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凄怆离青鸾　肝肠寸断　满腹悲痛寻孤伴

2024-08-17  作者：皇甫琼华  来源：皇甫琼华作品集  点击：

　　梁蓉蓉看他那副尴尬模样，芳心里自然是猜得到他要说出些什么话来，她本是个冰清玉洁，聪明透顶的武林奇女子，看枫弟弟一直自万佛顶栉风沐雨，登山陟岭的扑奔来铁牛岭，那枫弟弟对自己，当然还是关怀爱怜，惦念良深，她心里转几转，才微微一笑道：“好啦，等一下再和我说吧。”说此一顿，转脸对郑振煌说道：“三师兄，你可不可以看在小妹面上，放他下山如何？”
　　郑振煌忖思一阵，笑道：“小兄听娟儿说，这位孙相公欺负你，逼得你去自绝，是以才出手替你报仇……”
　　梁蓉蓉凄腕一笑道：“你不要听燕娟胡说，他不会欺负我的，你看小妹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三师兄，你答不答应吧？”
　　郑振煌低头沉吟有顷，抬头对逸枫说道：“老朽看在敝师妹面上，今夜里铁牛岭让阁下来去自如，致于令师姊和阁下前后妄伤敝派中人之事，邛崃派定要结算清楚，报复回来的。”说完话，提杖转身而去。
　　孙逸枫剑眉一扬，正待发作，梁蓉蓉已疾用眼色制止住他，这时，小姑娘洪小鸾已走到逸枫面前，娇笑道：“二叔，你来邛崃山，是不是看我们嘛？”
　　逸枫颔首一笑道：“你都长这么大啦，再隔几年我怕要不认得你了。”
　　洪小鸾格格娇笑道：“嗯，我快要和你一样高啦。”说此一顿，纤纤玉指指着右侧那个身着淡蓝劲装，绮年玉貌，年约二十左右的娇媚少女，又对他笑道：“她是我二师姊江曼云。”
　　逸枫急忙对人家长揖一礼道：“在下孙逸枫给江姑娘见礼。”
　　江曼云粉脸一红，福了一福，还了他一礼。
　　这时，凤霞和郭翠琼正拉着梁蓉蓉一双玉手，在一株巨松下低声交谈，那胡燕娟慢慢走了过来对逸枫笑道：“适才我情急放肆，孙相公尚请见谅。”
　　逸枫微微一笑道：“胡姑娘不必客气，在下亦有不是之处，你这样说，我实在是承受不起。”
　　洪小鸾眨了眨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忽的一撅樱唇道：“二叔，你为什么要欺负我五师叔嘛，适才我和二师姊在练剑时，正好看见五师叔上岭，我一看五那叔那副愁苦样子，心里真是难过死啦，不是听三师叔说起，我还不知道是你欺负我五师叔嘛。”
　　逸枫苦笑道：“小鸾，你看我怎么敢欺负你五师叔嘛？”洪小莺格格一笑，正要答话，梁蓉蓉已莲步姗姗的走了过来，对逸枫说道：“我送你下岭去吧。”
　　孙逸枫对洪小鸾三人说道：“在下就此和各位姑娘别过。”说完话，躬身一揖，转身疾走几步，又对凤霞和郭翠环长揖一礼道：“适才莽撞，尚请海涵，晚辈这就下山，老前辈请回观吧。”
　　说罢，紧随梁蓉蓉身后，向岭下飞跃而去。
　　一阵工夫，两人已下了铁牛岭，又绕过几座峰脚，已来至一丛密茂松林外面，梁蓉蓉一收莲足，说道：“我们在这此坐一下吧。”
　　两人在一株参天苍松下席地而坐，梁蓉蓉问道：“你来邛崃山找我，不怕你瑶姊姊知道了会见怪么？”
　　逸枫答道：“姊姊在万佛寺走的那样急，小弟简真是担心死啦，是以就赶来铁牛岭……”
　　梁蓉蓉淡淡一笑道：“你不要再说啦，快些下山去找你瑶姊姊吧，我听四师姊说，两日前她曾来过铁牛岭找你，你连夜下山，再紧赶一程，说不定就会找到她的。”
　　逸枫怔了下神，满脸惶恐的说道：“姊姊，小弟求求你，你不要把在万佛寺说的话当真好么？”
　　梁蓉蓉呆了一呆，强笑道：“这是姊姊的事，你不要管它吧。”
　　逸枫急道：“姊姊你何苦想不开呢，你当真这样作，小弟也不能偷生在世的。”
　　梁蓉蓉一颦黛眉道：“那你为什么呢？伯母她老人家在堂，你这是不孝，而且你瑶姊姊正值青春年少，那不是又多害了人家一条性命。”说此一顿，又道：“只要你心中还想得起我，姊姊虽是死了，我也是瞑目九泉的。”
　　逸板只听的泪水盈眶，玉面惨白，问道：“姊姊你为什么一定要寻死呢？”
　　梁蓉蓉这时心如止水，杂念毫无，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自我在成都见你一面后，就觉的这一生我若要委身侍人，那就非你不可，我这话，你一定认为我不识羞耻，痴心妄想吧。”说此略顿，玉手轻摇，止住他开口说话，又道：“你知道一个人若是不能和她心目中的人长相厮守，这一辈子是会如何饮泣吞声，黯然神伤的，姊姊知道你很喜欢我，但你又已和你瑶姊姊订了终生鸳盟，我怕你心里忧郁不安，是以就要离开尘世，让你心中再无系念，好和你瑶姊姊如鼓琴瑟，鱼水和谐……”
　　逸枫忍了又忍，听这儿，不由簌簌泪下，哪里还能再忍得下去，接口道：“姊姊……”
　　梁蓉蓉纤掌一摇，淡淡一笑道：“你听我说吧，姊姊为什么不死在万佛顶，而要跑回邛崃山呢，你当然知道我是邛崃派的人，落叶归根，飞鸟回巢，是以我要在铁牛岭……”
　　逸枫急得来拉着她柔软玉手，呜咽道：“姊姊你……”
　　梁蓉蓉轻轻挣脱开他的右手，微微一笑道：“这么大的人啦，怎么还会哭起来嘛。”说此一顿，自怀中取出一方罗帕递与他，又道：“你快擦掉泪水，下山去吧。”说完话，缓缓站起身子。
　　逸枫并不接过罗帕，一跃而起，站在她面前，泪眼晶莹的凄然说道：“小弟请姊姊在铁牛岭上等我，三月之内，我再来邛崃山和姊姊一起死吧。”
　　梁蓉蓉大吃一惊，心中一阵激动，但她还是强作镇定，淡淡一笑道：“那你为什么嘛，适才我不是说起过，你是慈母在堂，你瑶姊姊在找你么？我是自感生趣毫无，是以才要早离尘世，你若和我同走一条路，岂不是又白白加上两条性命来陪我们么？”
　　逸枫心头一震，想起父仇迄今未报，自己已是不孝之人，若真的就这样死去，岂不是又害了娘亲和瑶姊姊两条人命，那我孙逸枫罪孽之重，简直是到了万人唾骂之地，但若不阻止住梁蓉蓉轻生之念，又实在是有愧她对自己一片示爱痴情，他低头忖思有顷，抬头说道：“那小弟立即下山去找我瑶姊姊，然后尽快办妥我生平大愿，待事情完毕后，我就立时赶来邛崃山和姊姊一同自绝吧。”
　　梁蓉蓉芳心猛的一跳，说道：“你何必为我一个薄命弱女子作出这样万劫不复之事，你武学绝伦，前程灿烂似锦，正该作一番惊天动地，扬名天下的辉煌大事才是，望你能听我适才所说，好好和你瑶姊姊相亲相爱，白头偕老，以你们两人的稀世才技，必可在武林中……”
　　孙逸枫凄然接口道：“那些逐鹿江湖，争雄武林之事，小弟从来就没有这样去打算过。”说此一顿，又道：“姊姊爱我，就请暂时在铁牛岭上等我吧，只要我把我的心愿了结之后，我一定来邛崃山……”
　　梁蓉蓉忍不住插口说道：“你既有这么要紧的心愿，那你就赶快下山去吧。“
　　孙逸枫脸色一变，星目中又滚下来几滴泪珠儿，叹息一声道：“这事实在是小弟平生最要紧的大事，目前我也没法和姊姊说得清楚，不论怎么样我也是活不下去了的，姊姊一定要等我来邛崃山再见你一面，夜已深了，姊姊请回
　　岭上吧。”话落口，对她长揖一礼，双足点处，人已仰身斜射而起，挫腰甩臂，翻身并腿，落地时，已出去了四丈多远，两肩轻晃，宛似掠空飞矢，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
　　梁蓉蓉怔了一怔，她只顾声儿喊了声：“弟弟你要来邛崃山……”就呆呆玉立在巨松下啜泣起来。
　　再说孙逸枫含着满腹悲痛，万种凄惶，离别梁蓉蓉后，一个人就只晓得展开绝顶轻功奇技，拼命狂奔。
　　蓦然里，去路上疾如离矢弩箭，飞扑过来几条人影，孙逸枫以为又是邛崃派巡山之徒，心念一转，打算闪避开去，是以足上一加劲力，一个身子倏地往右侧方疾射而去，人未落地，已传过来，声低沉有力的惊喝道：“前面是不是孙施主？”
　　逸枫吃了一惊，赶忙吐气沉身，硬将急冲势子止住，足刚落地，眼前风声飒飒，一丈外已现出宏慈，宏慧，净海三人，他怔了一怔，宏慈已宣了一声佛号，合什笑道：“孙施主安然无恙，老衲要感谢我佛有灵，作善降祥了。”
　　逸枫长揖还了一礼，说道：“大师们联袂来邛崃山，想是接应晚辈，高情隆谊，晚辈好生感激。”
　　宏慈笑道：“孙施主这样客气，老衲反觉汗颜无地。”说此略顿，问道：“梁姑娘可在山上么？”
　　，逸枫心头一酸，低声答道：“晚辈已和她见过了面。”说这儿倏然而住，反问宏慈道：“大师来邛崃山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待办？”'
　　宏慈笑道：“孙施主既是平安无恙，老衲就打算连夜回山，可否屈驾去寒山小住几日？老衲也好再向孙施主讨领一点教益。”
　　逸枫答道：“晚辈急于寻找我林师姊，意欲前往成都府一行。”
　　净海接口道：“天色已是不早，那我们就一起下山去吧。”
　　四个人各展轻功绝技下了邛崃山，又紧赶一阵，就到了邛崃县。
　　这时已是寅卯之交，晨光曦微，大地仍是一片静寂，孙逸枫对宏慈等一个长揖，说道：“晚辈就此和大师们别过，失礼之处，敬请海涵。”说完话，转身疾步而去。
　　宏慈合什还了一礼，孙逸枫早已出去了十多丈，但见青衫飘飘，身形越来越小，霎那间就在官道上消失不见，老和尚宣了一声佛号，佇立良久，才和宏慧净海两人觅路迳返峨嵋山。
　　孙逸枫趁朝露乍滴，路上行人寥寥之际，一个人放开步子，沿官道直扑成都，他心中既忧虑梁蓉蓉不肯听他的话，自绝在铁牛岭上，又惦念林淑瑶仆仆风尘的四处找他，这种忧思愁怀，悲痛神伤，就把个孙逸枫折磨得精神萎靡，玉面色变，在路上只顾低着头拼命狂奔，那两条腿就好似行云流水，越走越快，若不是大白天，而且又是在官道上的话，他早已展开身法，飞跃疾纵的如脱，弦之箭了。
　　突然间，一股香风迎面袭来，紧接着响起了一声娇喊道：“孙相公。”
　　孙逸枫愣了一下，赶紧收住狂奔步子，抬头一看，不由往横里斜冲出去两步，才算闪避开和对面疾扑而来的人贴胸互撞，他剑眉一皱，说道：“大道之上，武姑娘怎么会开起这种玩笑来。”
　　这个和逸枫不期而遇的，正是玉面九尾仙狐武秀英，她眨了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抿嘴娇笑道：“人家老远就看到了你嘛，你为什么低着头这样紧赶，我不吓你一下，你就是不撞倒我，也要撞倒那些过路行人啦。”
　　逸枫苦笑道：“我心里有事，是以就没有留心嘛。”说此倏然而住，对她拱拱手，又向前疾步而去。
　　武秀英抢几步拦在他身前，秀眉一颦，幽幽说道：“你总是这样避开我，叫人家心里难过死啦。”说此一顿，又道：“你怎么弄成这付憔悴模样？你瑶姊姊呢？”
　　孙逸枫被她问的来心中一酸，怔了一下，才叹息一声、道：“自大洪山返朱家曲后，我就没有看到过她……”
　　武秀英吃了一惊，急道：“你瑶姊姊没有在客栈中等你？难道这两个多月以来，你还没有找到她？”
　　逸枫点了点头，说道：“昨天晚上，我才知道她在三日前，曾去邛崃山找过我，是以我才急于赶赴成都去找她。”武秀英沉吟一阵，说道：“都是为了我请你助拳，才害得你和你瑶姊姊失散。”说此略顿，眨了貶那双清莹澄澈的大眼睛，又道：“这儿是青龙集，离成都还有三十里，看样子，你准是连水都没有喝过一口，我陪你用过饭后，就一起去成都找你瑶姊姊吧。”
　　逸枫自昨天中午在邛崃县匆匆进了一点饮食后，真的是一滴水也没有喝过，不是打斗，就是紧赶，现在被武秀英一说，立感饥肠辘辘，饿火难当，但一想起林淑瑶间系千里，披星戴月的日夜找他时，不由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赶到成都去吧，你有事就只管请便吧。”
　　武秀英察言观色，已看出他真的没有进过饮食，心念一转，又眨了眨那双杏子眼，笑道：“你瑶姊姊我是见过了的，太湖白虎观承她一番照顾深情，我武秀英若不帮你孙相公找到了她，那真是对不起她啦。”说此一顿，又道：“你快听我的话，用过饭后，我们就赶紧上路吧。”
　　孙逸枫听她说的十分有理，略一踌躇，就和她一块儿去集上酒店中用饭。
　　饭后，两个人就离开青龙集，放开步子，一路紧赶，在午初时分就到了成都府。
　　武秀英带着孙逸枫在城内投了一家僻静客栈，嗽洗后，孙逸枫问武秀英道：“武姑娘，我们到哪儿去找我瑶姊姊呢？”
　　武秀英眨了眨那双亮晶发光的大眼睛，睇着他想了一阵，才抿嘴一笑道：“你听谁说的，你瑶姊姊会在三日前去过邛崃山找你？”
　　逸枫答道：“是那邛崃派的周老前辈和我姊姊亲口对我说的。”
　　武秀英芳心一跳，秀眉双锁，问道：“怎么，你去过邛崃山？”
　　逸枫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武秀英又皱着柳眉儿问道：“那你邛崃派的那个蓉姊姊见过了你瑶姊姊啦？”
　　逸枫剑眉一皱，点了点头，淡淡答道：“她们两人还拼斗过呢。”
　　武秀英吃了一惊，睁大着那双又圆又大的杏子眼，急道：“那可糟啦，不知道她们有没有人受了伤？”
　　逸枫摇了摇头，答道：“她们两人素不相识，只不过是为了一点小事才动起手来，你不知道我瑶姊姊心地慈悲，性情柔和，她哪里会随意出手伤人，她迫退蓉姊姊后，一个人就先走啦。”说此倏然而住，满脸一片焦急之色，又道！“武姑娘，我们得尽快去找我瑶姊姊，不然，时日一久，那就更难找到她啦。”
　　武秀英笑道：“你先不要急，我再问你一句话，我们就立时离栈去找她，你只要听我的话，我包管还你一个瑶姊姊如何。”
　　孙逸枫剑眉一扬，星目射光，他知道武秀英机智百出，诡计多端，她既敢说出这种大话，那她准是成竹在胸，智珠在握，想这里，忍不住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问？那就快请说吧。”
　　武秀英抿嘴一笑道：“我帮你找到你瑶姊姊后，你是不是还要上邛崃山？”
　　逸枫被她问得来心头一震，立时大眼眶一红，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我当然要去邛崃山……”
　　话只说了一句，就没有再往下说，星目一阖，顺腮滚下来两颗莹晶热泪来。
　　武秀英大吃一惊，急道：“你怎么啦？”
　　逸枫定了下神，睁开那双微红星目，凄凉一笑道：“没有什么，武姑娘，我们快些去找我瑶姊姊吧。”
　　武秀英见他不说，也就不再追问，起身说道：“好，我们这就出去找她吧。”
　　两个人离开那家客栈，先在城内各地的庵观寺院巡视随喜一阵，又去大小客店逐家探问一番，都查不出林淑瑶的一丝音讯，武秀英秀眉一颦，忖思有顷，对逸枫说道：“你知不知道邛崃派的成都分堂在什么地方？”
　　逸枫答道：“是在纯阳观。”
　　武秀英笑道：“待我们用过夜饭后，休息一下，就去纯阳观查访你瑶姊姊的下落吧。”
　　当夜三更时分，两个人熄灭室内烛火，扣上房门，双双穿窗而出，孙逸枫走前面带路，武秀英紧随在他身后五尺之处，施展开轻功绝技，踏房越脊，疾如划空飞矢，直向纯阳观扑去。
　　只不过一盏热茶工夫，已来至座落在那一片松柏茂林之中的纯阳观，但见观门紧闭，阗寂无声。
　　两人绕至观后的墙脚下，立住足谛听良久，孙逸枫才跃上墙头，两道炯炯眼神向墙内扫了一遍，一招手，武秀英也跃了上来，紧接着双双就轻飘飘的飞落墙内，足一沾地，就迳往大殿后那间净室扑去。
　　武秀英纵上屋顶巡风，孙逸枫在窗下屏息谛听一下，才用舌尖在窗纸上舐破一个小洞，凑近右眼往室内一看，灵霄和云霄两个道士正陪着一个二十四五岁左右的长衫少年在低声交谈，那灵霄说：道总堂令谕上说的，是一个白衣绝色少女她的名字叫林淑瑶，武学虽是出神入化，但江湖阅历却肤浅的可怜，恩师示知贫道只可智取，不可力敌。”逸枫听这里，不由自此欲裂，血脉愤张，差一点要怒叱出声来，但他心中虽是怒极，仍是尽力强压下去那股万丈怒火，巴不得灵霄快往下面再说，以便能够获知瑶姊姊，落脚何处。
　　孙逸枫心中已是急得要命，那长衫少年好似比他还要更急，只见他插口问道：“那在下真是艳福不浅，料不到竟会在成都府有缘碰上这么个美人儿，道长，你说那个白衣美女……那个林姑娘落脚在什么地方？”
　　灵霄忽的纵声一笑道：“康施主，你怎么这样性急。”说此一顿，双眉陡地一皱，又道：“贫道奉得恩师令谕后，立时分遣敝观弟子去各处查访，迄今为止，尚还踩探不出她的一丝影踪。”
　　长衫少年“啊”了一声，无限惋惜的说道：“那真是令人扫兴……”这样吧，明日一早，在下就和汤师妹一起出去踩探，只要被我们碰上，汤师妹自有法儿会使她上钩。”
　　云霄微微一笑，在旁接口说道：“康施主可要小心，不要猫儿吃不到了鱼，反惹一身腥，你想想，她一个人敢匹马单枪的上铁牛岭，而且还伤了敝派不少的人，若是没有一点真章实学，她胆再大，也不敢这样目中无人，肆无忌惮的了。”
　　孙逸枫听这儿，已知他们还没有查访出来瑶姊姊的行踪下落，但痛恨长衫少年心邪形秽，口齿轻薄，不由仔细打量一下他时，原来是个长眉玉面，高鼻薄唇的美少年，只是眼神邪而不正，眉宇间隐泛出一股阴鸷淫荡的挑逗秽态，真是一个金玉其表，狼心狗肺的武林败类。
　　逸枫看他们已转过话题，另谈他事，当下本想惩戒三人一番，又怕打草惊蛇，误了大事，只有暗地一咬牙，蹑足离开窗下，仰脸向武秀英一招手，就循原路迳返客栈。
　　两人仍是穿窗而入，逸枫亮燃烛火后，低声把适才窃听的话对武秀英说了一遍，然后两道焦急的眼神直注在她粉脸上，等她绽唇说话。
　　武秀英一颦秀眉道：“他们既是还没有踩探出来你瑶姊姊的行踪音讯，说不定你瑶姊姊已不在成都府啦。”
　　逸枫急道：“那我们去那儿找她呢？”
　　武秀英忖思良久，笑道：“不要紧，邛崃派各地眼线密布，你瑶姊姊行踪决难逃得过他们的耳目，而且你和你瑶姊姊离开邛崃山，前后只差三天光景，她既是到处找你，决不会像你在大白天那样拼命紧赶，我们只要盯着灵霄和那个奸邪少年，自然就可以找到你瑶姊姊啦。'‘
　　逸枫看她推论得合情合理，周到异常，心中好生佩服，不由赞道：“武姑娘冰雪聪明，阅历广博，在下实在是钦佩极啦。”
　　武秀英抿嘴一笑后，倏地秀眉愁锁，粉脸含忧，幽幽叹息一声，那一颗螓首就缓缓低垂下去，坐那儿动也不动一下。
　　逸枫吃了一惊，心中好生奇怪，低声问道：“武姑娘，你心里不舒服么？要不要早些上榻去休息嘛。”
　　武秀英慢慢抬起张粉脸，烛光下，只见她泪水盈睫，满脸幽怨，那双泪光莹莹的大眼睛深注在他玉面上，幽幽说道：“我心里一时间难过得要死，是以就表露出来啦。”说此略顿，眨了眨那双婆娑泪眼，立时滚落下几粒莹晶泪珠儿来，含泪笑道：“天色已是不早，你快些回房去安歇吧。”
　　逸枫怔了一下神，笑道：“你心里既是不舒服，那我就陪你再坐一会儿吧。”
　　武秀英自怀中取出一方绢帕，轻轻擦揩一下粉脸上两道泪痕，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低声说道：“孙相公，你为什么老是避开我，是不是你觉的我是一个行骸放荡，寡廉鲜耻的下贱女人？”
　　逸枫愣了一愣，急道：“武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去说呢，在下心目中，一直是把你看作是一个规行矩步，肝胆照人的巾帼英雄嘛。”
　　武秀英凄惋一笑道：“你何必口是心非，冷言冷语的当面讥讽我，我前世不知作了什么，孽，今生却被你把我折磨得……”
　　逸枫只听的心头一震，插口说道：“在下草莽粗人，不辨菽麦，有什么开罪武姑娘的地方，尚请明白赐示，在下自当向你武姑娘陪礼请罪，你这样说，我实在是担当不起。”
　　武秀英呆了一呆，知他是误解自己之言，沉吟一阵，眨眨眼笑道：“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嘛，你虽是对我很好，那完全是被我缠得没有法儿所致，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你那两姊姊……”
　　说此倏然住口，粉脸上又是一片黯然之色。
　　逸枫那颗心猛的一阵剧烈跳动，才明白她对自己的一番爱恋深情，暗地叹息一声，低下头出声不得。
　　武秀英看他那副模样，不由心头一酸，两行清泪忽的夺眶而出，强笑道：“我知道你心里讨厌死我啦，这都怪我不自量力，徒讨苦吃”。说此一顿，又道：“我明知你心里只有你那两个天仙般的秀美姊姊，但我还是作茧自缚，痴心妄想，这大概就是苍天有意给我的一点报应吧。”
　　逸枫慢慢抬起头来，看她粉脸上堆满了千般幽怨，万种情愁，再想起她万里迢迢的紧蹑自己身后不舍，心头不由顿生一缕怜惜之情，但忆及自己和梁蓉蓉的一番情孽，转瞬就要落一个陈尸深山，暴骨荒野时，又不禁剑眉一皱，叹息一声道：“武姑娘，你这样糟踏自己，那又是何苦呢？我孙逸枫不过是一个山野粗人，一介凡夫而已，承蒙你如此多情，这样倾心，在下只好铭心镂骨，永志不忘你的情意了。''说此略顿，又徐徐说道：“不过，我也活不了好久啦，江湖上不乏文武全才之士，望怎能择一而待，岂不是较这样苦海无边，徒增烦恼的折磨自己好多了么？”
　　武秀英芳心一震，睁大着那双热泪盈眶的妙目，睇着他急问道：“你怎么啦？为什么会说出这些锥心泣血，厌世轻生的话嘛？”
　　孙逸枫凄凉一笑，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在下言出衷诚，武姑娘你可要多请见谅才是。”说此一顿，又道：“夜已深啦，我们早些安歇吧，明日还要去找我瑶姊姊呢。
　　武秀英一撅两片薄薄櫻唇，含泪又问道：“我问你的话，为什么不理人家嘛？”
　　孙逸枫剑眉一皱，低声答道：“邛崃派的那个蓉姊姊你是见过了的吧，她对我爱护备至，誓以身许，但我已和我瑶姊姊订了白首之盟，她知道了这事后，痛不欲生，就要殉情自绝，在下深感辜负了她的一番爱意，那只有和她一起去自绝啦，我找到了瑶姊姊，再办妥一桩大事后，立时就赶上邛崃山……”
　　武秀英听这里忍不住脱口说道：“这样做，那你真是千古的大罪人啦，想不到你会这样死心眼。”说此倏然而止，住口不说。
　　逸枫呆了一呆，怔怔里着她，等她再往下说。
　　武秀英用绢帕揩拭一下粉脸上盈盈泪痕，抿嘴笑了一笑，问他道：“我的话，你有点不高兴吧？”
　　逸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武秀英忽的展颜一笑道：“我可不管你生不生我的气，我就是要这样说嘛，在天台你不是还有一个娘亲么？你虽是没有和我说起过你与你瑶姊姊订亲之事，但我猜得出一定是你恩师和你娘亲的意旨，而且你和你瑶姊姊不是心心相印，两情缱绻的么。”说此叹息一声，又道：“你和邛崃派的那个蓉姊姊一起自绝，虽是对得住她，但你怎么能对得起你瑶姊姊呢？这些极为肤浅的想法，你怎么就不明白嘛。”
　　逸枫新她几句话说的极有道理，不啻醍醐灌顶，恍然而悟，但仍是满脸哀痛，黯然神伤的问她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武秀英眨眨眼，“嗤”的一声，抿嘴轻笑道：“你不会对你恩师和娘亲说么，把邛崃派的那个蓉姊姊也娶了过来就是。”
　　逸枫摇了摇头，说道：“那怎么可以呢？在下自离山以来，就不知和邛崃派的人打过了好多次，他们巴不得早日除掉我这个眼中刺芒才称心如意，蓉姊姊要和我……他们怎能同意，而且……而且我恩师和我瑶姊姊决不会让我这样胡作妄为的。”
　　武秀英颦眉忖思良久，又抿嘴一笑道：“你瑶姊姊这人娴雅温婉，赋性慈悲，我想她大概不会不愿意吧，你不敢对她说，待我们找到了她后，我去对她说。”说此一顿，凄婉一笑，又道：“我真乐于替你们说合，只是……只是我又怎么办呢？”
　　话落口，一阵黯然神伤，秀目里又是一片潮湿，缓缓垂下粉颈，坐那儿潜然欲泪，开口不得。
　　逸枫怔了一下神，岔开话题，说道：“天都快要亮啦，武姑娘你好好静养一会神吧。”说完话，起身离房，替她带上房门，回到自己房内，上榻开始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