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勇闯火场　救出痴儿

2024-11-05  作者：南宫宇  来源：南宫宇作品集  点击：

　　从布达拉宫走出来，雷狗儿身心都有说不出的舒服。身体方面，摆脱了那些喇嘛僧的繁文缚节，对他的奉承尊敬；心情方面，又可以投入无拘无束的大自然。
　　怪鸟“迦楼逻”似乎也受到主人的感染，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叫声，引导雷狗儿走出青藏高原。
　　雷狗儿当然最希望找回程纯，可惜日复一日，仍然没有程纯的影子。
　　程纯的顽皮个性，其实与他不遑多让，可能是路途上又有一些古怪的事情，暂时吸引着她，使她一时之间，不肯露脸。
　　雷狗儿有些担心，但他生性豁达，而且还有一些小孩子心性，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日黄昏，他来到一个小镇。
　　镇上人口不多，那时是薄暮时份，人们都急着回家，雷狗儿正想找家客店打尖投宿。
　　忽然，东南方处的山后，只见一柱黑烟直冒。
　　看来是山后的房屋着火了。
　　雷狗儿指着那越来越浓的黑烟，叫道：“火！发生火灾了！”
　　他身旁的人并没有回应。
　　怕事的仍是低头而过。
　　有些人回首一望，随即便回过头来，又继续他们匆忙的步伐。
　　“你们为甚么不去帮忙救火？”雷狗儿叫道。
　　仍然没有人理会他，各走各的。
　　雷狗儿以为那些人听不懂他说的话，又用藏语说道：“火！火！”
　　那些人望望他，仍然直往前走。
　　以雷狗儿跑江湖的经验，这些小镇人口虽少，虽不见如何繁荣，但一般来说，大都是人情味浓，守望相助，可是，这个镇的人，身上似乎是流着冰凉的血。
　　雷狗儿又叫了两声，仍然没有人理会他。
　　他是个心热如火的人，他不再叫，便单独一人，直走往那浓烟冒起的山后。
　　忽然，一个路人在他身后叽叽咕咕地说着话。
　　雷狗儿回过头来。
　　那人用藏语道：“甚么事都可以管，那边山后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要管！”
　　雷狗儿道："为甚么？”
　　那人并没有再回答，急步离去。
　　雷狗儿怔着。
　　这路人当然是一片好心，否则他也不会无故开口相告，可是这却引起雷狗儿更大的好奇心！
　　那边山后究竟是甚么地方？
　　甚么房屋着了火？
　　为甚么人们看见黑烟直冒而彷似视而不见？
　　更有人劝他不要多管闲事？
　　无数的问题在雷狗儿的脑海中出现，反使他加紧脚步，直奔那冒烟的山后。
　　转过了一个山坡，已完全没有路人。
　　而那边的烟火更是浓密，并透着烧焦的气味。
　　雷狗儿施展轻功，跃上山坡，再踏着那些沿着坡上而生的荆棘丛，直向那火光而去。
　　火光更炽。
　　雷狗儿已可以看得清楚。
　　这山后的地方，非常平坦，三面环山，是一个谷口，着火冒烟的是三间建筑物。
　　三间品字形的建筑物，两前一后。
　　那前面两间，已烧至通顶。
　　雷狗儿一提气，人如大鹏展翅，直扑火场。
　　忽然，“轰隆”一声，两个屋顶同时爆烈而飞起，火舌直喷天际。
　　雷狗儿觉得非常奇怪，为甚么这炽热的火焰中，并没有人奔出来，也没有人叫救命？
　　难道这地方是空置的？
　　还是建筑物内的人早已走光？
　　火光照得整个地方如同白昼，雷狗儿站着，无能为力，因为他以一人之力，也扑灭不了滔天大火。
　　后面那座建筑物的火势也开始炽烈。
　　也许有些人还在屋内。
　　看来，这个可能性并不大，不过，人命关天，救回一个或两个，也是好的！
　　于是，雷狗儿绕过屋旁，直趋后面那间屋子。
　　这后面的一间屋子，明显的没有前面那两间那么美仑美奂，不过，这间屋却是十分坚实。
　　屋子两旁虽已着火，但中门的地方，却仍然只有浓烟，并没有燃着。
　　雷狗儿走近，烟火向他迫来，使他呛咳起来。
　　忽然，一阵怪叫声从里面传来！
　　是人声？
　　是兽声？
　　雷狗儿因为自己也在呛咳，一时之间无法分辨，但可以肯定，那是一些声音。
　　一阵悽厉的声音又响起。
　　雷狗儿猛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窜身便向那声音的来处奔去。
　　他沿着那长廊而去。
　　当他一窜入，两旁的房板便塌下，而且带有火焰，雷狗儿回头看，便见火已蔓延。
　　再一犹豫，已有更多的楼板倒了下来，火势更猛。
　　又一阵悽厉声音传来。
　　雷狗儿不理会本身的危险，直奔声音来处。
　　走了一会，前面是一个院子，院子后面，是一间相当大的平房。
　　那平房本来没有烧着的，但因为一阵风吹过，把一些燃着的东西吹了过来，于是起火。
　　雷狗儿踢开一些杂物。
　　声音便是从这儿传出来，可是，来到这里，却又毫无声响。
　　雷狗儿叫道：“有人吗？”
　　没有反应。
　　他又再用藏语叫道：“有人吗？”
　　也是没有反应。
　　不过，火又开始猛烈起来。
　　假若火势仍未烧至屋内，如今仍有时间往内里走一遭，也许，里面的人被火烟吓呆了。
　　雷狗儿走进屋内。
　　这屋子就像一个大大的储物室。
　　室内有很多缸瓦的东西，有些是酒埕，有些是瓮缸，一堆一堆的放着。
　　因为缸瓦这类东西并不能燃着，因此，这地方才会暂时没有被波及。
　　忽然，那悽厉声又响起。
　　声音来自那堆大瓮缸。
　　雷狗儿叫道：“快出来，快出来！”
　　他等了一会，却又寂然。
　　雷狗儿用脚一蹴，眼前的七八个瓦缸已应声裂开，里面却没有人的踪影。
　　“快出来，快出来，否则火烧到进来这里，你便会变成……”他话未说完，那边一列的大水缸却向他塌下来。
　　雷狗儿左右手一格，那些非常厚而重的水缸立时纷纷裂开，散在地上。
　　“好嘢！”是个小儿的声音。
　　雷狗儿循声望去，那边的一排大水缸又再飞向他来，一时之间，水缸彷似千军万马的滚下。
　　雷狗儿当然不怕，他一掌向前，单腿踢出，一个大风车转身，已把那些大大小小的缸瓦踢开。
　　“好嘢！”
　　另外一些瓦缸又再飞下。
　　雷狗儿有些愠怒，并不是因为怕被那些水缸伤害他，而是那个人竟在这时间玩耍。
　　外面的火仍然是炽烈的燃烧。
　　虽然一时之间，这地方仍然不会起火，但屋外有些东西已燃起，随时会塌下来。
　　雷狗儿喝道：“你还不出来？”
　　“你还不来找我？”
　　雷狗儿听得清楚，声音来自后面的大水缸。
　　他一跃而上。
　　那一大堆的水缸后，赫然有一个特大的缸。
　　这个缸有两个人那么高，单独的放在这一大堆瓦缸的后面。
　　雷狗儿跃到了那大缸的缸边。
　　他仍未站稳，忽地一阵泥尘涌上。
　　雷狗儿立时闭上了眼，身体摇摇欲坠，不过，在这一刹间，雷狗儿已可以清楚的看见，缸里有一个人，一个年纪比自己稍小的小子。
　　又一阵泥尘涌起。
　　雷狗儿索性跳了下来，道：“小子，你还不出来，火要烧到这里了！”
　　缸里传来声音：“小子，你还不出来，火要烧到这里了！”
　　对方完全重覆着雷狗儿说的话。
　　雷狗儿实在佩服这顽皮的小子，在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玩耍。
　　这小子比起自己，更是顽皮。
　　雷狗儿虽然经历过两次的江湖重大风险，但是，他的年龄不大，只有十九岁，因此，他的童心仍在。
　　外面是烈焰冲天，他却童心大动。
　　他又再跳上缸边，这次是有备而来，他双掌齐下，压下那些涌上来的泥尘。
　　泥尘涌不上来了，反而被雷狗儿的掌风压下，弄得自己灰头土脸。
　　那小子哇哇大叫。
　　雷狗儿道：“小子，不要玩了！”
　　“小子，不要玩了！”那小子一面揩着脸儿一面叫道，然后又哇哇大叫。
　　那声音十分怪异，只觉得异常难听，刚才虽没有见到那小子，却觉得声音异常悽厉。
　　这小子实在是一个怪人。
　　只见他唇红齿白，略为瘦削之外，与其他孩子并没有甚么不同，只是表情有些怪异。
　　可是，雷狗儿却感觉到，这小子实在是与人不同。
　　雷狗儿道：“上来！”他伸出手。
　　那小子也道：“上来！”也是伸出手来。
　　雷狗儿一手搭着他的手，一扯便把他扯了上来。
　　那小子匐伏在缸边，脸上有些惊惶。
　　雷狗儿道：“走吧！”
　　一阵浓烟涌入，雷狗儿掩着口鼻，可是那小子却不懂得，只见他涕泪直流，不断呛咳。
　　雷狗儿一手拉着他，向外跃去。
　　那小子虽然在呛咳，却十分怕死，一只手在揩拭脸上的涕泪，另一只手却死缠着雷狗儿。
　　雷狗儿也不介意，半拉半扯的与他逃出了这个极大的缸瓦储物室。
　　出了屋外，是一道矮墙，他仍然一手提着那小子，翻墙而过。
　　他一口气向前奔去，上了另外一面的山坡。
　　当他坐下时，下面那品字形的三间屋子已完全的烧毁了，本来那最后的一间的火势并不太大，但不一会，响起了一次巨大的爆炸声，整间屋子化作片片碎屑落下。
　　假若他们走慢一步，可能便要埋在碎屑之下。
　　雷狗儿伸了一下舌头。
　　那小子也学着雷狗儿，也伸了一下舌头。
　　雷狗儿笑了，他也笑了。
　　雷狗儿不以为然。
　　他躺下来，那小子也躺下来，并且学着他，把双手放在脑后。
　　雷狗儿道：“小子，你是谁？”
　　“小子，你是谁？”
　　“我叫雷狗儿！”
　　“我叫雷狗儿！”
　　雷狗儿坐起来，有点生气。
　　那小子也坐起来，脸上却是似笑非笑。
　　到此，雷狗儿才明白，这小子竟是个痴儿！原来自己千辛万苦去救的，只是一个真正的浑人！
　　不过，这小子并不像一般浑人那么可憎，而是一个相当惹人好感的小孩子，假若他不作声，你永远也不知道他是个浑人。
　　雷狗儿想起自己过往的日子，当他孤苦无依时，人们也是把他当作浑人，也许，这孩子是受惊过度，一时之间，心智略为迟钝而已。
　　他实在不能相信，一个面似冠玉的人，竟是一个只懂学人说话的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