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四海一家
2020-02-22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点击:

  过了一会儿,外面蹄浪杂杳,人声鼎沸。
  高朋道:“大概是来了,我出去看看。”
  吕四海道:“武前辈,您带着大家先从地道潜入徐元通的家里,严密监视着他们,暂时不必动手,等我把官军的问题解决了,就来跟你们会合再定行止。”
  武维娘点点头,带着人走了。
  吕四海留下了李文英,干脆端足架子,搬了张大椅子,坐在后屋的客厅中间。
  高朋带着一个全身戎装的军官进来了,向吕四海介绍道:“这是通州参将颜福颜大人!”
  颜福的架子也不小,瞪起眼睛道:“这就是叛逆吕四海吗?你好大的胆,见了本官还不束手就擒!”
  李文英冷笑道:“颜参将,你这是对谁说话?”
  颜福一鼓眼道:“这女子又是什么人?”
  高朋忙道:“是布衣李侯的长孙小姐!”
  李韶庭虽然辞布衣侯不就,但他的名气确很响亮。
  颜福不禁一怔,忙恭身道:“孙小姐,请恕末将失礼!”
  李文英笑笑道:“参将不必对我客气,家祖的布衣侯不过是先皇的一句戏言,家祖并没有接受。”
  颜福道:“李侯胸襟高洁,虽然谦辞侯爵,可是他老人家是朝野同钦的一位高人!”
  李文英冷冷道:“那些话不谈,颜大人,说我吕四哥是叛逆,你可有什么证据?你带了通缉文书没有?”
  颜福道:“这是侍卫营几位侍卫大人给末将的口谕,侍卫营要抓人无须行文备案,只要一句话就够了。”
  吕四海冷笑道:“侍卫营的权限这么大,我倒是还没弄清楚,看来该向参将大人先请教一下。”
  颜福见李文英侍立一旁,吕四海却端坐正中,而且京师九门提督正堂的总捕高朋对吕四海也颇为尊敬,心中未免有点寒意,架子就端不起来了,顿了一顿才道:“吕侠士,在下位卑职小,侍卫营交代下来的事,在下只有遵办。”
  吕四海道:“侍卫营的几个侍卫要你抓人就抓人,如果是个统领,要你杀人你也照杀不误了?”
  颜福道:“是的!吕侠士行侠京师对侍卫营的事应该清楚,在下不过是地方上的一员武将。”
  吕四海取出乾隆的委令道:“你拿去看看,然后再执行吕副统领的口谕,砍下你自己的脑袋!”
  颜福只看见那颗“四海一家”的御玺,已经双膝发抖,再读乾隆的亲笔谕旨,连忙跪了下来,连连叩头道:“卑职该死,卑职该死!”
  吕四海冷笑接过委状才道:“颜大人,你看清楚了,这是不是我伪造的?”
  颜福忙道:“圣上的御笔卑职见过,绝不会错,请恕卑职无状,卑职实在不知道!”
  吕四海笑道:“那怪我不好,我该先向颜大人报到才是。”
  颜福更急了道:“统领大人恕罪!卑职该死!”
  吕四海、淡淡地道:“起来,我不怪你。我这次前来,是奉端王之命,肃清侍卫营中一些不法之徒,十分机密,这里面牵扯太多,你也管不了,带着你的人走吧。”
  颜福答应了一声,慢慢站了起来,已是一头大汗。他也顾不得擦,低声道:“是否要卑职为大人效劳?”
  吕四海道:“不必,这是侍卫营内部的事。王爷新任统领,要我来清除内部一些败类,不想惊动地方,你也不必管。记住,没有我的令,任何人前来调兵,你都不准轻易答应。还有到了外面,有人问起来,不准说出我的身份,我要办的人,就在那些人里面,如果他们闻风逃走了,我就唯你是问。”
  颜福连连答应,倒退着走到门口,却又站住了道:“请示大人,如果他们问卑职撤兵的原因?”
  吕四海道:“你就说我带着端王的手谕,你也管不了,叫他们自己来找我好了。”
  颜福虽然答应,却显得十分为难。
  高朋是个老公事,知道他的苦衷,笑笑道:“颜大人,如果他们强迫你,你尽可置之不理,自有吕大人为你作主。只要你保密,保证没有你的事。如果消息外泄,你的责任就大了!”
  颜福如逢大赦,连连道谢,才退了出去。
  李文英瞅着吕四海笑道:“四哥,看起来你这个副统领官儿还真不小,参将可领三千人,见了你如同耗子见了猫,全身就一直抖个没停!”
  高朋一笑道:“李姑娘,吕老弟这个副统领是有职无品,见官大一级。别说是一个参将,就是一省的督抚将军,见了面也得哈腰问好。只要吕老弟真抓住他们的短处,有权先摘他们顶子;如果属于重大的罪名,更可以先处死,后奏报,权限自然很大!”
  李文英道:“那不是跟前明的东西厂一样吗?”
  高朋道:“是的,性质完全相同。只是前明由太监管领,而清代则由宗室任之。和珅虽然掌军机处,但他不是宗室,仍然得弄个崇琦来顶名,再由和珅暗中节度。这次皇上把侍卫营统领改为端王弘晖,表面上是免了崇琦的职,实际上却是削了和珅的权。”
  李文英道:“那四哥如果抓到了和珅的错处,也可以办他了?”
  高朋道:“那恐怕还不行,因为他在军机处的职务还没有免除,皇上的手谕上写得明白,各部堂的事,侍卫营可以插一手,但入了军机,就等于入阁拜相。清代的官制这一点较为进步,入阁居相位的不止一人,可以避免权集一身。和珅虽得宠很久,但入阁则是近几年的事,他这个中堂是等了很久才混到手的。”
  吕四海道:“乾隆宠和珅是众所周知的事,大家都很奇怪,认为他尚不失为英明之君,何以独对这么一个奸佞之臣特别优遇,甚至迹近包庇。其实都错了,和珅是奸臣,但乾隆绝不是昏庸之君。”
  高朋道:“不错,端王这次吵进宫里,原本是一定要扳倒和坤的,可是出来以后,态度就变了,虽然不齿和珅,但是对这件事,不再那么躁急了。”
  吕四海笑道:“说穿了很简单,和珅的奸根本是乾隆故意造成的,这是最高权术的运用,一来是向廷臣显示天子的权势,让大家知道他这个皇帝才是天下真正的主宰,他公开地表示宠信和珅姑息其奸,谁攻讦和珅,谁就是看不起皇帝,因此他严惩了许多大员。”
  李文英道:“这不是自闭贤路吗?”
  吕四海道:“不错。其实一个真正有作为的皇帝行事早有主见,根本不轻易受别人左右。雍正在位时,最清闲而不得志的就是言官,因为这些书呆子只背熟了一部论语,何尝真懂得为政之道!”
  高朋一叹道:“老弟说得不错,人君就怕耳根子软。”
  吕四海道:“乾隆宠信和珅,还有第二个作用,他自负英明,但也不可能完全不出错,哪一件事情错了,往和坤身上一推,就不影响到他的圣明了。”
  高朋忍不住拍案赞道:“高论!高论!难怪和珅立朝以来,大小纰漏不知出了多少,却依然屹立不倒,原来那些纰漏是出在皇帝老儿自己的手上!”
  高朋与李文英都低头部语了。
  吕四海笑笑又道:“和珅跟秦桧一样,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懂得如何揣摸人君之意,所以他敢把朝政一把抓,每有错失,他自己立刻上表自责,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因此,他犯过越多,地位也日隆!”
  高朋道:“可是这一次呢?”
  吕四海道:“这一次是和珅自己做得太过份了,私窃国宝,而且对王伦这方面也失之疏忽,清水教的人潜入京畿,埋伏在各宗室重臣家里,才是真正严重的事。所以和坤才会被罚俸三月,而且把他统领侍卫营的权柄也被剥夺了。另外,王伦也被撵出了京畿。”
  高朋道:“为什么不在京中就把王伦那一伙人都抓起来呢?”
  吕四海苦笑道:“朝廷不会做这种傻事的,他们把这个烫山芋塞给了我,要我和他们来个互相残杀,也正好达成他们驱虎吞狼,一石二鸟之计。李爷爷身为义军总头领的事,他们不是不清楚。”
  李文英恨道:“这太可恶了!我们也不管这一档子事情。”
  吕四海苦笑道:“若在我们非管不可,朝廷也知道我们非接受不可,因为王伦等人胡作非为,遭殃的还是我汉家百姓,受挫的是我义军的元气。清水教的对象是清廷与真正的义师,清廷可以对他们不予埋会,我们却必须自清败类!”
  高朋与李文英的神情都很沉重,吕四海想想道:“我们不能在这儿跟清水教的人冲突得很厉害,最好能把王伦除去,实在不能时,也一定要逼得他们离开此地,回到山东去,然后再把担子塞回给官方。”
  高朋立刻道:“老弟,你可得慎重一点。”
  吕四海道:“我晓得,这原是不得已之举,清水教中一批害群之马必须清除,但是我不想当这个刽子手,更不想在国人心目中成为国贼。”
  高朋不禁一怔。吕四海苦笑一声道:“此刻言之过早,到底该怎么办,还得看情势而定,我们先解决目前的问题吧!颜兄此来是否准备参加这一次的行动?”
  高朋道:“我的职责是维护京畿治安,端王给了我一个难题,要我找出清水教潜伏在京师的细作,我正感到无从着手,只有到这儿来想办法。”
  吕四海道:“那好办,我们把徐元通弄到手,我想这部份的人员多半是由他负责的,在他身上追查,大概总能获得一些线索。”
  高朋搓着手道:“问题是他会不会说出来?”
  吕四海一笑道:“有办法叫他说出来的,我们一起过去吧,直接走访徐元通,别让人找上门来。”
  于是三个人昂然走出大门。
  吕四海四下望望,由于刚才官兵一阵喧闹,行人早已绝迹,邻近的铺户也都纷纷关上了门,怕惹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只有守在周围的那些清水教徒,还是严阵以待,躲在隐蔽之处。
  吕四海朗声道:“各位不必再那儿枯等了,吕某现在直接到徐家去。”
  有两个人闻言后,一溜烟飘到元通的家中,大概是报讯去了。
  吕四海见状微微一笑,不加理会,径向徐元通的大门行去。走到门口,四个佩剑的汉子出来,挡住了去路,一人道:“干什么的?”
  吕四海冷冷地道:“朋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吕某的来意,你们不会不清楚。”
  那汉子冷冷道:“我们不管你是谁,这是徐御史的公馆,闲杂人等一概不准人内。”
  吕四海道:“那我就算是来拜会徐元通的。”
  那汉子一伸手道:“拿帖子来,我给你递进去,看看徐大人见不见。”
  吕四海冷笑道:“朋友,别来这一套,吕某循礼造访,已经是给足面子,你再装胡涂,吕某就不客气了!”
  那汉子也一横眼道:“瞎了你的狗眼,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恣意咆哮吗?”
  李文英跨前一步道:“阁下要帖子,那简单,你接着吧,把这个带进去就行了!”
  呛然一声,长剑出鞘。
  那汉子早已有了防备,李文英的剑才出鞘,四支长剑闪电似的攻了上来。
  李文英一声冷笑,素腕轻翻,呛啷声中,不但震开了四支剑,而且在他们每人额上都划了一个字,凑起来恰好是“吕四海拜”,然后才收剑回鞘,冷冷地道:“我们来得匆忙,暂借四位尊额一用,四位现在可以进去告诉徐元通,躲是躲不过的,还是出来把事情解决一下的好。”
  那四个汉子没想到李文英的剑术如此精湛,他们虽然瞧不见自己额上的字,但是从同伴的额上,也知道自己的额上被刻上什么字了,相互对看一眼,才愤然而退。
  高朋道:“李姑娘神剑无双,若非亲见,高某实在难以相信人的修为可以到这种境界!”
  李文英一笑道:“高前辈过奖了,以剑法而言,四哥才是当世第一人,连家祖都承认差他一筹。”
  高朋一怔道:“老弟,你到塞外去了一趟,居然把剑法练到这个境界,真是可喜可贺!”
  吕四海忙道:“高兄别听文英胡说!”
  李文英道:“这可不是我胡说,是爷爷亲口说的。”
  吕四海道:“李爷爷的剑法已经到了至高至善的境界,不带一点烟火气,没有任何人能胜人,他也不想胜任何人。我的剑法杀气太重,要到李爷爷的境界,至少还要十年的磨练,差得太远了!”
  李文英道:“可是闯荡江湖就免不了要杀伤,爷爷的剑法是不管用的,所以他才推你天下第一!”
  吕四海道:“剑道到了极限,已没有第一第二之分。”
  高朋笑道:“二位暂时停止讨论剑法的高论吧,徐元通来上这一手是什么用意?”
  吕四海道:“很简单,他不愿跟我面对面以江湖身份谈判,仍然想利用官方的身份来压迫我反抗。”
  高朋道:“颜福已经撤兵而去,他该知道靠不住了!”
  吕四海道:“他以为我是仗着端王府的势力将颜福吓退,因此想造成第二个事实,使一两个在侍卫营挂名的人死在我的剑下,坐实我杀官的罪名。”
  高朋正要开口,忽然瞥见屋中又出来两个人,不禁脸色微变道:“老弟,你猜中了,这两个家伙是真正的旗人子弟,而且也是名正言顺的御前侍卫,左边的这个叫福铭,另一个叫傅安,祖上都是三品军功顶戴。”
  吕四海微微一顿道:“王伦的心计太毒了!”
  李文英道:“四哥,你现在就是杀了他们也没关系。”
  吕四海道:“不行,王伦就是摸不清我的身份,才叫他们来探个底,我担任侍卫营副统领的事,绝不能让人知道。”
  那两个家伙大模大样的过来,目光一扫高朋道:“老高,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庇护叛逆!”
  吕四海冷冷地道:“二位谁说是叛逆?”
  说诂的是福铭,立刻厉声道:“就是你姓吕的。”
  吕四海一笑道:“二位是自己调查出来的,还是受了上命的差遣,指证我是叛逆?”
  福铭道:“这不用你管,反正你是叛逆,不会错。吕四海,你别仗着有端王为你撑腰,你是吕晚村的后人,你的祖姑吕婉贞更是刺杀先皇的凶手!”
  高朋道:“先帝暴崩,大内记载得清清楚楚,福铭,你说话要慎重考虑,御前侍卫妄论宫闱事务什么罪名,你也明白。端亲王兼掌宗人府,如果我多句嘴,在王爷面前告你一状,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福铭不禁脸一变,虽然吕四娘刺杀雍正是事实,但雍正亲下遗诏,不得追究此事,所以大内记载的是他得急病殒天,福铭自己是旗人,自然知道厉害。因此顿了一顿,道:“老高,但吕四海确实是和中堂下谕通缉的人。”
  吕四海笑笑道:“前天吕某亲自到过和珅家里,公开登门拜访,他怎么没把我扣下呢?”
  福铭道:“那时你跟端亲王在一起,中堂不便留难,你走了之后,和中堂就下了口谕要缉你归案。”
  高朋道:“福铭,你当的是侍卫营的差,可不是和中堂的差,因此你要抓人,也得问问崇统领。”
  福铭道:“不必,崇统领只是挂个名,实际主事的是和中堂,他的口谕就作得了数。”
  高朋笑道:“二位恐怕匆匆离京,没看见今天的邸抄吧?和中堂罚俸三月,贵部的统领崇琦也开革了,统领一缺由圣上派了端亲王兼领,因此,二位最好快点回京,向王爷报到去!”
  福铭与傅安闻言都脸色一变,连忙问道:“是真的?”
  高朋道:“当然是真的,高某的差使还想干下去,怎么能造这种谣。王伦可能没告诉二位吧?”
  福铭与傅安都呆住了,吕四海道:“我跟端王是私下论交,这次他虽然托我代他清理一下侍卫营的积弊,但吕某乃一介平民,不想管宫中的事,因此奉劝二位一句,不要代人受过,还是快点走吧。”
  二人神色如土,高朋见状道:“二位可是有什么把柄抓住王伦的手里?不敢摆脱他是吗?”
  傅安变色道:“胡说,我们会有什么把柄?”
  他口中否认,但神色之间,却很明显地证实了确有其事。
  高朋轻叹一声道:“二位,高某在京师不止一日,二位对高某更应该清楚,王伦那些人所作所为,二位也一定相当明白。高某今日离开京师之前,曾面谒端王爷,他说要把侍卫营确实整顿一下,以前的一切只要向他明说,不但不予追究,而且全力为之担代,如果有执迷不悟,继续为人利用者,他就毫不容情,严加惩办了。”
  傅安忍不住道:“老高,这话是真的?”
  吕四海道:“真的。端王请高兄带这句话给我,叫我遇上侍卫营的人就转告一声。二位考虑一下,只要二位现在回去,任何事吕某都可以代为负责,如果二位认为吕某之言不足信,吕某出手伤了二位,也有端王负贵,可是二位的府上,恐怕也难免受到牵连了!”
  二人更为惊惶,低声商量一下。
  傅安拱手笑道:“吕兄,你跟布衣侯孙小姐在一起,相信是不会有问题的,兄弟等所须得罪,也的确是上命所遗。既然上头换了人,我们自然唯命是从,就此告辞了。”
  说完回头就要进去。
  吕四海道:“二位如果回到里面,恐怕就出不来了!”
  二人闻言一顿。
  高朋道:“王伦已经离开了中堂府,二位可以不必再怕他了,还是现在走开的好,回到里面,恐怕是真的离不开了!”
  二人面有难色,高朋又道:“吕老弟说过有任何困难他都代二位担待下来,二位还有什么考虑的?清水教的作为二位也该明白,以前有和中堂包庇,才能在京师立足,圣上就因为他们闹得太不象话,所以才让端亲王接替了崇琦的职位,明黜崇琦,实际上等于是贬和珅,何况还将和中堂罚俸三月,这已经够明显了。端亲王察察为明,二位如果再有不慎,那不仅是一人之罪失,严重时可以连累家族的,二位怎么还不明白呢?”
  这番话说得二人汗如雨下,略一沉吟后,傅安连忙道:“高老总,多谢指点,我们这就走。”
  说着拖了福铭,朝门外行去,才走了几步,里面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叱道:“站住!你们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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