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鼠狐群聚　焉能不互噬

2025-04-07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正午十二点零三分，太阳几乎就在石莲花的头顶上。
　　幸好这时秋风已吹起，虽然红日高悬，但却并不很燠热。
　　石莲花坐在枫林饭店的露天座位上，面对着桌上的两只烧鸽子，一面吃，一面想。
　　他吃的很缓慢，脑海里想的事却太凌乱，也太多。
　　彭天云和贺中仍然像以前一样，每当石莲花用膳的时候，总是一左一右的站在他的背后。
　　由于石莲花是枫林饭店的常客，这种情况，饭店的伙计都已看惯，全都不以为异。


　　两只焼子只剰下一只，石莲花这么大的一个男人，吃一只烧鸽子当然绝对谈不上“饱”字。
　　但第二只烧子，石莲花却吃得更加缓慢。
　　贺中忽然道：“是不是鸽子不好？”
　　石莲花摇头。
　　彭天云接道：“个若是鸽子不好，我拿去叫吴师傅换一换。”
　　石莲花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他没有再说话。
　　彭天云和贺中也不敢再说甚么？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都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匆匆推开饭店的大门。
　　然后东张西望，终于朝着石莲花走了过来。
　　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就是宝蝶。
　　在阳光下，宝蝶的脸色看来还是很苍白。
　　石莲花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
　　宝蝶吸了口气，说：“我回来了。”
　　“嗯，”石莲花撕开了一双鸽子腿，脸上的神态似乎很冷淡。
　　宝蝶又说，“我饿了。”
　　石莲花连头都没有抬起，只是淡淡的说道：“这里是饭店，妳喜欢吃甚么都可以。”
　　宝蝶挥手，一个额上有颗大痣的伙计连忙走过来。
　　宝蝶也要了两只烧鸽子。
　　她忽然对石莲花说：“你这半只鸽子先给我吃掉行不行？”
　　她似乎是在撒娇。
　　女人对男人适当地撒娇，本来就是一种很有效的武器。
　　这种武器已征服了不知多少男人。
　　但遣一次，宝蝶的撒娇居然失灵了。
　　石莲花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又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说话。
　　他仍然自顾自的在吃鸽子。
　　他刚才吃鸽子的速度很缓慢，但现在却像是饿狗吃屎般，很快就把鸽子吃完。
　　宝蝶呆住了。
　　她忍不住嚷了起来，“你怎么啦？”
　　石莲花冷冷一笑，道：“我没有不妥当，想吃烧鸽子必须要耐心等候，我没空，妳在这里等一会好了。”
　　他居然站了起来，就要离开这里。
　　宝蝶觉得自己的脸已开始流汗。
　　“你为甚么避开我？”
　　石莲花盯了她一眼，冷冷道：“妳为什么要缠着我？”
　　这句说话，仿佛是一桶冰水，向宝蝶迎头淋了下来。
　　宝蝶的身子已在发抖。
　　“你……你不要我了，难道你忘记我们将要结婚了”
　　“结婚？”石莲花冷笑一声：“这件事妳就当我从来没有向妳提起过好了。”
　　宝蝶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比雪还苍白。
　　“你……你说甚么？”
　　石莲花冷冷道：“我没有说甚么，妳就只当我从来都未曾对妳讲过任何说话好了。”
　　他说完这两句话之后，人已离开了宝蝶。
　　彭天云和贺中也跟着他离开，只剩下宝蝶一个人在发楞。
　　在昨天之前，石莲花对宝蝶还是柔情似蜜的，但现在却摆出了一副充满厌恶的脸孔。
　　宝蝶不明白这是甚么缘故。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离开了这枫林饭店。
　　她很伤心，伤心得疲累，伤心得连呼吸都有窒息的感觉。
　　枫林饭店的街道纵横交错，宝蝶只觉前路茫茫，不知道该去那一条路才好。
　　她胡乱的在街上走，脸庞上，泪痕斑斑。
　　不少诧异的目光看着她，但她却似是浑然不觉。
　　就算她现在全身赤裸，她也不会觉得别人的眼光有甚么特别的，因为她已然麻木。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终于又回到群香楼。
　　石公子对宝蝶的感情忽然发生变卦，居然也成为“震惊本市”的消息。
　　唐烈武和任翔天也知道了。
　　唐烈武大惑不解，他问任翔天：“那姓石的小子怎会忽然对宝蝶弃如敝屣？”
　　任翔天叹了口气，却没有回答。
　　唐烈武眉头一皱，道：“你一定知道其中缘故的，你告诉我，好让我为她出一口气。”
　　任翔天嘴角忽然露出了一种奇特的笑意：“你好像越来越开心这个小妮子。”
　　“正因为她是个小妮子，我们做男人的不能不关心”，唐烈武的声音很响亮，“倘若人人都欺负女人，又没有人愿意为她们出头，那么世间上所有的男人不是懦夫，就是乌龟王八！”
　　任翔天道：“你不是懦夫。”
　　唐烈武道：“你也不是乌龟王八。”
　　任翔天瞧着他，半晌才道：“所以我一定要把其中的理由告诉给你知道？”
　　唐烈武道：“你应该说！”
　　任翔天沉吟着，终于说道：“石莲花聪到了一个谣言。”
　　唐烈武道：“谣言？”
　　“不错。”
　　任翔天慢慢的说道：“这种谣言很可怕，而且还跟你有关系。”
　　“跟我有关系？”
　　唐烈武忽然觉得背脊上一阵寒冷。
　　任翔天叹了口气，道：“在这个花花世界里，能够分辨是非黑白的人，本来就不多，石莲花虽然不笨，但却也不见得怎样聪明。”
　　“谣言怎么说？”
　　任翔天道：“有人说，你把宝蝶掳刦之后，就强奸了她。”
　　唐烈武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惊诧、愤怒的神色。
　　他现在该是大发脾气的时候。
　　连任翔天的心里都已有了这个准备。
　　但他没有大发雷霆的在咆哮，反而很快就冷静下来。
　　“这是谁传出的谣言？”
　　任翔天默然半晌，才道：“雷鹏、上官旺。”
　　唐烈武冷冷笑道：“果然是他们干的好事。”
　　任翔天道：“我现在派人去把他们抓回来。”
　　唐烈武摇摇头，道：“不必，别人爱怎样说就怎样说，我不在乎。”
　　任翔天道：“但宝蝶却清誉受损。”
　　唐烈武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而且石莲花为了这些谣言就弃之不顾，这种人又岂值得相信他一辈子？”
　　任翔天点点头，也同意唐烈武这一番说话。
　　唐烈武接道：“我们现在要对付的人首先是金城三霸，然后就是鬼僧。”
　　任翔天皱眉想了半天，道：“金城三霸是白帽快斧党的死对头，我想派金斧四绝去对付他们。”
　　“不好。”
　　唐烈武道：“金斧四绝虽然本领不错，但金城三霸却认得他们。”
　　任翔天一怔。
　　唐烈武立刻又解释说：“我们下手对付他们的地方，是火车站。”
　　“不错。”
　　“火车站内人潮如涌，与其明刀明枪的跟他们火倂，不如卑鄙一些，出其不意给他们来一个突袭。”
　　任翔天微微一笑：“在我们黑社会的圈子里，突袭本来就是家常便饭，你不去偷袭别人，别人也会来偷袭你，实在不必用到‘卑鄙’这种字眼来形容自己。”
　　唐烈武勉强一笑。
　　他说：“金城三霸甚么时候会到？”
　　任翔天道：“可能就在明天。”
　　“可能？”
　　唐烈武吸了口气，“我们必须要有最准确的情报，要干掉金城三霸，绝不能在时间上有分秒的躭误。”
　　任翔天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立刻回答：“在明早九点之前，我一定会把他们到达这里的准确时间向你报告。”
　　唐烈武又长长的吐出口气，忽然道：“我想喝点酒。”
　　“白兰地？”
　　“不！”
　　唐烈武咬着牙，冷冷道：“从现在开始，老将军一天不死，我绝不会喝白兰地！”
　　任翔天默然。
　　唐烈武又道：“除了白兰地，甚么酒都不妨拿来。”
　　任翔天忽然神秘一笑，压低嗓子道：“除了酒之外，还要不要找个人陪伴陪伴你？”
　　唐烈武一怔。
　　他还没有回答，任翔天已带着那种神秘的笑容离开了第三十七号房子。
　　夜风仍然是那么轻柔。
　　唐烈武赤裸着上截身子，坐在三十七号房的露台外，欣赏着这美丽的秋夜。
　　天上虽无月，却有繁星点点。
　　每一颗星都在向他眨眼，每一颗星都在向他微笑。
　　他从“疯豹子”变成碧血帮主，前后只不过是半个月左右的事。
　　但在这半个月以来，就连他都觉得自己有了很大的转变。
　　在任翔天的扶助下，他这个碧血帮主居然也干的头头是道。
　　任翔天是个老江湖，但也想不到唐烈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适应这里的环境。
　　而唐烈武的胆识过人，也是任翔天事前未能预料得到的。


　　樽里倾出了琥珀色的酒，那已是樽里最后的一滴。
　　酒香浓，唐烈武的脸已在发热。
　　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很清静。
　　酒几上还有另一瓶酒。
　　唐烈武正准备把他弄开，房外忽然响起敲门之声。
　　“谁？”
　　没有回答。
　　唐烈武眉头一皱，又叱道：“是谁在敲门？”
　　仍然没有回答，而且又有几下敲门的声音响起。
　　唐烈武目中射出了野獣般的光芒，走到门前停下，细心倾听了几达半分钟。
　　门外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唐烈武突然把门打开，他的眼睛也同时为之一亮，就像是在黑夜中忽然看见一颗钻石从天而降。
　　他看见的不是一颗钻石而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比钻石还更令唐烈武心动的少女——“宝蝶？”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错，是我。”
　　她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一双眼睛比天上所有星星加起来还更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