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赎票
2019-07-06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司马照胆嘿嘿笑道:“未免令我失望,二位名气大,嘴巴狠,心地毒,怎的却弄不上三下两下就泄了气啦?就凭这点把式,居然也出来混世面,吃八方?”
  直到现在,何小飞与易香莲方才明白她们是看走了眼,遇上真正的棘手硬货了,对方的深藏不露,对方的做工十足,使她们白搭上一场难堪之外,尤将搭上一场灾祸,眼前,似只是灾祸的开始。
  司马照胆背负双手,微眯着眼道:“此时再看着我,何姑娘,我还像一个大言不惭的窝囊废么?”
  深深吸了口气,何小飞张目镇定:“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马照胆慢条斯理的道:“司马照胆,或是真武劫邪,随便你怎么称呼都行。”
  何小飞圆圆的脸庞宛如一下子扁陷了,她抽着鼻子,咧着嘴,双眼发直,形状像是刚刚生吞下去一块火红的烙铁。
  司马照胆关心的道:“你没有什么不对吧?何姑娘。”
  猛力摔摔头,何小飞的嗓调似在呜咽:“司马照胆,原来是你!”
  拱拱手,司马照胆笑得何其温柔:“听何姑娘这么一说,显见得不是我单方面对姑娘你神交已久,似乎何姑娘对我也久已神交了。”
  何小飞在吸着气,她窒迫惊恐的道:“姓司马的……你,你装得好,扮得像……”
  司马照胆摇摇头,道:“不,还不算装得木好,扮得太像,正如二位姑娘先前所说,装来扮去,只饰成了一个半调子货,一瓶不满,半瓶晃荡,上不上,下不下,贻笑大方,可见我表演这一方面,尚不太到家……”
  咬咬牙,何小飞憋着气道:“你——你想要什么?”
  司马照胆道:“问得好,所以我也不绕弯子,何姑娘,我要把刚才被你们勒索去的十五万两银子拿回来,一文不少的拿回来!”
  地下,脸色青肿斑淤,发散衣裂的易香莲强撑起上半身,喑哑又怨恨的叫道:“你……你是在……在做梦……”
  司马照胆安详的道:“做梦么?我倒并不是这么认为,易姑娘,我时常能办成别人办不成的事。”
  易香莲喘息着,切齿道:“不管你是谁……你都逃不掉的……你必须要为你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九禽会决不会放过你……你记住了,决不会……”
  司马照胆缓缓的道:“易香莲,九禽会可以唬住一干三流毛贼,九流无赖,却嫌不住我司马照胆,来者不善善者便不来,没有三分三,还敢上梁山!”
  挨脚踢的部位抽扭得易香莲全身痉挛,她呻吟着道:“你……你等着……瞧吧……”
  微微一笑,司马照胆道:“是的,我们总会等着瞧的,易香莲,那结果必不在远。”
  何小飞艰涩的咽了口唾液,道:“司马照胆,我奉劝你不要强行出头,来趟这湾浑水……这对你将不会有任何好处……”
  司马照胆道:“你错了,何小飞,至少我有一样好处——为朋友尽了心力,不愧‘道义’两个字!”
  又吸了一口气,何小飞道:“但是,你拿不回这票赎银。”
  司马照胆深沉不动的道:“告诉我我拿不回这票赎银的理由。”
  何小飞有些忐忑的道:“银子早已经全部运走,而且极其隐密的匿藏起来,我们单大哥是决不会接受任何胁迫或压力的,纵然是你,他也不可能低头……”
  司马照胆慢吞吞的道:“藏银的地方,你二位想亦知晓?”
  何小飞立即否认:“不,我们不知道,只有单大哥一个人晓得——这也是为了预防万一——我们只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你清楚干这种买卖的规矩,总要等事情平静下来以后,才能按例分红……”
  司马照胆道:“是这样么?”
  何小飞急道:“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骗你……”
  司马照胆露齿笑道:“或者有一个法子可以改变单佗的心意,使他重新考虑他的决定。”
  何小飞觉得不妙的问:“什么法子?”
  目光是十分友善的,司马照胆的语声也同样十分友善:“用二位姑娘来和这票赎银做一次交换。”
  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何小飞惊悸的道:“你是说,你想——”
  司马照胆和悦的道:“不错,我想将二位姑娘暂时留置,得到你们的大阿哥单佗把十五万两赎银送回来,我再放二位回去。”
  易香莲在挫着牙叫:“你这狂妄嚣张的匹夫,大胆放肆的恶徒,你竟敢如此糟蹋我们?”
  司马照胆嘿嘿笑道:“如此糟蹋你们?娘的个熊,我不一个个支解分割已是皇恩浩荡份外留情了,拿你们做个人质是客气,否则,看我能不能在活剥你们两张人皮之后再去拎下单佗的狗头!”
  易香莲激动的喊:“司马照胆,九禽会迟早要将你凌迟碎剐,挫骨扬灰,你永远也别想有一天好日子过了,他们会找着你,一片片的削下你身上的臭肉喂狗……”
  豁然大笑,司马照胆傲然道:“甭再直着脖子穷嚷嚷了,易大姑娘,九禽会的阵仗我已见识过,没有什么大不了,就凭像二位这样的身手,我可以把你们‘拳’起来当球踢,怎么着?各位还自认登得了堂,入得了室?”
  何小飞面青唇白,却愤不可抑:“姓司马的,狗急跳墙,人急上梁,你可不要相逼太甚!”
  重重一哼,司马照胆道:“不逼紧点,十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还回得来么?你们不仁,我就能不义,大家豁开来干,莫非只容得九禽会绑票,我司马照胆就掳不得活人?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以田老爷子为质勒索榨取,我一样可用你两个为质向单佗进行反勒索,娘的,戏法谁也会变!”
  何小飞昂然的道:“单大哥决不会吃你这一套!”
  司马照胆凛然道:“他试试看,若是他不从,我先撕肉票再去拎他脑袋,玩这种手法,何小飞,我比你们更要横得下心,你们以为我是吃斋茹素的么!”
  易香莲挣扎着想站起来,边凄厉的叫:“六姐……我们同这匹夫拚了。”
  双手一拍,司马照胆凶悍的道:“好极了,我正等着你们鼓起勇气,上来同我比划比划——我要是不能在十招之内摆平你们一双,我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这等的气势,这等的威仪,不由把何小飞那股刚升的斗志压下去一大截,有关司马照胆的各种传说与描述,她是听得太多了,像一团烈火,一蓬怒焰,一片猩红的血影,而如今,烈火燃烧在双瞳,怒焰拂卷于心,那片猩红的血影,也宛似恁般浓重的罩掩住她的灵魄,她觉得这样的窒迫,这样沉重,又这样空虚茫然,欲振乏力。
  易香莲又在抖动着叫:“我们和他拚……六姐……拚……”
  但是,何小飞有些无措了,拿什么来拚呢?在这位江湖上声势煊赫,凌霸五岳的大豪巨擘之前?
  司马照胆冷笑道:“何小飞,看来还是你比较有点脑筋,我劝你冷静考虑一下的好,动上了手,你们决无丝毫便宜可占,我可以断言会是一种什等样的结果!”
  何小飞软弱的道:“司马照胆,与九禽会结仇,对你而言,只怕也不会是件愉快的事,如果你现在抽手,时犹未晚,我保证我们将遗忘今晚上的这段过节……”
  摇摇头,司马照胆斩钉截铁的道:“你别尽往好处想了,何小飞,这票赎银我是非拿回来不可,而第一个关键,便在你们两人身上,成与不成,你两人心须留下!”
  何小飞痛苦的道:“假若我们不从?”
  司马照胆大声道:“我有制伏你们的手段!”
  唇角抽搐着,何小飞力图挽转:“这样吧司马照胆,你至少得给我们一个时间,让我们先与其他兄弟商量商量,好歹想个使双方都过得去的法子……”
  司马照胆表情挪揄的道:“这样的缓兵之计,何小飞,实在太古老也太幼稚了,你看来相当灵慧,怎的却搞出这么一条笨花巧来?你当我是什么角色?白痴抑或疯癫?我会相信你这番鬼话么?老江湖喽,我,十年以前,这类手法就已玩得比你高明!”
  何小飞睑上红一阵,白一阵,轻哼道:“我是说的真话……司马照胆,你也得留一条路叫我们走……”
  司马照胆恶狠狠的道:“九禽会过界捞,绑票勒索,狮子大开口,整得人家倾家荡产,几乎家破人亡,如此赶尽杀绝的作风,又何曾给谁留过余地来着?难道只准你们放火,就不准别人点灯?娘的,你们狠,我也狠上一道叫你们试试。”
  何小飞默然片歇,沉重的道:“司马照胆,你是一定要蛮干到底了?”
  浓眉一挑,司马照胆道:“如果你认为我这样讨还公道的方法叫做蛮干到底,不错,我正是要‘蛮干到底’!”
  何小飞的眉峰之间掠过一抹阴影,但她的口气却倔强起来:“你以为我们会束手就擒?”
  司马照胆冷笑道:“我不认为你们会束手就擒,但你们所将遭遇到的情势,恐怕也比束手就擒高明不了多少——我是说,任凭你们如何抗拒!”
  何小飞绝望但却愤怒的突然尖叫:“司马照胆,事情不会有你想像中那样容易,我何小飞更不是被人唬着吓着长大的,人物我见多了,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笑笑,司马照胆道:“我是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你比我犹要渺小上三分而已。”
  身子侧转,何小飞似是豁出去了。
  “宁肯血溅三尺,司马照胆,你也休想俘虏我们为人质!”
  司马照胆安闲的道:“二位姑娘可能关系着十五万两银子的得失,身价非同小可,我说什么也舍不得损伤这样的宝贝,血溅三尺是太严重了,留下二位姑娘来盘桓盘桓倒是无可避免……”
  五股冷锐的劲风便在这时突兀的袭击向司马照胆的背颈,来得快速又歹毒,毫无征兆,力道儿已触体……
  司马照胆半步不动,左手暴拋向后,手势才展,一片有如骤起的无形旋流已“呼”声回荡,掌影飞扬穿射,双方的劲力甫接,“崩嗤”声响,一个纤细的躯体已被反震出五步之外。
  便在此刻——
  那溜冷森森的寒电又已直指司马照胆眉心——那是一柄形式奇古的短剑。
  司马照胆上身倏俯,右手闪电也似突然长出半尺,猛攫对方手腕,旋又左掌横斜,飞劈敌人小腹。
  执剑攻袭的人正是何小飞,她一击不中,双足微撑,已经极有分寸的飘出三尺,短剑同时凝成一片扇形光弧,拒敌逼前。
  俯探的形式那样不可思议的猝而改变——司马照胆单膝猛一点地,人已整个大风车似侧转,快得不可言喻,仿佛一朵赤红的火焰逆舞,他那利如刀锋的右掌掌沿已划过何小飞肩头。
  果然不愧有“青燕子”之称,何小飞肩头肌裂血溅,却半声不吭,随着司马照胆切割上肩的劲力,身子前冲,在极短的距离里——大约只有两步,恁般出人意表的来了一个倒翻跟斗,晶莹如雪的短剑回刺如电,暴撅司马照胆心脏。
  大仰身,司马照胆脚倏弹,何小飞手腕沉挫,刺向敌人心脏部位的短剑又横切向敌人踢来的足踝。
  不错,司马照胆正想要她如此,刹那间,他人已腾翻四尺,背上面下,原本处于何小飞短剑之下的右脚反压剑脊,左脚却无影无踪的印上了何小飞的面颊,亦是恰好不轻不重的印上了何小飞的面颊。
  “吭”的一声闷响,这位青燕子双手拋伸,人已滚摔出去七八步远。
  搓搓手,司马照胆自言自语的道:“这小婆娘的功夫不错,比起易香莲是要强上几分,倒还费了我一番手脚!”
  侧过脸,他又望着躺在那边不时抽搐的易香莲笑了——方才,那向他偷袭的主儿,便正是易香莲,易香莲表面上似是一副受创颇重的模样,实则此痛苦的程度还不及她表现的那等严重,她之所以要如此装扮,目的便是想分散敌人注意,抽冷子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司马照胆早就暗防着这位花孔雀了,踢伤易香莲的人是他,分寸之间,他自是心里有数,他知道不可能把易香莲伤得这么重,但是对方明明又摆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架势,这其中的企图,只要略加琢磨,便不言可喻了。
  现在,易香莲受到司马照胆内家掌劲的反震之力,业已血气涌荡,涉及心脉,再加上先前腰际上挨的一脚,躺在地下,可是真正难以动弹啦……
  何小飞开始在晃动着头,晕晕沉沉的用一只手摸着额角,一只手撑地,十分艰辛地半坐了起来,那张圆润可爱的脸蛋右边,青紫浮肿好大一块。
  司马照胆走近几步,微俯下身子,以一种关怀的语气低问:“觉得怎么样?不会太难受吧?希望我那一脚没有对你造成什么伤害……”
  何小飞扶着额角的那只右手突然石火般伸展,两指如钳,插向司马照胆低俯的面庞双眼。
  那是两只多么纤致、白净、又修长的手指,透着如玉也似的光洁,它插伸过来,司马照胆看去竟是如此凑巧的咧嘴笑了,他微仰着脸在笑,于是,又那么巧的,何小飞这两只美丽的手指便戳进他的嘴里。
  脸色随着司马照胆上下颚的交合而骤然转为严酷,他的牙齿,便紧紧咬住何小飞的双指。
  “啊哟……”
  何小飞痛得叫出声来,身子一扭,左掌直撅司马照胆胸腹。
  轻轻地,司马照胆手腕一翻,便扣住了何小飞的腕脉,扣脉的手掌与嘴里的牙齿同时用力,于是,何小飞的罪就好受了。
  一下子,何小飞痛出了眼泪,她的右手直挺挺地伸展着,整条手臂在不住地颤抖,由于腕脉被扣,血气逆滞,甚至半边身子也瘫软得失去了力量,她鼻翅儿急速翕动,小嘴歪扯,一张原来标致的脸庞已经有些扭曲了。
  十指连心,可不是?
  缓缓地,但却丝毫不苟且的,司马照胆上下两排牙齿加力,而且微微左右交错,他的双眼,却冷峻狠毒地注定何小飞,连眨也不眨。
  何小飞痛极了,她哭出了声,泪如泉涌,痛得她直在嘘气,嘴唇泛紫,但是,她却硬撑着不说话,不求饶……
  司马照胆更是一副郎心如铁的样子,只管继续加强牙齿并拢的力道,继续不停交错,似要生生把对方这两只纤纤玉指咬掉吞下。
  片刻后,他已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令他失望的是,任凭像何小飞这样的美人儿,鲜血的味道仍和常人一样是盐腥带苦的,没有丝毫甜味儿。终于,何小飞再也忍受不住了,她抽噎着,颤抖的迸出了声音道:“让我……把手……拿出来……”
  司马照胆微微摇头,眼中的神色表示——没有这样容易,吸着气,何小飞泪水汪汪:“请你……让我……把手拿……出来……我受不住……”
  哼了哼,司马照胆不但不张嘴,反而又略略加重了咬紧分量。
  全身簌簌抖动着,何小飞泣不成声:“求求你……求求你……我的手指……快要断了……”
  司马照胆再次微微摇头——此时,纵然是这个细小的动作,在牙齿与手指伤口的摩擦下,何小飞也觉得痛苦剧增,宛若锥心刺骨。
  哭泣着,她咽窒着声音:“你……你要什么……我都依……你……只求你……让我把……手指拿出来……我实在,实在痛得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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