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修罗血剑有缘人

2024-09-14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点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人从血池里爬回地上。
　　方鱼的睑，看来还是那么地痴缠，又像是满足地如沐春风。
　　血肉人生，连欢愉都像是偷取回来的，有得必有失，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事前又有多少人能准确地加以计算？在这血池内的一夕风月浓情，也许便是一张可以把二人永远吞噬的巨网……
　　赤裸相对，短暂地无言，脑海中也是短暂地空白。
　　她搂着他的脖子，她是缠得他那么紧，使他感到喘不过气来。
　　但他不介意。在这美丽女主人面前，他似乎根本毋须呼吸。
　　肉欲尽情宣泄后，一切都已不容分说。她忽然拚尽全力，在他的右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直咬得鲜血淋漓，连皮肉都给咬得脱离了身体……
　　但他没有抗拒，甚至全身纹风不动。他的身体也许不是用钢铁铸成的，但却比铁铸的人还更坚定。
　　“为什么不问我咬你的原因？”她伏在他血肉模糊的肩膀上。
　　“你可知道，世上有一种女人，就像是那种歹毒的母蜘蛛，喜欢在交合之后把雄蜘蛛吃掉？”
　　鬼仆阿五道：“要是主人觉得奴才的肉很可口，你是绝对有权把我整个人吃掉的。”竟是说得认真、庄严、一本正经。
　　方鱼并不急於回答。
　　半晌之后，才悠悠地说道：“恩爱也好，反目也好，天下众生，无非只是百般色相下的奴隶……”
　　她的声音，彷彿渐渐近乎呻吟。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有着心灵空虚的寂寞和强烈的恐惧。
　　尽管在她这一个赤裸的躯体，正紧贴着另一个同样完全赤裸的男体。
　　鬼仆阿五却在沉默着。虽然，这男人才被一个女人咬破了肩颈上的肌肤，鲜血仍然不断地淌着，但他却像是磐石一样，傲然挺立。
　　人, 谁没有错失？但这是错失吗？要是认为他这个男人太犯贱，恐怕这种判断是不确切的。最少，他并没有认为这是什么罪过。
　　她的身体在抖动。
　　她似是变成了一种脆弱的生命，虽然仍然活着，却已疲惫得再也不想蠕动。
　　仿如一条又懒又饱的蛇。
　　“主人，池水变淸了──”他忽然惊呼。
　　这一下惊呼，并不响亮，更不刺耳，与其说是惊呼，不如说是亲喳的叫唤。
　　她“噢”的一声，傻傻地把脸孔抬起，目光转移到血池之中。
　　血池变了。
　　血水变成了淸澈的池水，竟是变得一片悦目的碧蓝。她娇笑起来，问鬼仆阿五：“你在血池里放了些什么东西？”
　　鬼仆阿五张大了嘴，一脸惊诧。
　　“你怀疑是我做的手脚？”
　　“不必紧张得连眼珠子都凸出来，我在乎的，并不是这一座池水变了什么样的颜色，只在乎你以后对我怎样。”
　　“你是奴才的主人，在这一辈子，奴才都会在你身边做牛做马，毫无怨言。”
　　“好一个牛牛马马，你在我身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我的衣裳统统剥掉！”
　　“奴才知罪！知罪！……”
　　就在这时候，方鱼看见池水之下，亮出了一道赤红的光芒。
　　这一道光芒，竟似是淒厉冤魂的化身。方鱼只是看了一眼，便有着头昏脑胀，甚至是呼吸窒息的感觉。
　　她立刻闭起了眼睛，不敢再看。
　　鬼仆阿五的声音，却在这时候沉稳地在她耳畔说道：“不要把真气元神分散，这是你的剑，只有主人才能把它据为己有，因为──”
　　“因为什么？”
　　“你是这一把‘修罗血剑’的有缘人。”
　　“你说……这是一把什么剑？……再说一遍！”
　　“在池底里的，是修罗血剑！在这许多年以来，它从没出现过，但这一次，它已闪现在主人的眼前！”鬼仆阿五语气坚定地说。
　　方鱼终於又再张开美丽的眼睛。她望向池底那一道怪异的赤红光芒。
　　修罗血剑。
　　有缘人。
　　她似在一场不可置信的梦境中。


　　蒲牙山是一座大山，但这一座大山究竟有多大，方小宝是看不出来的。
　　最少，他看不出在这一座大山之中，有多少条暗藏在山腹中的通道，更看不出这些蜘蛛网般茂密的通道间，有多少间不为外人知晓的密室。
　　这些暗藏在山腹里的密室，就连蒲牙分舵舵主杜仲，也没法子完全一淸二楚。
　　只有李临风才最明白。
　　这些通道和密室，都是李临风当年亲自督建的。除了他，谁都没有蒲牙山腹各大小通道和密室的详图。
　　狡兔三窟。
　　但对李临风来说，便是三百窟、三千窟也嫌太少。
　　江湖争霸，决胜关键每每不在於进攻，而是在於防守。
　　只攻不守的武功，虽然璀璨激烈十分好看，但往往不能持久。而小李的武功：永远都是三手进攻，七手防御，但却总是屡战屡胜。
　　在一间密室里，李临风、邱雪夫单独相见。
　　李临风道：“你并不是邱雪夫，只是邱雪夫的影子。”


　　“邱雪夫”点点头直认不讳。他本来就不是江东将帅盟三大将帅之一的“小将军”。
　　在李总舵主面前，这是早已不再是祕密的祕密。
　　他不错姓邱，但却不是真正的邱雪夫，而是邱冰海。
　　他是邱雪夫的堂弟，天生下来便有八九分酷肖邱雪夫。
　　但邱雪夫更进一步，要把这个堂弟变成自己的“影子”。
　　在徐州武林大会擂台上败给方小宝的，并不是“小将军”邱雪夫。
　　在徐州高手村断掉一条胳臂的，也不是真正的“小将军”邱雪夫。
　　真正的“小将军”邱雪夫，从没败给“长江第一赌徒”方小宝，也没有断掉一条胳臂。这一切一切，都只是邱雪夫安排下来的种种佈局。
　　他知道，无数强敌，都是想看淸楚“小将军”邱雪夫是个怎样的人。
　　战阵上，谁都希望可以知己知彼。
　　於是，邱雪夫首先让这些敌人看看自己的“影子”。
　　这个“影子”便是邱冰海。平心而论，邱冰海本身，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也正因为邱冰海非常厉害，所以才有资格成为另一个“邱雪夫”。
　　邱冰海在李临风面前正色道：“断了一只手之后，邱雪夫的影子已不能再活下去，如今，我再也不是邱雪夫，而是邱冰海。”
　　李临风道：“邱雪夫待你如何？”
　　邱冰海道：“小将军待我不薄，最少比对待‘大将军’东方公武好得多。”
　　李临风淡淡道：“依你所见，是谁出卖了大将军？是邱雪夫？还是古人来？”
　　邱冰海冷冷道：“没有人能把东方公武出卖，只是东方大将军自绝於将帅盟以外。”
　　李临风道：“邱雪夫不容易对付，你要小心！”
　　邱冰海道：“你比邱雪夫更难对付，但我还是站在你这一边。”
　　李临风淡淡道：“也许，你说的话是正确的，但你用不着担心，正因为你已站在我这一边，我是不会对付你的。相反地，邱雪夫欠你多少，我一定会为你出头，把他欠你的连本带利追讨回来。”
　　邱冰海道：“我相信你说的话，因为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
　　“邱雪夫？”
　　“当然，但除了邱雪夫之外，总舵主切莫小觑了‘骷髅元帅’古人来！”
　　“这个自然。”


　　邱冰海告退后，李临风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态。
　　他瞧不起邱冰海，在他心目中，邱雪夫不愧是一号人物，但邱冰海只是他手底下无关痛痒的一枚棋子。
　　但在这一枚棋子还有少许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仍然乐於把这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多一枚棋子，总比少一枚好。
　　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中，他缓缓地张开一张精美的画像。
　　小李擅丹青。
　　画中人，连眼神都似在漾着令他心绞的罗愁绮恨。三十年过去了，她从没有作声，既不语言，也没淌泪。
　　但在小李眼中，她是不断挣扎着的。她是画中人，也是他生命中的挚爱。
　　他但愿自己是个善忘的男人。
　　他也但愿自己是个无情的薄倖郎。
　　要是灞桥雪能把这一段死去的恋情彻底挥斩，他早已把这一口剑埋在桥下。
　　但不能。
　　她已死，但情丝未断。
　　三十年过去了，画像一天比一天残旧，宛似红颜渐老，春光不再。
　　“画中仙”的故事流传已久，但这只是一个美丽的故事而已。故事越美丽，也越更是骗人。这是千古不移的铁律。
　　李临风不容易被骗，但却无法禁止自己哄骗自己。江湖盛传，“北权天君”为了一个薄命的红颜而壮志销沉，鎭日自困愁城之中，也并非全然是谬传的。
　　只是，世上绝少人能看得透李临风。
　　就连他自己也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