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方公武燕莫愁

2024-08-17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点击：

　　夜已深，雨重来。
　　好一场大雨，似要在这乱世浮生之中，冲洗掉人们自相残杀遗留下来的血渍。
　　步浪飞一直都抱着燕莫愁，不肯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外面的雨虽然越下越大，但在小楼中，却是感到说不出的谧静。
　　他忽然听见小楼外，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莫愁也听见了，她缓缓地张开了眼睛，说道：“他回来了，怎办？”
　　“他回来了？”步浪飞一怔，道：“他是谁？这里又原本是谁的地方？”
　　莫愁埋首在他胸口间，却不说话。
　　外面一人，冷冷地一笑，冷冷地说道：“娘子，快出来给我洗脚，水要烫热的，越烫热越好！”
　　步浪飞骇然：“他在叫谁？谁是他的娘子？”
　　莫愁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在叫我，我便是他的娘子。”
　　步浪飞震怒了。
　　“不，你在骗我，你是江南芳草画堂的主人燕莫愁，外面那人，怎配叫你做娘子？我现在就要去杀了他！”
　　莫愁却抓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曾经受了伤，你若立刻出去，只会死在他的手下！”
　　步浪飞眉毛倒竖，抓起泪痕剑，直冲出去。
　　厅中坐着一个人，一身慵懒地蜷卧在席上，一脸深沉，双目却如历电，一下子就射在步浪飞的脸上。
　　一看见这人，步浪飞立刻就像个掏空了的布袋，完全瘪掉。
　　他在这一瞬间，头昏目眩，几乎立足不稳。
　　“无忌！”
　　从步浪飞口中吐出的这两个字，几乎已变成了哀嚎。
　　这人，竟是与他相交十八载，曾共生死二十三趟，抱头大醉无数个晚上，，更歃血为盟，结成异姓兄弟的“湘江赛孟尝”吕无忌！
　　吕无忌怎会是燕莫愁的丈夫？
　　步浪飞不禁脸色煞白，白得有如流尽了身体上最后一滴血的干尸。
　　吕无忌忽尔一笑：“大哥，想不到你会在这里。但你也一定想不到，我也会在这里吧？”
　　步浪飞气了：“莫愁是我的甚么人，你早已很清楚，怎能把她……娶了？”
　　吕无忌道：“正因为她本来是你的女人，所以，我非要弄上手不可。”
　　步浪飞凄厉地喊：“为甚么要这样做？咱们本来不是很要好的好兄弟吗？”
　　吕无忌良久不语，久久之后，才迸出了一句说话：“本来是的。”
　　“甚么意思？”
　　“自从我第一次遇上莫愁之后，我就相信，咱们已不再是兄弟。”
　　“因为你也看上了她？”
　　“不错！”吕无忌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放弃莫愁，正如我也不会放弃她一样。从那时候开始，我想起了十几年来的种种往事。”
　　步浪飞茫然道：“这十几年之中，我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没有！完全没有！”吕无忌一抬眼，一张俊俏的脸忽然异样地红，“正因为你太完美了，我在你身边：氷远都没法子可以把你比下去，要不是有你这样的一个人，莫愁早已属于我！”
　　步浪飞越听越是心寒，那种心寒的感觉，足以令他冒出一身冷汗。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的指掌已抓住泪痕剑的剑柄。
　　吕无忌也在流汗，但他的汗却是热呼呼的。
　　两人都似在煎熬之中，步浪飞嘶声道：“当年无名坡惨案，是你从中煽风点火，让寇少烈卷入漩涡之中？”
　　吕无忌道：“寇少烈本来就行止不端，我只是暗中给他一个消息，这位东楼主人就巴巴的赶到无名坡，妄想地要把莫愁抢走。但到头来，尔约李代桃僵，惨案酿成，但人人都以为遇害的是燕大小姐。”
　　步浪飞顿感撕心裂肺，两腿一软，跌坐地上。
　　吕无忌在茶几瓷盆上随手抓起一枚杏脯，缓缓地放入口中：“莫愁说的不错，凭你此刻的情况，绝对不是我的敌手。你若真的痛恨我，就该快快滚回水莲庵去，和那位费姑娘做一对同命鸳鸯。”
　　“费相思和你无怨无仇，为甚么要害她？”
　　“她对你太好了，就和莫愁当年对你一样，我瞧的不顺眼，所以不能让她逍遥快活地活下去！”
　　步浪飞呼吸急促，既是怒火难捺，更是痛心疾首。
　　“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兄弟！”他痛苦地，心情沉重有如巨石紧压。
　　吕无忌道：“你若还喜欢那个婊子般的贱货，不妨把她带走！”
　　“你怎可以侮辱莫愁！”
　　“她本来就是淫贱的女人，我娶了她之后，她几乎每天都在外面勾三搭四！”
　　“胡说！”步浪飞额上青筋暴现，“你再胡说八道，我杀了你！”就在这时候，燕莫愁缓缓地、缓缓地走了出来。
　　“外子的说话，每一句都是真的，”她悠悠地靠近蜷卧在席上的吕无忌，“他把我强暴，我在外面勾三搭四，各师各法，谁曰不宜？”
　　步浪飞脸如土色，全身颤抖。
　　莫愁的嘴唇，已紧贴在吕无忌的嘴里，把他放入口中已好一会的杏脯，轻轻地吮啜过来。
　　吕无忌用力拍拍她那纤秀的肩膊，叹道：“三贞九烈的女子，我杀一百个一千个也不手软，偏就是你这种又淫荡又恶毒的贱货，我至今仍狠不下心肠把你干掉。”
　　“你不杀我，迟早会死在我的手下。”莫愁挪动窈窕的身躯，单看表情，似在取悦这个自命风流的男人。
　　吕无忌瞅着她，一笑，又再一笑：“你我都已泥足深陷，再也没有回头的路可走，只可怜‘黄河第一狂徒’，两年以来，一直为你而壮志消沉，弄得自己人不似人，鬼不似鬼，倒不如给寇少烈一掌毙了，还更干干净净！”
　　步浪飞的泪痕剑，已数次要出鞘……但到了最后，他独自离开小楼。
　　他带着一个天大的笑话，伤心地离去。
　　他生命中，有三个人最是重要。
　　第一个是受业恩师“君子狂徒”张不悔。
　　第二个是金兰结拜的义弟“湘江赛孟尝”吕无忌。
　　而第三个，就是燕莫愁。
　　就在两个月之前，他绝不会想到，吕无忌就是蒙面人无名氏。
　　更想不到燕莫愁根本未死，但却已跟着吕无忌，成为一对隐没在深山野岭中的夫妻！
　　吕无忌是“铁面知府”吕东唐之子，而他自己更是名满天下的“湘江赛孟尝”，在此之前，又有谁能知道他的庐山真面目？
　　太可怕了。
　　吕无忌！好一个深沉的吕无忌！步浪飞宁愿这个义弟倏施杀手，把自己砍成肉酱！但吕无忌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
　　吕无忌不杀他，是因为莫愁就在眼前吗？
　　还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杀步浪飞，胜之不武？
　　这仿佛是一个永远都没有人能够知道真正答案的哑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