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空空部落风云
2025-06-22  作者:楞严阁主  来源:楞严阁主作品集  点击:

  刚才普性作出结论,表面上冠冕堂皇,其实自他夺权以来,决心要把普济从寺院清除出占,现在乘此机会,与手下心腹做好圈套,结果如愿以偿,拔去了服中之钉。不久,了然回到厅内,轻声向普性报告道:“这厮两手空空,一物未带,出宫去了。”
  普济走了以后,即日另有几个被普性罚充贱役的高僧,也都陆续自动离开了寺院,各自投寻清净之所,前去静修了,但这是后活,表过不提。
  这里继续开会。
  普性发言:“现在讨论魔国公文……内容是这样……”接着,他读道:“魔国中军元帅葡萄仙子,会同副帅文中子与袁通,谨告地国空空部落当家玉版大师阁下:查脱脱身为佛子,本非善类,为非作歹,大开杀戒,不守清规,污辱佛门。此僧五荤不忌,包括狗肉在内,又滥交女性,自认是世界上最佳之情夫。然食色性也,和尚爱吃鱼虾酒肉,以享口福,亦是人之常情,至于妇女自愿献身,供其淫欲,乃是女性本身作贱,对此僧言,亦未可厚非。谁知此僧欲壑难填,竟敢率领许多佛界败类,侵占罗刹邦,斩杀邦主赫利,自立为王,复在邦中杀人放火,强奸妇女,不从者,处以极刑。暴虐无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脱脱不知赫利之女葡萄仙子,早已入籍我国,而死者邦主赫利无子,惟此独女,父女一体,其女既为吾民,则其邦即为我邦,奈何此僧有目无珠,竟敢掠夺吾邦吾民,是可忍孰不可忍?
  嗟尔玉版大师,领导诸教,高高在上,处事颟顸,教内树党,教外树派,各是其是,各非其非,甚至以是为非,助非灭是,坐视脱脱横行不法,残害生灵,一切置之不闻不问,复于本元帅正欲搞诛脱脱之际,嗟尔玉版大师,竟然派遣黄衣僧人、救走元凶,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此,本元帅赫然震怒,提出严重警告,限尔玉版大师,于本公文到达七日之内,务必亲自押解脱脱来营谢罪,不得延误,若顽固不化,甘犯堂堂巨僧包庇万恶淫僧之罪,则逾期之日,即为本元帅兵临贵宫之时……”
  普性读完了公文,继续说道:“事体重大,我们必须认真商讨,请各位提出高见。”
  法善道:“脱脱早已穷途末路,怎会到罗刹邦去搞七廿三呢?”
  白眉道:“那是很可能的。他本身没有地盘,见到了罗刹邦,产生贪心,自然要把它视作禁脔,据为己有了。”
  法善道:“这样大的事情,在事后我们怎会一些消息也不知道呢?”
  普性道:“可能是我们最近忙于整顿内部,忽略子外界的事情。”
  超达道:“本教对于脱脱素乏好感,久未往来,如何会有黄衣僧人将脱脱救走?”
  超玄道:“这倒要调查明白,究竟是谁干的?”
  普性道:“好在有七天限期,我们还来得及调查……了能,了悟,玄通,玄真,你们分别前往各教区,必须在三天之内查明事实,一有消息,即来报告,以便加派人手,捉拿脱脱……还有那个救走脱脱的本教弟子,也要一并捕缉归案……当然,本席明白,救走脱脱谅必是别教所为,而魔国故意诬告,移祸本教,以作侵犯我邦的藉口,但此事不论是真或假,我们在手续上是要调查的。”
  于是二了双玄四憎立即应命起身,分别到各教区去了。
  普性接下去道:“万一查不出脱脱是谁所救,我们应该怎么办?”
  觉明道:“查不出也要有一个交代才好,否则崖国一定要来攻打我邦……”
  法善道:“这事等一会再谈,目前我想起了本教三个叛徒——塔克,巴统和木摩,救走脱脱的事,必是他们三人中之一所干。”
  普性道:“你说得不错,刚才本席也曾想到,不过没有讲出来。”
  法藏身受内伤,讲话中气不足,慢吞吞地说道:“我认为不是他们。”
  法善道:“何以见得?”
  法藏道:“凭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人的功力,要想从妖魔人物的手中劫走脱脱,谈何容易?
  即使他们三人联手,也未必能够奏功。”
  法善道:“这话很有道理……奉教谁人有此能耐,谁人曾与脱脱勾结,我们不妨先想一想。”
  白眉道:“九大巨佛,道行高妙,但谁也不会和脱脱勾结,我们可以撇开不谈。至于十二方丈,十六长老以及二十一法师之中,论功力以至善方丈为最高,不过,他与脱脱毫无关系,且德高望重,决不会做出那种事情。其余诸僧也没有理由会救走脱脱。所以,我论来论去,这件事一定是文中子虚构,无中生有,含血喷人,企图嫁祸于我们,以便制造事端。”
  觉明道:“除了本教之外,我们何不再想一想别教的高手?”
  帕脱道:“我们应该想别教高手中的高手,较为合理。”
  觉明道:“是,高手中的高手。”
  帕脱道:“听说苦行僧,现在雪山修炼,道行深不可测。”
  法善道:“听说他与脱脱曾有一段渊源,不知确否?”
  普性道:“可能是他救走脱脱……”
  法藏接嘴道:“苦行虽有嫌疑,我认为他不是这件事的主角。”
  法善道:“此也不是,彼也不是,究竟是谁?”
  普性道:“莫非是本教的僧侣,例如普济,普一,普善,法正,法海等,他们被本席夺了权位,心里怀恨,不敢公然作对,暗中去救脱脱,陷害本席……”他说到这里,举目看到法藏正在摇头,于是不再说下去。
  众僧之中谁也不敢接嘴。
  大厅中顿时静寂。
  片刻之后,白眉说道:“这个问题暂时搁置,让我们讨论第三项议案,好不好?”
  普性道:“好……告急的文书内容极为简单,大意说:魔国兴兵,业已毁了几个寺院,僧侣死伤甚众,危在旦夕,盼本教看在释迦牟尼佛的面上,速派高手前去助阵……”
  法藏道:“救兵如救火,我们理应多派高手,速往助阵。”
  法善道:“在道义上,本教确应支援,以免唇亡齿寒,但如今情况不同,我们对于脱脱案件,一时无法交代,七天之后,魔国必来问罪,到那时,我方派出高手,调不回来,内部空虚,如何应付?”
  白眉道:“一个黄衫客已把本宫搞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如果妖魔人物倾巢而出,我们根本无法抵抗。”
  觉明道:“这事很伤脑筋……假如本宫不派救兵,不但威声一落干丈,以后就无法领导各教,且对我佛如来也无法交代……如果多派援兵,那是为了救人,却害了自己,因魔国猛将如云,精兵如雨,若以压倒之势攻打本宫,试问如何抵抗?”
  法藏道:“你们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本教拥有九大巨佛,十二方丈,十六长老,二十一法师,如此坚强的阵营,正可降魔伏妖,何况我们维护正义,为公理而作战,即使殉教,亦屈光荣,有何惧哉?”
  普性道:“援兵一定是要派遣的,不过人数多少,我们还须郑重考虑。”
  法善附和地道:“是的,援兵是要派的,但人数方面不妨斟酌一下。”
  觉明道:“让我们先来估计本教的实力可好?”
  法善道:“不必了,我的意思是先派普一,普善,法正和法海去助他们,叫那四个眼中钉去挡头阵,好歹看他们的造化……可惜,刚才我们不该逼走普济,否则,让这老家伙也去……现在还来得及把他追回来吗?”
  普性道:“太迟了,算他运气好。”
  法善道:“那么,我们可以向静谛交代,叫普一普善等四人与他同时先走,并请他们,说:另外的后备援兵接踪出动。”
  法藏道:“为什么不同时多派人手?”
  普性道:“本席还须与当家巨佛商量,以便决定后备援兵的名单。”
  法藏道:“当家巨佛还要在三天之后,才能坐关满期,如果等待三天,只怕金轮寺守不住了……其实,这样紧急的事,你……主席有权立刻决定,何必再与当家巨佛商量,拖延……”
  法善连忙接口道:“师弟,你不要打闹,主席这样做是有道理的。”
  法藏不悦地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在搞些什么名堂,事关佛门祸福,万分火急,还要推来推去……这事迟早是要流血的,迟流不如早流,也许有补于实际,不要等到事情弄僵,再要流血,只怕要失去时效了。”
  普性听了法藏的话,心里暗怒,面上愤然作色,正待发作,而法善已经起身赶了过来,走到法藏身边,咕唧了一会,想必是他叮嘱师弟不要再多嘴多舌。只见法藏离开座位,推说身体突感不适,需要休息,于是退席出厅而去。
  众僧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大家有了警惕,不敢随便发言。
  法善是普性的心腹爪牙,后者有权有势,所以他见风使帆,曲意奉承,事实上他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角色。
  法善目送法藏出厅后,走回自己的座位,接着道:“我想主席刚才所讲的话,大家都已听清楚了,现在我们决定这样做,不知各位有何异议?”
  众僧默然无言。
  于是法善又道:“关于脱脱的事,目前无法作出结论,且待了能,了悟,玄通和玄真等有了回报之后,再行商讨,好在限期是七天,我们还有充分时间考虑如何答复魔帅的公文……
  各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在座众僧谁也不敢接嘴。
  这时,法善向普性递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
  接着普性道:“了然,你去请长老静谛大师进来,还有那厨房里的四个伙头也一起叫来。”
  了然应命而去。
  不久,静谛进入会议室,法善连忙起身迎接,请他坐在客位。
  普性道:“刚才会议决定,本宫拟派绝顶高手四名,随同大师立即出发,先走一步,我们的后备大军立即兼程赶来,车到没恶路,我佛如来自然会保佑你们,安渡难关。”
  静谛闻言,起身合十道:“善哉,善哉!多谢普性禅师,我教有救了。”
  这时,了然领着四位僧衣褴褛的老僧进来。他们就是普一,普善,法正和法海,原职是禅师和长老,但自从内部斗争之后,降级失势,罚做烧火,打柴,煮饭,挑水等苦役。他们都是大有修养的高僧,不屑与普性争权夺利,所以虽处卑位,却甘之如饴,且勤于锻炼,道行与日俱进,若论真材实学,早巳超越普性良多,目前限于佛门规律,只得听命于苷性,受其指挥。
  他们走到厅前,一字形排列立正,低头合十向普性作礼。
  普性看了他们一眼,说道:“魔国无端兴兵,杀害僧侣,烧毁寺院,作恶行凶,一言难尽。如今金轮寺又被围困,形势危急,所以静谛大师前来求援。教色虽异,佛门一体,奉宫理应火速助阵,但必须借重你们四位圣僧之力,前往降魔诛妖,为本宫争光……现在,快去把随身武器,应用什物,打叠起来,立即起程。”
  四僧同声称是,正拟转身出厅,忽听得普性又道:“且慢!本席替你们介绍,这位是红静谛大师,那四位乃是本宫高手中的高手——禅师普一、普善,长老法正、法海。你们一伙儿必须忙投急趁,切勿耽搁。”
  于是双方合十见礼之后,随即鱼贯出厅,各去整装,共同出发。
  普性等到他们出去之后,向法善作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接着普性宣布休会,并另订会期,再行讨论脱脱案件。

×      ×      ×

  三天之后,玉版大师坐关期满,普性率领众僧,欢迎他进入禅房休息。
  正在这时,蓦地一个小沙弥促忙促急跑来,通报道:“前殿来了一位贵人,携着女眷,带了十六名家丁,和二个丫环,还扛来六箱财物,准备放堂,口口声声要见当家。”
  普性惊异地道:“如今多难之秋,谁有这种手面敢到本宫来放堂?”
  玉版大师道:“普性,你先去打量一回,如果来路正当,好好招待。”
  普性应命出去,走到前殿,眼睛先把对方的身份估计一下,顺便又瞟视了他旁边叠堆着的银箱,急忙上前合十道:“这位檀越,贫僧起手了。”
  那贵人回转头来,拱手还礼道:“在下刘统,来自中洲渝郡,奉了家母之命,来此还愿放堂……请问大师法号?”
  普性道:“阿弥陀佛!贫僧普性,乃是本宫副席禅师,因当家巨佛坐关刚刚期满,尚未视事,所以暂由贫僧摄政。”
  刘统听了,肃然起敬,说道:“原来是普性禅师,在下失敬了。”
  普性双手合十道:“不敢,请檀越先到客厅小坐叙话。”
  刘统道:“禅师且慢!贱内女流,现在宫外等候,惟恐有碍清规,不敢擅入贵宫,让在下先去叮嘱一声,叫她耐心稍待。”
  普性道:“既然尊驾降临,何不请她进来?”
  刘统道:“多谢禅师通融……”
  他说着,连忙出去,不久,亲自陪妻进入殿内,后面还跟随着二个丫环。
  普性打了问讯,上前迎接,说道:“请贤伉俪随贫僧来!”
  他一边说,一边在前领路,恭引刘统夫妇进入客厅坐定。接着沙弥进来奉上香茗。
  普性开始问道:“檀越不远千里,来此放堂,真有心人也。”他一边说话,顺便仔细打量刘统,看到后者,年约三十出头,四十不到,衣衫华丽,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不禁心里暗自称赞。
  刘统道:“好说,母命难违,聊尽人子之心而已。”
  普性谄媚地道:“百善孝为先,孝心可嘉,但不知檀越的贵业是……”
  刘统惭颜地接嘴道:“不瞒你大师说,在下以种罂粟起家,但这生意为害之烈,甚于为盗,家母认为罪孽深重,因此,在下立志洗手,一心行善,以赎前愆。”
  普性合十道:“善哉,善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贫僧谨向檀越恭贺了。”
  刘统道:“这次在下带来黄金六箱,准备放堂,但不知贵寺现有多少佛子?”
  普性听了,不禁暗喜。他起初还以为是六箱白银,如今听说都是黄金,怎不叫他心花怒放呢?
  可是,在表面上,他故意装作无动于衷,喜怒不形于色的洋子。他随口说道:“本宫约有僧人五千六百名左右。”
  其实,只有五千个和尚,普性妄生贪心,多说了六百名,这好比过去地国某些部落里的军官,虚报兵额,冒领军饷,乘机贪污,以便中饱私囊。
  刘统佩服地说道:“到底禅师道行玄妙,真能克算阴阳,未卜先知,在下恰巧带来五万六千两黄金,每名十两,烦劳你平均分派。”
  普性合十道:“多谢檀越布施。”
  刘统道:“还有,在下再想捐些香油。”
  普性听到刘统再要捐款,不由喜出望外,合十道:“阿弥陀佛……”他接着起身,从墙架亡拣出一本捐簿。
  他只顾把捐薄拿在手里,并不急于递给刘统,一边搭着虚架子,似乎对于刘统捐或不捐都无所谓,另一方面他正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刘统已经洞悉其奸,心里暗笑,但故意着急地说道:“禅师,你让在下看看,别人在捐簿上捐多少钱?”
  他的反应极为普性欢迎,所谓正中下怀。
  普性道:“依照本宫的规律,捐款是随缘乐助,不计多寡,可是,过去前来本宫捐助的都是各部落王公大臣,达官富商,为人极为四海,他们看在佛的面上,采取功德无量,往往就是一写百万两银,并不当它一回事。百万两银不是小数,但对本宫来言,那也算不了什么,因为我们司空见惯,眼眶子看得大了。如今檀越慨然自愿捐助,一为令堂大人消灾延寿,二为贤伉俪增福添丁,三为解除檀越过去生意上的罪孽,我佛一定会开例保佑,所以捐助数字倒也不便含糊。”
  刘统笑道:“这一点,在下省得,只要菩萨保佑我们;消灾延寿,增福添丁,解除罪孽,在下愿意多捐些钱。”
  普性听了,不禁眉飞色舞,口中念道:“阿弥陀佛……”一边走了过来,双手将捐簿必恭必敬地递给刘统,一边又从墙架上取了文房三宝——笔墨砚,并以剩余茶水作为磨墨之用。
  刘统接过捐簿,翻开过目,查看捐款最多的是谁。他从头页翻到末页,看到最少的金额是二十万两银子,最多是捐款二百万两。他看过之后,随即与其旁坐的妻低声耳语一番,似乎在商量什么。
  普性站立旁边,拿着笔等候着,虽然听不清楚这对夫妇之间的私谈,但推想起来,他们一定是在斟酌捐款的数目。他看到刘妻点点头。他心里暗喜,想道:“捐款与其内人商量一下,足见他们夫妻和睦,凡事有商有量,这是正常的。”一忽儿,他又看到那刘妻突然摇头。
  他心里有些发愁,暗想道:“不对头,事情弄僵了,这女人小器。”
  果然,过了一会,刘统把那捐簿退还给普性。
  这使普性吃了一惊,拉长着脸说道:“怎么,檀越不想捐款吗?”
  刘统道:“要捐的。”
  普性道:“要捐,怎么把捐簿还给了贫僧?”
  刘统道:“因为在下不想把贱名写在捐簿上。”
  普性道:“为什么?”
  刘统道:“因为,因为不怕你禅师见笑,在下是个粗人,只识得几个眼头字,但不会写字……要在下写字,简直是要我的性命了。”
  普性道:“尊夫人写也可以。”
  刘统道:“不瞒你禅师说,她连几个眼头字也不识得。”
  普性抓抓头皮,说道:“那么,檀越想捐多少?”
  刘统伸手在身边摸索,摸出一叠银票来,随手点一点数目,共计十张,每张一百万两银子,接着,他毫不在乎地道:“禅师,这里一千万两银子,都是钱庄本票,以无名氏身份捐款,区区之数,请勿嫌少。”
  他说着,把银票塞在普性的手里。
  普性料不到那财主竟然捐了那么多银子,都是义丰和永亨两家钱庄开出来的本票,起初蓦地一惊,继之以喜,因他素知义丰永亨在中洲渝郡,信用卓著,有这些本票在手,比现银还要靠得住。顿时他眉花眼笑,笑得合不拢嘴,但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忘形,于是立即双手合十道:“多谢,多谢!这倒是巨额捐款。既然出钱施主不会写字,贫僧就代替檀越写吧!”他说着,握笔掭墨,把这数目写在捐簿上。
  刘统道:“不过,在下有一要求。”
  普性道:“檀越尽管吩咐。”
  刘统道:“在下拟请贵寺为亡父拜七七四十九天梁皇忏。”
  普性欣然道:“欢迎,欢迎,但不知要用多少僧人?”
  刘统道:“五千六百个。”
  普性道:“五千六百个僧人,那么多?”
  刘统道:“如果禅师嫌多,那么三千个吧!”
  普性道:“也太多,依贫僧看来,一千个只多不少……不过费用不得了。”
  刘统道:“大约多少费用?”
  普性暗想:照一般的估计,大约十五万两银子足够了,如今这位洋盘施主进门,我们何不狮子大开口,敲他一次竹杠?于是道:“你是本宫大招寺的大施主,身份与众不同,四十九天梁皇忏费用理应特别便宜……估计……最公道的估计,约计一百五十万两左右。”
  刘统道:“这数目不大,确是公道,依你一百五十万两吧!”
  普性听到对方答应得这样爽气,顿感非常后悔,暗恨自己心不够狠,以致说得太少。
  他当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于是又补充道:“不过梁皇忏之后,檀越还须打个千人斋,方称功德圆满。”
  刘统笑道:“可以,在下就凭你禅师闲话一句。”
  普性合十道:“阿弥陀佛!千人斋的费用约需五十万两银子。”
  刘统道:“好的,梁皇忏与千僧斋合计二百万两……不过,现在,在下身边只有银票一百万两,至于短少的数目容后派人到渝郡去拿来再付,这样行吗?”
  普性道:“没有关系,随便檀越在什么时候都可以……梁皇忏几时开始?”
  刘统道:“明天好不好?”
  普性想了一想,终于答应了。
  刘统道:“在下拟在贵宫打扰四十九天,但不知宫外有无民间清静房屋可租?租金多寡不论。”
  普性道:“何必租赁民间房屋,奉寺下院有许多客房,随时接待各地施主。那处十分清洁,环境幽静,如檀越不嫌待慢,就请暂时屈驾。”
  刘统道:“那好极了,多谢禅师照顾。”
  普性道:“檀越你说要放堂,是否明天举行?”
  刘统闻言,连忙又与其妻低声耳语。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私话,普性乃是方外之人,当然不好意思去听。停了一会儿,刘统道:“在下已与贱内商量妥当,放堂之举准定在梁皇忏功德圆满后举行。”
  普性心想:“横竖他们住在本寺下院客房,迟早放堂,都是一样。”于是他连声称谢。

×      ×      ×

  在当家巨佛的禅房里,普性把自己与大施主刘统捐款,放堂,拜梁皇忏以及斋僧的详细情形作了报告。
  玉版大师听了,非常欢喜,道:“刘统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财神,但美中不足,机会恰巧碰在魔帅来找麻烦的时候,只怕有碍佛事。”
  普性道:“大概不要紧,刚才我也想到那个问题,但因这是一笔大生意,我怎舍得放弃?
  所以梁皇忏,我只答应千名僧人……其实我们只要动员二三百名就能敷衍过去,其他的人手可以随时抽调出来,对付魔国的侵犯。”
  玉版大师道:“现在我们讨论如何应付魔帅的公文。”
  普性道:“今天我要安排明天的佛事,没有工夫了,我想还是明天再讨论吧!”因此,这样紧急的事情,又被搁置了一天。
  次日又发动千僧大做佛事。
  在禅房里,玉版大师召见普性。
  普性把二份公文送呈玉版大师过目,并将前后经过讲述一遍。
  玉版大师问道:“脱脱丑名四扬,本是油里滑的佛门败类,本教谁敢把他搭救,有否查出?”
  普性道:“本教区内,四至八道,无不细查,但查不出是准救走这油花和尚。”
  玉版大师道:“你派谁去查的?”
  普性道:“了能,了悟,玄通,玄真……他们运用法眼,查了三天,非常彻底。”
  玉版大师道:“那么,本教如何向魔帅交代呢?”
  普性道:“这是件荤不荤,素不素的事情,非常辣手,照实情,本教绝对无人敢把脱脱救来窝藏,我敢十拿九稳地说:魔帅装我们的榫头,这根本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事,想乘机与佛家作对。本教拿不出脱脱,无法交代,只得实事求是,否认脱脱是为本教所救,看他们的反应之后,再想对策。”
  玉版大师道:“我也这么想,魔帅文中子先把本教支派开头刀,然后拿本教作筏子,刀尖转过来对付我们,那是个别击破的手段。在这种情况之下,流血是难以避免的。”
  普性道:“血应流则流,但目前我们还未到流血的时候。”
  玉版大师道:“其实本宫应该多派人手,援助本教支派,助人即是助已,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普性道:“我已烦劳静谛大师,转告他们教主,援兵随后出发。不过,我有三个顾虑:
  (一)黄衫客业已摸清了我们的底细,此去必然召集同党,再来侵犯本教,假如多派人数往助,我们自己内部更加空虚,敌来如何应付?(二)当家在坐关时期,我委决不下,又不敢擅自作主,因这事情太严重了,万一出了乱子,担当不起。(三)自从莲花法师作兴以来,势力相当膨涨,他们兴旺终非本教之福。金轮大师平时挟技自傲,处处与我们作对,如今形势逼人,才来求援,但公文上措辞又是那么含着骨头露着肉,毫无恳切明白的句子,字体也写得非常潦草,显然他是骄气未退,对本教下眼相看。因此,我权衡事体轻重,挨磨了三天,让他们消耗一点实力,稍稍遏其锐气,那是对本教有利的。”
  玉版大师道:“你恁地做法,使双方力量彼消我长,对本教虽属有利,但大体说来,我们未能及时采取合力抗敌,同舟共济的步骤,这似乎是失策的,因为这事有关佛教祸福,彼此理应义义合合,否则他们失败,事实上也就是我们失败……往者已矣,现在我们理应立刻设法补救,赶快遣派救兵,也许事情还不致恶化。”
  普性道:“我并非不想发兵,但在权柄上我必须尊重当家,等候你颁布军令。”
  玉版大师道:“黄衫客既已来此捣乱,那是他们存心侵犯的预兆,不久必有祸事降临,但我们要当机立断,决不可奈上祝下,反而处于被动地位……如今,事不宜迟,我们应该流水发兵,先援支派,一边再加强本教内部的战斗力,以免临时措手不及。”
  普性道:“当家,你看派谁去呢?”
  玉版大师道:“下院的普仁方丈可任总督,另外再派三位长老,六位法师,和三百僧兵。”
  普性道:“好是好的,不过,义不主财,慈不主兵,普仁方丈,名如其人,生性慈仁,只怕难与妖魔人物对抗。”
  玉版大师道:“那么,你打算给准主兵?”
  普性道:“若论手腕灵活,计谋百出,要轮到普青方丈了,至于道行深厚,老成持重,则非普正方丈不可。”
  玉版大师道:“既然如此,我就派普正主兵,普青担任参谋,你看好吗?”
  普性道:“好极了……此外,我建议加派二个‘夜不收’……了然与了能,行动敏捷,神出鬼没,可任此职。”
  玉版大师道:“其他的职位派谁担任,这是细节,一切由你决断,我不过提出大纲而已……还有,你应急派‘夜不收’乔装俗家人,立即动身,先往他们教区域哨探,一有战事消息,不论胜败,火速飞鸽传书,详细报告。”
  普性道:“是,但本宫内部如何安排?”
  玉版大师道:“我已拟定腹稿……”
  普性连忙接口道:“是否要请八大巨佛来撑场面?”
  玉版大师道:“八大巨佛人数太多了,我只想邀请其中的三位。”
  普性道:“那三位?”
  玉版大师道:“都扎,巴庇,钵札格德。”
  普性道:“假如魔帅分路进兵,只怕他们自顾不暇,如何是好?”
  玉版大师道:“你的意思是三位巨佛还不够多?”
  普性道:“不错,我主张八位巨佛一律统请,因魔帅决不会同时发动九路人马,分别进攻九个区域……”
  玉版大师插嘴道:“九路人马?”
  普性道:“包括本宫在内,乃是九路……如果魔帅分兵三路,当然有三位巨佛先要应付其本身的战事,不可能被我们请到,但其余五位一定肯来协助……假如文中子分兵六路作战,另有二位巨佛必能抽身前来……总而言之,这样做法,我们不会落空,最少有二三位巨佛会来助阵。”
  玉版大师道:“对,你的主意不错。”
  普性道:“不但如此,我们这样做法还有好处。”
  玉版大师道:“什么好处?”
  普性笑咪咪道:“如果魔帅分路侵犯,一部份诸佛由于本宫告急求援在先,他们战事吃紧在后,就不会反来向我们讨救兵了……”
  玉版大师赞道:“好计,一举两得,怪不得众僧都说你是智多星。”
  普性道:“诸佛不来讨救兵,我们就能保全自己的实力,不致分散,但这并不是什么大好处……我们的大好处是……”他说着,一边把嘴巴凑近玉版大师,叽叽咕咕,咬了半天耳朵。
  玉版大师听了大喜,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就这么办,你作主去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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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宫的大寺里正在举行梁皇忏,表面上钟磬木鱼之声不绝,众僧口宣佛号,念念有词,看起来一切平安无事,但骨子里却酝酿着—种肃杀的气氛。
  普性不断地接见了各阶层高僧,真主意假商量,运用了巧妙的权术,夸才卖智地忙于大半天,才把援兵遣发,另一方面,他还须与大施主刘统应酬,又假借种种理由,将刘氏夫妇与丫环引离佛殿,使他们看不到宫内调兵遣将的情形。至于刘统的手下诸人,自有另外的僧徒与之搭汕周旋,以免他们捏舌,妄生猜疑。
  普性又捉个空,派遣法善携着复文,到文中干的大营去讫,但临行时,再三叮嘱他:“慢吞吞走,切勿急急赶路,只要连头带尾不超过七天,将复文送到就好,此外,又叫他沿途注意魔方行动。”同时普性又发出八份告急文书,分向本教八大寺院求援。
  诸事办妥,过程极为顺利,局外人丝毫看不出内在的紧张。
  他扬扬得意,顾盼白豪,暗喜各事业已安排得四干八稳,天衣无缝。
  他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百密一疏,出了乱子。
  原来那大施主,洋盘财主刘统夫妇并非他人,乃是魔国的水上郎君与花凤所假扮,而他们的丫鬟仆役也都是妖魔人物。
  三天已过,到了第四天午时左右,普性还不见刘统夫妇到佛殿上香拜佛,心里觉得奇怪。
  他吩咐小僧人道:“快去请刘施主前来拜佛。”
  不久,小僧人进来,禀道:“寻不着。”
  他又吩咐中僧人再去找寻。
  过了一会,中僧人独自回来,说道:“下院客房,入影全无,连丫鬟仆役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普性道:“你看到那六只箱子吗?”
  中僧人道:“看到的,在客房里叠堆着。”
  普性虽已开始生疑,心里却很镇静,暗想刘统夫妇等人可能到本教区附近去观光了。
  于是他叫玄真到钟楼上去使用法眼,探望他们的行迹。
  须臾,玄真回到普性前面,说道:“看来事情不大对头,怎么到处都看不到他们一伙儿的下落?”
  普性惊疑地道:“你看得仔细吗?”
  玄真道:“十里之内,一草一木也难逃过我的法眼,何况他们有那么多的人数。”
  普性听了,虽惊而不慌,面部上好像有恃无恐,态度也显得笃定泰山的样子。
  他缓慢地踱出宫去,到了下院,当有驻院知客僧上前迎接。
  “仁本,刘施主呢?”普性问道。
  “他吃过早餐后,就率领大伙儿出院,说是到教区附近去观光。他们都是空着双手走的。”仁本道。
  “你陪我到客房里去看一下。”普性道。
  于是仁本在前领路,一会儿,到达了目的地。
  普性的眼睛首先注意到那六只箱子,在房内分叠左右两排,每排三只,箱上黏有骑缝封条,而且都上了铜锁。刘统说过那些箱子里面分贮着五万六千两黄金,准备作为放堂之用。
  走近箱旁,他用双手搬动左排上面的那只箱子,以便估计它的重量。他觉得箱子虽是很重,但这重量决不会超过三百斤。于是他又走到右排箱旁,再拎起了上面的那只箱子,估计重量,它与前箱仿佛相等。于是他把所有的箱子连一移动,发觉各箱差不多都是同样的重量。
  这时,他确定那些箱子的总重量不到五万六千两。暗想:“事情蹊跷。”
  他也不管三七廿一,动手折断铜锁,拉掉封条,揭开箱盖,不料不看犹可,一看之后,顿时面部发青,大惊失色。
  原来箱内的东西不是黄的,而是灰褐色的。
  他拿了二块,仔细观察,立即鉴定它们都是废铁,而且沾染着泥土。
  丢掉了铁块,普性神色紧张,一言不发,急忙飞步回宫,跑到库房,叫那司库——宽成快把那刘统所赠的十张钱庄本票都拿出来,一看之下,普性和宽成都惊得面无人色,原来那些本票上的字迹都已褪色,变得隐隐约约地几乎看不清楚。
  普性拿了一张本票,走出门外,对着太阳光透视,不料这本票上的字体立即失去痕迹,变成了一张白纸。
  他大叫一声:“上当!”
  于是他连忙再回到库房,会同厂宽成,带着其余的本票,飞也似的跑到当家禅房,谒见玉版大师,一长二短地报告了经过。
  玉版大师昕了,就抹下脸来,面色很不好看,双目炯炯,盯着普性,大声斥责。
  普性愣柯柯的,闷声不响,倒了锐气,没精打采,好似丧家之犬。
  字体褪色,笔迹模糊的本票是物证,宽成保管本票是人证,另外还有六箱废铁,也是物证之一,而刘统夫妇等又已不别而行,这事情当然不是普性从中营私,企图舞弊。
  过了一会,玉版大师道:“宽成,这不关你的事,你出去……不要在外面七嘴八舌乱讲……”
  宽成唯唯而退。
  等到宽成退出掸房,玉版大师继续责道:“普性,你凭地这样疏忽?钱迷惑了心窃,财冲昏了头脑,才会上了这厮的大当。你应该想到,这厮气宇轩昂,谈吐不俗,怎会不能写字?
  你却自告奋勇,在捐簿上代他写了一千万两银子,做这种掮木梢的聪明笨伯,你枉为智多星。”
  普性哭丧着脸,喃哺呐呐地说道:“这厮派头卜足,举止斯文,诿称是做黑货生意,家财不计其数,因此我对他万分信任,现在,被他愚弄,懊恼也来不及了。”
  玉版大师道:“这厮必是黄衫客之流,妖魔人物,但不知其目的如何?”
  普性道:“是我失眼,看错了人,我首先要请当家恕罪……讲到这厮,自称刘统,若非真姓,必是假名,此人胆量不小,前来本宫探听虚实,或想偷些什么东西。”
  玉版大师道:“你调拨援兵时,这厮是否在场?”
  普性道:“不,派遣援兵之事,是我全权代行,那时这厮早被引离现场,由玄觉像麻蚍盯腿似的在别殿缠住着……除非有分身之术,否则,他决难看彻我们的行动……还有他的所有下人,也都被我预先派人轮流顶针捱住,使其在隔离环境中看不到什么。”
  玉版大师道:“贼来无空手,等一会你去检查本宫内部有无重要物件遗失。”
  普性道:“是……另外,我还要关照他们立即停止梁皇忏佛事。”
  玉版大师道:“你说,这赃子前来探听本宫虚实,但他在这三天之中能探得些什么呢?”
  普性道:“我在担心,那天我们谈话的内容,可能已给这厮听到……因当时我感到禅房里好像有第三者在场……可是看来看去,都看不到人影。”
  玉版大师道:“你倒提醒了我……我也觉得房里似乎有人发出极为轻微的呼吸声,那时,我已略有所疑,却未追究,因我一心与你说话了。”
  普性道:“听说妖魔人物精通隐身之术,这厮会不会在现场潜形偷听?”
  玉版大师道:“现在回想起来,这是很可能的。不过,这厮第一天拜佛上香时,我也曾暗中观察,看他五官端正,礼貌堂堂,不像是个凶恶之徒。”
  普性道:“当家,咬人的狗凶不露齿,存心为恶的人,面孔上总是假装一本正经……
  如今吃过了—次亏,我已变成土中曲蟮,满肚泥心。”
  玉版大师道:“这样说来,只怕我们不久就会遭遇祸事……妖魔人物,神通广大,这次我们该倒霉了。”
  普性道:“不要说泄气话,当家,本教实力雄厚,决不至于任人宰割的,何况我们也有外援。”
  玉版大师道:“外援?是否指八大巨佛?”
  普性道:“他们是内援,我所说的外援是指教外的朋友。”
  玉版大师道:“谁?”
  普性道:“目前正有仙国的朋友前来帮忙,他们是崂山古道士,五岳的矮仙,麻婆,三清和尚,铁头尼,彭本狂仙,南海水仙,和北海大贞观主等前来援手。”
  玉版大师道:“哦,他们现在哪里,怎么事前我一点也不知道?”
  普性道:“这批散仙和狂仙还未到达,但我已在一小时前收到了他们的飞鸽传书。”
  玉版大师道:“他们怎知魔国要来攻打我们?”
  普性道:“据说是普元告诉他们的。”
  玉版大师道:“普元……他不是早已被我驱逐出寺了吗?”
  普性道:“不错,他虽已失势,但生性乖觉,可能他以在野之身云游天下,先得到了魔国对本教不利的消息,因此,他到处求友助拳。”
  玉版大师道:“这倒难为他了……其实,当初我们不该向他夺权……不过,亡羊补牢,犹未晚也.如果这次我们能够安渡难关,化险为夷,我想请普元回宫,不知你的意思如何?”
  普性道:“好,当家,我们一定要立即请他回来……疾风知劲草,他虽已饱受我们的瘟气,但在紧急时,却不念旧恶,依然肯暗助本宫,这是难能可贵的。如今,这里可与共议大事的对象,只有你我二人,人手似嫌不够,而我常常有许多事情想不出,看不到,做不好。
  即使想起也不去做,或者做了又不彻底,甚至看到了事情做错,却固循下去,不予纠正……
  这毛病出在俗务太多,天天搞得我头昏脑胀,没魂少智,同时也没有适当人才,堪付重任,为我代劳,那真是伤脑筋的……当初我们合力夺权,赶走或贬斥了普元,普达,普明,奕静,法正,法海,玄化,玄卜和了凡等,最后还把那年龄最高,硕果仅存的普济也逼离本宫,这是大大的失策。那时我们以为只要权柄握在手里,处处能够畅所欲为,称心遂愿,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简单。有时我感到某些事情行不通,尤其是在日前困难重重的情况之下,已到了闻鼓鞞而思将帅的程度,如果不再想办法,我们就算不被敌人搞垮,只怕自己也要累垮了。”
  玉版大师道:“你说得不错,对付一个黄衫客和那二个土狗子,我们发动了本宫十分之二的高手,结果失败,这次那自称刘统夫妇的贼男女前来搞七搞八,又被戏弄一番,害得本宫面目无光,威声扫地。如今要应付大敌文中子和袁通,我们不能再失败了……常言道:
  ‘事无三不成’,本宫二次受挫,第三次必须要振作梢神去干,才能取得胜利……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速将普元,普达,普济,普明以及其他高僧,都迎接回来,增加本宫实力。我们先实行内部大团结,然后一致对外抗敌。”
  普性道:“当家也说得是,等一会,我就派了字辈弟子们去迎接他们回来。”
  玉版大师道:“刘统前来撒野,消遣了我们,犹可忍耐,只怕他已将我们的海底眼探听去了,这事如何是好?”
  普性道:“别的倒也不愁,只愁派兵援助支派,和分别向八大巨佛告急的那二件事,都被这厮探悉之后,再去破笼,那就后患无穷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本宫援兵恐怕在半途就会给魔方毁掉,决难安全到达支派区域,至于向八大巨佛告急一节,充其量他们自管自,不来帮助我们,但本宫已有许多仙友作为外援后盾,也可补足我们的实力……不过,为了安全之计,我们应该再向佛国告援,恳求如来佛祖也派几位菩萨前来伏魔。”
  玉版大师道:“这样做法是必要的,但同时我们还须再加请几位仙友合力降妖……你想一想,在散仙和狂仙中,谁与本宫交谊深厚?”
  普性道:“讲到魔国,这是使仙佛神圣听了个个头痛的事情。他们退避三舍,惟恐不及,谁敢反去惹恼妖魔精怪?仙友肯挺身而出,诚心为我们助拳,可说寥若晨星……肯来的,已经自动来了,不肯来的,去请也未必肯来……不过,我们不妨一试,请比不请总要好些。
  目前,我想到了两个杰出的对象,如能请到,倒是好帮手。”
  玉版大师道:“是那二位?”
  普性道:“崆峒梅木散仙和四明菩提真人。”
  玉版大师道:“他们与本宫的关系如何?”
  普性道:“他们与普虚素称莫逆,除非不知本宫有难,否则一定会自愿来做不速之客。”
  玉版大师道:“那好极了,不论他们知或不知,你快叫普虚飞鸽传书,郑重邀请。”
  普性道:“这事我会办妥……当家,我们的交友也不算狭仄,在别的俗家人之中是否也有选择的对象?”
  玉版大师道:“对方是妖魔人物,功力强大,不是一般的俗家人所能应付,即使出家人,像少林寺僧侣和武当山道士,也没有一个是他们的对手,我们何必枉费心机,在俗家人方面去缘木求鱼。”
  普性道:“当家,你忘记了,亚密不是你的方外之交吗?”
  玉版大师道:“啊!不错,我倒把他置之脑后……他吃过万年人参,已得仙体,长生不老,依我看来,真是个好对象。可是,他行踪飘忽,大地茫茫荡荡,到处都是来来去去的人,到哪里去寻他呢?”
  普性道:“我有办法寻到他。”
  玉版大师道:“甚么办法?”
  普性道:“他有个要好的女人,化名山姐儿,住在雪山的青溪谷,只要询问山姐儿,就能探得亚密的去处。”
  玉版大师道:“如此甚好,你用本宫名义,邀请他来。”
  普性道:“好……还有,三教之内,是否也有肯为我们去打头阵的角色?”
  玉版大师道:“那三教的当家都与本宫面和而心不和,他们恨不得我们倒下去,爬不起来。如果我们打这主意,那简直是与虎谋皮,极难讨巧,弄得不好,反要桩他们咬一口,所以我们不必多费心思,妄想在这条路上走。”
  普性道:“我的意思是避免与三教的当家接触,固他们道行浅薄,有名无实,绝对不值得我们邀请,倒是那三教的某些在野高僧,隐居草莽之中,勤练道行,孽障尽消,以清净心,行诸善法,已经修成了肉眼,天眼,慧眼,法眼,若再练得佛眼,即能成佛,假如我们能够劝诱,使之降魔伏妖,维护佛教,则一旦功德圆满,他们立地成佛,而我们也得安渡劫难。
  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为甚么不做?”
  玉版大师道:“既然你有这种主张,不妨说说看,他们之中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高僧?”
  普性道:“不说别的,单说那苦行,已是个神通广大,法力无穷的高僧……如能把他请到,倒是个一力降十会的好手。”
  玉版大师道:“真是奇怪,当年佛祖释迦牟尼在优楼频螺森林里,苦修六年,不但未悟佛道,而且反使健康受到损害,身体瘦弱,变成毫无生气,何故那苦行却能修得延年益寿,道行精探呢?”
  普性道:“凡是苦修者,大都独善其身,苦修方法惟有他们自己领略,不肯传授外人,即使佛祖在未成佛道时,诚心向跋伽婆求教,后者只讲些肤浅的道理,存心留—个后手,也不透露此中的玄旨真谛,所以,佛祖在这方面未能获得成就,最后他另辟途径,在菩提树下,静坐默思,连续四十八天,终于降伏众魔,悟彻宇宙真理,而成佛道……其实。那苦行既得苦修妙谛,当然也能成佛,但他仅是要求自己成佛,而不是像佛祖那样,旨在普渡众生,超越轮回。”
  玉版大师道:“既然那苦行,和别的苦修者一样,独善其身,利己而不利人,他怎肯接受我们的邀请,前来相助?”
  普性道:“仙佛成道,五百年遭一劫数,如果苦行注定在劫数之中,他的初衷就会改变,而愿意接受我们的邀请,否则,他仍将坚持独善其身的原则。”
  玉版大师道:“这样说来,我们就把他列入外援的对象之一。他肯来,最好,如不肯来,亦无所谓,这是好做酒,坏做醋的策略。”
  普性道:“是的,那也就是我的意思。”
  玉版大师道:“除了苦行之外,还有别的高手吗?”
  普性道:“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不过,听到法藏说过,黑派方面倒还有四个了不起的人物。”
  玉版大师道:“他们是谁?”
  普性道:“据说是克拉,乌里,杜克和本子。”
  玉版大师道:“他们还在人间吗?我不相信。”
  普性道:“这一点,法藏也不能确定。”
  玉版大师道:“据我所闻,克拉早已涅槃,乌里和杜克也相继圆寂,惟有木子不知所终,在近半世纪中,未见他在世界上出现,虽是存殁难明,但可能这位前辈圣僧道行高妙,业已修成金刚不坏之身,不问世事,也未可知。”
  普性道:“恁地说来,我们只得暂时把他放弃。”
  玉版大师道:“还有一位圣僧……”
  普性道:“是不是扎扎?”
  玉版大师道:“不错。”
  普性道:“法藏说:他是脱脱的大师兄,修养纯正,武功高妙……”
  玉版大师道:“是的,不过,他是请不到的。”
  普性道:“为什么?”
  玉版大师道:“他是世外高僧,早已修成物外之心,功德到了善无可善,化无所化,不可思议的境界,岂是我辈所能随便邀请?”
  普性道:“那么,我们也只得把他放弃。”
  玉版大师道:“如今还有两条外援的道路可以发掘,我们不妨动动脑筋。”
  普性道:“那两条道路?”
  玉版大师道:“天竺部落的纳恒禅师,和扶桑部落的纳拉禅师。”
  普性道:“不错,好主意!如能请到他们二位圣僧,本宫就不必忌惮妖魔人物前来捣乱。
  事不宜迟,我们应该火速发出请帖。”
  玉版大师道:“另外在本教区的卑田院里,我发现了—个中年乞儿,此人精神焕发,行动笨拙,已白吃了我们十年的米饭,说不定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普性道:“当家讲的是那个披头散发的汉子吗?”
  玉版大师道:“是的……你对此人的印象如何?”
  普性道:“三年前,我曾劝他落发为僧,但他不肯,此外,我倒看不出他有什么奇特之处。”
  玉版大师道:“我怀疑此人是炼剑的,因我常在半夜子午之后,发现卑田院屋顶上,浮腾着一股剑气,气色异常纯正。”
  普性道:“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真人不露相了。”
  玉版大师道:“等一会,你去叫那乞儿前来见我,因我想和他谈一谈。现在我们谈话到此为上,你先去办妥要务,并准备各项步骤,以免临时慌张。”
  普性闻言,口中称是,随即起身离座,走出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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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古宫大寺的法善禅师,奉了副当家普性之命,赴魔营递送公文。他肩负禅杖,一路上踽踽独行,处处提防,非常小心,由于限期宽裕,普性叫他不要快走,所以他走十里,休息一下,并不急于赶路。同时他觉得沿途一切平静,诸事如常,来往客商人物也无可疑之处,终于松懈了防御和戒心。
  这天傍晚,离开魔方的限期尚有一日,而到达魔营的路程只需半天,法善索性停止前进,想找一个寺院暂宿一宵,以便明天早晨就道在时间上也不嫌迟。可是高山野地,何来寺院?
  附近没有村庄,远处也无炊烟出现。
  于是法善走到路旁一株十丈高的大树下,纵身向上一跃,安然坐在树腰的横枝上,背部靠着树干,把禅杖搁于旁枝,取出干粮充饥后,闭目养神,准备在此暂栖一宵。
  不久,法善忽闻步声,自远而近,张开眼睛,向下视察,原来是个老年樵夫,肩挑木柴,经过大树,踏着铺满细沙的斜径走去。
  法善心想道:“此处既有樵夫过路,附近必有人家,不妨问那憔夫:本地有无寺院或神庙可以借宿,总比在树干上过夜好得多……”忽然他又改变主意,自言自语地道:“一动不如一静,算了吧!”于是他又闭了双目,决定趺坐待旦。
  东山上升一轮皓月,大地明亮如昼。风吹木叶,沙沙有声。夜清如水,秋气逗凉。
  过了片刻,他发觉僧衣上似有虫豸爬动,张目一看,却是一条长约九寸的蜈蚣,蠕蠕向他的上身爬来。毫不惊慌,他伸手折一小枝,拔去了蜈蚣,坠于地上。蜈蚣从高处跌落地面,腹部向上,似乎受了伤,呆木地一动也小动,但一忽儿,它却翻身,缓慢爬行,隐入草际而去。
  须臾,他又听到另外的枝头发出轻微异声,仔细观察,乃是一条黑色毒蛇,粗如臂膊,长则逾丈,双目炯炯有光,伸缩着红色的尖舌,正向他的身边蜿蜒游近。他不但没有吃惊,而且不动声色,顺手拿起禅杖,在它的七寸部分轻点一下,又戳其首,立成肉浆,腹气触鼻,令人欲呕,而那整条死蛇也立即滑坠于坡下的深草丛中了。
  他口中念念有词道:“阿弥陀佛!老衲开杀戒了……罪过,罪过。”接着,他又闭了眼睛,平静地跌坐着,好像泥塑木雕似的。
  有顷,远处传来两个少女的谈话和欢笑声,发音清脆悦耳,她们讲着本地言语,无非是谈论家务琐事,法善都听得懂。
  他是大寺的高僧,心如止水,当然不会睁目偷看美色,但他却无法阻止女人的娇声钻进他的耳朵里去。
  那二个少女边讲边笑,从树旁经过,也向沙径姗姗走去。接着那边又随风传过来两个男人的声音。
  其中的一个道:“那两朵花儿怎么跑得这样快?”
  另一个答道:“真奇怪,—瞬眼就不见了。”他们走近树旁站定,东暸西望。好像正在找人。
  “大路上,影踪全无,俺老子不相信那一对雌儿会有隐身法。”
  “我们到小路上去看看……如果再找不到她们,今夜佛爷开不成色戒了……”他们说着,就急步奔向沙径。
  闭目静坐在树枝上的法善听到“佛爷”两字,心里一懔,连忙睁眼,发现一僧一俗的后影,手中各持武器,正在前面走动。
  法善目光锐利,看出那僧人乃是空空部落的弟子,不禁大怒,立即拿了禅杖,飞身纵到地而,毫不犹豫,随后追赶。轻功卓绝,踏沙无痕,他存心施展威力,消灭淫邪,不惜开戒杀人。
  沙径沿着山麓,长约五里,曲折地穿过树林,便是小村,此处风景优美,花木逗香,过路行人若无熟友接引,真不知这高山深谷之中竟有世外桃源。
  一路上,那僧俗二人,似乎浑然不知法善在后跟随,可能是他们心无二用,只管盯前面两个少女的梢,忽略了后面的追踪人。
  不久,那两个女子到达自己的家,上前敲门,开门的人原来就是刚才挑木柴的樵夫。
  她们叫了一声“爹”,走入房内,随手关门,门缝里透出了室内的灯光。
  一僧一俗轻步走近门前,而那僧人连忙从门缝里向内偷看一会,回转头来,对着同伴,作一手势,双双像鬼魅似的,窜入屋后。
  这时,法善早已在一丈以外的树旁隐匿身形,暗中监视。他望见那老樵夫的家是三间茅屋,屋外围绕着竹篱,篱内一方畦地,种栽着蔬菜和花卉,屋后的古木干粗如虬,枝叶丰茂。
  他又看到那僧俗二人的鬼祟行动,不禁连连暗笑。
  降魔伏妖,锄奸弭邪,乃是佛家的功德所基,法善只等待那二凶发动实际恶行时,就要出面干涉。
  过了许久,屋内灯光熄灭,人声已静。
  那僧俗二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从后门进入屋内,当然夤夜私闯民家,非奸即盗。
  屋内发出少女尖声叫喊,大呼爹爹救命。
  门缝里又进出灯光来。
  “贼秃,你想做什么?”这是老年樵夫的声音。
  “老鬼,你不要大叫小喊,佛爷今夜要采花,准备还俗,来做尊府的女婿……哈哈哈。”这是淫僧的口音。接着,那俗家打扮的大汉道:“老丈人,我要与你的闺女打暖,寻开心,你做丈人的不要来看……哈哈哈……”
  “求求你们,不要糟蹋我家闺女,她俩已经有了夫家……”
  “哈哈哈……这什么话?我们做你的女婿不是一样吗?……”那淫僧大笑道。
  “老丈人,废话少说,快滚开!”那俗家打扮的大汉说完话,伸手一推,把老樵夫推跌倒地。
  “不要跟这老鬼多费唇舌,我们快干正经……”淫僧话未说完,那老樵夫连忙站起身来,急促地打开门,冲出门外,高声求救,希望惊动村人前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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