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汉继遗绪　并非在南柯

2025-04-07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初秋。
　　艳阳天，万里无云。
　　这一天的天气实在好极了，尤其是在疯豹子的眼中看来，今天简直是毕生中最美丽的日子。


　　豹疯子在老石镇是一号了不起的大人物。
　　他个子大，头大，拳头更大。
　　他在老石镇五大天王中，他是老大，黄石镇和青石镇的四金刚，六虎将，全都在他的拳头下吃过大亏。
　　他揍人的时候，就像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就算挨别人五拳才揍对方一拳，他也是毫不在乎。
　　他常听人说：“要揍人先学挨揍。”
　　但他没有学过怎样挨揍，已经很经得起别人全力的痛打。
　　这一天，他又打赢了一仗，而且还是以一敌三。
　　虽然他的脸上也肿了一块，衣衫也给人撕破了好几处，但他毕竟还是赢了。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十二岁的时候，曾经给这三个人欺负。
　　他们都是无赖，专门欺负弱小。
　　后来，他们离开了老石镇到外面谋生，直到六年后才回来。
　　这时候疯豹子已十八岁，个子比以前几乎粗大了两倍。
　　这三个无赖还没有认识疯豹子的模样就已给他打个不亦乐乎。
　　“打得好！打得痛快！”
　　他身边的其余四大天王不断鼓掌大赞。
　　那三个无赖再也不敢逗留，一跛一拐的走了。
　　疯豹子报了这一段仇，欢喜得连饭都不想吃。
　　他居然想喝白兰地。
　　疯豹子喝过一次白兰地。
　　那一次，是在半年前的春天。
　　他在老石镇外，遇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这人的年纪大约三十来岁，看来满面病容，但却还拚命的喝酒。
　　当疯豹子看着他的时候，他手中还紧紧的拿着一个酒瓶。
　　瓶中酒无多，只剩下四分之一。
　　但那种香醇的酒味，却使疯豹子一辈子也忘记不了。
　　那陌生的男人的脚步已很虚浮，还想把余下来的酒喝光。
　　但他再也支持不住，终于倒卧在一个泥沼旁边。
　　疯豹子虽然在镇上的声誉并不怎样好，但他却是个见义勇为，绝不会见死不救的人。
　　他把这个醉汉扶到自己的狗窝里，让他好好的睡一觉。
　　疯豹子住的地方，并不叫“豹窝”，而是叫狗窝。
　　这地方实在也是凌乱得令人吃惊，但当这醉汉酒醒之后，却发现这里一切的东西，都已收拾得齐齐整整。
　　疯豹子对他说：“你是我这里的第一个客人。”
　　醉汉拍了拍他的胸膛，笑道：“你很壮。”
　　疯豹子一笑。
　　醉汉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银夹。
　　疯豹子一看，已知道他的意思。
　　“不！你千万不要给我酬劳，否则我轰你出去！”
　　醉汉一怔，继而苦笑。
　　疯豹子已抡着拳头，看来不像是在说笑。
　　醉汉终于把银夹子收回，笑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疯豹子。”
　　“甚么，你姓风？春风的风？”
　　“不……不是春风的风，也不是吹大风的风，而是疯子的疯。”
　　“噢！”
　　醉汉吸了口气，道：“你没有姓？你是个……”
　　“孤儿！从一岁开始就是个威风凛凛的孤儿。”
　　世间上可怜的孤儿不少，但威风凛凛的孤儿却是少见。
　　醉汉盯着他瞧了半晌，忽然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现在不能陪你。”
　　“不必你陪，你有事尽管去办。”
　　醉汉道：“等我办完该办的事之后，我一定回来找你，我们去喝个他妈的痛痛快快！”
　　疯豹子大笑。
　　“你也会说‘他妈的’这种粗话？好极！好极！这真是他妈的痛快极了！”
　　醉汉也大笑。
　　他从醉乡而来，从大笑声中离去。
　　他唯一留下的，就是那瓶只剩下少许的白兰地。
　　那半瓶酒的滋味，疯豹子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忘记。
　　那醉汉的容貌，他也没有忘记。
　　他只盼望这个陌生的男人会回来，和自己痛痛快快的喝酒。
　　但这人一直却没有回来，就像是一块被狂风吹走了的树叶。
　　想起了白兰地酒，想起了那个醉汉，疯豹子的心情忽然又变得不怎么好。
　　酒，毕竟还是要喝的。
　　无论他太高兴，或者是太烦闷的时候，他都会想到酒。
　　尤其是半年前他第一次尝过白兰地之后，他就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縁。
　　他也曾醉过，而且还醉得比那个醉汉还更厉害。
　　他的同伴总是有点担心。
　　他们担心疯豹子的仇敌，会趁他喝醉的时候找他算帐。


　　黄的酒，白的酒，红的酒凑在一起，疯豹子已喝了七斤另十両。
　　酒寮的周老头已再三劝阻，叫他不要再喝。
　　但他不听，照喝不虞。
　　他的脚步已踉跄，他的舌头早已发涨，一双眼皮也像是加上了几斤铅铁，连睁大一点都很吃力的样子这一天，他必醉无疑。
　　就在他又再叫周老头拿酒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忽然出现了四个凶恶的少年。
　　除了这四个凶恶的少年之外，还有一个身材比疯豹子还要庞大的巨汉。
　　疯豹子是老石镇五大天王之一，除了他之外，还有四个伙伴。
　　但当他们看见这五个人的时候，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连忙逃走不迭。
　　周老头暗暗摇头，心想：“这种结拜兄弟，实在比猪狗还不如。”
　　他虽然不是个老江湖的人，但他已感觉得到，四周已隐藏着危险。
　　这四个凶恶的少年，就是黄石镇的四金刚。
　　黄石镇的四金刚曾经在疯豹子的拳头下吃过苦头，他们是败军之将。
　　但那个庞然巨物般的大汉，却是令人望而生畏。
　　显然，他们是来找疯豹子麻烦的。
　　这一次，疯豹子的麻烦的确不小，他已经醉醺醺的，而且对方又有了强援出现，这一场架还未打，胜负之数已很明显。
　　周老头心中暗暗发愁！
　　但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汉，而且现在就算叫疯豹子逃走也来不及了。
　　事实上，就算他有机会叫疯豹子逃，疯豹子也是绝不肯逃的。
　　他是个硬汉。
　　一个脾气又硬又臭，而且有时候比笨驴还更笨、更顽固的硬汉。
　　周老头虽然不想他吃亏，但现在却只能暗暗着急。
　　他只盼望疯豹子忽然会清醒过来，拔脚便跑。
　　但他这个盼望完全落空，疯豹子似乎连坐都坐不稳了。
　　四金刚的老大叫洪狼。
　　洪狼和疯豹子一直都不和睦，尤其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打斗，洪狼的牙齿缺少了四只之后，他更是含恨于心，立誓无论如何都要报复。
　　但缺少了四只牙齿的洪狼，远不如四金刚的老二悲哀。
　　他断了一条腿，直到现在还是一跛一拐的。
　　他叫程如海。
　　他以“如海”为名，但心胸却是极为狭窄，这断腿之仇，他更是非报不可。
　　还有老三董飞和老四孙继鹤，他们都给疯豹子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们都矢誓要打断疯豹子的两条腿，才能泄出这一口冤气。
　　今天，正是他们的大好机会。
　　因为他们不但找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帮手，而且疯豹子还已喝得酩酊大醉。
　　这实在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
　　程如海心胸狭窄，但却心思慎密，他虽然很想报复，但却恐怕疯豹子是在装醉，所以他不先动手，却叫董飞去打头阵。
　　董飞是个初生之犊，他早就想再次和疯豹子一决雌雄，这一次他当然不会放过大好机会。
　　疯豹子在醉中骤然看见董飞，立时大声喝道：“灰孙子，你竟敢到这里撒野，准是吃错了药。”
　　董飞怪叫一声：“我入你娘，你祖宗才吃错药。”
　　他是有备而来，右手中指上早已戴上了一枚铁刺指环。
　　“呼”的一声，他一拳就向疯豹子的面门上打去。
　　董飞拳力不弱，而且手指上又戴着铁刺指环，一旦给他击中面门，这张脸的容貌就已毁定了。
　　疯豹子虽然并不是个英俊的男人，但他也不想自己的脸孔给别人打得一塌糊涂。
　　他立刻蹲身一闪。
　　但他实在是喝酒太多，这一闪之下，连脚步都已无法站稳。
　　一阵价天巨响，疯豹子身子向后猛退，压碎了一张本来就已很残旧的桌子。
　　周老头一阵心疼。
　　这张桌子，他昨日花了整整大半天时间，才把它勉强修理好，但现在，已变成了一堆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