地方着手侦查，你明白？”
　　“抱歉，我就是因为不明白，才来请教！”
　　“就为这个和本大人门下争执？”
　　“不是争执，是他们仗势欺人！”
　　老黑早已看出甘化雨想找个台阶下来，可偏就不给甘化雨下台，并且话赶话话挤话似乎存心惹事！
　　甘化雨无法再忍，才待咬牙挥令手下擒人，适时府中突然走出一位六旬老者，看去似是甘府师爷清客一流，在附身和甘化雨悄悄几句后，甘化雨微一颔首，语调十分温和的向老黑道：“湖光别庄是邱氏家业，你来追查可有原因？”
　　“有我们主人在大火前作客庄中！”
　　“哦，是贵府上的什么人？”
　　“紧要的人！”这话等于没有回答一样。
　　甘化雨找到了下台的阶石，道：“这就不怪朋友你心焦急躁了，甘某事前不知，朋友躭待，对湖光别庄突遭火焚的事，的确已由官家着手侦查中，不巧的是出事之夜，甘某另有公事留守兵马司，所以知之不甚详尽。”
　　老黑并不是在想和甘化雨过不去，也顺水人情改了语调道：“大人可还另有消息指示在下吗？”
　　“这么办，我立刻亲自调卷侦查内情，一有发现立即知会朋友你，但不知朋友你落脚在……”
　　“珠宝市的‘天福店’，八号。”
　　“好，多则五日，少是三天，必会有可靠消息，不过，朋友你似乎应该直言，贵府作客的是那一位，这样查起来较为方便。”
　　“大人恕过，老黑目下还不能说，不过可以吿诉大人一句话，这人设若不幸，足可引使长安金鹰府中千百好手，齐下京师！”
　　这话身为兵马副司的甘化雨，实不便答复，仅以一声吁叹遮过。
　　老黑心中暗笑，话却好听，道：“如此一切烦渎大人，适才在下冒失之处，亦望大人海涵。”
　　“小事小事，不争不吵不成相识，朋友，甘某别庄大门，随时为朋友大开。”
　　“是是，短不了总还要拜叩大人的，吿辞。”
　　老黑在拱手为礼下，坦然转身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