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乌龟战 结局定乾坤
2025-04-04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鸳鸯手与阴阳手
夜已深。
一辆汽车,驶到江边一座黑沉沉的货仓里。
× × ×
货仓深处,灯火辉煌。
那是货仓的办公听。
厅中,一人坐在写字桌旁,嘴里叼着一口雪茄。
这人用右手把雪茄的积灰捺掉。
他的右手很细小,就像只有十岁的小孩。
但他不是小孩。
他在不久之前,凭一张牌赢得了几百万。
鸳鸯手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吸雪茄,而是在等待一个人。
一个合伙人。
这人令他赢了五百五十万。他终于来了。
那是一个西装笔挺,相貌堂堂的年青公子。
田逊!
× × ×
鸳鸯手面露笑容。
田逊也面露笑容。
两人的笑容都是那么愉快,态度又是那么亲切。
他俩握手,热烈地握手。
鸳鸯手说:“沈力太低估了我,也没猜到,这都是你一手策划出来的好戏。”
田逊悠然一笑:“陈雅彦只不过是二三流的人物,他又怎斗得过鸳鸯手?”
鸳鸯手大笑。
“但沈力却紧紧抓住了他,以为他可以撃败老子!”
田逊说:“这一次咱们是赢了,那些钻石……”
“你放心,这是‘鬼王’尤天雄的贼赃,他早已把钻石拿回去。”
“租金呢?”
“五十万,已一次付清。”
“这家伙倒是满肚肥肠!”
“咱们获利也不菲,难道你还不满意吗?除去仲裁费,钻石租金,还有好几百万,又怎会不满意。”鸳鸯手淡淡一笑。
“你果然是个很知足的人。”
“把钱和地契拿出来,还有支票。”
“五五分帐!”
“当然。”
钞票、地契和一张五十万块的支票都在桌上。
田逊很满意。
“你干得很好。”
“这全是田公子的功劳。”
“哪里的说话!”田逊似乎很谦逊。
但他的手却很不客气。
他早已带来一只大皮袋。
他把钞票和所有的地契都放进皮袋里,桌上只留下一张支票。
他微笑着,对鸳鸯手说:“这五十万块,是你应该得到的。”
鸳鸯手的脸色居然没有沉下去。
他还是在笑。
“田公子,你真会说笑,咱们早已讲好,五五分帐。”
“对不起,我现在忽然改变了原有的主意。”
鸳鸯手问道:“你凭甚么敢吞我的一半?”
田逊淡淡道:“虽然曾霍秋已经死了,但他的手下,仍然有人领导他们。”
鸳鸯手道:“这人就是你?”
田逊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鸳鸯手道:“他们也已来了?”
田逊道:“当然来了。别忘记,我是他们的老大,我在收一笔巨欵,他们岂可不跟着来加以保护?”
说到这里,他的身后已悄悄的出现了一群黑衣汉子。
他们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他们每个人的行动都很矫捷,手裹都有各种类型的武器。
鸳鸯手冷笑。
“田逊你这局赌得不太高明了。”
田逊也在冷笑:“我只要赢,赌得高明与否,那是另一回事。”
“你说错了。”
“我怎会错?”
“赌得不高明的人,永远都只会是输家。”
田逊目中忽然射出怒火,但又瞬即平息,淡淡道:“你想拖延时间?那是没用的。”
鸳鸯手说道:“你以为自己是个甚么人?”
田逊道:“猎人。”
鸳鸯手道:“你猎取到甚么?”
田逊道:“沈力、师傅山还有鸳鸯手。”
鸳鸯手陡地大笑。
田逊喝道:“放肆!”
鸳鸯手终于停止了笑声:“你以为自己是猎人,其实却只不过是别人网里的鱼儿。”
田逊冷冷一笑:“没有人能网得住我,就连沈力也不能。”
鸳鸯手盯着他:“派人向沈力开黑枪的,本来就是你!”
田逊道:“是我又怎样?但现在人人都已把这笔帐算在你的头上了。”
鸳鸯手叹了口气,怔怔的看着他:“想不到你这个人原来比最下流的人还更下流,全然不讲半点江湖义气!”
“讲义气的人,都已掉进了阴曹地府!”田逊冷冷一笑:“你现在也该掉下去了。”
他做了个手势,忽然大喝:“强绝、唐刀!”
这是两个杀人不眨眼凶徒的名字。
他们本是霍老大的杀手。
现在,霍老大死了,直接指挥他们的人,就是田逊。
田逊以前甚至让霍老大唯命是从,强绝和唐刀此刻听命于他,这本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 × ×
喝声一起,一人挺身而出。
这人手里有刀。
他叫唐刀。
田逊冷冷道:“强绝呢?”
唐刀说:“他死了。”
田逊的脸色刷地一变。
他瞪着唐刀:“你说甚磨?”
只听唐刀又再重复那三个字。
“他死了。”
田逊忽然看见唐刀手里的刀,已染满了血。
“你杀了他?”
唐刀连眼都不眨一下,就点头说:“是的。”
田逊怒道:“你疯了?”
唐刀这次摇头。
“我没有疯,疯的是强绝。”
田逊道:“你反了?”
唐刀淡淡一笑:“我本来就是沈先生派到霍老大麾下的卧底。”
田逊的脸色立刻发绿。
他忽然大叫:“你们杀了他,他杀了强绝,他是个叛徒!”
× × ×
田逊在穷吼。
他在发出最紧急的命令。
但没有人上前对付唐刀。
四五十双眼睛,在发出闪闪寒光,盯着田逊。
他们都不听命令。田逊的心忽然冷透。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让霍老大道种人听话,他的手下也同样会听从自己的命令。
尤其是现在,他认为自己是个成功的人。
但他错了。
也许唯一愿意听他命令的,就只有一个人。
强绝。
但强绝已死。
而唐刀,却像是一只已经抓住老鼠脖子的猫。
田逊的心怎能不冷透?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发觉在那四五十人之中,有一个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这人有眼镜,也有胡子。
八字胡子。
× × ×
这人忽然悠然缓步踱出,就像是舞台上刚出场唱戏的诸葛亮。
当然,古时候的诸葛亮,是不戴眼镜的。
师傅山。
田逊差点没喊了出来。
你刚刚在赌卓上摔了一跤,这一跤还不把你全身骨骼都摔断吗?
但现在,师傅山居然出现了。
他在此时此地出现。
田逊不能不大感诧异。
他看了鸳鸯手一眼。
他在认为,鸳鸯手也一定会感到很诧异的。
但鸳鸯手没有这种神态流露。
他甚至好像认为,师傅山在此时此地出现,是理所当然的事。
田逊的心又在发冷。
怎会这様的?
就在这时候,鸳鸯手一步一步的向师傅山走了过去。
他忽然跪下。
他居然跪下来,向师傅山说了这么六个字:“弟子叩见师父!”
田逊听见这六个字,简直傻了。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师傅山和鸳鸯手竟然是师徒关系。
不!
一定是鸳鸯手在开玩笑,甚至是忽然疯了,亦未可料。
× × ×
一事未明,另一件令田逊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又再同时发生。
他看见了一个本该在床上的人,居然气定神闲的站在自己背后。
这人他很熟悉,熟悉得不得了。
是沈力!
沈力曾受伤,重伤。
有一段时期,甚至连鲁妈子也私下对田逊说:“这一次,阿力恐怕是握不过去了。”
但阿力没有死。
他不但没有死,而且已复原了七七八八。
但田逊却居然不知道。
他忽然知道了一件很残酷的事实。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猎人。
但错了。
他只是别人网下的一条鱼儿,而他尚以为自己可以呼风呼雨,兴波作浪。
他忽然也跪了下去。
他跪下不是为了忏悔,也不是为了求情,而是因为脚软!
× × ×
沈力坐下。
他的行动和正常人没有甚么两样。
他平时好像很疲倦。
但现在,他简直比深夜大树上的猫头鹰还更清醒。
他的眼睛在发亮。
亮如天上的星。
亮如人间的钻石。
这种目光,宛如厉电般射在田逊的脸上。
他终于问:“这许多年以来,我有没有亏待你?”
田逊黯然摇头。
沈力冷笑:“但你却出卖了我,买凶向我开黑枪!”
田逊没有否认,也不容他否认。
沈力忽然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一直甚么都不知道。”
他又站了起来,缓缓接道:“本来,我真的一无所知,因为我一直很信任你,就当你是我的亲兄弟。”
田逊垂下了脸。
沈力瞧着他,接着说下去:“但你走错了一着,你不该去勾结阴阳手!”
阴阳手?
田逊忍不住昂起头,大声说:“谁是阴阳手?谁是阴阳手?何以我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三个字?”
鸳鸯手走了过去。
他微笑着,慢慢的对田逊说:“我就是阴阳手。”
田逊浑身颤抖。
“你……你是鸳鸯手……你是鸳鸯手!”
“不,你弄错了,从开始的时候就弄错了,也许全上海甚至全国的人都弄错了,我不是为鸳鸯手,我只是鸳鸯手的徒弟阴阳手。”
田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
他看着一个人。
他看着从广东远道而来的师傅山。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能迸出这么一句说话:“你才是鸳鸯手?”
× × ×
师传山没有开口。
他只是做了一件今人意想不到的事。
他脱衣,当众脱衣。
虽然天气很冷,但他却把上身衣服,完全脱个精光。
田逊的眼睛忽然亮了。他目不转晴地,看着师傅山的两条肩膀子。
鸳鸯!
一对刺得很精致,栩栩如生的鸳鸯!
田逊呆住,整个人如梦初醒。
师傅山才是真正的鸳鸯手。
至于左手细小右手大的人,只是他的徒弟阴阳手而已!
× × ×
田逊犯了大错。
从开始的时候,就已犯了大错。
他看错了鸳鸯手。
他以为是鸳鸯手的人,原来只是鸳鸯手的徒弟。
那还罢了,他为了要达成自己的计划,居然又听信阴阳手之言,南下广州,把师傅山请到上海。
阴阳手和沈力,早已看透了田逊。
他们要杀田逊,本来也不是一件甚么难事。
但除了田逊之外,他们还要对付“赌魔”曾霍秋。
所以,师傅山不能不来。
然而,田逊却一直如在梦中。
沈公馆的一场赌博,说穿了是一文不值。
反正,师父赢也好,徒弟赢也好,这只是一出戏。
但沈力却在赌博之前,藉辞现钞不足,向田逊借了五十万。
这已是田逊全部的财富。
田逊当然借。
因为他认为,这些钱迟早都会归还,而且还得本利十倍。
可是,这一次却已变成了“利大本无归”。
而且,他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他现在唯一还能提出的要求,就是希望自戕毕命。
他不想死在别人的手里。
沈力听见了这个要求。
但他却把这权力让给师傅山。
师傅山点点头,说道:“你可以选择自己所喜欢的方法死亡,但必须答应一个条件。”
田逊点头。“你说,我一定答应。”
师傅山忽然长长的吐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悲怆之意。
“边中破和杜小丹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田逊脸上的肌肉一阵扭曲。
“是的。”
师傅山黯然一笑。
“这结果我早已料到,你把他们葬在甚么地方?”
“唐刀知道,你不妨问他。”
师傅山茫然一笑。
“很好,再见。”
他转身,离去。
田逊在这时候向唐刀借刀。
他借刀剖腹自尽。
火车站外有大雪。
火车站裹,人头涌涌。
一个老人,拄着一根拐杖,从车站大门眺望上海雪景。
这里有雪。
但没有热奶。
老人在唏嘘。
他本不舍得走,但不能不走。
他留在道里,只是一个没有用的糟老头。
虽然,这裹的赌业大亨沈力,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 × ×
距离火车开出的时候已不远。
老人蹒跚地进入车站大堂。他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
忽然间,一个头发斑白的妇人在他眼前出现。
她手裹有个竹篮。
篮里有一个包袱。
包袱很厚。
她很小心地解开包袱。
包袱一层又一层。
裹面居然有个杯子。
杯盖打开,杯里有奶。
奶还是热的。
× × ×
奶很热,很香甜。
老人的心也在发热。
他一口一口的喝,喝完了就说:“鲁妈子,好好照顾他。”
鲁妈子点头。
“我会的。”
老人说:“妳很好,妳是世间上最好的女人。”
鲁妈子苦笑:“但别人都说我很凶,就像沈力身边的一条母豹。”
老人摇头:“妳不是母豹,妳是阿力的第二个母亲。”
鲁妈子又笑了,她笑得有点丑,但又有更多的甜。
老人看着车站大堂的大钟:“车要开了,妳自己保重!”
× × ×
鲁妈子点头,她眼中已有泪,而泪和奶都是热的。
虽然有雪,但这裹并不冷,温暖如春天。
也许是车站裹的人太多了。
只要有人,人与人相处在一起,就不会寒冷。
× × ×
老人上了车。
他独自踏上归途。
嘟!嘟!火车终于在轨上移动。
它载着无数旅客,也载着他们未来的希望,驶离上海。
老人坐在车厢里,忽然发现其中一道窗户开了。
风从意户飞来。
老人又冷了。
他伸手,要关上窗。
但窗很紧,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还是关不上。
忽然间,一只手帮了他一把。
那是一个年青人。
他把窗户关上,然后对老人一笑。
“沈老爷子,您老人家好。”
老人怔住。
若在从前,忽然有个陌生人这样称呼他,他的反应一定会敏锐,也许甚至会变成了一个很可怕的人。
但现在,他只是楞楞的看着这个人,
然后微微一笑:“我是沈亨。”
这年青人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
“你叫甚么名字?”
“王等。”
“王等?”沈亨又微微一笑,“这名字很不错。”
“可惜我这个人很坏。”
“但我看不像。”
“也许我这个人本来不算坏,但运气却真的很差。”
沈亨叹了口气。
“人生在世,又有谁能一辈子走运的呢?”
但他立刻又说:“但人也不会一辈子倒霉。”
王等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沈亨凝视着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开始交上好运?”
王等又点头:“是的。”
沈亨道:“从甚甚么时候开始?”
王等道:“从我拜师那时候开始。”
沈亨道:“你怎知道我是沈亨?”
王等说:“是师父说的。”
沈亨道:“谁是你的师父?”
此刻,王等的眼睛忽然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师父来了。”
× × ×
王等的师父真的来了。
虽然火车正在以高速前进,但他还是站得很稳。
“师傅山!”沈亨陡地大笑。
他很高兴。
他上前,拥抱着师傅山。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师傅山摇摇头,说道:“你不必谢我,这一次的事,不但是关乎沈力,也关乎我的徒弟。”
王等一怔。
“师父,你是说我?”
师傅山摇头:“不是你,我说的是阴阳手。”
“阴阳手?”
“不错。”
“他是谁?”
“你的师兄。”
“他在哪里?”
“上海。”
“他不去广州?”
“他不去,因为他的家在上海,不在广州。”
沈亨看着窗外。
窗外有雪。
雪已经被关在窗外,车厢里再也不冷了。
× × ×
广州。
又到广州。
这里不是上海,但是却绝不比上海逊色。
师傅山喜欢上海。
但是他更喜欢这个有羊城之称的大都市。
广州无雪。
此地只有奶。热奶。
× × ×
春已临。
王等跟着师傅山,提着一只大鸟笼在长街上走。
他俩走的不快,却也不慢。
王等从来都没有养过雀鸟,甚至没有触摸过鸟笼。
这时候,他跟着师父,提着这只鸟笼,觉得很写意。
“师父,这是甚么鸟啊?歌声好嘹亮啊。”
“画眉。”
“书眉?”
“嗯,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顺德先生’。”
“这名字很好。”
他俩边谈边走,来到了一座庙宇。庙宇前的石阶上,有个和尚。
师傅山把鸟笼递给了他,然后就离去了。
王等忍不住问道:“师父,你不要它了?”
师傅山缓缓道:“这和尚要回乡,他的故乡,也就是‘顺德先生’的故乡,他们会一起回去。”
王等又问道:“他们的故乡到底在哪里?”
师傅山眼望远方,缓缓地说道:“清远。”
× × ×
和尚走了。
画眉也跟着和尚走了。
和尚来自清远。
画眉也来自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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