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宾主巧参差 芦荻藏奸 百丈寒光清邪火 水云长浩渺 湖山如画 一声铁笛起遥波

2024-07-27  作者：还珠楼主  来源：还珠楼主作品集  点击：

　　林、石二人闻言，俱都不以为然。石玉珠首先答道：“大师姊的话虽有理，但是这次的事不是这等看法。近百年来各正派中何以只有峨眉、青城两派日益光大？尤以峨眉一派门户之盛，远迈前修？最大原因便是他们门下弟子自来内外功行同时并重。起初入门不久，便令下山立积外功。仗着人多力厚和本门诸长老以外，又加上教外同道之交十九多是法力高强的有名人物，应援神速，纵有危险，也只暂时，终于成功克敌而归。

　　“偏生各人仙缘仙福又厚，谁都有两件奇珍异宝可以护身御敌。以致一班后进相习成风，谁都勇往直前，多么冒险的事都敢去做。尽管树下许多强敌，各异派妖邪恨之入骨，结局仍是莫奈他何。

　　“后来凝碧崖开辟五府，威望日隆，掌教真人更以绝大法力设下火宅、十三限左右两元关，使门人根基扎稳，方准下山。因他本门别有心法，进境神速，门人十九又是极上等的根骨禀赋，虽有这两重关口，那向道精勤的弟子，少则三数年，至多不足十年，便能下山了。

　　“似这等竭力修积，自然善功浩大，上邀天眷，益发锦上添花。本质再好，人数又多，群策群力，互相照应，无往不利。不消多年，便领袖群伦，盛极一时了。

　　“像我武当本门呢，先是师祖仙去以后，各长老均欲自为宗主，因而忽生嫌怨，和昆仑派一样，闹了许多故事。等到师父继为教主，本已势衰，不似当时，加上师父又有特性，轻易不喜与外人交往，门人在外无甚助力。更不肯轻收门人，连灵灵子师叔门下男弟子，总共没有多人。对于门人虽极期爱，教规也严，为了好胜之心稍重，从不愿门人吃亏，因之也不许为那勉为其难的事。总想内功到了火候，方许各人自己行动。

　　“近年还是经我们姊妹七人力请，方准下山行道。致令时机坐失，好些大功大德都被别人建去，而我姊妹外功俱都积得有限。难得遇到这等千年难遇的巨灾浩劫，虽照公冶真人之言与师父来时暗示，成功的另有其人，不是我们。但终究是我们首先发现，已来此多日，本未计及艰难，何必再管它的成败？休说心力尽到便是功德，纵令无功可立，也是修道人应为之事，如何为此区区无知后进末学，便负气不问呢？

　　“至于第二策坐观成败一层，一则迹近取巧，非修道人所宜；二则这类事原是当仁不让，更谈不到甚顾忌。对于妖人，固应唯力是视，与之周旋，便对潘芳、巩霜鬟二人，也不能顾甚情面。她只利令智昏，敢行不义之事，我便以强力阻止。不过念在多年相识朋友之义，听否由她，事前必须加以忠告；如真执意不听良言，那也只好看事行事，各凭法力，一决成败高下，说不得了。

　　“至于后来成功的人，如是旧识，自与合力。我已谋之于先，于情于势，都决无阻我后退，由他上前之理。如是不识，我们对这些来人，只要不是妖党或潘芳一流，除非他来寻我们商计，均无须再去睬他。好在都为的是拯救生灵，我们并无私意。能合力固是佳事，不能合力，不会各行其是么？洞庭水神曾有事情应在林师姊身上之预示，照我观察，成功虽不自我们，也必与我三人有关，否则林师姊也不会有这次的遇合了。事已至此，如何能袖手抽身呢？”

　　林绿华接口道：“玉妹之言极是，为善须要做彻，况已费了不少心力，怎能罢休？真要全是徒劳或有别的危害，师父早加阻止，不令我三人来了。照公冶真人之言，只说尚有不少人来，没说成功由我三人，但也不曾指明何人成此功德。我们不过照他所说揣测，不能作准。看他暗中守伺不去，又不露面伸手情景，莫是浩劫难回，至少也须应点，准备祸发之后再作补救，作那减轻危害之计吧？”

　　张锦雯道：“你二人所论甚是，我原因那雷公嘴可恶，只是一时气愤之谈。但办此事，不问如何，终嫌人少力微。毕、花二道友虽有洞庭之约，外人新交，他往白犀潭见师，来否又难拿定。师父近传金牛剑越多越有威力，同门姊妹半都有事，不能来此。只石明珠、司青璜两师妹现在青城一带，我意将她二人找来，二位师妹以为如何？”石、林二人同声答道：“这自然好，我们也有此心意，还未和大师姊说呢。”

　　因三人中只石玉珠和潘芳、巩霜鬟较熟，以前曾有过两次往还，便由张锦雯飞书去请缥缈儿石明珠与司青璜二女前来洞庭湖水云村应援，石玉珠往君山和湘江两岸诸山中寻找潘、巩二女下落，林绿华暗中接应。寻到以后，作为无心路遇，设词探询来意。如说实话，或是转请相助，便照她口气婉言劝解，晓以利害。她们如不听，只要不十分无礼，先不必与之变脸，林绿华也无须出面相见，暂且由她们去。石玉珠作为朋友之谊业已尽到，听否由她，各自辞去。却由林绿华暗中隐形尾随，石玉珠改作接应。

　　以潘、巩二人之力，想要移去君山，或是深入水底破去大禹神钟之禁，盗取镇湖神钟和钟内所藏法宝；休说法力未能，就有此法力，二人虽非玄门正宗，到底与别的异派妖邪不同，事关巨万生灵浩劫，任你利令智昏，也决不敢闯此滔天大祸，自取灭亡。只要在事前探查明了她们的踪迹下落以及到时她如何作法，巩霜鬟是否真与潘芳同床异梦，为交情所迫，不是本心，以便临期有个戒备。免得竹山教中妖人就戮，眼看浩劫可以幸免的紧要关头，忽然为她们想作渔人之利乘隙下手，这一面，竹山教之外还要对付红云师徒，变出非常，难于兼顾，因而生出别的枝节。这么一来，就不主持全局，也可釜底抽薪，为此事消去许多隐患。

　　三人议定以后，便要分头行事。杨永、史涵虚觉着三女法力如此高强，又有水神预示之言，以为是眷念生灵，行事谨细，结局成此大功德的仍是三人，闻言俱都半信半疑。

　　杨永见天色将明，便要三仙略进饮食，请林、石二仙天亮以后再走。石玉珠笑道：“我早就说过我们虽非真正神仙，究与常人有异。初来设宴乃主人盛情，不容不领，以后大可不必。我们也不解世俗客套，如思酒食，自会开口，无须时常盛设。来日大难，此事日渐紧急，时机稍纵消逝，一刻不容放松。

　　“像潘、巩二人已是散仙一流，行事无分朝暮，我料她们此时仍在君山或沿湖一带徘徊，我二人往寻，大概可以遇上。适才我本在君山查探她们的行踪，如非师妹来唤，说大师姊有话商议，就不回来了。主人已随我们劳了一夜，请各归房歇息。妖人邪法实是厉害，由今日起，最好由我三人自己行动，主人仍和往日一样，作为无事才好。”

　　杨永知是实情，只得应了。石玉珠说完，向林绿华说一声走，便同隐身飞起，一闪即没。

　　张锦雯素来行事谨细，因石明珠、司青璜分手业已多日，不知是否仍在青城山且退谷司青璜家中，估量二人就不回转武当山，也必有别的同门回转。便把飞书发到武当山，司、石二人如在，令其即来；如若不在，便由接到飞书的人照石、司二人所去之处转寄了去。

　　发书时本没想到石、司二人曾参与铁砚峰诛戮鬼老师徒之事。现在红菱磴为银发叟镇坛护法化炼妖魂。心还在想石明珠最爱司青璜，前和自己分手时节，曾说年来久居山中，静极思动。这次奉命下山，正值小师妹司青璜回家省亲，恰是顺路，等把事办完，送青璜到且退谷，略住二三日。遂了孺慕之情以后，如无甚事，便带青璜漫游各地。一则就便看望一些旧友叙阔；二则青璜新近奉命行道，使她多见识些世面，多结交几个同道之友，日后在外面遇起事来好得一点照应。

　　唯恐自己功力不够，飞书投递参差，万一再被有法力的异派妖邪中途截去，使君山之事又生出别的枝节，更是不妥，宁愿稍为迟缓。后由武当山转寄，便是为此。

　　哪知乃师前因算出君山之事关系太大，许多厉害妖人到时均要闻风前往，便是武当七女都去也难收全功。生平行事，如无其力，宁愿舍去，决不落后，更不肯因人成事，随同呐喊。虽以林绿华志行可嘉，不肯阻她善念，自己却不肯参与，以免不能成事，为人所轻。正值赴一好友之约，只淡淡和绿华说了几句，未加可否，便即起身。

　　半边老尼到了约处，谈起此事，经那旧友力劝，大意也是说武当的诸女弟子内功虽已有了根底，外功尚差，似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如何可以错过？事关千万生灵安危，修道人遇上唯力是视，义不容辞。万不可以好胜之念横亘胸中，一觉要落人之后便置不问。只个人把心力尽到，何须计及事之成否？道友飞升在即，难得道友在日有此良机，正应为众弟子做主才是正理等语。

　　半边老尼竟被说动，不等事完先即听劝赶回。因自己不便出面，正打算将张、林、石三弟子招回一人授以机宜。刚到就接张锦雯飞书求援，便不再招三人，立向石明珠、司青璜二人飞剑传书，略述君山之事，令其速回武当待命。半边老尼法力自然高得多，飞剑传书由于心灵主驭，随意所如，自己人无论相隔远近，人在何处，均可传到。外人既不能中途截取，也无须在事先查明方向地点，比较张锦雯灵速得多。

　　飞书到达红菱磴，恰值老鬼师徒妖魂已被炼化，司青璜已在妖魂余气未尽的前一日急于归省，回了且退谷。石明珠当日事完，正向银发叟辞别，就要起身，接书一说，银发叟闻此盛举，大是嘉许，为酬护法之劳，还赠石、司二人两件法宝。石明珠拜谢起身，先飞且退谷，招了司青璜同去武当，因与南绮有约，知她夫妇日内必来，行时把书中大意告知方环、司明诸人，请其转告裘元、南绮夫妇，然后才匆匆往武当山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