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渡舟横
2025-06-28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点击:

  那两个小伙子将船撑开,掉过头去,刚要启航,岸上又冲来一条人影,船离岸才丈许,那人奋力一纵,恰恰跳上了船舷,借着灯光,可以看出是个黑衣的年轻人,戴了一顶皂笠,腰下悬着剑,摸着船板坐了下来。
  一个小伙子横起眼睛道:“你干什么?”
  年轻人掀着笠帽,许天威心头微震,他认得这家伙正是傍晚时送路金标尸体前来的一字魔剑方衣!但见他抖手入怀,抛着一块银子,约摸钱许。
  掌舵的老头儿看也不看地道:“这算是船钱?”
  方衣嗯了一声,老头儿冷笑道:“一钱银子就想过江,客官,你想得太简单了,你问问这两位付多少!”
  路金花觉得这船家贪而无厌,十分可恶,忍不住道:“老头儿,整条船的渡资我们都付过了,多搭一个人,是你们的外快,你还争多争少,未免太贪了!”
  老头儿道:“姑娘,规矩不能坏,我宁可不赚这份外快,也不能载他过去,客官!你请上去吧!”
  许天威道:“船家,船归我包了,搭多少人是我的事儿,你不要这一钱银子我要,你快开船吧!”
  老头儿怔了一怔:“你们认识?”
  许天威道:“不认识,但我急着通江,船已经离岸了,你要他回去,总不能推他下水,如果送他回去,又耽误了我的事,你还是快点开船吧!”
  老头儿道:“不行,晚上过江规定是两吊,我不能坏了行规,您若坚持带他,我连你们都不送了。”
  许天威道:“也好,你把银子还给我,我也不想搭你这条船了,我原图的是快,你这么磨菇下去我等不及!”
  老头儿没想到许天威会打退堂鼓,一时倒没了主意,还是他那叫二怔子的答腔道:“爹!算了,反正船资已经由这位老太爷付过了,多戴个人有什么关系呢!”
  老头儿一横眼道:“你懂个屁,这小子带着家伙,黑夜里冒上船来,万一出了什么事谁负责?”
  “你们不过一条破船,怕人家会动你的歪主意不成?”
  老头儿道:“姑娘,我是替你们担心!”
  路金花傲然道:“我也带着家伙呢!”
  说时一拍双刀,老头儿道:“姑娘,你不知道,现在江上很不安静,经常有歹人活动,派一个人跟踪消息,如果有值得下手的,就连络江上的同党……”
  许天威笑道:“我们倒不在乎,因为我们就是几两碎银子,没有值得人眼红的地方,你快开船吧!”
  老头儿道:“可是你出手很大方呀!”
  “我要赶到对江去讨账,去迟了怕欠债的人跑了,所以才急着过江,我讨到了账,倒是该担点心,现在可不怕,你快开船吧,别误了我的事!”
  老头儿看了方衣一眼才道:“这是你自己要他搭乘的,出了事可别怨我,二怔子,开船吧!”
  两个小伙子开始摇橹,船慢慢向对岸驶去,路金花见方衣除了嗯过一声外,始终不开口,船家那样说他,他也不动声色,倒是觉得奇怪,凑在许天威身边道:“师父!我看这家伙很邪门,会不会是对方缀着我们下来的?”
  “何以见得呢?”
  “第一他上船时一跃丈许,船连动都不动一下,分明是个练家子,第二他始终不开口,人家那样说他也不在乎!”
  “金花,你观察得很详细,只是弄错了对象,值得耽心的不是那年轻人,而是这船上的一老二少!”
  “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那两个小伙子摇橹,连水花都不溅起半点,这么大的船,他们毫不费力就推动了,分明是江湖高手!”
  “他们是干这行的,自然有点力气,不溅起水花,是他们技术纯熟,未必就是练过武功的!”
  “你的眼力还是不行,现在是逆风,又是逆流,这么大的船,再添上两个人也摇不动,他们两枝橹却轻而易举,橹身吃力很重,已经弯了,他们却一点不用劲,这证明两个家伙都是内家高手,还有那个老头子!”
  “那老头子可没有什么动静呀!”
  “对了!正因为他毫无动静,才更可疑,你看那年轻人上船时,已经露了一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会家子,外行也知道是练家子,普通应该敬而远之,不去招惹才对,他却偏要赶他下去,直到我表示也要下去时,这老头儿才改变主意,你想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路金花沉思片刻道:“这船家是专为对付我们的,怕那年轻人碍事,才不想叫他搭船,可是又怕失去我们,才勉强同意了,师父,我们已经被对头缀上了!”
  “你到底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我以为渡江就可以甩开对方了,那知道对方布置很周密,到底还是缀上了!”
  “师父!咱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不要,提高警觉,得时而动,我还要弄清一下对方的布置,是不是还有接应的人,咱们人少,必须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才能在危急中求胜!”
  路金花是第一次遇上这种紧张的状况,抱着初生之犊的心情,倒没有恐惧,只是感到不耐烦!
  船仍在缓慢前进,路金花忽然又问道:“师父!那个年轻人是什么来路呢?”
  “这船上的三个人是我们的对头已经证实了,那个年轻人跟他们不是一路的,自然不可能是我们的敌人,但也不一定是我们的朋友,你别去管他了!”
  “在这条船上非友即敌,怎么能不管呢?”
  “我是说他不会跟我们作对,但不一定会帮我们的忙,他有一身本事,到时候足可自卫,何必要我们去费心呢,这个人的脾气很怪,尤其不喜欢多说话,所以我才劝你别理他,否则自讨没趣,不是没意思吗?”
  “师父认识他吗?”
  “有过一面之缘,也略略知道他一点,但没有深交,所以他不打招呼,我也装作不认识算了……”
  路金花还想问,忽而上游淌下一条大船,老远就有人在船上喝道:“来船停下,听候检查!”
  把橹的老头儿立刻将船打横过来,路金花忙问道:“那是什么船,为什么要我们听候检查?”
  老头儿道:“是水师巡检营的!”
  路金花愤然道:“岂有此理,半夜里检查什么,尤其是在江心中间,别理他们,你尽管走你的!”
  老头儿一笑道:“姑娘,我们是指着这一行吃饭的,自然得受他们管辖,检查一下也没关系!”
  许天威沉声道:“这条路我也不是第一次走,从来也没见水师检查过,那条船真是水师巡检营吗?”
  老头儿道:“最近因为江上不宁,才开始巡查的!”
  “水师船应该挂起官旗,那条大船上什么都没有!”
  “晚上不悬旗,我们都认得船,绝不会错!”
  “也许是歹人冒充官船呢!”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这是要砍脑袋的!”
  许天威冷笑一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假如我发现来船不是水师营的,第一个就砍你的脑袋!”
  语毕从鞍袋中抽出铜槊,凝势待敌。
  老头儿装着害怕地叫道:“不得了,有强盗要杀人喽!”
  一个翻身,由船尾翻下江去,那两个小伙子抽起木橹,迳直往许天威身上搠来,许天威横槊反击,哗喇声响,两枝木橹都被扫断了,那两个小伙子毫不在乎,甩手将断木掷了通来,许天威挥槊架开,那二人已在船板上捞起两把钢刀,一纵而前,抡刀就砍了过来!路金花的双刀也从肩上出鞘,接住一个小伙子对杀,许天威却摆槊道:“金花!你别管,注意马匹受伤,留神那条大船,别让那边的人上船来,这两个家伙交给我!”
  路金花却倔强地道:“不!师父!交给我好了,我的双刀还没有正式跟人交过锋,正好借他们两个练练手!”
  许天威一想也对,铜槊急横,将另一个小伙子逼退回去,路金花的双刀展开,接住了两个人厮杀!
  这两个小伙子的刀法很精,腕力也很沉,着着进逼,似乎将路金花的双刀压住了,但许天威毫不紧张,他知道这是初次与人交手时必然的现象,再过一会,她自然会把握住搏杀的机巧而展开反攻的,所以仍全神注意大船。
  那翻下江中的老头儿泅向大船,探出头叫道:“正点子来了,很扎手,最好来几个人帮帮忙!”
  大船已驶近渡船,相距两丈多处煞住了,遥远观战,船上有一个中年汉子问道:“郭老丈,点子只有三个?”
  “正点子只有两个,另外那个小子是半路插进来的,好像也是个练家子,但不知道是不是一路的。”
  “你摸准就是两个人吗?”
  “我这边就来了两个,岸上的事我不清楚!”
  那中年汉子沉吟片刻才道:“最好弄弄清楚,目前咱们还不能公开行动,许老儿的江湖朋友很多,如果给人知道是咱们做翻的,恐怕会引起很多麻烦!”
  老头儿双手一搭大船的边舷,翻身上了船道:“仇大人,在江中就是咱们一伙子,做翻了也没人知道,别的事不去管它了,许天威上了咱们这边,是咱们的运气,如果咱们交上许天威的脑袋,比天南三煞那一票还值价呢!”
  中年汉子笑道“郭老丈,你放心好了,功劳少不了你的,可是在下的职责与你不同,要顾到整个大局!”
  老头儿微怔道:“仇大人的意思是要留下活口?”
  那姓仇的中年人笑道:“能留下活口最好,许天威肚子里的资料比他的脑袋还有用,天南三煞虽然劫下了那批东西,却无从捉摸起,游总教练带了一批专家前往研判那些资料,但我们如能从许天威的口里问出那暗谜的解释,岂不更领先一步,因此我希望能生擒下来!”
  姓郭的老头儿道:“恐怕不容易,许天威很扎手!”
  中年人大笑道:“他上了郭老丈的船就容易了,以老丈的水里功夫,还怕他逃上天去吗?”
  老头儿道:“大人是要老朽凿通船底吗?”
  中年人道:“这倒不劳费神,在下已经派了一批人下水去了,就怕许天威水里也来得几下,那才要麻烦老丈!”
  老头儿望了渡船上的战局,见路金花的双刀已挽回颓势,将两个小伙子逼后,不禁面有忧色道:“这女的是许天威的弟子,想不到也如此了得,犬子恐怕不是敌手,请大人派几个人过去支援一下!”
  中年人微笑道:“老丈不必担心,许天威是老江湖了,那根铜槊也有点斤两,他据槊静守,就是防范我们这边人过去,我这儿人手不少,只是水陆并兼的不多,陆上的高手去不了,水下的人功夫不行,令郎们再支援一下,等船一沉,他们不战自乱,必可手到擒来!”
  这两人谈话的声音很大,渡船上听得清清楚楚,许天威有点急了问道:“金花!你水里怎么样?”
  “我是个女孩子,那有机会常练,最多可以淹不死,在水里动手就不行了!”
  许天威急了道:“那就糟了,他们要凿船呢!”
  说着船底已听见叮叮之声,许天威更为紧张,船头上的方衣忽然起身,拔出长剑迳直往船底扎去!他刺得很准,也很深,每一剑下去,船底就冒出一条水柱,同时船边上也冒出一条人影,那些人都穿着水靠。
  冒出水后,有的还蠕蠕而动,有的只剩下半片脑袋,在灯光的照耀下,可以隐约看见他们的身边暗红的水色。
  足足有七八个人,都是大船上派来凿船的,也都丧生在方衣的剑下,许天威急了道:“方大侠,你虽然杀死了他们,可也把船底系穿了,我们仍是要糟……”
  方衣但笑不语,却把船上的两匹马推下江去,马匹是天生会游水的,它们昂着头,在船边游动,因为这两匹都是受过训练的良驹,护主心重,不肯离开去。
  水冒得很快,没有多久,已经注满了渡船,因为全船都是木质的,浮力也不小,所以水没到舱板下寸许时,居然静止不动了,许天威毕竟是老江湖了,立时明白方衣此举的用意,更佩服他的心计过人!
  因为船底虽通,却不会沉的,只是怕翻,方衣把马赶下水去,减轻重量,这条木船戴重几个人还没问题,而且因为船身吃水很深,对方想把船弄翻也没办法了。
  方衣将水下的人解决后,身形急进,剑光闪处,与路金花厮拚的两个小伙子之一立刻身首异处,另一个见情势不佳,翻身就往江中铫,他快,方衣的剑也快,凌空一挥,活生生将他的两只脚斩了下来。
  大船上那姓郭的老头儿见两个儿子在眨眼间一死一伤,又悲又怒,连忙跳下水将伤足的儿子救上大船,然后捞了一对峨嵋刺,又想跳下江去,却被那中年人拉住了道:“郭老丈,你等一下,这个家伙不简单!”
  郭老儿厉叫道:“他杀了我一个儿子,伤了一个,我非要他偿命不可,还等什么!”
  中年人冷冷地道:“郭老丈,在水底你是一条龙,到了陆上,你的功夫还不如令郎,现在就是让你去,你又拿什么跟人家拚,我是爱惜你才拉住你……”
  郭老儿道:“现在还是在江里呀!”
  “不错,虽然在江里,你可迟了一步,船已经漏了,却没有沉,我手下能水的也全报销了,除非你能把人家弄翻到水里去,那才是你的天下,你一个人成吗?”
  郭老儿翻起大眼睛叫道:“难道就此算了不成?”
  中年人阴恻恻地一笑道:“怎么能算了,即使你肯放弃杀子之痛,我还得贯澈我的任务呢,但不能用你的办法了,你等着瞧我的好了,保证能捞回令郎一条命!”
  郭老儿这才悻然走过一边,那中年人朝方衣看了一眼道:“阁下是天威镖局的人吗?”
  “不!”
  “与许天威有关系冯?”
  “没!”
  “即然没关系,阁下为什么插进淌混水呢?”
  “碰巧赶上了!”
  听他说了这五个字,许天威的心头一松,在所有的人里面,只有许天威一个人知道一字魔剑的怪毛病,今天落入对方的围困,在陷身江心中间突然增加了这个帮手,那真比叫化子拾到黄金还值得高兴!
  那姓仇的中年人却不知死活地问道:“这是什么话,我们要找的是许天威,又没惹上你!”
  方衣冷冷地道:“我在船上,你们凿船就牵连到我!”
  姓仇的中年人沉声道:“那要怪你倒霉搭错了船,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此行肩有什么任务!”
  “不知道!”
  方衣冷冷回答。
  “我叫仇匡,阁下身手不凡,想必也在武林中是个有字号的人物,至少该听过这个名字!”
  “没听过,仇匡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
  仇匡微微一笑道:“阁下一定是新出道的朋友,想在江湖上创点名头,所以才插手乱管闲事,可是朋友这次可摸错了门路,仇某现居西厂副总教练之职!”
  “西厂是干什么的?是织丝还是卖木材的?”
  “你连西厂都不知道?”
  “我从乡下出来,我们乡下只有织丝跟卖木材的才叫厂,这两种厂房不过生意做得大一点,也没有什么吓人的。”
  仇匡笑道:“原来阁下是刚离家出来闯天下的,难怪不知厉害,西厂是朝廷专门捕捉叛逆的衙门。”
  “朝廷的官制中好像没有这个衙门呀!”
  “这是新成立的衙门,朝廷为了镇压叛乱,特设东西两厂,东厂是专司廷臣的言行监察,西厂是以民间为对象,尤其是一般江湖叛逆之徒,具由西厂责成捕杀!”
  郭老儿叫道:“仇大人,你跟他噜嗦这些干嘛?”
  仇匡笑道:“此人的剑法很合我的味,出手就见血,下官的工作任务就需要这种好手,是以开导他一下……”
  郭老儿愤然道:“仇大人,我的儿子一死一伤……”
  仇匡道:“我不禁止报私仇,我用我的,老丈报老丈的仇,我们两下并不冲突,我也不会帮那一边的忙!”
  郭老儿气得双脚直跳叫道:“我们为的可是公事!”
  仇匡冷冷地道:“为公事可以循例请一笔抚恤,却不能硬求我替老丈报仇,我忙公事还来不及…”郭老儿翻着一对大白眼,气得全身直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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