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威震天王坊　悲见死榜名

2025-07-30  作者：孙玉鑫  来源：孙玉鑫作品集  点击：

　　甘化雨在目送老黑真的走没影子之后，双眉初即紧紧锁起，脸寒如同严冬，转对六旬老者问道：“这件事以先生来看，该如何才好？”
　　师爷模样的老者，悄然道：“解铃应是系铃人，是他们消息失灵，冷云带有随从高手竟不知道，咱们惹不起这个黑小子，推给他们是上上之策！”
　　甘化雨也低声道：“但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推给他们合适吗？”
　　“东翁，他们疏忽，他们应该‘亡羊补牢’！”
　　“好，目下也只好先走这步棋了。”
　　说着，甘化雨微微叹了口气，摇着头转身向宅中走去，甘宁不知何时已到了门口，并且紧上两步恭敬而低声的说道：“大人，他能找到此处，事不平常！”
　　话中有话，甘化雨怎会听不出来，停步威凌说道：“你究竟是想说些甚么？”
　　甘宁忙道：“他曾去过易姑娘家。”
　　甘化雨一楞，低沉的说道：“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过后的第二天，大人不是吩咐小的陪着‘关系方面’来的‘任爷’，去易府上为任爷主人取东西吗，可巧正赶上这个报名叫老黑的敲门，任爷急快的抓起一身苍头衣服，穿好应门，把他应付过去，所以……”甘化雨神色一变，接口道：“姓任的可有交待？”
　　甘宁迟疑的答道：“话是有一句，不过……”
　　“好狗才，有话竟敢回府去后隐瞒不报……”
　　甘宁惶声道：“大人息怒，只为那话不太好听……”
　　“讲！一个字都不许遗漏的讲清楚，快！”
　　“是是，任爷应付去了这黑小子之后，回来直擦汗，对小的说他刚刚是打发去了个追命的阎王，要小的吿诉大人，立即辞官远走高飞，否则事情如被黑小子弄明白的话，有一个算一个全活不了，大人您想这种话小的怎敢当真的回给您听？”
　　甘化雨猛一跺脚道：“好一群过河拆桥的匹夫，快备马，我非问问他们究竟是存着什么心不可！”
　　那六旬年纪的师爷，眼珠直转，吩咐甘宁道：“快去备马，两匹，快！”
　　他不待甘化雨开口，接着又道：“东翁，任爷他们是学生引介的，学生论公论私，都不能置身事外，所以要陪东翁一道去一趟。”
　　甘化雨含笑颔首道：“也好，多先生在场，遇事也可有转圜的余地。”
　　“东翁，”师爷压低声调道：“杀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能无，请东翁换身劲衣，并请暗中带好兵刃及暗器。”
　　甘化雨认为很对，头一点，疾步回转后宅。师爷也没闲着，乘甘化雨而准备当空，回转他的私室。等甘化雨一切束齐重回府门外时，师爷已先到一步等在一旁。
　　双双上马，纵鞭疾驰，飞驰出了西直门。马行十里，转向一条小道，小道弯绕，又三里，已然看到远远的楼阁，是个十分庞大的山庄，庄前箭远建有一座豪华的牌楼。马过牌楼，没停，不过甘化雨在马上抬头扫过牌楼上面，那是三个大金字——天王坊！
　　“天王坊”高大豪华的星石牌楼，刹那间庄门已迎马而立！
　　“天王坊”高有六丈的庄墙上，遍插着锋利不亜如剑刃刀锋的“竹枪”，竹枪都是用“桐油”泡过，而不沾湿，日难晒枯，四季长绿，多到也难以计数的竹枪，使六丈高墙变作了六丈二尺。
　　竹枪横出尖枝，漆以碧绿，日间不觉它的诡诈险恶，入夜，却成了夜行人的杀身尅星。
　　甘化雨和他那位师爷的两匹马，在“天王坊”巨大宽厚的两扇夹钢重门前停蹄，坊丁只是问了声名姓来历，就挥手出现一面绿旗，坊门顿开，双马驰入。
　　甘化雨的这两匹马，考究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马是一匹纯蒙古种的千里名驹，这没有错，马颈间及前双腿前，有特殊的护颈皮革，马的双肋，皮革护遮长过金蹬五寸，看来神骏威武至极。
　　这种护马的配备，本是大将彊场搏敌所不可缺少的，如今甘化雨改良了这些配件，使能有大用并不碍轻灵。
　　由于他这匹马上的特殊配备，使人一望即知他不仅是位身怀功力的缉捕官，并且也能马上逞雄。
　　他马鞍左侧垂革上，斜钉着一个筋皮囊套，微露着十三支金亮的铜头，浑圆，大如鸽卵，其余部份隐挿套中，从囊套长度推测，所挿不知名的十三支物件，大约每支长尺八左右，因为他向不轻露这十三支物件，所以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要人性命的家伙！
　　马停在前大厅外，下马后，接待的人已恭敬而前施礼道：“家主人已在厅中恭候甘大人大驾，请。”
　　甘化雨笑了笑，下马时顺手一抖，竟将插有十三支无名家伙的囊套抖落，腕子一翻，指向背后，囊套正有四根筋带，恰好紧扣前胸，并及左腰！
　　接待的人神色微楞，目光却看着师爷，师爷趁甘化雨在前，对接待人微一颔首，闪退一旁。
　　师爷时已下了马，含笑向前悄声对甘化雨道：“东翁，这样不大好吧？”
　　不大好的意思，自然是指着囊套而言，虽说不知所插何物，但总是个能杀敌伤命的凶器没错！
　　谁知甘化雨淡笑说道：“先生也许不甚清楚，这是圣上所赐之物就算上殿面君，这东西也不摘的！”
　　言下之意，一是解释了东西的由来，再就是声明“天王坊”总比不得金殿，面圣也带，何况目下。
　　师爷没有再开口，只好笑笑，二人遂在接待人肃请下，登阶过门进入大厅。
　　厅中，坊主早已在座，是位五旬年纪的红面老者，甘化雨和这位坊主很熟，连业已坐成燕尾的两侧坊内三五十位高手，也认识过半，主人起迎，客人称谢。虚套一番宾主落座。
　　献过茶，侍者退向远远一侧，甘化雨不待坊主动问，首先拱手道：“请问坊主，那位‘任三贤’任朋友如今何在？”
　　坊主面含微笑反问甘化雨道：“大人是有紧要事情找他？”
　　甘化雨脸上笑容依旧，道：“正是，有几句话要向他请教。”
　　坊主一声哈哈道：“大人有话请对我说就是，任三贤已离开了‘天王坊’！”
　　“哦？”甘化雨微愕之后，笑容消失，肃色道：“请问他去了何处？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大人！”坊主的笑容也消失了，有些不悦的反问道：“莫非老朽还不能为大人分忧？莫非那几句话除任三贤外，别人不能代答？”
　　“坊主！”甘化雨久经官场，老于江湖，焉能听不出这位红脸坊主话中之意，扫了坊主一眼，霍地把脸一扳道：“恰如坊主之言，别人难以代答，也难以替甘某分忧，所以坊主最好能请出他来……”
　　“甘大人，老朽说过，他已远行！”
　　“总有个目的之地吧？”
　　“抱歉，那地方太远了！”
　　“远到他今生不能回来了？”
　　“大人又说对了，任三贤去的地方，正是他今生已不能再回来的地方！”
　　甘化雨懂了，心头也寒凛不已，眼珠一转，一声长叹，说道：“既然如此，也只好一切作罢，冒造之处，坊主多多担待，吿辞！”
　　他说走站起来就走，红脸的坊主并没有拦他，反而是他一向视若亲信的师爷，倏忽起座到了他的身前，伸手阻住了他的进略。
　　他不由一楞，师爷已开口道：“大人当真就这样的回去？”
　　甘化雨仍然没有多想什么，点着头道：“回去吧，任朋友既然不在，不如早回去商量一下该怎样办好。”
　　“甘大人！”师爷的神色和话语全变了，道：“只怕回去没有什么用的，别忘记那个老黑已经找上了大人！”
　　甘化雨心头猛惊，不用再多想什么，业已明白这位亲信师爷究竟是何来路了，由不得暗中悔恨交迸！
　　甘化雨既已悔恨，更知厉害，心中电旋般下了决定，脸上不现形色，作出仍未发觉师爷来历的样子道：“这不要紧，一问三不知，谅他一个江湖人，莫非在这京城之内还敢杀官造反不成！”
　　“杀官造反”一句，似是有心说给坊主和师爷听的。
　　那知这位师爷丝毫不怕，脸一冷，头一摇道：“甘大人你错了，江湖人和平常人不同，他是天地不怕，如果找不到冷云，别说杀一个像大人你这样的官，就算直闯禁宫，他又有何惧！”
　　“放心先生，”甘化雨强压着满腹怒火道：“他杀我没那么容易！”
　　“不是老夫说话没有顾忌，如果他真的一刀一剑杀了甘大人你，那到可以‘满天云雾散’，没了问题，怕只怕他生擒了你甘大人，而你甘大人又受不得某种罪过，说出内情，甘大人，天王坊不是容易建立起来的，断然不容如此葬送！”
　　此可忍孰不可忍，忍耐是有一定限度的，甘化雨就算是个泥人，也有土性，何况他平日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闻言双眉猛挑，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于毅，你是‘天王坊’的人？”
　　于毅，正是师爷的名字，是他当甘化雨师爷时用的名字，如今甘化雨一声于毅，喊笑了整个大厅中的人。
　　那红脸坊主，这时哈哈狂笑着说道：“甘大人，事到如今，咱们已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所谓于毅……”
　　甘化雨沉声接口道：“本大人知道，所谓于毅，应该是这‘天王坊’真正的坊主，江湖人称‘追命夺魄’的‘鬼先生公孙子彤’！”
　　公孙子彤神色微微一变，接着一声哈哈道：“我说甘大人，你大概也就是刚刚想明白的吧！”
　　说着，先时的师爷如今的公孙子彤，大马金刀坐上了坊主宝座，红脸人，退坐于次。
　　甘化雨面无惧色，话锋一变道：“公孙子彤，你可是有人要杀我灭口？”
　　公孙子彤悲叹出声道：“甘大人啊，你我宾主一场，按说总有香火的情份，只是如果留下了你，可就危害了我，俗话说人不自私天诛地灭，甘大人，你何不索性成全了老夫？”
　　“很好，动手吧，甘某不会束手待毙，并且万一不幸，杀官的罪名也足以叫尔辈天涯亡命寸步难行！”
　　“当然当然！”公孙子彤阴森一笑道：“不过那要有人证物证才行，现在你甘大人一死，谁又知道是死在此地？谁又明白是死于老夫之手呢？”
　　甘化雨冷哼连声道：“本大人早有安排，不信你就动动本大人瞧！”
　　公孙子彤蓦地右手高举，握一黑皮小册道：“甘大人，你可就是凭仗府中所留的‘自志册’？瞧，已入老夫之手了！”
　　甘化雨怒目无言，原来凡是“兵马司”的官员，因缉捕罪犯难免突遭不测，都有“日志”的规定，将外出目的，地点详列册上，注明时日，万一不幸，官家可凭此而获线索，为之捕凶复仇。
　　如今“日志册”已到公孙子彤手中，可见行前公孙子彤已存杀己灭口之心，事到现在，甘化雨反而放落了心，看开已是必死局面，他立即全心待敌，准备一搏生死多杀几名恶徒。
　　公孙子彤收起册子，突然温和的笑道：“我说甘大人你仍是有第二条路走！”
　　“谢了，甘某已经认命，不走第二条路！”
　　老江湖自有他可圈可点的地方，已知与虎谋皮，迟早是个死字，苟安偷活而定城下之盟，就不是英雄人物了！
　　公孙子彤似乎没想到甘化雨会如此回答，微一犹豫之后道：“甘化雨，好死可不如死赖活着……”
　　“住口！给甘爷滚下来，甘爷要拿你开刀！”
　　“甘化雨，你当真要找死？”
　　“公孙老儿动上手死的未必是我！”
　　公孙子彤狞笑出声道：“老夫十招之内要破尔肚腹，斩尔四肢，你准备好！”
　　“好”字出口，没瞧见公孙子彤闪动，人已站到了甘化雨面前五尺地方，只凭这份轻身功力已是使甘化雨亡魂丧胆！
　　适时，大厅外面突然有人冷冷地说道：“够威风，不含乎，可惜我老黑早与甘大人有约，等他代我捕凶破案，所以阁下这十招，我老黑代甘大人接下了！”
　　话声落，人影现，老黑已站到甘化雨并肩处！
　　公孙子彤暴退七尺，两旁匪徒猛地起座，老黑视如无覩，笑对甘化雨道：“我说甘大人，你可是小长白金家集出身？”
　　甘化雨一见老黑现身，真真是久旱而逢“甘雨”，脸上顿时现出安慰的笑容，道：“黑朋友你怎么知道？”
　　老黑一指囊套中十三支物件道：“你背着老金头的看家活计，能瞒过我？”
　　甘化雨城府够深，道：“黑朋友和家师是……”
　　“怕你不信，是老兄弟！”
　　一句“老兄弟”，安顿下甘化雨的悬心，道：“我感激朋友你仗义……”
　　“且慢，别看我和令师是老兄弟，桥是桥路是路，除非你现在点点头事后把阴谋暗算这冷大公子的经过说出，否则…”
　　“放心，我有什么会说什么，半个字不减！”
　　“那好，退！”
　　一声“退”，甘化雨已躲向老黑身后，一步步退向门！
　　公孙子彤一声狞笑，手一挥，数十名高手飞身闪影拦在门前，恰将老黑和甘化雨包围在正中！
　　老黑视如不见，脸上笑容依旧，对甘化雨道：“你自己量力，能敌对方好手几人？”
　　甘化雨豪放的说道：“你能缠住公孙老儿的话，其余的全交给我！”
　　他俩答对，使天王坊上上下下都动了怒气，纷纷怒叱中攻上，老黑果如甘化雨所说，身形倏起，直扑向公孙子彤。
　　公孙子彤早知老黑是何许人也，也曾思忖自非对手，并且暗中已和副手红脸老者姜成招呼过，暂避第一招后，即双双合手缠住老黑，使手下弟兄先得机杀了甘化雨，使无后顾之忧。
　　因之老黑暴起猛扑，公孙子彤和姜成，双双飞身倏退丈八相避，诅料上了大当，老黑身影自空中倏地旋飞回头，超过了甘化雨，扑迎上十数天王坊中好手，谁也没有看清老黑的招法和所使兵刃，耳边只听到一片悲号惨吼，腥血四溅，残肢横飞下，十数好手无一幸免，倶皆仆卧厅地之上动也不动！
　　得此良机，甘化雨怎会怠慢，猛破厅门飞闯出去，一连两次拔身飞纵，已到了前院广场上面。
　　老黑一招得手，震住群匪，人随甘化雨身后，站于广场静待再次血搏！
　　公孙子彤百忙中检看地上死者伤痕，似皆为利刃断腹残肢而死，神色一变，面前倏忽多了一人，姜成时已率众追出厅去围住老黑和甘化雨，厅内多了一人和久久不见公孙子彤走出厅的事竟然无人注意。
　　公孙子彤突见人影，立即探手出掌直插这人的胸口，公孙子彤一身功力该说是一流高手，那知现在碰上了专制一流高手的超绝人物，腕脉倏忽已为这人抓住，惊骇之下方始注目，来者竟是一位奇丑而脸上满生浓泡的汉子！
　　公孙子彤一挣，不但未能挣脱，全身劲力突失，扬声欲喊，来者二指轻弹已封了他的穴道，然后沉声道：“带路，到‘天王秘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