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何处觅郞踪　肝肠已寸断

2024-08-10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点击：

　　这天，他们往东南赶了五、六十里，来到一个大镇上时，天已快黑下来了。
　　钟虹提议在镇上过夜，战兰摇摇头道：“不，咱们只在此打尖，再往下走一段路，有个更好的去处一”
　　于是，两人找了一家酒楼下马进入饮食，停留约莫半个时辰，又继续动身上路，这时天已全黑，眉月已在天上出现了。
　　“战姑娘，你说有个更好去处……”
　　“是呀！”
　　“是哪地方？”
　　“快到了。”
　　“所谓更好的地方是……”
　　“一座古庙。”
　　“嗄，是一座古庙啊？”
　　“你不喜欢？”
　　“倒不是不喜欢，只是我不明白在一座古庙里过夜，怎说是更好的去处？”
　　“因为那古庙四周风景绝佳，而且很安静，在那里过夜，比嘈杂的客栈好上几百倍。”
　　“古庙有人没有？”
　　“没有。”
　　钟虹不禁笑了道：“战姑娘，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已忘记你是个姑娘么？”
　　战兰笑道：“我没有忘记，有你在一起，便是去龙潭虎穴过夜，我也不会担心害怕。”
　　钟虹忽然又想起和师妹徐佩英的情形，顿时心摇摇如悬旌，有些想入非非起来了。
　　战兰道：“我说的对不对？。”
　　钟虹道：“对，我有能力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那么，咱们就去那古庙过夜好了。”
　　前行不久，战兰领路转入一条山径，迤逦来到一处山腰上，果见有一座古庙耸立在丛林中，四周的风景也确实不恶，只是古庙已破旧不堪，到处是破瓦败垣，实在不是过夜的好地方。
　　战兰下马拴好坐骑，便与钟虹进入庙殿，意外的发现在庙殿上躺卧着一个老叫化。
　　那老叫化蓬发垢面，满身肮脏，躺在殿上就像一堆垃圾一样，令人看了生厌。
　　战兰一怔道：“咦，有人？”
　　那老叫化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看，咧嘴露出一排黄牙笑道：“两位也要在此过夜么？”
　　战兰蹙眉道：“你是何人？”
　　老叫化笑道：“这位公子何必多此一问？你只看我这身模样就该看出我是甚么样的人了。”
　　战兰憎恶地道：“你出去。”
　　老叫化一呆道：“咦，这不是乞丐赶庙公么？这古庙又不是你家的产业，谁高兴……”
　　战兰不待他说完又喝道：“出去。”
　　老叫化哈哈大笑道：“老叫化今夜在这里住定了，八人大轿也别想把我老叫化抬走。”
　　战兰冷笑道：“真的么？”
　　老叫化不答，倒头又睡了下去。
　　战兰大怒，转对钟虹说道：“钟虹，这老叫化惹厌，你把他扔出去。”
　　钟虹点头应允，便走上前说道：“喂，老儿，你是要自己出去呢？还是要我动手？”
　　老叫化假装没有听见，还故意大发鼾
　　钟虹一脚踢出，骂道：“装死！”
　　“砰！”的一声，一脚踢中老叫化的腰部，谁知老叫化却像一堆埋在土里的顽石，除了身子微微一动之外，并没有被踢开。
　　钟虹怕伤了他的性命，故那一脚不敢用太大的力气，这时一见他不动，便知是个会武功的丐帮人物，当下哈哈一笑道：“敢请还是个武林高手，这就好办了。”
　　话到末了，又一脚踢出，这一脚他使了五成真力，不料老叫化仍然挨得起，仍未被踢开。
　　钟虹不禁动了真怒，冷冷一笑道：“好，我再踢你一脚，如果这一脚不能把你踢开，我和这位战公子立刻鞠躬而退。”
　　语毕，猛力一脚踢了过去。
　　这一脚，他使出了十成功力，力足开碑裂石，纵然身怀金刚罩铁布衫的绝技，也绝对禁受不起。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老叫化的身子应声向上飞起，一直飞上两丈来高，碰上了上面的殿梁！
　　但见老叫化右手往殿梁上一勾，身子向上一翻，人便卧在梁木上，纵声大笑道：“小子，你内力之强出乎老叫化的意料之外，是谁的门下呀？”
　　钟虹冷哼一声，身形电射而起，一下飞上殿梁，一掌劈了出去。
　　老叫化翻身而下，左手攀住梁木，身形一荡，飞出两丈开外，附上左边殿壁上的一面浮雕上，身手之轻捷，就如一只蝙蝠。
　　钟虹一击未中，也立刻伸手攀住梁木翘起双脚在梁上一点，身子便如标枪射出，向攀附在浮雕上的老叫化飞扑过去。
　　“好！”
　　老叫化喝彩一声，身形一展，如鸟离巢，竟从左边殿壁横飞四丈，飞到了右边殿壁上，又攀附在另一面浮雕上！
　　钟虹扑上浮雕，双手在壁上一按，立刻产生一股反弹之力，也紧跟着飞向右边殿壁，几乎是在老叫化飞上右边殿壁的次一瞬间，他也紧追而至了。
　　“妙啊！”
　　老叫化大叫一声，身形再度展动，飞上一支殿柱，人就抱柱悬身于殿柱上端。
　　钟虹如影随形的飞扑过去……就这样，两个人好像两只巨鸟在庙殿上飞来飞去，一忽儿飞上梁木，忽儿飞上殿壁，有时在殿柱上打转，一逃一追，始终脚不着地，把个战兰看得目瞪口呆。
　　老叫化虽然一直没被钟虹追上，但他心中的惊骇却一直在增加，因为他的轻功在武林中是一等一的，几十年来就从没遇上一个对手，而今夜忽然遇上这个青年，轻功之高竟不在自己之下，这怎不令他震惊万分。
　　他在殿上飞来飞去，起初是抱着一种戏弄的态度，后来见钟虹越追越紧，而且有几次险些被钟虹抓着，心头可就有些不是滋味了，于是便想在掌力上与钟虹印证一下，就在钟虹又向他扑到之际，一声断喝，推掌拍了出去。
　　钟虹毫不示弱，立刻出掌相迎。
　　“拍！”
　　一声异常响亮的掌击之下，刹那间殿中掌风四激，好像刮起了一阵狂风。
　　两人就在这一下接触之后，各被震开数尺，同时落到地上。
　　老叫化脸上出现一阵胀红，嘿嘿笑道：“硬是要得，小老弟报个师承如何？”
　　钟虹冷冷道：“不必，你只要给我滚出这古庙就行了。”
　　老叫化一听怒了，道：“年轻人，你武功不弱，只可惜有些蛮不讲理，要知道武功只能解决一些事情，你若想在江湖上行走，可得明辨是非，多讲道理呀！”
　　钟虹道：“今夜我不想讲甚么道理，你要是肯让出这间古庙，大家没事。”
　　老叫化道：“否则呢？”
　　钟虹哼声道：“否则就要弄得很难堪了。”
　　老叫化哈哈大笑道：“老叫化走了四十多年的江湖，今天头一次碰上你这个蛮不讲理的青年，你要老叫化让出这间古庙，先说出个道理来。”
　　钟虹说道：“理由是我们要在这里过夜。”
　　老叫化看看一旁的战兰，忽然神色一动，笑道：“嘿，老叫化真是若眼昏花了，刚才竟没有看出这一位是易钗而弁的女儿身。”
　　战兰面色一红道：“你走是不走？”
　　老叫化笑道：“既然你是个姑娘，要在这里与情郞过夜——罢了，算我老叫化倒霉。”
　　语毕，拔步便走。
　　他有意卖弄本事，每走一步，脚下的砖块便“劈拍”破碎了一块，走出古庙时，一共踩碎了十几块砖，留下了十几个清晰的脚印！
　　钟虹轻哼一声，暗忖道：“这老叫化子班门弄斧，不过他既识趣而去，我也不必给他难看了。”
　　他一直目送老叫化的背影消失在庙外的夜色中，才回对战兰一笑道：“这老叫化武功不弱，不过真要打的话，我还是有能力击败他，你相信不相信？”
　　战兰嫣然一笑道：“我当然相信，因为你是三绝老人的徒弟嘛！”
　　钟虹看看殿上一片脏乱，皱了皱眉道：“这殿上如此肮脏，怎么能睡觉呢？”
　　战兰道：“我记得殿后有几间房子还相当完整，咱们去看看。”
　　两人转到殿后，果见有一排房子还相当完整，逐一推开房门入视，最后找到一间有床铺的房间，战兰说道：“就这一间吧！”
　　钟虹道：“我呢？”
　　战兰道：“你怎样？”
　　钟虹有些窘迫道：“我睡哪里？”
　　战兰落落大方地道：“当然也睡这一间呀！”
　　钟虹笑道：“你不怕？”
　　战兰一挥长袖，说道：“怕甚么？我现在是男人，你敢放肆，我一脚把你踢下床去。”
　　她找来一把扫帚将床铺打扫干净，便上床躺下，学男人翘起一只腿，双手交叠当作枕头，道：“钟虹，睡呀！”
　　钟虹心头发热，暗忖道：，“这个丫头分明在勾引我，她既然不怕，我又何惧之有！”
　　当下也上床在她身边躺下来。
　　战兰笑道：“别靠得太近！”
　　钟虹微笑道：“既已同床而眠，靠近一些又有何妨？”
　　说着，故意再挪近一些，和她紧紧靠在一起。
　　战兰“咕！”的一笑道：“好啊，你这个人原来这样不老实，难怪你师妹……”
　　钟虹笑道：“别提我师妹了，她简直不可理喩，还没跟我成亲，居然就想生孩子。”
　　战兰问道：“难道你不打算跟她成亲么？”
　　钟虹道：“我不知道，现在来谈这件事，为时过早。”
　　战兰道：“可是她已怀了你的孩子，你能袖手不管么？”
　　钟虹道：“这是个很烦人的问题，咱们不谈这个好么？”
　　战兰道：“谈甚么？”
　　钟虹笑道：“谈一些愉快的事，譬如说……你今年几岁？”
　　战兰笑道：“我今年几岁，这与你何干？”
　　钟虹一只手似虫蠕动，慢慢的“靠”近她的身子，作“不经心”的接触。
　　战兰又“咕！”的笑起来道：“你敢放肆，我要踢你下床了！”
　　钟虹身子一翻，压上她的身子笑嘻嘻道：“你踢啊！你踢啊！”
　　“拍！”
　　他挨了一记耳光。
　　不过，这个耳光打得很轻很轻，毫无责备之意，打过之后，她先就吃吃的娇笑起来。
　　钟虹也笑起来。
　　只不过，他只笑了几声，脸上的笑容就好像被冰冻住了，表情变得呆板僵硬，两颗眼睛瞳孔放大，瞪望战兰道：“你……你……”
　　突似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往战兰身上一扒，就此不动！


　　这个时候，徐佩英还痴痴的站在客栈房中的意下等待着钟虹回来。
　　她这样站着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从黄昏站到天黑，她的一颗热切的心已渐渐在冷却，两行珠泪不知不觉顺着双颊流下来！
　　店小二说他跟那位白衣公子走了，为甚么他不吿诉我一声？
　　他究竟跟白衣公子去了何处？
　　是了，白衣公子一路上为我们付账，必然有求于钟虹而出此，说不定他有甚么困难需要钟虹拔刀相助，也说不定那件事十分紧急，因此钟虹才不及向我说明，匆匆忙忙的跟他走了。
　　徐佩英想到这里，心下稍安，便转回床上坐下来。
　　这一坐，竟坐到天亮！
　　看着窗外由黑变白，她的心情反而越来越沉重忧郁，而在心底产生一种孤立无援的恐惧。
　　她终于下床开门出房，走到客栈前面的柜枱，向柜台上的人问道：“他还没回来么？”
　　柜台上的人很客气的答道：“没有，钟爷自昨天下午跟着那位公子走了后，就不见回来，他没有吿诉姑娘要去哪里？”
　　徐佩英道：“没有。”
　　柜枱上的人道：“奇怪……”
　　徐佩英道：“奇怪？”
　　柜枱上的人道：“是呀！昨天下午，我们看见钟爷和那位公子在对面那家茶肆谈了很久，后来钟爷就走入客栈里来，那时他没有吿诉姑娘要跟那位公子出去？”
　　徐佩英面色一变道：“哦，他跟那位公子在茶肆谈过话后，曾经回到客栈？”
　　柜枱上的人道：“是呀，难道他没回房和姑娘你见面？”
　　徐佩英一颗心往下直沉，全身突感软弱无力，她没有回答，默默的转身走入客栈里面，精神恍恍惚惚的进入钟虹的房中！
　　客房中，只有钟虹一个简单的包袱。
　　徐佩英打开包袱，一眼便见里面放着一张宇柬，一看，脸色顿时惨白了。
　　字柬上只有这么寥寥数语：“师妹：我有事他去，你可以不必等我，两年后再在峨眉酒楼会晤便了。”
　　连个署名也没有！
　　徐佩英伤心的哭泣了。
　　……他竟这样走了？
　　他竟不管我已怀孕在身？！
　　天哪！我该怎办？
　　我该怎么办？
　　她的身世与王实有点相同，父母早已双亡，唯一的亲人是大伯，可是她这回下山压根儿没有想到要去投靠大伯，她心目中的亲人是钟虹，因为在峨眉山三绝洞的数年相处，她知道钟虹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很喜欢他，两人早已发展到“非卿莫娶，非君不嫁”的地步，此番艺满下山，她认为和钟虹在一起乃是顺理成章的事。
　　现在，突然晴天一声霹雳，钟虹竟在自己怀孕之时来个不吿而别！
　　钟虹，你好狠的心！我该怎办？
　　把孩子生下来吗？
　　可是，我还不是他的妻子，一个未出嫁姑娘生了孩子，这叫我如何出去见人？
　　钟虹！
　　钟虹！
　　你为甚么这样对待我？
　　你不是喜欢我么？
　　你不是一再表示要娶我为妻么？
　　为甚么当我给了你后，你竟忍心弃我而去？
　　为甚么？
　　为甚么啊？
　　她肝肠寸断的悲泣了半天工夫，终于想到了一个解脱的办法。
　　她解下腰带，打了个活套，然后搬来一张椅子，把一端系在房梁上，随即将头伸入活套中，脚下拨倒椅子，整个人顿时吊在空中了！
　　对她来说，悬梁自尽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但对别人来说，却不能见死不救，就在她的身子荡在空中的一刹那，只听“唰！”的一声轻响，一把七首突自意外射入，正好射中那系在梁上的腰带，徐佩英便从空中堕下，跌倒在地！


　　鱼池村的居民纷纷回来了。
　　当他们确知王实已将吸血鬼邓瑜手里的土地房舍买卖契约书要过来销毁之后，他们高兴极了，家家户户杀鸡宰羊，拉着王实去吃饭，把王实当作大英雄热烈的招待奉敬。
　　王实不便拒绝，因此一连十几天大吃大喝，直到肚皮受不了开成河鱼之疾，才婉拒其余的宴请，在家休养。
　　这一天，他大伯入房看他，顺便将“龙刀”交还给他，说道：“这把刀是你的，你回来的那一天，我叫你哥哥拿去河里扔掉，今早我想起，便叫你哥哥去捞回来，幸好还没生锈……你肚子还拉不拉？”
　　王实道：“不拉了。”
　　王贵笑道：“村尾的那位赵老爹说你如果肚子好了，要请你过去吃饭。”
　　王实连忙摇头道：“不吃了，不吃了，小侄打算明天就走。”
　　王贵一怔道：“哪里去？”
　　王实道：“小侄此次下山，原是奉师父之命要去寻找我三位失踪多年的师兄师姉的下落，这一阵回家住了将近一个月，该出门了。”
　　王贵皱眉道：“不能多住几天？”
　　王实道：“大伯有事？”
　　王贵说道：“没有，我只是担心那吸血鬼，他吃了你这个大亏，只怕不肯就此善罢罢休，万一你走了之后他又来生事，那……”
　　王实道：“量他不敢了，小侄曾经警吿过他假如再来鱼池村生事，便要取他老命，那老像伙贪生怕死未必有胆再来。”
　　王贵点点头道：“说的也是，不过……自从你出手惩治吸血鬼之后，我才知道你已不是昔日的王实，你的事业将是在江湖上，鱼池村这个地方是万万留不住你了，你走了之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你，所以我才想要你多住几天。”
　　王实道：“大伯放心，小侄会常常回来看你。”
　　王贵正要再开口，忽见儿子王金神色惶急的跑了进来，不禁一怔道：“甚么事慌慌张张的？”
　　王金急道：“实弟，不好了，那吸血鬼又带着人来了！”
　　王贵吓了一跳道：“嘎？他又来了？带了多少人来？”
　　王金道：“连他一共是五个人，那里面有两男一女是上次来过的，还有一个我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