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千里传信
2025-10-16  作者:孙玉鑫  来源:孙玉鑫作品集  点击:

  趟子手们,想来也是没料到会有人这样早就出城,整个的城门,全让趟子占住了,左、右虽然是仍能通行行人和马匹,却很难走快,如今有人飞骑出城,趟子手连忙把镖车,往左边带,车旁所插的那一幅金边杏黄底黑字的“鸿远”镖旗,正好闪了出来。
  马上来上,早已看清有大量车马进城,牲口也已放慢,突见车旁插着的镖旗,竟“咦!”了一声,紧拉墙绳,停马不前,趟子手一旁早想发话了,现在见这个马上客,竟冲着镖旗停马发呆,所幸这是在进城的时候,要是半路上,碰到这种事情,准把来人当成绿林道中采盘子的伙计来看,说不定立刻就闹出事来,这种在江湖上跑腿的人,没有一个省油灯,就有一个赵子手,又着腰,瞪着眼,对马上来人,用一种极不客气的口吻,说出了几句很难听的话来。
  这个趟子手,冲着马上客一声冷笑道:“喂!老乡,有毛病别在道上犯呀!冲着这幅旗直瞪着眼干什么?大概老乡没见过这个罢?”
  说到这里,这个趟子手,又对着自己的伙计们,笑嘻嘻的道:“这个样子出远门,他们家里的大人,真能放心!”
  趟子手的这种话,叫谁听着也准发火,谁知道马上的壮汉,好像心中想事,竟没理这个趟子手,这个趟子手是原局里,出名的“快嘴黄七”,见马上客没理自己,像是得着理了,接着又说道:“喂!相好的,你媳妇跟人家跑啦!就在前面,还不快追!”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难听的多,也轻贱的多,众车夫,趟子手,伙计们,不禁全哈哈的大笑。
  少镖主鲁中原,在旁边也听了个清楚,知道这一句话,非出毛病不可,自己刚想喝退快嘴黄七还没能出口,马上客已狂笑起来说道:“朋友!你们鸿远局子的人,出来可都够人物,真叫横,不过小伙子,别忘了嘴皮子能惹祸,更没听说,武林中江湖上,有指着嘴皮子成名的,看朋友你,能言会道,手底下大约也有两下子,说真的朋友!这次八成阁下是领率众兄弟的大头了,还没请问,大头你贵姓呀?”
  马上客的这几句话,竟把一个平日能言善道的快嘴,给问的成了慢嘴啦!迟迟未能作答,旁边的众兄弟,看了好笑,有个平日就和黄七,不大对劲的弟兄,叫胡二,这时候看着黄七,这张快嘴开不了口啦,一面打着哈哈,一面对马上客说道:“马上的朋友!这一回你输了眼啦,这位虽不是大头,可比大镖头还有来头,谁不知道,快嘴黄老七呀?朋友!你有不明白的,尽管问我们七爷,敢说没有回不上的话,做不了的主,办不好的事!”
  胡二这几句话,竟把马上的客人,和局子的同仁,全说的哈哈大笑。
  生死判官鲁中原,一旁早将来人看清,只凭那对寒光夺人的双晴,就知此人,身怀绝技,是位武林健者,立即先对弟兄们道:“还不赶快把骡车带进城去,难道就想在这城门口休息?”
  众兄弟这才各干各的,一辆辆镖车,鱼贯进入平武城。
  鲁中原目注镖车全部进城之后,马上欠身,抱拳对这豹头大汉道:“弟兄们出言无状,请尊兄担待一二,在下代为陪罪,有误尊兄行程亦祈多谅。”
  豹头环眼的汉子,先瞧了瞧鲁中原,也在马上,抱拳躬手道:“朋友言重了,这样一来,叫我真不好意思了,我还没领教朋友贵姓?”
  鲁中原如今面对马上乘客,仔细注目,此人好奇特威严的貌像,身材比普通人高大的多,魁伟而不粗俗,使人乐与相交,遂即答道:“小弟鲁中原,此次奉命护镖,路经平武,尊兄高名可否见示?”
  壮汉闻听,目视萧女侠,突然一声狂笑,声震耳鼓,笑罢说道:“原来是名满陜甘西北的生死判官龙虎手鲁侠客,甘凉双小侠是向不独行,那么这位女客,当然是风雷剑无双女侠萧月娥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只恨我有约在身,不能倾诉思慕之意,十数日内,或可再返,至时当谒诚拜教。”
  豹头环眼的壮汉说罢,不容对方发言,更不说自己的名姓,猛带丝经,摆手做别,急如飞燕投林般,纵驰出城而去。
  这种突乎其来的事,竟使鲁中原惊疑中微感惆怅,夫妻并马缓行,萧月娥问起壮演来历,鲁中原遂将一切告知,因不知此人用意善恶,颇觉烦闷,无双女侠却认为,前行尽为坦途,并说看此人不似恶者,况有前途再会之意,现在不必挂怀,至时善恶友敌,立可分明,夫妻又谈到,趟子手快嘴黄七,应严为训戒,巧言喜语,骄狂无知,出言无状,实取祸之道,二人边谈边行,已追上了大队行列,直到东街安家老店。
  安家老店,在平武城内,是老字号了,对客人和气,伺候的又周到,店房宽大干净,附设酒楼,生意冠群,鸿远镖局子,只要走这趟路上的镖,全是在安家老店休息,日久交情也有了,照料上更份外仔细,镖趟子临行,那一次也是十两八两的赏给伙计们,这次前站的一到,安家老店伙计已把后面三个院落,给打扫干净,由账房做主,给备了五桌上等酒菜,算是安家老店的上下同仁,给镖局接风,一切备妥,就等人来了。
  镖车刚到店门口,已率领着伙计们,高远迎了出来,人手多办事快,刹时车归车房,马入马廐,众弟兄洗刷干净,账房亲自含笑,对鲁中原夫妇及万、白二头,说出店东伙们,敬了五桌酒,算是替局接风,请大家赏光,鲁中原知道,已经摆上了就无法推辞,好在走时多给外赏是一样,就道了谢,和大家入座畅饮了起来,大家正在行令猜拳之时,一个店伙走到了鲁中原的身旁,附耳也不知道讲了些什么,只见鲁中原面色微变,低声吩咐了一句话,店伙唯唯而退,鲁中原见店家去后,立刻对行中人道:“大家暂停谈笑,有好朋友来访,我已令店家去请他进来了,这次不经吩附,谁也不准开口多话,别像城门一样,丢人现眼!”
  镖行的弟兄们,听说有人拜望,都感到突然,四川虽是常来,也有镖行同仁,但平武城内,决没有同行的朋友,尤其是刚才进城,就有人拜望,一无名帖,二来头并不出迎,显非故友,不由的全心中生疑,有知道刚才在城门口发生那挡子事的人,全认为是人家不吃这个,现在找到店里来了,再听少东家所讲的话,有责罚快嘴黄七城门口多话的用意,更认为八成不错,是那个豹头环眼的大汉,找到了安家老店。
  众人正惊疑间,店家领进来一个中等身材,短小打扮,三十多岁,黑中透红的面色,貌相平平,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常常在外面跑腿的人物,这个人一进来,大家愈法的感到奇怪了,像这种普通跑腿的人朋友,竟会指名的要拜望鸿远镖局子这次押镖的镖头,这不是怪道吗?但江湖中千奇百怪,什么人物都有,愈是看来平常的人,才越法的不敢轻视他,首先鲁中原夫妇,和白、万二镖头,站起迎接,众弟兄伙计们,更不敢多想别的,也全站立相迎。
  这位貌像平常的不速之客,先冲着大家一抱拳,躬着身子说道:“对不住众位师夫们,我有要事,没办法只好打搅一下,回头再对各位陪罪,请问那一位是凉州鸿远镖局这次押镖的头?”
  原来这位突然光临的客人,竟连这次押是那位镖头全不知道,愈法使人费解了。
  鲁中原此时,已走向近前,双拳一抱道:“尊客贵姓?找鸿远镖局这次押镖的镖头,有何贵干?”
  这位客人,上下的打量了鲁中原一下,又看了看鲁中原所坐的位置,已断定这是押镖的镖头无疑,立刻回礼道:“小的这次是预备赶到凉州鸿远镖局去的,路经平武这里,听人说起,今天鸿远有镖刚刚进城,这才大胆前来,我是请问一声,贵宝号是不是开设在甘肃凉州?”
  鲁中原点头代替回答,此人又道:“有一位外号人称小孟尝鲁毅的鲁大爷,和一位人称腾云手刘刚的刘二爷,贵宝号可认识?”
  鲁中原听来人,问及自己的伯父和盟叔,决非外人,更非无因而至,旁立的弟兄早已在头座旁,给加了个位子,鲁中原立请此人就座,来人也不再客气,老实的坐下,鲁中原才回道:“阁下刚才所提的鲁大爷,正是家伯父,刘二爷是我盟叔,尊驾贵姓,可是和家伯见过,还是家伯父,有什么信件烦交?
  此人闻言,面露喜容,立刻道:“这么一说,您是甘凉双小侠中的鲁爷了?”
  鲁中原连声道:“不敢,不敢,此是武林前辈的抬爱,在下正是鲁中原。”
  来人这才长叹了一口气,面现悲念之色,慨谈来此原由。
  这平武城中,安家老店内的不速之客,竟是野马坡镇仁安小店的店伙钱大,钱大为报大恩,千里送信,也正巧来到平武,天亮起身出城,听人说鸿远镖局有进城。这才追查到安家老店,没想到鸿远这次押镖的,竟会是甘凉双小侠,这才把牧场生变,四川双煞和苗疆九鬼杀家,另有不知名姓的一男一女匪徒,一旁相助,少林僧义救刘刚和涵虚及吴四、刘刚又死店外等等详情,从头至尾,凭所知者,述说了一遍。
  鲁中原乍闻凶信,悲难自制,痛伤万端,镖局同仁,皆念怒伤怀至极,风雷剑无双女侠萧月娥,强忍悲痛,详问钱大双义牧场和双煞结仇经过,钱大只是耳闻刘刚对少林僧人涵虚、涵清,说过双煞和九鬼等人事情,这才记在心中,致于因何结仇,当时牧场双方动手之时,鲁毅、刘刚尚且不知,至死不明内中原因,何况钱大?当然问不出内中细情了。
  无双女侠萧月娥,见问不出内情,只得先安慰鲁中原,大家对店伙钱大一个普通的江湖汉能肝胆义气千里奔波,除感佩外,深觉难得。
  半天,生死判官鲁中原,愤慨起座,对众弟兄道:“众位俱已听明,家伯与刘叔,事出不测,全家遇难,贼徒众多,结仇内情不明,中原即知确音,实应立刻天涯寻访仇家,并探内情,更应凉州报丧,惜未至交镖地点,无法分身,那位愿意辛苦一趟,回凉州报信?”
  镖局同仁,齐声愿往,鲁中原含泪道:“急风识劲草,患难显宾朋,弟兄假这番心,我鲁中原很感激,这次回凉州的人,责任很重,想老镖头,年已花甲,兄弟义重情长,乍闻凶信,一个回答失误,不定能出什么乱子,至少老镖头会立率众人,千里寻仇,远道奔波。所以去的人,第一要能安慰住老人家,莫过份伤痛,第二要能详说出,中原已率众追索恶徒复仇,并使老人家相信,此仇定能雪复,第三须耐得苦劳,最要紧的是,内中关连着两位少林僧人,同仇敌忾,理应相合,去的人要立刻赶回来,好让我明白老镖头的动态和意思,那一位自信能当此任,就请出来。”
  众人听少镖头一说,俱觉此事不易,别的全好办,就是老镖头那儿,谁也别想能拦阻的住,老镖头的皮气和性情,众人尽知,胞兄全家死难,要不让他率众寻仇,任去的人是谁,也办不到,所以都在迟疑,快嘴黄七却已离群而出。
  鲁中原见是他,心里先不高兴,可是这次,快嘴黄七却极郑重的道:“少东家,这件事让我黄七去吧,黄老七一生不怕人,再加上愿意多说几句话,处处给老七自己惹祸,这才让好朋友和好兄弟看不起我,今天清早的那挡子事,黄七我是愈想愈难过,言多必败,又道祸从口出,可是谁又能没有错呢?只要错了能改。
  这位钱大哥,给了我不少教训,人家一个局外人,赶上了节股眼,竟一点不含糊,千里奔波,弄不好这条命就许搭上,那位吴四哥,并已为义而死,难道我黄七除了说闲话废话之外,一点真事办不好吗?少东家,这不正赶上出了这种逆心事,您就让我去吧,也让黄七自己明白明白,快嘴除了能说之外,别的是不是也能办。”
  鲁中原暗自点了点头,却仍然这样说道:“黄七,这趟事可是费力不讨好呀,尤其是老镖头那儿……”
  快嘴黄七没让鲁中原再说下去,接嘴道:“少东家您万安,我已经想出了个办法来,您看合适不?谁都知道,老镖头接到这种消息,势必立刻动身前来,要说能拦阻得住他老人家,除非鲁大爷是活着,少东家想必是不愿老爷子寻仇冒险,并非真的有办法拦阻老人家,黄七刚才听说不是还有少林寺的僧人,也被分尸在仁安店外吗?想少林僧人之死,是为救二爷刘刚,另一位高僧,想来是回转蒲田了,黄七预备顺说老爷子,老爷子一生最重道义,黄七再说出,少东家已寻仇而去,老爷子理应先到福建蒲田,大悲山少林寺中,第一是叩谢少林僧相助之德,第二联合少林一派,共复大仇,老爷子定不失礼,这样,老爷子先转了一趟蒲田,再到此地时,非只人多势众,也许少东家已复仇多日了,这是黄七的笨主意,少东家您看成否?”
  风雷剑无双女侠萧月娥首先赞好,并对黄七道:“黄七,你在镖局子里,是十几年的老人了,人很能干,就是愿意多说话,替你惹了不少祸,老镖头也常常劝你,今日知悔,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应为,我萧月娥敬重这种人物,刚才的办法,尤其是高,就这么办了,不过未来事难料,定法非法,我再请一位,跟你一起回去,以防不测之变。”
  说到这里,向三才剑白天羽道:“白叔叔,您能辛苦一趟,带黄七回凉州么?”
  三才剑白天羽,和师弟三连阴阳手万小峰,同是武林高手,为老头所结识之知交,白天羽一口三才剑,七十二招三才剑法,一槽瓦面透风镖,和师弟万小峰曾扬威山、陜,师弟万小峰,外号人称三连阴阳手。可不是因其掌法绝伦,原来万小峰打的一手好暗器,“白羽断魂钉”,暗器虽然叫钉,但可是箭,因为他独出心裁,变箭头为六稜钉状,长五寸,有六稜六血槽,形似钉,尾有白羽数片,打时拇、食、中三指,扣紧槽穴,能用双手,互分阴阳反覆连打,又有迎门三不过的手法,这才得了三连阴阳手的美称。
  有一年,师兄弟二人,为管不平,仗剑除恶,力斗山西双虎,手除汾河五恶,钉伤了太原三雄,怒恼了山,陜两地的绿林盗徒,阴谋暗算,将二人困于六里崖上(今山西平陆县境),正巧老镖头鲁鸿,代客押保银两,到平陆讲买棉花,巧将白天羽,万小峰,救出危境,事后竟成知交,这才师兄弟齐至甘凉,为镖局尽力。
  此次老镖头胞兄鲁毅,盟弟刘刚竟遭惨祸,这师兄弟二人,虽未与鲁毅、刘刚相会,但彼此神交巳久,中秋家书频传之时,彼此也会鱼雁通往,无双女侠话罢,白天羽,万小峰同时道:“此为义不容辞者,愿立即动身。”
  鲁中原却笑道:“白叔和万叔,真成了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了,这是自己的事,小侄也不再客气,不过这次,只请白叔带着黄七回凉州,万叔要留下,为小侄策划探敌复仇等大事呢,并请白叔,千万把老镖头安住,并望能赶到川边,青松岭下野马坡仁安小店相会,少林寺之行实在重要,若老镖头必欲与白叔同往,可令黄七先归,以解小侄悬念。”
  三才剑白天羽和万小峰应诺归座,自有伙计们去整理白天羽和黄七的行李马匹,一切弄好,谁还有心吃酒,送走白天羽、黄七之后,鲁中原吩附弟兄们只能休息半天,中饭后就要起身赶路了,镖局弟兄皆知事出意外,不能照昨夜所定而行,纷纷应诺,各自休息,午饭后起奔成都。
  二十几天后,夜半之时,野马坡镇外,飞驰来了六匹快马,直扑仁安小店,来的正是生死判官鲁中原,风雷剑萧月娥,三连阴阳手万小峰,趟子手李英杰、何平,和仁安店伙钱大。
  鲁中原夫妻成都府交纳了所保银两珠宝后,由钱大带路,只率领能干并稍有武功根基的两个趟子手李英杰和何平,及万镖师到野马坡镇,其除的伙计们,由另一名趟子手吴杰,领率着回转凉州。
  钱大叫开了店门,把众位让进了后面小院,眼房刘仁由钱大引介,鲁中原又详问了一番当时的情形,仍如钱大所讲一般,万小峰在江湖中经多见广,问眼房刘仁道:“此次双义牧场,祸起突然,蒙贵店上下朋友,全力照拂,吴朋友遂因此丧命,钱朋友千里传信,尊驾义埋尸骨,此义此德,实令人感佩万分,四川双煞等匪,已知贵店同仁,齐心卫护牧场,自刘二爷遇难后,今已相隔多日,彼辈宵小曾否再次来此窥探寻事,愿闻其详。”
  还真让万小峰猜对了,果然账房刘仁,闻言先觉一惊,然后道:“真叫万师父说对了,这群万恶匪徒,赶尽杀绝,要不是救星自天而降,小可也早已被杀,说来话长,众位远道而来,想已饥渴,少时茶饭即妥,再为详告吧。”
  一会儿钱大已将茶饭摆上,大家一边吃着,一边听刘仁述说往事。
  就在店家掩埋了涵虚、刘刚、吴四的尸骨,钱大千里送信的次日清晨,仁安小店来了一位奇异的住客,十六七岁的年纪,又黑又瘦的一张脸,身材矮小,双目珠圆,小眼一瞪,如两盏明灯,雪白的牙齿,笑嬉嬉的样子,惹人喜欢,刘仁因为店中出事,店伙一死一去,无法伺候客人,本来是关着店门,暂停了营业,再说这仁安小店,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本来生意就清淡,全仗着来往双义牧场的客人照顾,牧场瓦解,小店迟早也要关门,这位小客人不停的打门,刘仁只好开了门,先向小客人致了,说明伙计有病,无人照应,暂不营业了,谁知道这位小客人,嘻着一张瘦脸道:“这太好了,又清静,又少生闲气,喝水我自己会烧,吃饭我自己能做,店钱照稻。”
  刘仁兴拿他没法子,只好让了进来,好在只有他一位,刘仁自己也要吃饭,多放点米就是了,谁想到刚把茶水过去,这小孩子竟开门见山的,对刘仁说道:“你是账房先生吧,刚才你说店伙计病了,别是欺心吧,我听说你叫刘仁,两个店伙,一叫钱大,一叫吴四,吴四莫明其妙的为人家把条小命丢了,钱大一生气,出远门送信去了,是吧?”
  这可把刘仁吓着了,竟不能回答,小客人见刘仁惊的样子,似是心有不忍,才又笑着道:“看你这么大的人啦,怎么几句话就吓成这个样子,别害怕,我对你实说了吧,这种事瞒不了我,可惜我们爷们,知道的晚了,双义牧场已毁,此处也被恶徒占先,可我们爷们很佩服你们店家够义气,贼子心肠恶毒,也许不放过你这店去,说不定今夜,就会前来,你一个文弱书生绝难活命,为此我师徒分道下手,我投在店中,好保护你的安全,我师父到黑虎岭去,八成恶徒们,怎样毁的人家牧场,我师父会怎样毁他们,所以今夜,你别住在账房间了,账房间让给我住一夜,晚上若有任何动静,你可千万别出头出声,静静的藏在一边,看回热闹,我也好放手对付这群东西,替死者报点仇,为生者出点闷气,你要不听话,出了意外,我可不负责,我一清早就来,是恐怕被人看见,晚上匪徒们就加了小心,看你忠诚,话全告诉你了,这该放心了吧?”
  刘仁才知道来了救星,虽然再三道谢,仍不由的满怀心思,这少年已看出来,刘仁见自己年幼,不甚放心,也不说破,夕阳西下后,二人用了茶饭,刘仁搬到前院的一间客室中,熄灯静候变化,小客人点亮了油灯,把账房间的门虚掩着,帐子放下来,用被子卷成了个人形,再盖上一床单被,不论远看近瞧,活像个人在睡觉,然后纵身房梁之上,静候群匪。
  二更时分,匪徒果然前来,这次是由唐方率领着吹风鬼牛霸和酒鬼米成基赤发鬼朱然前来意图劫杀店家和少林僧涵清,前夜唐方、江腾蛟、花红凤,因都身受伤痕,恐难敌涵清,被迫暂归,忿恨不已,唐方受伤最轻,好的也快,与众鬼计议,必须除去少林僧人和店家,始能免祸,江腾蛟、花红凤伤重难来,这才同米成基牛霸和朱然三鬼,赶来野马坡镇。
  徒等,不知涵清已去,又知这少林僧人,功力不凡,早打好了主意,上来由唐方个人,明着叫阵,三鬼隐身一旁埋伏,等和尚出来,分四面暗下毒手,一阵暗器袭击,不问受伤与否,一齐上前,围攻涵清,除掉了和尚,再杀店家。
  所以二更刚过,匪徒已临,三鬼埋伏好后,唐方纵上店门,大声喊道:“多管闲事的贼秃涵清,唐二太爷特来索命,还不滚出来受死!”
  刘仁藏身客室,听了个清清楚楚,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想,八成这小客人,要出头答话了,谁知道等了半天,一点声音都没有,弄的刘仁,疑神疑鬼,不安至极,这时唐方,也不能再耐,二次厉声道:“万恶的秃驴,缩头不出,难道唐二太爷,就不能窝里掏你了!”
  还是没人出来,唐方真不敢一个人下去,又楞了半天,三鬼也耐不住苦守,纷纷纵上店门,只见除了则房间外,余下客房,一点灯光没有,牛霸自牧场中被涵清戏弄后,恨透了这个和尚,见眼房间有灯,自持轻功甚高,打了个手式,要米成基代为巡风,竟展身形,要扑向眼房窗下,谁知他这里,还没踪起来呢,账房间的灯光,突然灭掉,牛霸把要纵出去的势子,硬收了回来,四个匪徒,不由的议论纷纷。
  唐方低声道:“不问则知,账房内有人!”
  牛霸道:“那是不错,不过此人,迟不熄灯,早不熄灯,太巧了让人可疑!”
  米成基说道:“账房刘仁,文弱之辈,胆小如鼠,决不敢现在熄灯,内中有诈!”
  朱然笑道:“以常理论,账房内要是刘仁,那就对了,他应该熄灯。”
  唐方、牛霸、米成基问其中道理,朱然道:“看样子少林僧涵淸,已经走了,我们来迟了一步,要是贼秃还在,决不允许我们有议论的工夫,一定是眼房刘仁还没睡,唐二哥一喊,这小子害了怕,吓的连灯都没吹,等了半天,没见动静,自己一想,灯亮着岂不危险,才大着胆子吹灭了他,认为没有灯,我们就看不见他,只有这种人,有这种笨想法,岂不知这一吹灯,更证明了屋里有人,要是少有点经验的人,或是涵清贼秃在内,这灯要吹灭,也早吹了,否则就不吹啦,所以我敢说,里面准是那个账房小子。”
  三人一听,觉得不错,唐方道:“朱八弟说的不错,秃驴可能已逃,这眼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就下手除治了这小子,然后宰那个店小二钱大吧!”
  牛霸首先说好!身形已踪落账房门口,左掌微劈房门,房门大开,室内黑糊糊的,隐约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这时唐方,朱然也已纵到门口,而酒鬼米成基却在房上巡风。
  牛霸轻身悄进,左手一拉帐子,右手的蛇藤棒一抖,棒头打向床头,唐方、朱然,这时也已经走进了屋中,三人没有一个,当心留意房梁顶上,都认为杀一书生,还不是手到擒来,谁知牛霸一棒打下,噗!的一声,发觉不对,再看竟是一床棉被,知道要坏,像这种安排法一定是武林中人所为,才要发话警告唐方和朱然并想后退,报应已到,暗影中头顶上,先是一声冷笑,紧跟着一个人头般大的东西,猛然砸了下来,怎能躲闪,一把粗糙茶壶,满壶的滚茶,碰了个粉碎,头也破了,脸也烫肿啦,只疼的这小子,暴声狂喊。
  唐方,朱然,也没脱过报应,就在牛霸蛇藤棒打空之时,唐方闻声知变,站的地方,离门又近,飞快的纵出,后脑门上,也挨了一碗茶,疼痛难忍,朱然更惨了,脑袋上挨了一下重的,还仗着头发又厚又多,伤不甚重,可是向外纵逃之时,双足刚刚离地,竟被人用套绳给套住了左腿,亡命外纵,力气就大,左腿被绳子套牢,半空中竟硬抽了回来,况全身已纵出屋外去了,后脑先碰了一下重的,绳子一抖一抽,全身平摔在了地下,下半身在房里,门牙全断,鼻子抢成了平面,前额已破,双手及腕子全伤,本已难活,正好牛霸暴喊着向外冲,脸肿成了个大茄子,眼睛变成了两个枣核般的黑东西,勉强的能看见光亮而已,脚踏着赤发鬼,纵了出来,为了纵的远、脚下当然用力,这一脚,竟正好登在发鬼的要命所在?不但送了赤发鬼的终,而自己脚下一软,借不上力,竟滑了出去,蛇棒早已丢失,双手扶地,才要二次站起,岂料身刚站稳,一条黑影已来到身后,眼又不管用了,背上十成十的挨了一重手掌,大嘴一张,一口鲜血喷出,昏死地上。
  这些急变,都是不差先后,同时候发生,酒鬼米成基房上巡风,耳闻牛霸暴喊,唐方呼痛,朱然厉啸之声,知中暗算,飞身接应,唐方已纵身而出,朱然爬伏地下,牛霸滚倒院中,刚才站起,突见由账房间内,扑出一条瘦小黑影,其急如箭,已落于牛霸身后,还没等自己发话示警,牛霸已被击重伤,喷血昏死于地,此人身法之快,为生平仅见,酒鬼知遇硬敌,凭自己和唐方二人,绝难讨好,况朱然等二人,生死不明,不禁锐气尽失,等看清此人,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更觉惊疑,此时这瘦少年,竟冷笑一声道:“我师徒行道江湖,向不杀人,出手也只十招,不胜则去,即胜亦不追逼,可是尔等过份阴毒,我才索套你那个伙计,打了这小子一掌,躺在眼房门口的那个,让这个爬在院中的笨东西,硬踏了一脚,许是做恶太多,竟被踏死,你们两个不用疑神疑鬼,小爷早知道你们是什么变的了,你是苗疆九鬼中的酒鬼米成基,那小子是四川双煞中的唐方,对了吧?
  要想动手,一起过来,亮出兵,少爷陪你们十招,不过要叫少爷看,你们两个,还是乖乖的把这一生一死的两鬼先抬走的好,要不回头动上手,杀人我虽不会,你们两个受伤是在所难免,那时候谁送你们走路呀?说不定店家一狠心,把你们全活埋了,岂不坏啦?怎么样,是打?还是滚?都快点!”
  唐方和米成基自出世也没受过这个,可是人家说的也对,现放着一死一重伤的两个弟兄,无法安置,况已为人先声所夺,真动上手,八成也是白给,但又下不了台,米成基抱拳奉道:“小朋友,在江湖上跑的汉子,死伤是平常的事,这次怨我们弟兄经师不到,学艺不高,算不了什么,小朋友今日突然出头,与牧扬是朋友,还是另有原故,小朋友的师承门户,尊姓大名,可否示下,我弟兄他年若能再得绝艺,也好拜谢今日之情!”
  这番话,照理说很有分寸,谁想碰上了位奇特的小侠,什么眼全不买,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小朋友三个字,尔等还不配这样叫,少惹你小爷生气,场面话少说,小爷和牧场素无交往,只是为了看不惯尔等这种赶尽杀绝的手段,要管这份闲事。至于小爷的师承门户,尔等更不配问了,小爷不是瞧不起你们,就凭你们这两下子,练到掉了牙,也是白白送死,这辈子没有报复的可能,不信就现在试试。
  再说你等只顾斩草除根,可就忘了想想自己,告诉过你们,我师徒行道江湖,有始有终,此地就我一人,恩师他老人家早到尔等的山寨去了,听我善言,立刻回去,山寨虽然难保,总算留得一命,从今改恶向善,还不为晚,否则他年江湖再遇,休怪我无情,言尽于此,要走应该去了!”
  话说的简直是不留一丝余地,唐方性暴,刚才又吃了点苦子,已有死活一拚之意,黑瘦少年手指唐方又道:“你别不服气,要依着我的皮气,这时候人世上早没有你了,第一,师命难违,第二,自有甘凉双小侠复仇索命,第三,杀你这种东西也脏了小爷的手,不给你个公道,谅你也不死心,自今日别后,只要觉得,你已有雪耻之力,任凭何时,可到尧龙山奇石岭翠石山庄,寻我便了!”
  酒鬼米成基出道甚早,一听尧龙山奇石岭翠石山庄,吓的脸都变了颜色,立刻抱拳躬身道:“原来竟是翠石山庄主,卧石老人……”
  米成基说到这里,黑瘦矮小的少年已拦住道:“不必多言,你等似应动身了,莫非还要我送上一程吗?”
  酒鬼此时连称不敢不敢,并示意唐方快走,自己背着已死的赤发鬼,唐方背起吹风鬼,再不回头,逃回山寨。
  黑瘦矮小的少年,只对着四人的背影笑了笑,才喊出刘仁来,洗干净了地,向刘仁道别,刘仁再三的叩问他的姓名,这少年含笑不答,并请刘仁泡壶茶喝,等刘仁茶泡好了之后,这少年已不别而行。
  直到生死判官鲁中原夫妇,和三连阴阳手万小峰等人来时,仁安小店中始终没再见过恶徒凶宼。众人吃喝完了,全因急行赶路,十分劳乏,各自休息。
  鲁中原夫妇,容众人各归卧室后,萧月娥道:“没想到这次意外会那么巧,正赶上翠石山庄主卧石老人和冷面神童师徒至此,这师徒出名的难惹,虽不杀生,但管起闲事来,却始终如一,功力又高,此次似无心而遇,伸手之后,已发觉和夫妻有关了,以父亲当年所说,老人发觉内情后,实不应再为出头,就算为了贯彻惯例,只冷面神童一人出面足矣,老人似可不必再奔波一次黑虎山寨,所以我愈想愈觉奇怪。”
  鲁中原道:“这有什么可怪的,似双煞九鬼这群恶贼,十恶难赦,行事过份阴狠,老人虽仍记看当年之事,但决不致于为了当年事,就放过这种恶徒,伸臂义助,理所当然。”
  无双女侠又道:“看你这份毛劲,难道我连这个都不明白,我是说,老人已十年不离山庄,今竟远行,定有所为了。”
  鲁中原却说道:“目下追索双煞九鬼要紧,老人的事只好次一步再说了,我本想明日牧场去过,和你及万叔,黑虎岭上一行,不过此老前已到过,冷面神童又有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言,双煞山寨,定已被焚,人去楼空,到叫我莫知所从了。”
  无双女侠却认为,不管卧石老人去过与否,眼见是真,理应去一次再定行止,鲁中原也点头赞成,进而又谈到仁安小店中的店伙,世人本有,车、船、店、脚、押(衙),无罪就该杀的话,看起来是过份武断,仁安小店中,却出了难得的人物,这种事,要出在幼读诗书经文的学者、名士们的身上,或武林中人的身上,本算不了什么,谁想到竟会出在这种被人认为无罪也该杀的店家身上,就显的不凡了,这要比那些沐猴而冠的真小人,和吃饱饭没事作长舌不休的恶妇,既奸、诈、滑、巧,专一播弄是非,气人有笑人无,捧高低毁谤他人,恐惧己之失败,嫉恨人之优胜,不知悔改进取的伪君子,实不知又高出几千万倍了。
  最后夫妇又谈了些闲话,才熄灯安睡。
  次日众人,照预定计,先奔至双义牧场,时已近中午时分,枯草朽木,断壁残垣,使大家愤怒异常,又到鲁毅及众马师伙计们的墓旁扫祭,只有鲁中原和萧月娥看出这石水槽上的字,是经翠石山庄卧石老人一派的内功指法刻成,然后回转仁安小店,仍由钱大代定了数十口棺木,并雇人四出,张贴召请前双义牧场逃亡的伙计来归的文帖,以备分清已死之人的面目,好照拂他们的家小,至少也可立清楚碑文上的姓名。
  没到晚上,就有三名马夫来到仁安小店,由钱大率领着,预备次日清晨动身牧场,并已雇好人伕,明日打开大墓,分清姓名,分别掩埋。
  晚饭刚罢,鲁中原、萧月娥、万小峰三人三骑,飞驰向黑虎山寨而去。
  谁知就在小钱大千里送信之后,冷面神童技惊唐方和米成基二匪背着一死一伤的二鬼,逃回山寨,果然山寨已焚,众鬼双煞和一龙一凤,垂头丧气之下,又出毒计,把死者装棺,竟奔范家山庄,范震宇竟中阴谋,引起急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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