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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大有来头莽和尚
2025-08-20  作者:孙玉鑫  来源:孙玉鑫作品集  点击:

  他吃的枣核,都在最高的那个小窟窿中穿过,落在夹道,半年后,他看都不用再看,嘴一张,保险没错,卟的一声核就穿过了小窟窿,接着叭的一声,碰到了后墙,然后又一声轻响,核滚到核堆里去了!
  日继夜,年跟年,孙重楼十二岁了!
  这一夜,一更刚过,孙重楼才练完了上乘的内功。
  突然,街犬狂吠,家狗汪汪不止!
  接着,卟通一声,有个笨重东西,摔在枣仓后面夹道内。
  孙重楼刚吹灯躺下,虎地一声又坐了起来,很清楚的听到,有东西在扒夹道里的核堆,半响才没了声音。
  刹那,传来夜行风声,孙重楼立刻悄悄躺下,假作睡熟,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但他却在窥听。墙头上有了人,还是三个,内中一人道:“老六,怎么,可有这小子的影子?”
  老六答了话,道:“不是这里,我们别家瞧瞧!”
  又有一人适时道:“六弟,下面是不是平地?”
  老六嗯了一声道:“嗳,我下去瞧瞧!”
  好大胆的贼,说下来真下来,纵在了夹道中!接着,这人飞身又回到了墙头,道:“他妈的,下面都是枣核,还有湿的,堆到快平了窗!”
  先前那人接话道:“这样说,那小子不会躲在这家了,他带着那么重的刀伤,逃不远,咱们别家去搜搜!”
  说着,夜行风动,这三个人走了。
  过了一会儿,夹道里有了声音,后窗适时洞开,一条人影,一翻而进,这人正好采在板床上,没能站稳,摔了下来。
  孙重楼一滑下了床,先关上窗,接着要点灯,摔倒床上的不速之客,好亮好快的眼,已看清了一切,立刻道:“别点灯,请别点灯,我不是坏人……”
  孙重楼根本不害怕,更不听这个人的话,已打着了火纸,点起灯来,然后睁着一双大眼,看着这个人。这人焦急之色现在脸上,恳求的说道:“小弟弟,我是个保镖的,碰上了仇家,他们三个打我一个,我不敌,为他们在腿上砍了一刀,侥幸逃到这里,你点灯……”
  话没说完,孙重楼卟的一声已把灯吹灭,道:“你象是好人,我吹了灯听你说下去。”
  这人道:“我姓崔,名桐字子华,是京中《八达》镖行的三路镖头,叫镖头那是好听,其实是个趟子手头儿。”
  孙重楼突然问道:“什么叫‘趟子手’?!”
  崔桐苦笑一笑一声道:“就是下手,也是伙计,管着套车,拿零碎,搬银子,守夜等等,它是无所不作,就作不了主!”
  孙重楼哦了一声道:“原来比我还可怜。”
  崔桐又苦笑了一声,道:“小弟弟,靠自己的力气吃饭,这没有什么可怜的。”
  孙重楼没接话,黑暗中,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闪着奇光,这情形,着实吓了崔桐一跳。
  若不是因为孙重楼是个小孩子,崔桐必然会认为他碰上了武林中的奇客,前辈的高手,一位身怀上乘功力的人!
  崔桐作梦也想不到,面对面这看枣仓的孩子,就是他七年前救出来的小主人,孙重楼是根本已认不得崔桐了。
  当年,他太小,人又在梦睡中,家中出事,被人救走,这还是听老叫花说的,救他的人是谁,老叫花就是不说,并且严嘱他不到功力无敌,不许吐露自己的身世。
  他们主仆互不认识,冥冥上苍,却安排了个巧遇的机缘,就算这次是乍合即分,他年却有了寻找的地方。
  崔桐在疑惑中,接述遭遇道:“去年随大镖头保镖太原,‘石家庄’外遭到劫匪,幸赖大镖头武功高强,将悍匪击退,不料我却命乖,夜行和冤家狭路相逢。”
  孙重楼道:“你腿伤的重不重?”
  崔桐道:“够重,不过不要紧,我带着最好的伤药,只要能休息两天,就会好的,只是……”
  话还没有说完,孙重楼已接口道:“你就在这枣仓里休息好了,没人问的,我给你准备地方,就算你那些仇人再来,也不会找到你的,你放心吧。”
  孙重楼真是说到做到,在高与仓顶近乎齐平的一袋袋干枣包上,给崔桐铺下了安歇地方,并扶着崔桐上去。
  一天,两天,三天!崔桐的腿伤,已好了十之六七。
  当然,最好是能再休养几天,可是崔桐归心似箭,已经告诉了孙重楼,在今夜初更过后,就要离开。
  孙重楼小孩心性,他非要崔桐教他一手功夫不可,这可难坏了崔桐,不论什么武技,也不是一教就能会的呀!
  何况崔桐自老主人一家被难,早已对武技生出恨恶之心,目下孙重楼是个天真的孩子,对他又有救助之恩,他绝对不愿意害这孩子,不能教,半招也不能教!
  可是孙重楼却磨个没完,无奈之下,崔桐想出来了个办法,六月天苍蝇蚊子恨煞人,这办法就是由苍蝇蚊子身上想出来的道!
  他告诉孙重楼,去铁匠店打一双二尺长的钢筷子,用来夹那些讨人厌的苍蝇和蚊子要练到筷筷不空!
  他又说,然后再练夹活的,要夹腿,不能夹到翅膀,要夹尾巴,不许夹上头,要个个不死,并且不能再飞!
  老天爷知道,这算那门子功夫,换个大人,早就笑了,一听就知道崔桐在推托,在信口开河,不负责任。
  可是孙重楼却不然了,他认死结儿,信了实。
  崔桐走啦,孙重楼拜托行里的大伙计,打来了一双钢筷子,这可好了,他白天吐枣核,晚上夹蝇蚊!
  古话说:瞎猫碰上死耗子!孙重楼钢筷子千夹万夹,这晚上叫他碰上了只倒了霉走背运的蚊子,死在钢筷之下!
  孙重楼笑了。这是他七年来,第一次笑,擦擦筷子,继续不断,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再一年……
  孙重楼十四了,人却要比同年的孩子矮半个头。
  时逢腊月春正即到,事忙完了,郭员外命人召去了孙重楼,员外爷笑嘻嘻地,告诉孙重楼个好消息。
  正月过后,孙重楼就成了郭员外帐房的助手了,月薪银子一两,管吃管住管着念书,郭员外不亏待人。
  同时,郭员外对孙重楼说,六年来,孙重楼大门没出一步,只这份听话,就惹得郭员外疼爱喜欢。
  如今快过新年了,行里有老伙计,要到京中去收帐,这次带孙重楼去去,看看京华的热闹,开开眼界!
  郭员外要孙重楼换上新衣,赏了二两银子,并且一再吩咐老伙计,要象对小东家一样的照应着孙重楼,别叫他作事,尽量玩。
  老伙计遵命而行,孙重楼高兴万分,就到了京师。
  他们住的是熟店,正阳门外打磨场“沙回子”的“全福栈”,沙回子有张麻脸,在打磨场赫赫有名。
  老伙计们去收帐了,临走可关照了沙回子,请沙回子分个老实店伙计,陪着孙重楼看光景,沙回子一口该承,找了个叫“白家福”的伙计,陪着孙重楼上大街。出了客栈,白家福象背书似的开口道:“你要去什么地方玩吧,是天桥,还是花街,走庙会还是……”
  孙重楼接了话,道:“先去八达镖局!”
  白家福一听一楞,道:“八达镖局?”
  “你去那儿干么?!”
  孙重楼道:“找人,那儿有个朋友!”
  白家福看了看左右,没发现可疑的人物,这才悄声道:“算了,别去啦,这两天八达镖局要出事,你好不容易来趟京城,好生生的乐和两天多好,别往是非窝里跑!”
  一听八达镖局要出事,孙重楼更是非去不可了,白家福无奈,说明白带到地头他不进去,在巷子口上等。孙重楼答应了,只转了两三个弯,就到了八达镖局那条巷子啦,白家福往里一指,说道:“就在巷子里,我可不进去,你瞧见街过这家茶馆了没有,我那儿等你,你可快出来!”
  孙重楼应着声,人却已经进了长巷。
  八达镖局,在巷子的中间,黑亮的大门,开着,门两旁,有拴马桩,定马石,大门口,左右各站着两名壮汉。孙重楼到了近前,守门壮汉之一,已在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要拾阶而上,立即横身拦住,道:“小兄弟,你有什么事?”
  孙重楼很大方的答话:“找个朋友。”
  守门壮汉脸上有了笑容,道:“你找那一位?小兄弟你贵姓大名呀?”
  孙重楼道:“我叫孙重楼,找崔桐崔镖头!”
  守门的四名壮汉,全是一楞,摇头道:“你大概弄错了,我们这儿只有一位崔镖头,可不叫崔桐。”
  孙重楼答话很快,道:“他又有个名字叫崔子华。”
  这次找对了,壮汉立刻进去通报,崔桐作梦没想到孙重楼会来,闻报先是一阵羞惭,急忙出迎。在客厅里,敬上茶崔桐已想好了说词,他要直接承认四年前自己是胡说八道,为求脱身。
  不料孙重楼却已开口道:“崔镖头,行里来收帐,郭员外待我好,叫我跟来看看光景,所以我来拜见你,并且向你道谢。”
  一声“道谢”,说傻了崔桐,未容相询,孙重楼又接着说道:“你教我用钢筷子夹蚊蝇,我练成了,现在是百夹不空,要生要死,要夹那里,都能随心而发又准又快!”
  说到“钢筷子夹蚊蝇”,崔桐脸已红了,等听完了全句话,崔桐目瞪口呆竟洋楞在座上答不出话了。
  他一句戏言,怎料想孙重楼日夜勤习,结果是“钢梁磨绣针,只要工夫深”,人家练成了绝艺!
  崔桐在惭愧之下,说了实话,可是孙重楼却依然十分感激他,并以古之韩信受辱的事相比,声言能有这种绝技功在崔桐。
  孙重楼越是这样说,也越法叫崔桐惭愧不安。
  崔桐在暗中起了个念头,别的他无能为力,但却有足够的金钱来为这曾经救护过自己的孩子,安排将来。
  他也是个直心肠的热情汉,尤其是不久之后,自己就要面临一个生死的难关,他更明白,这难关是死多活少。因此当孙重楼把话说完之后,他一抓孙重楼的肩膀道:“来来来小兄弟,到我那间小屋子里去谈。”
  到了后院,孙重楼跟进上房,房中布置十分高雅,很象郭员外的那间书房,因此孙重楼不由的说道:“看起来作个三路镖头满不错嘛,大概你一个月工钱不少?”
  崔桐只笑了一笑,但却苦在心里。
  不错,从当年在通州“关爷庙”门口,被那奇特的老花子所救,仗着那锭银子,他又回到了京城。
  他知道那些玄衣人,仍在天涯海角搜索他的下落,于是他用崔子华这个名字,投身在八达镖局。
  他隐藏起一身功力,开始作趟子手,不到两个月,被老镖头看出他练过功夫,又见他为人直爽,升作了三路镖头。
  当然,老镖头仍旧没能看破他的真相,不过从那个时候开始,却时常叫他随镖行走江湖路上。
  起先,他还怕被敌人发觉,日子久了,他才放落悬心,也明白他这趟子手头手的身,保护了自己的安全。
  那明里暗里的敌人,谁也想象不到,一位曾在武林得过侠名的高手,曾去屈就三路镖头的职位。
  可是事要发生,谁也阻止不了,就在一次和老镖头保镖路经石家庄的时候,遇上了“冀北五虎”劫镖。
  双方动手,老镖头以一敌二,另外五位二镖头,差五虎太多,刹那间都带了彩,却仍是拼死相抗。
  以崔桐的职位来说,护镖当该,抢先和敌人动手还轮不到他,可是他不能见死不救,也不能任凭五虎把镖劫走,于是握了柄单刀,一纵而前,他的功力,又高过五虎多多,三下五除二的就打伤了三虎,五虎见不是路,呼啸而去。
  老镖头只是以感激的眼光,看了他几眼没说什么,但等事了回到镖局,却找他在内宅,谈了个通宵。
  自此,他就成了八达镖局的总管,不出镖,只过问局里其他的事,身份却仍然是个三路镖头。
  同仁们都替他不平,认为老镖头有些忘恩负义,久了,才知道他有喘的旧病,用力过劳就非死不可,这才停了议论。
  四年前他夜行碰上了五虎中的二、三、五三虎,和五虎的师叔,江湖人称“百手佛”的莽和尚。
  力战之下,被莽和尚“百步神弹”打落兵刃,大腿上也挨了一刀,这才逃进了郭员外府,巧遇上孙重楼。
  就在五天前,五虎进了京,以江湖道上的规矩,拜望八达镖局,人没进来,却留了一份拜帖。
  帖子上写的明白,在腊月二十三的这天初更,请三路镖头崔子华,驾临北城脸刘家菜园,一决生死!
  具名的竟是那“百手佛”莽和尚。
  莽和尚是以江湖之礼而来,崔桐只有回帖应约,这种事,不但退缩不得,就算找个助拳的朋友,都会丢人!
  消息传开,震惊了整个京城的十家镖局。
  这到不是因为约搏的事情罕见,而是对方放着八达负责镖头不找,却找上个趟子手头儿的事罕见!
  于是第二天,十家镖局的练镖头们,都到了八达。
  八达镖局的鲁老镖头,不便实言,只以“也觉奇怪”这四个字来答复大家,这当然无法使大家满意。
  他们坚请崔桐一谈,鲁老头谢绝了,他们留的话,说水不亲土亲,土不亲行亲,不容莽和尚张狂!
  并且声明,他们已有决定,在二十三的晚上,会一人不缺的在菜园集合,谈不到助不助拳,若有不平却必须要管!
  就在崔桐心焦意乱的当空,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孙重楼到了,使崔桐突兴决念,要有所报答孙重楼。他给孙重楼斟上一盏茶,道:“小兄弟,你先坐着,我去里间拿点东西,很快就来陪你。”
  说着,他含笑走进里间,隔了盏茶的工夫,手拿着小皮包儿出来了,把皮包往八仙桌上一放,道:“小兄弟,我有件事情托烦你,盼你别摇头。”
  孙重楼霎着大眼睛道:“我能办的准答应。”
  崔桐一笑,指着小皮包道:“这件事你准能办到。”
  孙重楼看看皮包道:“是要我替你送给谁?”
  崔桐摇摇头道:“小兄弟,这个小皮包,我要烦你替我保管些日子,过了腊月二十三,我会自己去取回来。”
  孙重楼有些不明白的说道:“这为什么?”
  崔桐一笑道:“小兄弟你可以不多问么?”
  孙重楼也一笑道:“好,我就不问,不过我大概腊月二十五就回通州,最迟你可要在二十四晚上去取哦?”
  崔桐神色有些凄然,道:“好,不过我过了二十四还没去的话,小兄弟可以打开看看,你知道能在什么地方找到我了。”
  孙重楼奇怪的问道:“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呀?”
  崔桐苦笑一声道:“咱们说好的不问!”
  孙重楼嗯着点点头道:“我住在一个叫‘沙回子’开的客栈里,告诉你一声,省得找错了。”
  崔桐笑笑,没有接谈,孙重楼突然想起白家福的话来,接着问道:“问你别的事可以吧?”
  崔桐颔首道:“当然可以,小兄弟请随便问。”
  孙重楼道:“我听到沙回子店里伙计讲,八达镖局这些日子有了麻烦,究竟是什么麻烦,要不要紧,和……”
  崔桐很快的接口道:“小兄弟别听人家闲言闲语,八达镖局好好的,那儿来麻烦,你看这象有麻烦的样子么?”
  孙重楼诚见少,人更坦直,哦了一声道:“没有麻烦就好,我走了,外面还有店伙计等着我……”
  崔桐马上接口道:“这怎么行,他人在那里,我派人去告诉他一声,让他先回去,我们吃了午饭去玩玩逛逛。”
  孙重楼自幼孤苦,不论什么事,向来是自己动手,听崔桐这样说,想了想之后,摇头道:“我自己去。”
  崔桐不能不陪,陪着他见到了白家福。
  白家福对崔桐似乎十分畏惧,连声应着是,然后只嘱咐孙重楼早些回店,就脚下抚油,溜了个快。
  丰盛的一顿午饭过后,崔桐陪着孙重楼畅游各处,使孙重楼多识了不少见识,他这才相信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古话。
  晚饭在外面吃的,吃过饭,崔桐亲自送他回店。崔桐走后,白家福悄没声的向他招手,在走廊上,白家福象个小偷儿似的,左看右瞧,没有人,他才问道:“那位是姓崔叫崔子华的镖头吧?”
  孙重楼嗯着,道:“是他,有事么?”
  白家福急的摇头道:“你可真是我一个人的小爷,白天我不是对你说过,八达镖局遭事了么,就是这……”
  话没说完,孙重楼已十分不高兴的说道:“你少胡说,我问过崔镖头了,他说八达镖局根本就没麻烦!”
  白家福乐了,牙一龇道:“我的傻小爷,要出事有麻烦的,正是这位崔镖头,你问他怎么会说呀?!”
  孙重楼一楞,道:“你这个话可当真?”
  白家福想了想,道:“你跟我来,我们掌柜的正好没出去,坐在帐房里,是真是假,你可以问问沙掌柜的!”
  孙重楼当然要问,在帐房里,沙回子弄清楚了因由后,承认白家福说的不错,麻烦出在崔桐身上,孙重楼深觉奇怪,道:“沙掌柜,崔镖头为什么骗我呢?并且还要我代他保管一个小皮包,这又是为什么?”
  沙回子老江湖了,十分感慨的说道:“小老弟,这事很简单,百手佛莽和尚,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约搏崔镖头,不用多问,他们是有仇……”
  话没说完,孙重楼已接口问道:“我是在问他为什么骗我!”
  沙回子微吁一声道:“你来探望他,他不愿叫你替他担心,除了骗你之外,还能说什么呢?那小皮包的事……”
  孙重楼竟又接口道:“我已经明白了,再请问沙掌柜你那件事情,那莽和尚约崔镖头动手,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
  沙回子道:“快了,二十三初更在北城菜园里!”
  孙重楼没再多问,道声谢,转身回了客房。第二天天一亮,郭员外府里陪他来的大伙计,就叫醒了他,道:“孙重楼,起来起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其实孙重楼醒着,五更时他还练功来着呢,大伙计楞头楞脑的这么一叫,他正好借机坐起床上。大伙计没容他问,就接上话道:“我要赶出‘永定门’外收帐,很可能今夜回不来,所以叫醒你吩咐几句,沙掌柜对我说,你很关心八达镖局那姓崔的事……”
  孙重楼明白了,接口道:“我们是朋友。”
  大伙计皱皱眉道:“我没空间问你是在那里交得这份朋友,但是我必须告诉你,这事咱们管不了,省省心吧!”
  孙重楼道:“这你放心,虽说我才十四,可还懂得好歹,你忙你的去,朋友我已经拜望过,也算尽了心啦。”
  大伙计放心的笑了,道:“这就好了,咱们明儿见。”
  说着,大伙计走了,他却一翻下了床,三把两把洗过脸,坦然无事似的走出了沙回子的客栈。
  斜对面就有个“豆汁”摊,他坐下去,要烧饼油条,半碗豆汁,吃东西是假,躲着伙计白家福是真。
  果不然,白家福从店门里探出头来,一见孙重楼在喝豆汁,放了心,头一缩就回绕了,孙重楼趁这机会,抛下两个大钱,快步的走进一条小岔巷,又一转,没了影子。
  沙回子的店,在打磨场,不很远就是有名的“王麻子”刀剪店,外带膏药铺,他去远进了王麻子店。
  不大会儿,他高高兴兴地出店走了,在街头上,揖拜行人问路,按人家所指,他一步步走到北城脸刘家菜园。
  整整一个上午,他直围着刘家菜园转,不论斜巷,小道,走了个熟又熟,方满怀欣慰的往回赶。
  他自以为十分谨慎小心,那知从他到京中起,一举一动,却都没能逃过一个人的监视,但他可不知道。
  他走远了,从刘家菜园后面远巷中,闪出来了一个人,目送他身影渐小之后,这人颔自笑了。这人笑着,也迈步缓缓而行,边走边自言自语道:“有意思,活脱脱是我当年的影子,好心肠,好血性,好仁义,不过我却要看看,老花子都是传给了些什么功力!”
  这人也没了影子,好象仍然是追踪着孙重楼!
  孙重楼往回赶,但并不急,过了“北河桥”(今为北新桥)人已经多了起来,路旁有家小饭店,他走了进去。
  小饭店好名字,叫“狗不理”,专卖包子稀粥。
  孙重楼一脚跨饭店的时候,心中突然一动,倏忽回头,有个人,一身蓝衫,也适巧倏忽背对了他。
  孙重楼没多想,在堂官礼让中,入了座。
  刚刚坐定,想起那人的一身蓝衫好熟,立刻拨步跑向门口,那人早不见了,他不由眉头一皱,重又归座。
  五个大吃了顿饱饭,心情愉快,顺着一条直路,走到了打磨场的另一头,刚过两个横巷,面前有人拦住了路。
  抬头看,是个一脸横肉的大汉,三十五六的年纪,短打扮,皮绑腿,抓地虎快鞋,一看就知道是个江湖人!大汉嘿嘿笑着,道:“小兄弟,你是从那儿来的?!”
  孙重楼绝不以貌服人,再说,凭他现在这点处世的经验,谈识人那也早了些,所以他还是很直爽的答话:“从通州来……”
  大汉哦了一声,又问道:“京里有家?”
  孙重楼摇摇头道:“没有,是和大伙计来收帐的,现在住在沙回子的客栈里。”
  大汉笑了,道:“京里可还有熟朋友?”
  孙重楼刚要直说,突然记起崔桐有麻烦的事来,立刻将已到舌尖的话,硬吃了回去,摇头道:“没有!”
  大汉冷笑起来,道:“小小孩子,就不诚实,老子亲眼看到,你和八达镖局姓崔的小子,走在一起,又吃又玩,乐合的很,难道你们不是朋友?”
  孙重楼沉着的功夫可算到了家,不忙不乱的说道:“我要真交上这么体面朋友,就又好了,还用在人家枣房里当小伙计,受那种好人绝受不了的罚!”
  大汉哼了一声,道:“不是朋友他陪你吃喝玩乐!”
  孙重楼道:“那是当初他在通州,丢了东西,好巧我送货捡到了,等他半天,回来我才物归了原主,所以……”
  话还没全说完,在孙重楼身后,突然传来哈哈笑声,其实,背后有人,一共三个,孙重楼早知道了,却故作不晓。
  对方笑出声来,他才回头,吓!竟然是个高大凶狡的和尚,和尚身后,紧随着两名短衣大汉。
  孙重楼立刻明白,他遇上了冀北五虎和那莽和尚了。
  和尚在笑声止住后,对问孙重楼话的大汉道:“别没影子的吓了人家孩子,咱们走。”
  说着,和尚在前,三名大汉随后,威武的转身而去!
  孙重楼暗中一笑,舌头一吐,也十分得意的回了店。
  他们一东一西分道走,斜巷中蓝影一闪,出来了另外一个人,这人就是晨间在刘家菜园露过面的人!这人微笑着,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好调皮的孩子。”
  话锋一顿,又道:“什么莽和尚,简直是个瞎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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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劈劈拍拍,鞭炮声能震聋了人们的耳鼓!
  家家如此,户户一样!
  灶君老爷上天了,此番去多言好事,再回来广降吉祥。
  郭员外府中派出来的大伙计,帐收齐了,本来至少还要两天才能收全,沙回子帮了忙,在二十二午后就收全了数!
  沙回子肯帮忙,那全是为着孙重楼!
  沙回子是真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他不管怎么着,总觉得孙重楼这个孩子不和常,有点怪!
  不过别看沙回子眼睛亮,看出来孙重楼怪,但是就没有办法说出孙重楼究竟怪在什么地方!
  他小心,更谨慎,悄悄和大伙计商量好,帮忙早收全了帐,这样在二十三这天,孙重楼就必须回通州了。
  沙回子认定要不如此,二十三晚上刘家菜园,孙重楼准到,万一惹出什么麻烦或意外,全都不好。
  大伙计更怕事,自然是早回去早好,所以二十三清早,大伙计就叫白家福算帐,要带孙重楼回通州。
  天下事就叫怪,白家福算好帐回来,对大伙计说,西楼三号有位客人,说认识你,叫我送了封信来。
  大伙计一看信,傻了,没多说,把信小心藏好,又喊来白家福,告诉说今天不能走了,还要住一夜,沙回子听白家福回报,悄悄请来大伙计,道:“你这是怎么会子事,干什么又不走了!”
  大伙计不解释,却一个劲的苦笑,沙回子无奈说道:“走不走本来不关我的事,反正我心尽到了,万一真出了事,到时间可别埋怨我沙回子不够朋友!”
  大伙计还是不答话,仍然只有苦笑。
  孙重楼今天很特别,吃过午饭和睡了,一直睡到日将西。起身来,洗个脸,摸着肚子拿了手纸就走。
  大伙计问也不问,但却心里有数,知道他去了何处。孙重楼刚走,房门就被人推开了,那人问大伙计道:“他走了?”
  大伙计慌忙起身,道:“走了,刚走。”
  那人嗯了一声,转身而去,没看清面目,只见那袭蓝衫,一闪一飘的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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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家菜园,今晚成了光明世界。
  几百支火把,几百盏灯笼,把亩大的刘家菜园照亮如同白天,平日鬼也不上门的菜园子,今夜满是人头!
  您要数,数不清,足有几千人!
  东边,有两排椅子,后排椅子后面,高挑着十盏明灯,前排椅子,坐着被约而来的崔桐,鲁老镖头和八达镖行同仁。
  后排椅子,坐的是京中十大镖局的镖头们!
  西面也是一样,椅子虽分两排,却只有六把,前面一把,坐着孙重楼见过一面的凶和尚,后面是冀北五虎。
  瞧光景看热闹的人,都站着,站的都很远,谁都知道,今夜是拼命,热闹要看,看热闹搭上性命可不干!
  初更鼓动,崔桐站了起来,他对还在二三十丈外的莽和尚一抱拳,又向身后京师各路镖头一礼,扬声道:“崔子华应约而来,请莽和尚答话!”
  莽和尚嘿嘿一笑,起身道:“崔镖头,给你助拳的不少哇!”
  崔桐冷哼一声,道:“朋友别看走了眼,崔某在京师多年,有了事,拦不住朋友关心,助拳根本谈不到!”
  莽和尚凶眼一瞪,道:“这样说来,你是一个人接了。”
  崔桐冷冷地说道:“不错,崔某一个人,来领教领教你莽和尚及冀北五虎的高招!”
  莽和尚沉声道:“我这五个不成气候的师侄,早已是你的手下败将,用不着再比,今夜是佛爷和你两个人的事!”
  崔桐一笑,伸出母指道:“好,这才够英雄!”
  适时,鲁老镖头起身扬声道:“莽和尚,八达镖局是鲁某的镖局,为镖局结仇,你该找姓鲁的算帐!”
  莽和尚嘿嘿两声道:“等姓崔的事了,就轮到你!”
  震达镖局总镖头侯震远,这时起身抱拳对莽和尚道:“侯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台前!”
  莽和尚扫了侯震远一眼,道:“请讲!”
  侯震远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武林有武林的道义,崔镖头护镖是本份,大和尚你是该找鲁镖头才对!”
  莽和尚道:“话不错,若是崔子华,当年以二路镖头的身份护镖,今天我和尚不会找他,他才三路镖头其实就是趟子手头儿的身份,掩饰自己的功力,已犯镖行规矩,因此我和尚要先找他清了旧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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