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赎票
2019-07-06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受了一顿调刺,司马照胆仍得堆起笑脸道:“何姑娘谬誉,我只是说实话,以姑娘的艺业修为,确然令人钦服……”
  一边,易香莲怒道:“姓王的,你到底还有完没完?车上的人还下不下来?你犹想磨蹭到几时?”
  何小飞模样天真的道:“快点吧,我这位七妹的脾气可不大好呢,她发起火来,连我也怕,王朋友,你可别招惹她啊,叫车上的人赶紧下来……”
  司马照胆回头大叫:“伙计们,通通下车,一旁站着别动。”
  于是,易香莲一挥手,“接过来!”
  五名灰衣大汉,齐齐低应一声,迅速奔上五辆蓬车,二话不说,赶车就走,当第一辆车驰过易香莲的身边时,她伸手接过了车上那名汉子递过来的“孔雀屏”,然后,目送着五辆篷车“轰隆”“轰隆”的消失在沉沉的黑暗里。
  田兆泰绝望的呆立着,胖胖的面孔是一片惨灰,他浑身发抖,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哼了哼,易香莲道:“田兆泰,你扮出这么一副如丧考妣的熊样给谁看?不开眼的东西,你以为我们是些什么人物?莫非还会唬弄你?”
  又在咯咯的笑,何小飞道:“得了,七妹,车子已经走远啦,人,还给他吧,别叫这么一个孝子伤了感情!”
  易香莲颇为谨慎的道:“再等一会,六姐,人总要交给他们,我姐妹俩还在这里陪着,田老头子一条命,我们两条在垫底,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司马照胆呐呐的道:“问题是……呃,二位姑娘可不是我田大哥的老爹,只怕是不宜相提并论……”
  何小飞表情古怪的看着司马照胆,似笑非笑:“姓王的,你老是在不该插嘴的时候插嘴,什么话捉挟你偏说什么话,我看你是茅坑上搭凉棚——离死(屎)不远了!”
  司马照胆忙道:“何姑娘包涵,我这人直心直肚肠,总是忍不住说实话……”
  何小飞挑着一双柳月眉道:“你尽管说实话吧——闪了舌头不要紧,只要小心别弄到你自己吊了颈!”
  顿了顿,她又吃吃笑道:“而我们姐妹是很喜欢做那种游戏的——吊人脖颈的游戏,尤其当我们在听烦了某些所谓‘实话’之后,就更忍不住要做这类游戏了。”
  司马照胆摸摸自己的颈子,喃喃的道:“二位姑娘切莫见怪,我闭嘴不言就是了……”
  易香莲讥诮的道:“田兆泰找了你这一位英雄好汉来帮着办事,真叫人不明白他是打的什么算盘?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你有种,实在半点骨气不带,说你没有种,偏又节骨眼上拿言语,出骚主意,一瓶不满半瓶晃荡,我们跑了这多年江湖,尚少见似你这等半调子货!”
  司马照胆恍若不闻,木然没有反应——实则他已暗暗打定主意,只要再等一会,等田老爷子脱险,他就要先把这两个婆娘结实教训一顿,让她们自己下个评论,谁是半调子货?
  又过了一会,何小飞闲闲的道:“七妹,时间差不多了,放人吧。”
  点点头,易香莲向田兆泰道:“姓田的,朝左看,斜坡那边二十步远近,有棵枝叶光秃的小树,你看清楚没有?”
  田兆泰急忙望了过去,赶紧回答:“看见了,姑娘……”
  易香莲淡淡的道:“你爹就在那棵树下的深草里。”
  突然间,田兆泰呼吸急促起来,他兴奋得迫不及待的刚奔出几步,又蓦而僵窒住,回过头,他惊恐的沙着嗓子道:“为什么……没有动静?我爹他……”
  何小飞轻松的道:“放你一百二十个心,姓田的,你爹没死,只是被我们制住了穴道,我们点了他的黑甜穴,现在他老人家正在黄龙高卧,睡得比什么都舒服!”
  噎咽了一声,田兆泰再也顾不得问下去,拔腿就往那棵枯树的方向狂奔过去。
  司马照胆没有移动,他却向站在那边的孙可器比了个手式,于是,孙可器赶忙跟着田兆泰奔到树下,两个人俯弯着身子,似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何小飞娇声细气的道:“姓王的,我们没骗各位吧?就在树下,如今是银货两讫了……”
  司马照胆目光望着田兆泰与孙可器模糊的身影,见两个人都已蹲了下来,似乎在忙着检视什么,他笑了笑,低沉的道:“是活人吧?何姑娘?”
  何小飞圆圆的脸蛋上浮起一抹怒意,但语调却仍然软腻腻的道:“这样说话,就未免不上道了,王朋友,我们也懂得行规,既然收下赎银,岂会把死了的肉票交给你们?”
  易香莲冷峭的道:“我看这小子有点想存心找碴!”
  妩媚的笑着,何小飞道:“王朋友,你是这个意思吗?”
  司马照胆平静的道:“现在还没有这个意思,二位姑娘。”
  口气已经逐渐硬扎了,司马照胆在不露形踪的加强了他的态度——他愿意对方多少在心理有点准备,他不喜欢把自己扮演的角色改变得太突然。
  何小飞明媚的双眸中闪过一道冷森又狠酷的光芒,似是另一个邪恶的灵魂钻进了她的形体,借着她的眼睛展现其狰狞于刹那,这样的神色,与何小飞外貌是极不相称的,瞬息间,她宛若换了一个人。
  易香莲唇角噙着阴寒的笑意,她看了何小飞一眼,几乎不能察觉的轻轻点了点头。
  气吁吁的,孙可器奔了回头,一边嚷嚷道:“没错,确是田老爷子,人很好,只是被点了睡穴,困得熟着哪……”
  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司马照胆道:“谢天谢地,总算没出纰漏。”
  孙可器招呼那边的两名车夫过去帮着背负田兆泰的父亲,又向司马照胆眨眨眼,道:“事情差不多啦,我们也好回去了吧?”
  司马照胆道:“是的,该回去了,挨这一夜的寒风冷露,惊恐焦忧,也真叫够受的,我们赶回去先喝上两盅,再好好睡上他一大觉……”
  后面,易香莲的声音冷冷飘来:“你们通通都可以离开,也能够有这福气回去喝上两杯,睡上一觉,但除了王忠!”
  缓缓转过身来,司马照胆似是不解的问:“易姑娘是说——”
  易香莲面如严霜,紧绷得不见一丝纹褶:“我是说,他们走得,你走不得!”
  司马照胆是一副迷惘的神色:“莫非易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何小飞接上口道:“不错,我姐妹俩对你还有点心意未了。”
  司马照胆忙道:“我不明白……”
  何小飞笑得如花解语:“你不用多久就会明白了,王朋友。”
  搓着双手,孙可器呐呐的道:“那么……我们是不是先走一步呢?”
  何小飞有些娇慵之态的道:“当然,而且走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妙!”
  孙可器心里有数,表面上却扮出一种进退维谷的神气:“爷,你可得吩咐一句才是呀!”
  司马照胆像是无可奈何,又带几分惴惴不安:“好吧,你们先回去,我且在这里同易、何二位姑娘把事情料理清楚,约莫不须多久就随后赶来。”
  摸摸后脑,孙可器的眼睛表示着了悟,嘴里却又是关切,又是含糊的道:“爷,你多小心,我们就先走啦。”
  挥挥手,司马照胆故意强笑道:“没关系,二位姑娘不会把我怎样的,你赶紧陪着老爷子与田大哥回去吧……”
  畏怯的看了那两个女煞星一眼,孙可器匆忙奔到那边,似乎他的惶恐感染了其余的人,田兆泰的老父早由一名车夫背在背后,他们甚至连招呼也不敢过来打一声,便迫不及待的落荒而去。
  咯咯一笑,何小飞道:“好啦,姓王的,现在就开始算算我们之间这一本帐吧!”
  司马照胆像是一怔,他嗓调沙哑的道:“何姑娘……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帐可算呢”
  易香连阴鸷的道:“不教而诛谓之苛,所以,在整治你之前,我们可以告诉你为什么要整治你,姓王的,第一,你代人出头,插手趟进这一桩事里来,就先犯了我们这一行的大忌,第二,你态度暧昧,心性卑劣,口词阴损,更为我们所憎厌,第三,你妄图以软硬兼施的手段,来分化我们的策略,延宕行事的步骤,进而造成混乱——你实在可恶可恨,不是个东西,若不给你点警告,只怕你就不知自己是块什么料了!”
  何小飞安祥自如的道:“而这点警告,只是——要你的狗命而已。”
  司马照胆忽然笑了:“说了这么多了,敢情二位姑娘是要杀我?”
  何小飞道:“你真聪明,一点就透。”
  微喟一声,司马照胆道:“就为了方才易姑娘所说的那些理由?”
  何小飞摊摊手,道:“更明确简单的讲吧,姓王的,我们不喜欢你,看你不顺眼,对我们憎厌的人,我们一向懒得忍耐,我们有很好地法子来解决——除掉就是!”
  易香莲古井不波的道:“现在,姓王的,你是自己死呢,还是要我们送你上道?”
  司马照胆轻轻的问:“请告沂我,在暗处还有贵会的同伴埋伏接应么?”
  易香莲鄙夷的道:“银车一走,埋伏周遭的弟兄们便退了,你放心,不会再有别人帮场,这里只由我姐妹俩中的一个来服侍你!”
  司马照胆道:“一言为定?”
  唇角一撇,易香莲轻蔑的道:“你还真以为你是个人物?”
  慢慢把头巾蒙住口鼻的下沿扯开,司马照胆的表情怪异而满足——就像一只猛兽面对着美食盛馔的神态,只待动其利爪,便可笃定吃稳了。
  何小飞似笑非笑的道:“嗯,你倒不怎么含糊呢!”
  司马照胆一拂头巾,道:“二位姑娘,你们有个失策之处。”
  何小飞睨着对方道:“说说看?”
  司马照胆道:“不该把这件事看得太容易,太平凡,太轻松,你们把田兆泰估得太低了,你们这个疏忽,就是你们的致命伤。”
  笑笑,何小飞道:“田兆泰莫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邪门兄弟吗?”
  司马照胆用大拇指一顶自己的胸膛:“他有我。”
  何小飞笑了出声:“有你?你又能怎么着?”
  司马照胆道:“田兆泰并不是一头任人宰割的蒸羊,也不是一个予取予求的瘟生,因为他尚有我这么一个朋友替他撑腰,就是这么回事!”
  上下端详着司马照胆,何小飞调侃的道:“经你这一说,我不禁要多看你几眼,可是,我实在看不出你和先前有什么不同来,打开始,你就是个大言不惭的窝囊废,现在,你仍然是个大言不惭的窝囊废!”
  司马照胆相当平静的道:“你们该不会相信,我来此为田兆泰出头办事,目的只要造成我是个窝囊废的印象吧?”
  易香莲生硬的道:“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察觉你还有什么别的成就!”
  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仿佛上下两排细锐的小剑,司马照胆道:“我会告诉你们的,我会告诉你们我真正的企图是什么。”
  何小飞毫不在乎的道:“你真吓着我们了?”
  司马照胆肯定的道:“你们会被吓着,很快的就会被吓着,二位姑娘,我能保证!”
  何小飞与易香莲互望了一眼,何小飞耸耸肩道:“这家伙疯了,七妹。”
  易香莲冷笑道:“我们能治好他的疯病,六姐,最妙的法子便是叫他永远没有第二次发疯的机会。”
  点点头,何小飞笑嘻嘻的道:“这票买卖干下来实在太过平淡,太不够刺激,不见血,不见尸,叫人好没味道,多多少少,我们沾点腥气才带劲,就拿这家伙开刀吧。”
  易香莲道:“我来,六姐。”
  何小飞道:“不,我来。”
  司马照胆似是个排解纠纷的调人一样,和和气气的拿着言语:“二位姑娘不必争先恐后,哪一位拔头筹都是一样,只不过是个早晚之分,二位皆有机会试上一试……”
  易香莲的孔雀屏一竖,凛然的道:“狂妄无知的东西,你是晕了头了!”
  小嘴一抿,何小飞笑道:“好吧,七妹,让你先收拾他,但记着留他半条命给我,我要闻闻看,这家伙的血液里到底泛着什么邪味。”
  易香莲淡淡的道:“我会的,六姐……”
  好像孔雀屏的顶端原来就指向司马照胆的咽喉——那平整的,却锋利如刀般的灿银骨叶,已在刹那间来到这个要命的部位。
  司马照胆纹风不动,左手倏弹,肉掌磕击金铁的声音竟是“当”的一响,而响声才起,同一掌影已刮到易香莲的面门。
  悚然暴退,易香莲的神色立时大变。
  司马照胆拍拍手,道:“易姑娘,你跑得倒是很快,半声不吭。”
  易香莲倏然抛肩扭腰,明明人是往左闪,却匪夷所思的掠向了右边,“哗”的一声,十二只骨叶展开,闪耀着十二种不同的色彩,缤纷夺目,光芒眩映,果真有似孔雀开屏。
  风起如啸,司马照胆人似一朵红云般腾空,影像才现,他又挟着排出倒海的威势倾压而下,掌刀腿桩,交相穿织,激回猛荡,仿佛九天已颓。
  易香莲尖声叫着,连连晃闪奔躲,孔雀屏死命挥击遮拦,力图冲出这突兀而来的雷霆万钧之势。
  身形猝沉,司马照胆硬生生抢进敌人的中宫之内,一双铁掌,猛劈横撅。
  易香莲喘息吁吁,心胆俱裂,她的孔雀屏翻飞扫截,大仰身,人往后倾。
  于是,那一腿便似自虚无中凝形来自一个不可思议的方位——仅仅弹扬了那么一下,易香莲已腾起五尺,又重重摔跌。
  淡青的影子从斜刺里流光一样射到,同时射到的,还有一溜秋水也似的冷电。
  司马照胆豁然大笑,左掌微翻,却斗然幻起十六片掌影,分成十六个角度反复激卷,卷空气排涌,锐劲似潮。
  淡青色的影子反应快不可言,掌势才起,已似顺着力道的波动飘出七步之外。
  不追不赶,司马照胆挺立原处,笑容可掬的欣赏着对方两位女中豪杰那等的狼狈之状。
  脸蛋是灰白的,被太多的意外与惊疑染抹得失去了血色,何小飞惊惧的站在那里,一双大眼睛瞪着司马照胆发愣——像是在看一个八臂凶神的模样。
  地下,易香莲呻吟着,几次挣扎爬起,又几次颓然仆倒——看情形,她方才挨的一脚似乎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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