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峰廻路转　惊人发现

2024-08-10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舒秀兰这时，不禁有点懊恨自己未曾想到这一点，如果她早一点想起了那个负走了安道叔叔的中年人，竟是陈副局长的话；
　　那么，她只要带着那卷录像带去见局长，陈副局长的伪装面目，立时会被拆穿，一切问题，也就变得简单之极了。
　　可是现在，她还需要拖延多久，才能离开这十七号室，而不使陈副局长起疑呢？
　　一个犯罪份子，能够长久地潜伏在警务机构之中，直到担任如此高的职务，那么他一定是一个极其精明能干的人，自己只要有一点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来的。
　　舒秀兰的一生之中，从来也没有一刻比这时更紧张过。
　　她的手中，在隐隐冒着汗，她道：“例如很多有趣味的问题，包括‘宇宙一号’的制造和试飞在内，安道叔叔有一家精密仪器公司，曾制造过‘宇宙一号’采用的几件精密的零件。
　　“我刚从他那里来，他不在了，他的工作室中，有麻醉药的气味，那和洪森失踪时的情形一样。”
　　舒秀兰决定尽量说实话，因为唯有说实话，对方才听不出任何破绽来。
　　她知道现在，在十七号室中的气氛看来虽然很平静，但实际上，正展开着生死存亡的斗智。
　　这不但是有关她自己一个人的生死存亡，而且是全埠治安的生死存亡的大关头。
　　陈副局长点了点头，道：“很感谢你向警方提供这些线索，照他们两人失踪的情形来看，你的处境，显然也十分危险了，要不要警方派人保护你？”
　　舒秀兰摇头道：“那倒不必了，我想我自己还可以照顾自己。”
　　陈副局长笑着，道：“小姐，别太自信了，如果你没有甚么别的意见——”
　　舒秀兰立时站了起来，道：“没有甚么了，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陈副局长手按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道：“自然可以，但是在离去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舒秀兰已经在想着，自己离开这里之后，应该用甚么最直接妥当的方法，去求见局长，揭露陈副局长的罪犯身份。
　　她听到陈副局长说有一个问题要问自己，就心中凛了一凛，道：“请问！”
　　陈副局长望定了舒秀兰，他像是在想他的问题应该如何措词才好。
　　在那一剎间，舒秀兰的心头，怦怦乱跳着，她已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头了，但是，她仍然耐心等候着，表面看来，一点也不着急。
　　陈副局长终于开了口，说道：“舒小姐，你在进来的时候，我们的计算机检查系统，对你作了检查，你是不知道的；
　　“检查的结果，显示你的身边，带有极强烈磁性反应的对象，请问，那是甚么？”
　　这几句话，出自陈副局长的口中，当真令舒秀兰的心头，狂跳了起来！
　　如果换了别人，说不定会立时惊呼起来。
　　引起强烈磁性反应的东西，自然是那卷录像带，而这一卷录像带的关系是如此重大。
　　可是舒秀兰立时有了决定，她的决定是：说实话。
　　是以她勉强地笑了一下，道：“哦，这样么？我想，那可能是因为我的手袋中，有一卷磁性录像带的缘故。”
　　陈副局长立时道：“我可以看看么？”
　　舒秀兰甚至没有考虑，便打开了手袋，将那卷录像带，交给了陈副局长。
　　她之所以毫不考虑便那样做，是因为在一卷录像带上，是看不出任何东西来的。录像带有别于电影的胶卷，必须通过一系列磁性还原的操作，才能够在电视荧光屏中显示出它所记录的一切来。
　　是以，陈副局长就算拿了那卷录像带在手，他也不可能知道，在那卷录像带之中，记录着可以使他的犯罪面目完全暴露的实情。
　　可是，舒秀兰只料到了这一点，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陈副局长接过了那卷录像带，在手中向上抛了抛，道：“很有趣，我可以知道里面记录了一些甚么吗？”
　　舒秀兰在交出那卷录像带时，已然想好了答案，是以她立时道：“是我设计的几袭新装，几个模特儿穿着新装表演的情形。”
　　陈副局长道：“是甚么时候录下的？”
　　舒秀兰微笑着，道：“今天。”
　　当陈副局长问舒秀兰是在甚么时候录下录像带的时候，他已经将那卷录像带，递向舒秀兰，看来他已经对它不再感兴趣了。
　　而在那时候，舒秀兰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可是就在舒秀兰“今天”这两个字一出口之际，陈副局长的手，突然缩了回去。
　　他的手缩了回去之后，望定了舒秀兰，却又并不开口。
　　舒秀兰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变得十分僵硬，她知道自己的回答之中，已经犯了错误，而这个错误，使得陈副局长，对自己起了疑心。
　　可是，自己究竟犯了甚么错误呢？她却实在想不出来，回答陈副局长这卷录像带是在今天录下的，那又有甚么不妥当呢？
　　舒秀兰自然不知，当今天早上，她的时装公司才一开门，便进门来东挑西拣的那两个顾客，那两个讨厌的肥妇人，已对今天在时装公司内发生的一切，都作了详细的报告。
　　接到她们报告的人，自然可以知道今天，在时装公司内，根本没有模特儿演穿特别设计的新装，也没有进行录像的工作。
　　这只是一点极其细微的破绽，但是，对于一个心思灵敏之极，超人一等的犯罪份子而言，这一点极其细微的破绽，也已经足够引起他的疑心了。
　　陈副局长笑了一下，道：“舒小姐，可否请你将这卷录像带，留在我这里一会再还给你，好么？”
　　舒秀兰的心头，又狂跳了起来，她讲话的声音，也不禁有点急促起来，她勉强地笑着，道：“那……不很好吧，我设计的新装，在未曾公开之前，不希望任何人见到它们的样子。”
　　陈副局长呵呵笑了起来，道：“舒小姐，我和时装界毫无关系，绝不会泄露你的设计，你还有甚么不放心的地方？”
　　舒秀兰的心中，焦急无比，这卷录像带的内容，是绝不能让陈副局长看到的。她忙道：“真对不起，其中还有一点私人的秘密，绝不能给旁人知道，副局长，请你将它还给我。”
　　舒秀兰知道，除非陈副局长甘于撕破他的假面具，否则在法律上而言，他是不能硬要留下那卷录像带的。
　　陈副局长望着他手中的那卷录像带，在他的脸上，现出一种十分阴鸷的笑容来，他终于道：“好的，那是你的秘密，我无权过问！”
　　他说着，将那卷录像带，交还给了舒秀兰。
　　舒秀兰在接过那卷录像带，并将之放入手袋中的时候，她的心头，无疑是放下了一块大石。
　　她转身走向门口，陈副局长按下了一个掣，门移了开来，在舒秀兰走出去之后门又立即合上。
　　舒秀兰一出了十七号室，便急急向前走着，她希望立时遇到任何警方人员，只要一遇到警方人员，她便立时提出要见局长的要求。
　　可是，看来那条走廊，并不是随便甚么人都可以来的，静得一个人也没有。
　　舒秀兰急步向前走着，她在想，最大的难关已经渡过了，自己已有了如此惊人的发现，整件案子，可以结束了，
　　但是，舒秀兰却不知道，就在她一走开，十七号室的门才一合上之际，陈副局长已拉开了一个抽屉。
　　在那个抽屉之中，有一具小型的无线电通讯仪，他按下了一个掣钮，只讲了一句话：“实行计划的第五步骤。”
　　计划的第五步骤是甚么，别人不明白，但是陈副局长自己是十分明白的。
　　他说了那一句话之后，身子向后靠了靠，那张椅子的背，自动向后斜去，使他坐得更舒服。
　　他在想，直到目前为止，计划的首四个步骤，都实现得非常完美。
　　整个计划的首四个步骤，第一是使洪森不能及时赶到机场；
　　第二是毁灭试飞中的“宇宙一号”；
　　第三是将洪森绑走；
　　第四是将安道叔叔绑走。
　　至于第五个步骤，那自然是对付舒秀兰了！
　　如果不是那卷录像带令他生了疑心，第五步骤还不会立时实行，至少，不会在舒秀兰还未曾离开警局时就付诸实行。
　　然而，他这时却生出了疑心，他是一个经验极其老到的警务人员，应付过各种各样的罪案，唯其他是这样的一个人，是以当他开始犯罪的时候，也就来得格外可怕。
　　他自然还不可能知道那卷录像带，可以使他的一切计划全付诸东流，但是他既然起了疑心，就认定那其中，一定有着古怪。
　　既然有古怪，那么他就要提前下手了。
　　他将双手枕在脑后，第五个步骤，会顺利完成，那是没有问题的。
　　接着，他就要将洪森放出去，放走洪森之前，得先让他知道，安道叔叔和舒秀兰的生命在控制之下，他要是不听话，他们就会死。
　　再然后，另一架“宇宙一号”的试飞，就会进行，洪森不想安道叔叔和舒秀兰死去，就只好乖乖地驾着“宇宙一号”向北飞，飞到指定的地点去。
　　只要“宇宙一号”在指定的地点一降落，他在瑞士的一家银行之中，就会有五百万美金的存款，那么，只剩下最后的一个步骤了。
　　最后的一个步骤是：他将不动声色地辞去警方的职务，到南美洲去，享受那五百万美金可以给他带来的一切豪华享受！
　　陈副局长想到这里，闭上了眼睛。


　　舒秀兰在一看到陈副局长之后，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本来面目，但是舒秀兰却料错了一点。
　　舒秀兰认为陈副局长一直是埋伏在警局内部的犯罪份子，其实并不是，陈副局长开始犯罪，还是一个月之前才发生的事。
　　在那以前，他一直是一个尽忠职守的警务人员，而他之所以会去主持这个骇人听闻的秘密犯罪计划，全然是因为要求得到“宇宙一号”的那个国家所付出的报酬，实在太高的缘故。
　　世界上很少有人，可以经得起如此的诱惑，更何况陈副局长在经过了缜密的考虑之后，认为一旦开始实行他的计划，将是万无一失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陈副局长犯罪的助手，并不是十分多；
　　要不然，掳走安道叔叔这件事，也不用他自己亲自出马了。
　　陈副局长的计划，的确是十分精密，他一开始，就特地在那辆大卡车的门上，留下了“鬼手”杨斗的指纹，好叫人以为一切罪行，全是这个著名的犯罪份子所做的。
　　事实上，那两个指纹，只是陈副局长在档案中找到了鬼手杨斗的指纹，以软塑料精密仿制了之后，特地留在卡车的车门上的。
　　鬼手杨斗自然是一个著名的犯罪份子，但这时，这个著名的犯罪份子，根本不在本埠，丝毫不知道他和“宇宙一号”的失事，被联在一起。
　　陈副局长在闭上了眼睛之后，心中并没有甚么特别紧张之处，因为以他如今的地位而论，要主持一件罪案，是有着许多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