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未出水 休想鸳鸯浴
2025-04-04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自古英雄唯好色
沈亨一向是个很威严的人。
他向来惯于发号施令。他常命令别人,也没有甚么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然而,现在他说的,却是一段辛酸的往事。“我承认,我是个风流不覊的男人,”他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从十五岁开始,我一直就在女人丛中打滚。”
师傅山在这时候才说一句:“自古英雄唯好色。”
“英雄?”沈亨冷冷一笑,“我从来都没有认为自己是个英雄说到这裹,忽然又叹了口气:“只有那个姓孟的女人,她曾经令我认为自己是个英雄,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师傅山道:“那姓孟的女人,她……她就是……”
沈亨道:“她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真正喜欢的女人,咱们终于在上海成亲。”
师傅山道:“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本来是好事。”
沈亨道:“当时,我也是这么想。”
他缓缓地坐在一张高背大椅上,接道:“可是,那时候我并不是个有权势的人,正是‘池中无水鱼难养’,那可恶的女人,终于红杏出墙!”
这件往事,在广州从来都没有人听说过。
师傅山和田逊也许是唯一知道这段往事的人。
“她在两年之内,暗里不知和几许权势中人通奸,我不是不知道,而是实在太喜欢她,一次又一次的给她机会,饶恕了她。”
师傅山道:“老爷子器量宽大,但那女人也未免太过份了一些。”
沈亨道:“直到有一天,她忽然向我忏悔,说自己错了,要求我原谅她。”
师傅山道:“你本来就从来没有真正痛恨过她。”
“不错,我太爱这个女人,甚至觉得她比自己的性命还更重要,”沈亨长长的吐出口气,道:“我当然原谅了她,而且两人立刻离开上海,南下长沙。”
师傅山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女人也是一样。”
沈亨脸上渐渐露出了一种怀念的笑容:“长沙虽然比不上上海繁荣,但对我来说,那里简直是人间天堂,世外桃源。”
师傅山道:“在那仍然是封建社会的时代,你能找到一个自己钟爱的女人为妻,那的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沈亨微微一笑。
“那时候,我的确很幸福,这段日子一直维持了三年。”
“三年并不是一段太长的日子,尤其是在活得愉快幸福的时候,那更是有如眨眼即过。”
“你说得一些也不错,”沈亨叹息一声,说:“在这三年里,她为我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是沈力。”
“有了孩子,夫妻之间的感情该更浓厚。”
“我也以为是这様的。”沈亨目光忽然变得很黯淡:“但到了沈力周岁生日的那一天,她却走了。”
“她独自离开了你?”
“不,她还带走了沈力。”
“她去哪里?”
“上海。”
“她为甚么又再回去?”
“嫁人。”
“嫁人?”师傅山盯着他:“她带着你的儿子去嫁人?”
“是的,”沈亨缓缓道:“她嫁给一个绰的富商,这人也姓沈,而且还是我的堂弟。”
师傅山目中露出了怜悯之色。
“那时候你想怎样?”
“不怎么样,我只是默默的离开了她也离开了自己的儿子。”
“你连儿子也不要?”
“我曾到过上海,找到了她。”
“她怎么说?”
“她说,沈力若跟随着我,就只会挨穷。”
“你认为她说得很对?”
“我不知道,其实那时候我虽然不很富有,但也不算是一穷二白。”
“但你还是让儿子跟随着母亲?”
“是的。”
“为甚么?”
“因为我不想让她失望,”沈亨漠然一笑,“虽然她是个婊子,但却和我同样疼爱儿子。”
这本来不能算是理由。
但当一个人在感情上发生矛盾的时候,无论说甚么理由都是多余的。
沈亨已说了很多。在这些岁月以来,他已很少一口气连续对别人说这许多说话。
师傅山已明白了一切。
“现在,沈力已是上海里的风云人物。”
沈亨继续说:“但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父亲是谁,人人都以为他的父亲是沈伦声。”
“听说沈伦声是个逢赌必输的赌徒。”师傅山说。
“不错,但他这人有个长处,就是很有自制力,虽然在赌桌上他输的不少,但却在生意上赚回更多的利润。”
“有时候,在赌桌上输钱,反而会对生意有所帮助。”
“沈伦声就是深知此道,所以,凡是和他一起赌的人,通常都会赌得很愉快,而在赌桌上撮合的生意,自然也是为数不少。”
师傅山道:“现在沈伦声怎样了?”
沈亨道:“他已不能怎样,既不会再输,也不会再赢。”
师傅山明白。
沈伦声已死。
死人当然不能怎样。
沈亨叹了口气:“沈力若以沈伦声作为榜样,那也不错。”
师傅山道:“令公子的行事作风不像他,却像谁?”
“像我,”沈亨忽然一笑,“他本来就是我的儿子,他不像我,还能像谁?”
师傅山道:“他的确是个很能干的人,尤其是在赌博方面。”
沈亨道:“但他现在遭遇到困难。”
师傅山道:“上海本来就是个人吃人的鬼地方。”
沈亨道:“沈力也吃人,但他却不吃好人,他吃的都是该吃、该杀该死的匪类。”
师傅山叹了口气,道:“常言道,盗亦有道,干赌业这一行,也该有本身的原则。”
沈亨道:“他有原则也有江湖义气,而且不到必要时,绝不希望有流血的事情发生。”
他凝视着师傅山:“这一次,你一定要帮他这个忙,对付鸯鸳手。”
这是沈亨的请求。
在广州,每个人都知道,沈亨很少跟别人说话,更从不求人干任何事。
但这一次,却是例外。
师傅山能拒绝吗?
× × ×
师傅山考虑了很久。
最后他终于说出了一个字:“好!”
× × ×
一月二日。
上海,晴。
× × ×
混蛋王今天生日。他现在二十九岁,在上海生活了二十九年。
他出生的时候,附近唯一懂得接生的牛六姑正在隔隣为一个叫化婆接生孩子。
于是,他的母亲只好等。
终于,在“险状万分”的情况下,他出生在上海的贫民窟里。
他一出生就要等。所以,他就叫王等。
× × ×
王等没有念过书。
但他识字。
因为在他的隔隣,有个心地很慈祥的老先生,在王等五岁的时候,就开始教他读八股文章。
五岁的时候,王等是个很顽皮的小孩。
现在,他已二十九岁了,那个老先生也已死去多年。
虽然他读过了不少八股文章,但对于这些之乎者也的文学,他并没有吸收到甚么。
对他影响最大的,是黑蟀。
黑蟀比他大三岁,是个流氓。
他不识字。他只懂得打架。
论背景,两人都是一般高低。
黑蟀是孤儿,养大他的是个鸨婆。
自从黑蟀长大后,鸨婆已不再理会他了。
黑蟀好勇斗狠,经常打架。
王等跟随着他,当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但王等的“道行”,却比不上黑蟀。
黑蟀打架,经常获胜。
但王等却刚好相反。
虽然他的身材并不比黑蟀输亏,但却不是一块打架的材料。
他常常给别人打得鼻肿脸青,狼狈万分。
黑蟀因此常常臭骂他:“不中用,混蛋!”
“混蛋”这两个字骂得多了,于是王等便变成了混蛋王。
× × ×
今天,王等生日。
但昨天晚上,他已在大风巷的赌摊子上,输掉了仅有的一块大洋。
胜负本是常事。
但这个把月来,王等的赌运,的确很差。
这一块大洋,本来也不是他的。
那是借债。
他向屠仁天借了十块,连带利息是十二块五毛钱。
今天,是王等生日,也是这笔债该要偿还的时候。
屠仁天咬着一口纸卷烟,拖着一只看来比他还壮大的恶犬,大摇大摆的来到了狗尾园。
他很矮,矮而小。
然而,他这个人看来就像一块铁。
他结实,短小精悍,一双眼睛透射出来的光芒,有如锋刀。
在他和恶犬的背后,还有四个精壮的汉子。
他们都是屠仁天的手下。
狗尾园是个贫民窟的名字。
住在这里的人,不但贫穷,而且还多数是老弱妇孺。
王等和黑蟀两人,是属于狗尾围的“壮丁”。
很少人敢到狗尾园撒野。
他们怕的只有一个人——黑蟀。
而且,在这种穷地方,也没有甚么值得别人垂涎的。
屠仁天是个小帮会的小头目。
他也很少到狗尾园。
但今天,不知道刮了甚么风,居然把他吹来了。
× × ×
王等正在屋子里发怔。
他想吃点东西。
但他只能在屋子里找到一罐发霉的烧饼。
他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妈的!!”
他发起狠劲,把罐子抛了出去。
嘭!
罐子不偏不倚,撞在一个人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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