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间春满后 一叶报秋来
2025-06-14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作品集  点击:

  世上每个人的一生,都在尽力企图突破命运之罗网。在这个过程当中,有些人平平淡淡,连挣扎痕迹也几乎看不出。但有些人却表现得曲折离奇,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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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上风帆点点,小屋外花木依然。
  今年的秋天似乎特别肃瑟凄凉。是不是屋子里没有扑鼻饭香没有呀呀儿啼之故?
  当然凡是知道马玉仪已被“笑面虎”何同设计占有的人都猜得到这幢江边的小屋变成凤去楼空是很自然很应该的事,就算何同确知沈神通已经丧命他也不会长居此地。何况根据他的线人密报得知沈神通一直尚未伤重毙命,所以他更不肯多所逗留。
  沈神通在这幢孤独却幽美的小屋不知道呆了多久(其间当然也包括了清醒冷静查看一切遗迹的时间),日子时间于他好像忽然失去意义。
  肚子饿时他还是知道的,他也乐得借着生火洗米等动作而暂时甚么都不去想。
  沈神通自然知道马玉仪和小沈辛绝对不会忽然回来,但更知道就算踏破一百对铁鞋地一定找不到她和儿子。因为何同不是普通人,也不是一般武林高手。他不但擅长跟踪,也是潜踪匿迹的大行家,故此小屋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简直是万分合情合理的事。
  沈神通脑子里很多时候完全不去想马玉仪和小儿子,只拚命想何同,想他的面貌,想他的笑容、声音、举动。还有拚命回忆一切他曾经讲过的话,甚至连粗话脏话都一一尽力从记忆中翻寻出来。
  他好像有点迷迷糊糊,但又好像煞有介事地寻思,有时喃喃自语。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他已经不知道已经忘记“想”了多少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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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雀却记得很清楚。自从沈神通朱慎司马无影,还有冯当世冉华这一对,再加上武当痴道人和胡说和尚走了之后,她被鸡婆婆关起来,一口气关了五天之久。
  只是后来鸡婆婆要炼药,所以非得把麻雀放出来帮忙不可。因为她炼药万分秘密,从前是一个名叫玉莲的丫头做助手,但后来等到麻雀十二岁会做很多事情之时,玉莲就忽然不见了。此后就一直由麻雀帮忙。
  除了“炼药”之外,还有压力是来自割爱手顾慈悲、万里云雁吴潇潇、擂地有声袁越这三大高手。他们三人已成为大江堂“长老”,他们每天有“饭”吃(饭里面有药),有酒有女人有银子等等,但他们天天都要看看麻雀的样子,所以鸡婆婆只好把她放出来让那些老头子看。只是他们看了好几天还看不出任何结论。换言之,谁也不敢很有把握地认为自己就是麻雀的生身之父。
  严温也要见麻雀,他“见”的含义当然比顾吴袁三人复杂得多。
  在严府里若是走来走去,想不让严温“见”到实在是不可能之事。故此这天中午,麻雀脚步缓缓而又沉重地在花园走动时,忽然被严温截住并且把她带到书房后面一个房间里。
  这房间也相当宽阔,铺满厚软地毡,靠右边墙角有张大床,但锦帐深垂也不知有没有人?不过如果此床属于严温的话,严温既然不在床上,床内当然没有人了。
  严温抓住麻雀一齐坐在地毡上。他觉得有点奇怪,因为麻雀只会吃吃低笑,眼神微微散乱,好像不知道自己在甚么地方,不过严温跟她说话,她却又会回答。
  “我好想你,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呢?”
  麻雀道:“唉,唉,温哥哥,我恨死你,但我却日日夜夜想你……”
  严温笑一声。女孩子口中的“恨”其实就是爱,他那里还不知道?
  笑声中他将她放倒平卧,然后脱掉她全身衣服。
  她的皮肤虽然白皙,身裁虽然凹凸分明,极之惹火性感,但能够跟她较量的美女不是没有。事实上严温已经见得多了,但何以这个女孩子能使他欲火上冲,使他恢复雄纠纠的男子汉?何以别的美女就不行?
  当严温在她身上尽力驰骋蹂躏之际,麻雀发出阵阵销魂蚀骨的声音。
  每个女人的声音都不一样,所以每一个听见的男人反应都不一样。但此处讲的不是严温,因为严温已经不必等她的声音。那是另一个男人拨开帐子从大床跳下来。
  这个男人很年轻,身上寸缕皆无,所以他的欲念给任何人都瞧得清楚。
  严温忽然一愣,道:“陶正直,你睡够了?”
  那年轻人原来就是“人面兽心”陶正直。他笑一下:“没有,我那里睡得够?我从四川巫山赶回来累个半死。唉,其实不是累,只不过白走一趟,甚么人都不找不到,所以觉得很疲乏。”
  严温慢慢起身,一低头看见麻雀眼上仍然闪耀着情欲光芒。他叹口气,道:“你到底想说甚么?阿陶,你不是不知道,你要我怎么样我都听你的,绝不敢说一个不字。”他声音之温柔,简直比任何女孩子还要过之。
  陶正直笑一声,道:“我被你们吵醒了。这小女孩是谁?一定是你念念不忘的麻雀吧?”
  “她是的。”
  “果然很不错,我希望你肯娶她。你也应该有一个正正式式的妻子了,对不对?”
  严温摇摇头:“我就算想也办不到,因为鸡婆婆不肯,我也不明白为甚么。”
  陶正直拍拍胸膛道:“包在我的身上。”他已走近麻雀,蹲低身子伸手捏摸她高耸丰满的乳房,洁白滑腻而又紧绷的皮肤上微微有点汗水,显然她刚才很疯狂很剧烈。
  虽然她耗支极多精力,但陶正直的手一碰到她身体,她马上就有反应,就像是饥渴已久的怨妇,眼光、动作以及全身每寸肌肤都迸出情欲光芒热力。
  陶正直一点不客气,再不征求严温同意,竟自倒向她身上为所欲为……
  严温居然能够在旁边闭眼蒙蒙眬眬睡了一下,他惊醒的原因是陶正直推他。陶正直道:“快起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看之下果然发觉麻雀不大对劲,因为她眼中仍然射出情欲光芒,全身香汗淋漓娇喘不已,但面上表情看来有点痴痴迷迷。
  陶正直苦笑道:“我和她已经将近一个时辰,我知道她应该极之满足。可是你看,她的样子和姿势动作等好像还不够。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严温居然一点不惊奇:“当然有古怪,她来的时候已经服食过一种药物。”
  陶正直一方面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大为疑惑——麻雀不但不是外面弄来的女人,甚至由于“鸡婆婆”羽翼保护而具有特殊地位。她怎会服食古怪而看来一定是春药的药物?是她自行服食抑或是被迫?在严府内有被迫的可能么?
  “鸡婆婆住处有无数药物,麻雀一定在她那里拿到药的。但我只不明白她为何要偷食这种叫做‘春满人间’的春药?”
  陶正直道:“你也不知道的话,我更不知道了。但无论如何先想法子解去药性为妙。”
  严温吃吃笑道:“这个不难,解药我有。”
  陶正直捏捏他下巴,好像捏的是个标致冶荡的大姑娘:“你坏死了,既然你有解药,你一定也有‘春满人间’。这种药还有解药我都要……”
  严温去拿了两瓶药丸给他,其中一种是绿色的,取了一颗塞入麻雀口中。她赤裸的身躯四肢本来大大伸摊甚是淫亵,但绿色药丸一入口,很快就卷缩成一团,眼中情欲和面上痴迷表情刹时消退净尽。她无疑已恢复理智,以她的年纪以及一身武功,虽是耗尽精力大伤元气,却也不至于疲倦无力得立刻睡着。总之她还能够动,还能够想和观察。
  陶正直很感兴趣地注视她,谁也猜不出在他那副俊俏面孔后面转动着甚么主意。
  麻雀既已能看能想,也就是说她恢复推论能力。
  这个王八蛋脑子里转动的念头一定很可怕。麻雀对自己说:他绝对是有邪魔般神秘力量的人,因为从前若是有男人不怀好意碰我,他用手我就斩掉他的手,用脚就斩脚。但这个王八蛋狠狠玩了我,我心里居然不恼不恨。他如果不是邪魔是甚么呢?
  麻雀甚至听见自己心中叹气声:我不但不恼恨,竟然还喜欢看到他样子,听到他声音,但我又隐隐希望自己马上就此死掉。为甚么我变成这种样子?从前的我到那儿去了呢?
  陶正直锐利的目光好像看得见她的念头。因为他忽然向她说道:“你嫁给我跟着我好不好?”
  麻雀大吃一惊,严温也微微动容。
  “你若是嫁给我,有许多好处。你不但会觉得快乐,而且你还可以跟严温在一起。如果你真怀了孩子,也可以算是我的。你的问题只有这样可以解决,也只有这样鸡婆婆才答应。”
  麻雀只会昏眩地喘气,说不出一句话。但是她心中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的确是唯一解决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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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屋内已经昏暗,从前的温馨笑语还有小儿子叫闹哭声,都有如白天的光线消失无踪。你如果看见沈神通镇静安详外表,打死了也不能相信他内心竟是如此痛苦煎熬。
  沈神通坐在门口藤椅上,手拿香茗,望着渐渐暗淡的晚霞,不慌不忙地呷茗和沉思。
  但如果你知道他以如此悠闲态度足足坐了三日三夜之久,你的想法当然就完全不一样了。
  香茗一直保持着热和新鲜,那是因为有另一个人不断替他冲水换茶。这人是个三十左右的精悍汉子,也是沈神通亲信之一,姓彭单名一个璧字。
  彭璧像幽灵一样躲开沈老总的眼光,烧饭烧茶以及不断在四下巡视,却丝毫不敢惊扰老总的沉思冥想。
  他唯一的烦恼是担心老总除了喝茶之外一点东西不吃,三天三夜下来就算铁人也没了气力,如果忽然有变故怎么办?
  彭璧总算熬完了烦恼。因为沈神通忽然起身入屋坐在桌子边,昏黄灯光照在刚做好的饭菜上。沈神通这一顿吃了不少,酒也喝了不少。
  彭璧侍候他吃完,才小心翼翼的问:“老总,你有了结论?”
  “对,我只希望这一次不犯错误。”沈神通显然有点疲倦。
  “老总,你一向料事如神,这一回也绝对不会出错,我敢用人头担保。”
  沈神通微笑一下,不过老实说他的笑容竟是含有凄惨意味:“我的结论是:第一,何同为他师父反叛我暗杀我可以原谅,但他不该到这儿来,把马姑娘和小孩子弄走,他已做下绝对不可以原谅的罪愿。”
  彭璧不敢答腔,但一想起何同,他也已经恨得牙齿咯吱咯吱的响。
  “第二,我想了又想。他会躲到那里?就算最奸狡最有智谋的人,到了逃亡之时,也一定不会躲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在陌生地方你如何能够判断安全问题?你怎知一定可以掩蔽一切行踪?所以他一定躲在熟悉的地方。”这种充满智慧及经验的推论,彭璧只有恭听的份,那敢插嘴?
  “第三,马姑娘和小孩子的安危和遭遇,由于时间过去很久,已到了尘埃落定之时,所以已经不必焦急了,早一点找到他们或者迟一两年都没有区别了。”
  彭璧只能深深叹一口气。老总这话其实显浅确实得有如砂永不能煮成饭一样简单。
  “第四,何同过去所曾说过的话,我想了又想,发觉除了杭州或南京这一带不算,只有两个地方似乎很熟或者去过。一是长江口的崇明岛,一是天津。”
  彭璧忍不住骇然道:“这两处地方,一南一北相距数千里之遥。老总,别的案件可以慢慢查,但这一宗……”
  “你一定还没有发觉这两个地方有何相似之处?说穿了很简单,两个地方都是海舶可以航行到达的,而且何同师父就是东瀛忍术宗师,他当然跟海也有关系。”
  但就算跟“海洋”扯得上关系,可是何同在遥遥数千里两个港岛地方,等于一支小针掉落大海,谁查得出来?
  沈神通站起身,精神奕奕:“我们可以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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