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鬼遇怪客　镖头拼强敌

2024-07-29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大雨甫停，龙宝宝立刻就从路边一间小饭铺里冲了出来，笑嘻嘻的说道：“老子说过这场面来得快，去得也快，果然不错。”
　　小饭铺里忽然又钻出了一个嘴尖尖鼻子尖尖，身材异常瘦小的青衣汉子，叫道：“俺的小祖宗，今天干吗只吃半碗饭？你若饿瘦了我怎向师父交待？”龙宝宝却不理睬他，只是一蹦一跳的向前直去。
　　那瘦小的青衣汉子眉头大皱，又在叫道：“别跑得这么快，师父说过，饱餐之后，不宜发力狂奔，这样对肠胃是挺不妙的。”
　　“没关系。”龙宝宝头也不回，笑道：“反正我还没有吃饱！”
　　青衣汉子在后面一直紧紧跟随着，道：“既没吃饱，回饭铺里吃饱再赶路好不好？”
　　“不好！”龙宝宝一面跑一面摇头，说道：“吃得太饱赶路就不快了，老子如今身轻似燕，不到两个时辰，准可以赶到师母身边去。”
　　青衣汉子“唉”的一声，叹道：“师父若听见你说话，老子前老子后的，一定会大大的不高兴。”
　　龙宝宝笑道：“他老人家又不在这里，说说何妨！”
　　青衣汉子叹了口气，道：“就只怕说惯了嘴，以后一下子就冲口而出，想收也收不回来。”
　　龙宝宝道：“真是杞子炖人参，却愁天下雨。”
　　青衣汉子一呆，问道：“这是甚么意思？”
　　龙宝宝哼了一声，道：“杞人忧天是也！”
　　青衣汉子想了一想，忽然点点头：“不错。”
　　龙宝宝道：“连你也觉得自己未免过份杞人忧天了？”
　　青衣汉子怔了怔道：“俺绝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说……”
　　猛然看见龙宝宝已越走越远，当下不再说话，立刻展开阔步狂追上去。


　　龙宝宝今年十二岁，长得脸庞圆圆，眼睛大大，样子可爱极了。
　　他无疑是个很讨人欢喜的男孩，但除了可爱之外，他往往也极可恶。
　　他在五岁那年，就已拜师在玉池山庄庄主岳一儒门下。
　　岳一儒外号人称“玉池剑客”，在江湖中极负盛名，他门下弟子虽然不多，但多半都已崭露头角，成为武林中响当当的脚色。
　　例如“鹿皮剑士”孙布衣、“九环天星手”熊猛、“玉池童子”沈白玉，都是岳一儒门下得意弟子，而且都已成为江湖上成名高手。
　　只有两个弟子还没成材，那就是龙宝宝和跟着他的青衣汉子“松鼠”平荣。
　　龙宝宝年纪小，那自是没话说的，但平荣的年纪最少大了龙宝宝很多，却连这个排行第五的小师弟也不如！别的不说，就以轻功而言，龙宝宝就比“松鼠师兄”平荣高明得多。
　　平荣虽然拜师在岳一儒门下已十余年，而且练功也相当勤力，但却总是练不出甚么名堂来。
　　岳一儒倒不着急，只是叫他：“慢慢的来”、“慢慢的练”、“总有一天可成大器”云云。
　　有一天，龙宝宝问平荣：“四师哥，你是不是大智若愚？”
　　平荣苦笑着回答：“俺不是这种人，俺本来就是个真真正正的笨蛋。”龙宝宝“咕”一声笑道：“松鼠是胎生的，可不是从蛋壳里钻岀来的。”
　　平荣一怔：“你怎知道？"
　　龙宝宝抿嘴一笑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应该知道，难道你是从蛋里爆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平荣道：“但俺喜欢吃蛋，却是真的。”
　　龙宝宝道：“你练武比我早，年纪也比我大，怎么总是比不上大师哥、二师哥和三师哥？”
　　平荣苦笑了一下，道：“那是因为资质欠佳，笨头笨脑之故。”
　　龙宝宝道：“但我瞧你并不算太笨嘛，听说江湖上有一个‘白痴杀手’，他连大象和大舅子都分不清楚，但一身武功，却连咱们的师父都说：‘厉害！厉害！’这又是甚么缘故？”
　　平荣呆了呆，道：“哦？真有这等怪事？”
　　龙宝宝道：“你不相信，可以问问师父！”
　　平荣忙道：“小师弟的说话，俺这个做四师哥的，是用不着怀疑的，也许那个甚么白痴杀手才是真的大智若愚，亦未可料。”
　　龙宝宝撇了撇嘴，虽然心里绝不赞同，平荣的推算，却也没有加以反驳。
　　平荣接着又叹了一声：“总而言之，在咱们五师兄弟之中，俺是最不管用的一个，所以，俺只好把一切希望都托付到你身上了。”
　　龙宝宝笑道：“这算是甚么说话？男儿好汉笨一点还不打紧，倘若婆婆妈妈，那便十分惹人生厌了。”
　　平荣一怔，忽然哈哈大笑三声，然后盯着龙宝宝说：“这样笑够不够爽朗？”
　　龙宝宝没有回答，却忽然摆起练功架式，一板一眼的练得十分认真，平荣还懵然不知，原来师父岳一儒已经站在他的背后。


　　龙宝宝的轻功，虽然还不入流，但平荣的轻功却更不入流。
　　这位“资质欠佳”的四师哥穷追了一程之后，忽然发觉龙宝宝不见了。
　　平荣已追到了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上，但从这里直望出去，他只能看见远处有一只野狗还在漫无目的地逛来逛去。
　　龙宝宝呢？
　　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平荣陡地呆住，喃喃道：“这小鬼头莫不是已经跑到直路尽头去了？”但他立刻摇头不送，又自言自语地说：“小师弟脚程再快，也次跑不到那么远，他一定是躲了起来。”
　　想到这里，立时大声叫道：“快出来，现在可不是玩捉迷藏的时候。”
　　他这么一叫，那只野狗立时望定着他，接着匆匆走了。
　　但是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反应了。
　　平荣眉头一皱，又喃喃道：“小鬼头准是要我亲自把他揪出来才肯罢休，这样也好，玩玩捉迷藏，大家快活。”平荣虽然已有三十六七岁年纪，但童心犹在，一想至此，立时便兴致勃勃的到处找寻小师弟。
　　但他找了半个时辰，还是见不着龙宝宝的影子。
　　平荣越找越急，玩耍心情早已消失殆尽，只得不断大声呼叫，但始终没有龙宝宝的回音。
　　平荣继续乱冲乱找，来到了大道旁边一大片芦苇丛中，忽然觉得脚下一滑，也不知道踩着了甚么东西。
　　平荣弯腰一望，不禁“哇”的一声叫了起来。
　　原来他踩着的居然是一条狗膀子。
　　只见这一条狗膀子鲜血淋漓，断口之处绝不齐整，显然并非给利刃切割，而是给一股大力硬生生撕扯开来的。
　　平荣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再找了片刻，又再发现一只狗头。
　　他认得这只狗。
　　在半个时辰之前，这一只野狗还在路上逛来逛去，但现在，牠已四分五裂，肢体不全地散布在芦苇丛中。
　　“野狗如此，龙宝宝他又怎样？”
　　平荣想到这里，不禁又急又怕，脸色苍白之极。
　　“这里准是有老虎！”平荣心中充满着寒意，不断暗暗叫苦：“小师弟轻功虽好，但却人小气力小，一定斗不过五七百斤的大虫，这……这岂不是……”
　　他越往下想，越是为之魂不附体，这一次龙宝宝无论如何都不是跟自己开玩笑，玩捉迷藏了。
　　老虎是吃人猛兽，不要说是龙宝宝，便是平荣也万万抵挡不了，倘若老虎又再出现，他这条“松鼠命”多半还是保不住的。
　　但为了找回龙宝宝，他只好咬着牙根，拼命地叫唤，拼命地寻找。
　　天色渐渐晩了，龙宝宝依旧踪迹杳然，平荣只觉得全身冰冷如雪，连叫唤的气力也没有了。
　　他知道，再这样寻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终于决定赶到师母那里，向师母求助。


　　龙宝宝和平荣的师母，就是飞鱼塘主人詹玉娘。
　　詹玉娘性子柔顺，武功极高，她在二十年前与岳一儒结为夫妇，一直为江湖中人所赞美。
　　但在五年前，飞鱼塘发生了一次可怕的大火并。
　　这一次火并的结果，使飞鱼塘陷入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完全崩渍的境地。
　　詹玉娘立即赶回飞鱼塘。几经艰险才能收拾残局，但自此之后，她再也没有返回玉池山庄。
　　这位岳夫人为甚么经此变故之后，就不再返回玉池山庄？
　　她没有向任何人解释，甚至连岳一儒也是讳莫如深，不知道所为何事。
　　这五年以来，詹玉娘虽然再也没有返回玉池山庄，但却经常派人把龙宝宝接到飞鱼塘，传授他飞鱼塘的暗器功夫。
　　岳一儒是江湖名侠，他不喜欢暗器，也从不使用暗器，但妻子是飞鱼塘主人，而飞鱼塘最著名的功夫，正是暗器功夫。
　　龙宝宝在玉池山庄里从来不敢练习暗器手法，即使有时候心痒难熬，也只能偷偷的练，决不敢让师父知道。
　　岳一儒却也很怪，他不容许自己门下弟子在山庄之内练习暗器功夫，但龙宝宝到飞鱼塘，他却是从未制止过。
　　有一次，有朋友告诉岳一儒：“龙宝宝在飞鱼塘偷偷练习暗器功夫，此事非同小可，你老人家知道不知道？”
　　岳一儒淡然道：“宝宝在飞鱼塘练暗器，那是顺理成章之事，你又何须大惊小怪？”
　　那人一怔，道：“岳大侠不是一直都反对门下弟子练习和使用暗器吗？”
　　岳一儒道：“在玉池山庄的确如此，但到了外面，情况就不一样了，因为就算自己一辈子永远不用暗器，但敌人还是会用各式各样的暗器来对付咱们的。”
　　“这么说，岳庄主根本就不反对使用暗器了？”
　　“暗器再毒再奸诈，也毒不过害人之心。”
　　“既然这样，岳庄主怎么不教门下弟子使用暗器的手法？”
　　“那是因为在下的暗器功夫极差，所以索性不教。”
　　“你不但不教，而且还要禁止门下弟子在山庄之内练习暗器，这又是甚么道理呢？”
　　“没有名师指点，练甚么功夫都白费气力的，暗器功夫也是一样。”
　　“尊夫人算不算是在这一方面的名师呢？”
　　“不算。”
　　“连飞鱼塘的暗器功夫也不能算是髙明吗？”
　　“飞鱼塘的暗器功夫当然高明，但她的暗器功夫却不高明。”
　　“这可妙了，尊夫人的暗器功夫既然并不髙明，岳庄主何以肯让宝宝去学？”
　　“不为甚么，也许只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岳一儒说完之后，就叹息着走了。
　　那朋友莫名其妙，心想：“怎么岳庄主越是回答，俺就越是胡涂起来？”


　　在夜色下看来，飞鱼塘幽雅得有如梦中仙境。
　　平荣连跑带跌地来到塘西一座小楼之下，髙声大叫：“师母！师母！”不久，一个穿着淡绿长裙的中年妇人出现在他眼前。
　　“平荣，甚么事慌慌张张的？”这中年妇人就是这飞鱼塘的主人，也是平荣和龙宝宝的师母詹玉娘。
　　平荣气急败坏地说：“小师弟在……在……半路上……不见了！”
　　詹玉娘眉头一皱：“宝宝不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平荣喘着气，把龙宝宝失踪的情形详细说出。
　　詹玉娘听完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么说，你们的师父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了？”
　　平荣点点头，苦着脸说：“是的。”
　　詹玉娘神色凝重，沉默了很久才说：“宝宝并非给老虎衔走，他只是故意跟你开个玩笑。”
　　平荣一呆，怎样也想不到詹玉娘在沉默很久之后，居然会讲出这样的说话来。
　　“不！”平荣立刻用力摇头，道：“小师弟虽然顽皮，但这一次他决不是故意躲藏起来的。”
　　詹玉娘说道：“我没说过宝宝躲藏起来。”
　　平荣道：“他若不是给老虎衔走，又不是躲藏起来，为甚么会不见了！”
　　詹玉娘微微一笑，说道：“这太简单了，他可能已绕着山路，回到师父的身边去。”
　　平荣想了一想，又再摇头不迭：“小师弟一直都很挂念着师母，决不会为了开这种玩笑而返回玉池山庄的。”
　　詹玉娘道：“他毕竟还是孩子心性，甚么事情做不出来？你还是先回师父那边去，师母保证宝宝一定平安无事。”
　　平荣忧心忡忡地说道；“师母，他若真的给老虎衔走，弟子又怎有面目回去见师父？”
　　詹玉娘陡地脸色一寒，冷冷道。“你不相信师母吗？”
　　平荣忙道：“弟子岂敢！”
　　詹玉娘这才神色稍缓，道：“你现在且先回去，宝宝的事，你用不着担心！”平荣唯唯喏喏，只得退下。他离去后，詹玉娘的神情变得更加沉重。
　　她静默了很久，忽然喃喃道，“是他……是他……”
　　夜风把她的头发吹乱。
　　她的心情是否也和头发一般无异？


　　火在燃烧，香气扑鼻而来。
　　香气有很多种，花香是香，香火也是香，但对于一个饥饿的人来说，最诱人的香气就是从食物散发出来的那一种。
　　龙宝宝已很饿了，饿得连肚子都扁了下去。
　　在他面前，有一堆燃烧得很旺盛的干柴枝，火焰上有一座简单的铁架，铁架中间串着一大块烤得开始有点焦黑的狗肉。
　　香气肯定是从这一大块狗肉散发出来的。
　　龙宝宝直瞪着这一大块狗肉，好像恨不得一口就把它整块呑进肚子里。
　　与他同时瞧着这一大块狗肉的，还有另一个人。
　　这人的身形异常高大，躯干似乎有点佝偻，看他旳年纪，最少也有四十五六了，只见他颈下长满着针刺般的须渣子，但眼神却呆滞得有如石头一样。
　　龙宝宝没有给老虎衔走，也不是故意躲藏起来跟平荣开玩笑，而是给这个行动怪异的怪人，用出其不意的手法掳走。
　　在龙宝宝看来，这怪人的确是出其不意地动手的，但事实上，就算龙宝宝早有准备，这怪人要掳走他还是易如反掌的。
　　即使当时平荣在龙宝宝的身边，合他们二人之力还是毫无用处的。
　　这怪人的武功很高。
　　龙宝宝亲眼看见他赤手空拳就把一只野狗活活撕开。
　　要撕开一只活生生的野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少，这人必须要有强劲的指力和腕力才行。
　　怪人的指力和腕力都很厉害，当他撕开那条野狗的时候，轻松得就像是正在撕开一张纸。
　　那时候，龙宝宝害怕极了，那一幕血腥淋漓的景象，使他差点就要呕吐出来。他害怕怪人在撕开野狗之后，会连自己也一并撕开八大块。
　　幸好他这份担心是多余的。
　　怪人撕开了野狗之后，就把龙宝宝和一大块狗肉同时背走。
　　怪人的指力和腕力固然极之厉害，一身轻功也是髙明异常，不到片刻间功夫，已把龙宝宝带到一座极荒凉的山谷中。
　　龙宝宝环顾四周一眼，忍不住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问道：“这里是甚么地方？”
　　怪人没有回答，只是把那块大狗肉放在一块看来相当干净的大石上。
　　龙宝宝心中暗忖：“这畜牲给怪人撕开几大块，不知有何用处？”只见那怪人在山谷里钻来钻去，不停地搬动着大大小小的石块，龙宝宝看了好一会，才知道他正在做一个炉灶。
　　简单炉灶做妥后，怪人又走出谷外，龙宝宝想伺机逃走，却总是给怪人发现，跑不了多远便给他抓了回来。
　　龙宝宝第一次给怪人抓回山谷之际，心中暗叫不妙，以为一定会给怪人痛殴一顿。
　　但怪人没有打他，只是瞪了他一眼，又伸手示意叫他不要再跑出去。
　　龙宝宝惊魂甫定，心下寻思。“这大块头武功虽高，但从没说过片言只字，原来是个哑巴！”
　　怪人把他抓回之后，又再离谷而去，龙宝宝呆坐了良久，不见怪人回来，抬头向苍天一望，夜色已渐渐浓了。
　　龙宝宝虽然不怕黑，但蓦然之间给一个来历不明的怪人掳却至此，实在不是甚么味儿，他终于决定又再离谷而去。
　　这一次，他跑得更远了，根据他自己推算，他已离开了荒谷最少已有两里。
　　“老子终于脱险大吉啦！”龙宝宝心中暗自庆幸地想。
　　那知心念未已，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已从他后面伸了出来，而且一下子就捏着他的脖子。
　　龙宝宝大吃一惊，暗叫：“这番完蛋大吉可也！”
　　他想挣扎，但那只毛茸茸的大手就像是钢箍铁锁一般，年纪小小的他又怎挣扎得脱？
　　他又给怪人抓回荒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