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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之狐
2025-04-07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方四爷不怕流血。
  无论是敌人流血,还是自己流血,他都不怕。
  但他却不喜欢看见自己的手下、朋友流血。
  周经理倒下去的时候也没有流血,可是却已死了。
  方四爷很生气。
  他并不是在生别人的气,而是在自己生自己的气。
  “我为甚么一直都没有看出,阿周竟然是一个这样的人?”他在怒吼不已:“我待他不薄,一直都希望他可以扶摇直上,但你们噔眼瞧瞧,他竟然要杀我!我不怪他,只怪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他在大厅里气得团团乱转,方律却忽然轻軽的叹了口气:“是我错了。”
  方四爷一怔,盯着他:“你做错了甚么?”
  方律凝视着周经理的尸体,“我不该用银球的,它太重,杀伤力太强……”
  方四爷截然道:“你没有错,我也不是在护短,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他不死,我这老命就完了!”
  方律说道:“但他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方四爷道:“线索?甚么线索?”
  方律道:“他刚才真的是要杀你,但我们却不知道,他为甚么要这样做。”
  方四爷呆了一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
  过一很久,他才点了点头,说:“对!他一定是给人唆摆、利用!”
  方律把银球搓来搓去,忽然说:“这件事,让我来调查,希望能弄个水落石出。”
  缄默着的谢帅山忽然缓缓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说:“我有个预感。”
  方四爷道:“谢兄有甚么预感?”
  谢帅山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斧头党已知道我们到了上海。”
  方四爷瞳孔射出了冷酷的光芒:“他们敢在我的地方撒野,我就要他们永远的后悔!”
  方律默然。
  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们需要的是准确的消息,和适当的行动!
  六月十五日,天气很好。
  上午十点二十五分,雷滚在看戏。
  他看的是猴子戏。
  一个年纪已六十多岁的卖艺人,在街角一块空地上。
  和一只猴子在表演。
  围观者不少,但付赏钱的人却不多。
  卖艺老人显然很落力,猴子亦然。
  这已是他们唯一能赚钱的方法。
  看见铜盘上少得可怜的赏钱,雷滚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
  他以前也曾经是个卖艺人,也曾经和一只猴子相依为命。
  卖艺生涯的辛酸,他早已尝透。
  现在,他不再靠卖艺为生,但却仍然忘不了昔年那一段苦的日子。
  那段日子虽然充满辛酸和艰苦,但他却还是很缅怀那种流浪的生活。
  ——当时,一人一猴,穿州过县,四海为家。
  他们所赚的钱,虽然仅可糊口,但却苦中有乐。
  最少,猴子是他最可靠的朋友。

×      ×      ×

  猴子在跳舞,老人在敲锣。
  赏钱却还是那么稀少。
  雷滚很了解老人的心情,他就像个对大海满怀希望的渔夫,但撒网后所得回来的收获,却只有几尾细小得可怜的鱼儿。
  雷滚忽然悄悄的掏出一叠钞票,全部都放在那铜盘里。
  他没有继续逗留,他不需要老人向自己有任何感激的表示。
  圣经上说:“施比受更为有福。”
  他也不是想自己日后得福,他只是觉得,这些钱放在那铜盘上,远比放在自己的口袋里还更适当。
  他正是雷滚,雷滚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可是,他转身离去后还没有走远,就已听见人群传出了一阵哄然之声。
  他还是没有回头。
  但忽然间,他听见了猴子的吱吱怪叫,而这种叫声,既像是惊惶,又像是十分愤怒。
  雷滚的眉头紧皱了,他突然用最快的速度折回去。
  然后,他立刻就看见了一件令他无法忍受的事。
  他看见了三个大汉。
  一个穿黑裤白衫的大汉,按着卖艺老人的肩膊,脸上的表情就像只凶猛的野兽。
  另一个秃头、满脸麻子的大汉,正在把铜盘里的钞票全部拿起。
  还有一个牙齿焦黄,肤色黝黑的大汉,他揪着猴子的衣杉,桀桀怪笑。
  “猢狲子孙,居然也穿起衣服,真他娘的混帐!”
  但这大汉刚说到这里,一只铁锤般的拳头已打在他的嘴角上。
  他疼得杀猪也似的叫了起来,伸手一摸,立刻就摸出了满手鲜血,还有四枚焦黄的牙齿。
  其余两大汉脸色齐变,不由分说,双双向雷滚扑了过去。
  看他们的动作,显然都是曾经习武的会家子。
  他们出拳刚动有力,速度也是相当矫捷可是,雷滚的动作,却比他们更凶悍,更快速。
  虽然对方总共三人,但雷滚只是三拳几脚,轻描淡写的,就把他们打得抱头鼠窜,众皆喝采。
  雷滚抢回了钱,走到老人面前,把钞票塞进他的口袋里。
  老人看着他,颤声道:“你太好了,老夫能不能请你喝杯酒?”
  雷滚吸了口气,终于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去喝个痛快。”

×      ×      ×

  虽然是大白天,但在那条窄巷里,却还是显得很阴暗,在他四周,不是垃圾,就是汚黑的渠沟。
  在这种地方,你能体会得最亲切的只有一个字,那是:“穷!”只有贫穷的人,才愿意住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
  ——就算不愿意,他们也得住在这种贫民窟里,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选择。
  那卖艺的老人,和那只深懂人性的猴子,就住在这条窄巷里最靠近沟渠的小木屋里。
  这屋子很简陋,甚至连木板门也已破,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木桌。
  猴子在跳来跳去,老人却行动迟缓,很吃力才能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木箱子。
  雷滚的鼻子一向不太灵,虽然附近环境恶劣,空气腥臭,但他一直也不觉得怎样,再腥臭的地方,他也居住过。
  但这箱子一拉出来,他的鼻子就彷佛变成猎犬般灵敏。
  老人用一根铁枝把箱子撬开,里面有两个酒坛。
  酒坛的泥封拍开,那酒香立刻扑鼻而来,“这是汾酒!”
  雷滚捧起其中一坛,赞不绝口:“好香!好香!嘿!真的香极了。”
  老人拿出了两个粗糙的瓦碗:“一直以来,老夫舍不得喝,也许等待的就是你这么样的人,这么样的一天。”
  雷滚拍了拍胸襟:“那么,我不客气了!”
  他说完这句话,在不足十五秒之内就已喝了一碗酒。

×      ×      ×

  常言道:“酒醉三分醒。”
  雷滚现在正是这样,他有了七分醉意,一张脸已变成了紫红之色。
  两坛汾酒,他最少喝了一大半。
  老人也喝,但喝得很慢,喝得很少。
  雷滚有酒量,但却很少大醉。
  现在他也不算是大醉,最少,他仍然可以牢牢的抱着酒坛。
  猴子忽然跳了过来,吱吱喳喳的在乱雷滚伸手抓住它,在毛茸茸的猴子脸上吻了一下。
  他忽然呛咳。
  猴子却没有逃避,只是用一种好奇的眼光瞧着他。
  猴子瞧着人,人也瞧着猴子。
  老人忙喝道:“小花,别弄脏了人家身上的衣服。”
  雷滚摇头不迭:“不要紧!不要紧!老丈你可知道,我以前也养过猴子?”
  老人点点头:“知道!知道!”
  雷滚哈哈一笑,醉态可掬地:“你怎会知道?”
  老人道:“老夫本来不知道,但现在你说了出来,自然就知道了。”
  雷滚又是一阵大笑:“不错,咱们都是同行,相逢又何必曾相识?”
  老人又点点头:“你说得很对,咱们的确是同行,老夫带着猴子演戏,你也是一样,但还有一件事,你却不会知道。”
  雷滚双目一睁,“是甚么事?”
  老人道:“老夫养的这一只猴子,喜欢蹲在别人的头上撒尿。”
  雷滚笑道:“不妨!不妨!猴子尿是琼浆玉液,切莫忘了,它的祖宗在花果山水帘洞里,吃过不少天宫蟠桃哩!”
  老人叹了口气,“你醉了!”
  “我没有醉,快叫这猴子爬到我的头上撒一泡尿!”雷滚哈哈一笑。
  老人又叹息一下,终于叫道:“爬上去!”
  猴子很听话,真的在雷滚脸上爬了上去,就在猴子遮着雷滚脸庞,他只能看见猴子肚子的时候,忽然间,一阵奇寒澈骨的感觉,从他胸腹间散发开来。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清醒了,清醒而僵硬。
  他不可置信地瞧着眼前的卖艺老人。
  老人也瞧着他。
  老人在笑,神态不再像个潦倒的跑江湖卖艺者,而是像一个经验丰富、狡猾如狐的杀手!

×      ×      ×

  猴子蹲在雷滚头上不断的吱吱怪叫。
  它没有真的撒尿,但老人却已把握着那一瞬间的机会,一刀刺入雷滚的胸腹。
  雷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也不知是惊惧?还是愤怒?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说:“我现在总算明白,哨们真的是同行了。”
  老人点点头,笑了笑。
  他的笑容残酷如食尸鹰,他说,“咱们不但是同行,而且是‘双重同行’,你会要猴子戏,也会杀人,和老夫完全没有半点分别。”
  雷滚的额上已渗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你早已知道我是甚么人?”
  老人道:“当然知道,而且,在街头表演猴子戏的时候,就已算准了以后将会发生的每一件事。”
  雷滚喘息着:“那三个混蛋,当然也是你的人了?”
  老人道:“他们只是小脚色,但却很管用。”
  雷滚脸色已渐渐变得苍白,“前辈杀人,真够心思。”
  老人微笑道:“杀人,其实也是一种艺术,就像荆轲刺秦皇,虽然那一击在最后关头失败了,但除此之外,它简直就是刺杀案中的第一流杰作。”
  雷滚道:“我不是秦皇,你也不是荆轲。”
  老人狞笑:“所以,我没有失手,而你,只好到阴曹地府去见阎王了。”
  雷滚咬着牙,狠声道:“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老人道:“老夫姓聂。”
  雷滚的眼色又几了:“‘江北之狐’聂猎?”
  老人莞尔一笑:“你说对了。”
  他在笑中抽刀。
  刀锋一离开雷滚的胸膛,他就同时向老人扑去。
  但这老人是聂猎,名震天下的第一流杀手“江北之狐”,就算雷滚没有受伤,要一击即中,也绝不容易。
  又更何况是现在?
  所以他这一扑虽然拚尽全力,但也徒然是无济于事的垂死攻击而已。

×      ×      ×

  聂猎终于杀了雷滚,两天后,附近的居民才发现了这具尸体。
  四六月十八日,清晨七点正,雷滚已埋在黄土下。
  谢帅山站在雷滚的墓前,默然无语。
  在他的身旁并不是没有人,但却全都像是变成了木头人。
  霹雳熊、关大猛、尹铮、方律还有方四爷,他们全都神情沉肃,没有人愿意说话。
  周经理和雷滚的事变相继发生,无异是风云变色的警号。
  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又应该说些什么呢?
  忽然间,一朵云从他们的头顶飘过。
  那是一朵很大的黑云。
  黑云来了,雨也来了。
  但他们还是像木头人般屹立在那里,连方四爷也是一样。
  蓦地,霹雳之声大作,雨点下得更大了。
  这一场雨来得很突然,仿佛是妖魔施法弄成的。
  谢帅山忽然面对面的瞧着方四爷:“很抱歉,我们才来了几天,就已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方四爷摇摇头:“现在还不算天翻地覆,只不过是正在下雨而已。”
  谢帅山叹了口气,“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在这里,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方四爷道:“你们若回到天津,那更危险。”
  谢帅山道:“我说的危险,并不是指我们自己,而是……”
  “你错了,”方四爷的声音坚定而冷静:“斧头党不是因为你们才在上海发动血腥攻击,就算没有几位,他们也同样会对付方某人。”
  谢帅山默然。
  方四爷缓缓接道:“在上海,斧头党早已暗中树立了他们的势力,三年前在法租界那里发生的一场大火并,铁环帮五大巨头全部惨死,正是斧头党的杰作。”
  谢帅山叹了口气:“天津虽好,又怎及得上海那般多姿多采?”
  方四爷道:“所以,咱们现在正是敌忾同仇,帅爷的事,也就是方某的事。”
  谢帅山吸了一口气,正想说话,忽然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在缓缓地驶了过来。轿车里有两个人,坐在前列的是汽车司机,坐在后排的,是个穿着黑纱衣裳的妇人。
  这妇人的脸庞很美,美而苍白。
  汽车司机匆匆下车,张开了一把雨伞,护送着少妇下车。
  谢帅山沉着脸,目光却有点异样。
  黑纱妇人走到他面前,昻起了脸盯着他:“你真的到了上海?”
  谢帅山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妳还是没有忘记我这个兄长。”
  这女人,原来竟是谢帅山的胞妹,也是斧头党首领的妻子谢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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