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香大帅　竟将假作真

2025-04-04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五月四日，晨。
　　香大帅虽然看来行事荒诞不经，但却无疑是个极守时的人。
　　晨早七点三十分，早膳准时开始。
　　一张桃木长桌，围坐着五个人。
　　坐在靠近墙边主位的，是香大帅。
　　在他右方，是香宝勋、易四哥。
　　在他左方，是斋伯天、丁旋。
　　除了守时之外，香大帅还有个习惯。
　　在早膳进行的时候，除非有特别事故，否则绝不说话。
　　然而，晚膳却并不如此。


　　香大帅的早膳并不考究，但却食物丰富，而且每一种都颇具营养价值。
　　他有钱。
　　他有很多很多钱。
　　但他的钱从不会乱花在早膳上。
　　只有晚膳，才是他大洒金钱的时候。
　　他不重视早膳？
　　不，他重视，极其重视。
　　所以，他的早膳绝不会过于肥腻，虽然不奢华，但却食物可口而富于营养。
　　那样，会使人在白天的时候，头脑清醒，精力充沛。
　　这是学问。
　　一种读一辈子书也未必会读出来的学问。
　　但香大帅却已掌握着它！
　　香宝勋今天吃的不多。
　　他大概二十出头，仪容整洁，头发永远梳理得整整齐齐，十根手指永远不藏半点尘垢。
　　诚如香大帅说：“他很聪明。”
　　这一点，从他那双灵活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
　　但他苍白的脸色，却也证明了香大帅的另一句说话。
　　——“他比老子还好赌好色。”
　　他的将来会怎样？他会不会是另一个香大帅？
　　很难说。
　　也没有谁敢说出口。


　　在香少爷身旁那人，他吃得比谁都更多，但咀嚼食物的时候却比谁都更缓慢。
　　他是易四。
　　但除了香大帅之外，人人都叫他易四哥。
　　就连齐伯天也不例外。
　　其实易四哥的年纪，比齐伯天还细小。
　　他喜欢白色。
　　他认为白色是纯洁的，也是高贵的。
　　他永远穿着白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只有颚下的蝴蝶结，经常颜色不同，花样也不同。
　　易四哥身材高大，英俊潇酒，但却不苟言笑，世间上唯一能命令他的人，目前就只有香大帅。
　　他本来就沉默寡言，在这早膳的时候，更是连头都懒得抬起来。
　　现在，谁都不用说话，只顾吃喝才是正经事。
　　丁旋仿佛很了解这一点。
　　所以，他也只顾吃喝，一言不发。
　　斋伯天也是一样。


　　早膳的时间，仿佛过得很慢。
　　但它総算已经过去。
　　香宝勋忽然站起来，对香大帅说：“干爹，五妈在芳苑等我，她已约了姚市长夫人搓麻将。”
　　香大帅点点头道：“很好，姚夫人向来治得住老公，多点跟她打交道，对咱们是有利无害，你去罢。”
　　易四哥也接着站起。
　　他经常陪着香宝勋。
　　但香大帅却说：“易四，这一次不必你去。”
　　易四默然。
　　他没有甚么表示，只是又坐下。
　　香宝勋微笑道：“不错，我年纪也不小了，不必老是麻烦四哥陪着。”
　　香大帅哈哈一笑。
　　“正因为你年纪已不小，所以干爹才怕你在外面闯祸。”
　　香宝勋讪讪一笑。
　　“干爹，我走了。”
　　“唔，”香大帅点点头，但接着却对丁旋说，“你和香少爷一起去。”
　　香宝勋一怔。
　　丁旋却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立刻起身就走。
　　他和香少爷一起离开这里。
　　易四哥、齐伯天神情木然。
　　“易四，近来赌场的生意怎様？”
　　香大帅忽然问。
　　“不太好。”
　　“为甚不太好？”
　　“川业银行的周董事长，国平戏院的梁老板，还有大安路褚家的褚三公子，他们近日都已绝迹于咱们的赌场。”
　　香大帅冷冷的看着他。
　　“是不是他们都输得太惨？”
　　“这不是主要原因，”易四哥缓缓道：“周进财家财千万，赌性也重，就算输得再多，也绝不会戒赌。”
　　“梁国平呢？”
　　“鿄大老板时赢时输，他是个输得起、放得下的豪赌客。”
　　“褚败家子呢？”
　　“半个月前，他手风大顺，骰宝赢了八万，牌九输了三万，但番滩却又赢了十一万。”
　　“然后呢？”
　　“然后就不再来了。”
　　香大帅皱皱眉。
　　忽然用力一拍桌子，“怎会这様的？是不是有人从中捣鬼？”
　　易四哥点头。
　　“不错。”
　　“是不是楚开那个老王八？”
　　“不是他。”
　　“是杜烈！”
　　香大帅握紧了拳头，“楚开虽然对老子瞧的不顺眼，但凭他现在的力量，还不敢一腿踩过来，一定是那见鬼的疯子杜烈！！”
　　易四哥点点头：“他恐吓咱们的豪赌客，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他奶奶这个奀种，老子要他变成屎饼！”
　　香大帅咬牙切齿，相貌狰狞可怖。
　　易四哥沉默下来。
　　怎样对付杜烈，他暂时不愿发表意见。
　　因为香大帅还没有问他。
　　而且，齐伯天也在。
　　他知道这位武诸葛，一定会有很好的主意。
　　果然，香大帅很快就问齐伯天：“阿斋，你的看法怎様？”
　　齐伯天默然半晌，才缓缓地说出他的意见。
　　“鬼爵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呸！这是句话，”香大帅叫了起来，“老子是问，怎样去宰掉这个龟儿子养的龟孙子！”
　　斋伯天了贬眼睛，“他一直都想砸了咱们的赌场。”
　　“那又怎様？难道就任由他动手？”
　　“不错，咱们以守为攻，把赌场拱手让给姓杜的，然后咱们就认输。”
　　“认输？老子认输？”
　　“是的。”
　　香大帅突然大笑。
　　“他奶奶的好计谋，这是纵敌成骄兵之策，在他最得意的时候给他一个致命的袭撃！”
　　“这办法虽然并不新鲜，但却往往能收奇效。”齐伯天淡淡的说。虽然他脸上尽量装作谦逊，但眉宇间仍然无法掩藏内心洋洋自得之色。
　　他是武诸葛。
　　这三个字并不是让人白叫的。
　　“好！咱们就这么办，”香大帅想了想，又道：“杜烈甚么时候会向咱们的赌场大举出撃？”
　　齐伯天沉吟半晌，忽然对易四哥说：“四哥，还有八天，就是令尊七十大寿。”
　　易四哥微微一笑。
　　“他老人家的喜事，想不到齐兄也已听闻。”
　　齐伯天道：“知道这件事的人，绝不只有我，还有杜烈。”
　　易四哥道：“家父远居洛阳，而这里的形势又已日益吃紧，小弟这次并不打算回去贺寿。”
　　“不！”齐伯天揺头，“你要去！”
　　“在这时候动身？”
　　“明天一早，你就要在火车站上出现，而且尽量装作很秘密，不让别人发觉的様子。”
　　易四哥点点头：“齐兄的用意，小弟已明白。”
　　齐伯天接道：“等四哥离开这里之后，赌场就会发生一件可怕的事。”
　　香大帅道：“甚么事？”
　　齐伯天干咳两声：“这件事，必须要慎密部署，绝对不能泄露风声。”
　　易四哥的脸色还是很平静。
　　他忽然道：“我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再见。”
　　香大帅瞧着他，淡淡笑道，“阿四，老子祝你一路顺风，还有，祝你老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计划已定。
　　风云更吃紧。


　　五月五日，易四哥悄悄离开这城市。
　　他购买的火车票，是往洛阳。
　　这本该是一个很秘密的行动。
　　然而，这秘密不知如何，还是被泄露了。


　　五月八日，晚上九点。
　　每天这个时候，赌场生意就会越来越旺，今天也不例外。
　　在押骰宝的那张长桌上，密麻麻的挤满了人。
　　现在，这一台骰宝已连续开了八口“大”。
　　跟风的人不少。
　　他们都押“大”。
　　但也有种赌徒，天生就是叛逆性格。
　　别人跟风，他们赌抝，赌逆风。
　　他们自然押“小”，花绿绿的钞票，堆满了赌桌。
　　荷官已准备揭盅。
　　就在这一刹那间，一个人沙哑而响亮的声音响起：“等一等！”
　　荷官果然等一等。
　　有人押“小”。
　　他赌一万！
　　赌客一阵惊叹。
　　这人是谁？一万块赌逆风押“小”，好不豪气！
　　连荷官陆彪的脸色都有点变了。
　　他终于揭盅。
　　“二、三、五、十点小！”
　　人群一阵哗然。
　　八口“大”，终于回小路，开个“仅仅小”——十点正！每个人的目光，都不期然向这位精明而狠辣的赌客瞧去。
　　那是一个很平凡的人。
　　他不高不矮不肥不瘦不老不嫩。
　　他三十来岁，本来看来并不像个很有钱的人。
　　但他露了这一手狼性，又有谁敢说他没有钱？他甚么都不像，只像一种人。
　　这种人，也是赌场最不欢迎的人。
　　那是职业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