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酒肆起疑窦 夤夜蹑踪三歹徒 仗义施援手 紫电宝刃露奇功
2024-08-16  作者:皇甫琼华  来源:皇甫琼华作品集  点击:

  逸枫这时真要离开师父,心中一阵难过,孺慕之情,使得他哭出声来,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对着不空大师拜了四拜,含泪说道:“愿恩师金体康泰。”这才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的走出朝元洞,看天色已是卯初,一轮红日,缓缓爬过绝峰,东方天际彩霞绚烂,龙象峰被朝阳金光彩虹一衬,更显的清丽无俦,仰首一声长啸,啸声清澈,直冲霄汉,片刻间,小白猿已跃到面前,逸枫蹲下去抚摸它身上雪一般的白毛,小白猿也好似知道离别在即,吱吱怪叫,与他亲昵不舍,良久,逸枫才取出来一粒归元丸,送入它的口中,对它又看了一眼,才忍痛掉头而去。
  经过大半天的飞驰纵跃,已快到出山之口,山路也有樵子及进香之人,忙将身形稳住,放开步子,沿路下山。
  到了峨嵋县,已是未末申初,肚中感觉一阵饥饿,不欲再行上路,随意找了一家客栈,在房中盥洗完竣,着伙计送来几样小菜,一盆白饭,食用后,带上银两,出了客栈,信步往街上走去,大街之上,行人来往,络绎不绝,都是各方朝山礼佛的善男信女,面情充满肃穆,越发显得这座小城笼罩着一片宁谧庄严之色,逛了一阵,在一家估衣店中,选购两套合身衣服,又去买来一匹健马,以作代步之用,这才返回客栈。
  翌早起程上道,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
  这天来至石羊场,场内街巷狭小,约有百户人家,看天色已有未初,乃下马在路边一家饭店进食,这时店外马嘶声中走进一老一少,逸枫本是面街而坐,很自然的看出这老少下马时的矫健俐落,不由多看了人家几眼,前面是个花白胡须的老者,约有五十左右年纪,身材瘦长,双目中精光四射,鬓旁两太阳穴高高凸起,一看就知是有极好的内功修养,身后跟着一个玉颊朱唇,丰神清丽,二十岁不到的美少年,两条斜飞入鬓的秀眉下,星目流波,进得店来,在逸枫的临桌入坐,那瘦长老者瞥了逸枫一眼,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神色,嘱咐伙计几句话后,面露愁容,伙计忙不迭的送上菜饭,老少两人匆匆用过,又急忙出店,上马绝尘而去,那美少年在上马之际,回眸斜睨了逸枫一眼,正碰上逸枫也在拿眼瞧人家,四目相对,那美少年玉面一红,对他盈盈一笑,掉头扬鞭随老打而去。
  逸枫心中暗忖:“这美少年生得好俊,看样子,武功必是不错,只不知为何行色匆忙,那老者眼神充足,步履轻健,谅必也有一身绝顶武功,但又面带忧戚,这就使人难以猜测。”想了一阵,无法获得结论,也就罢了,起身算还饭钱,上马直奔荣州。
  他此次东返天台,毎日行程不定,适才用饭时,已问明店伙计,再有八十里,就到荣州,是蓉巴道上的重镇,打算今晚留宿该地,出店后,纵马摇鞭,官道两旁阡陌无际,一片青黄彩色,成群农夫在田中拔草除虫,正是稻熟之期,薰风过处,金浪连绵,无尽无止,在日光映射下,另有一番景色。
  蓦地,来路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忙将坐马辔头一带,缓缓在路边轻驰,刹那间,六匹健马流星疾矢般自身旁驰过,卷起漫天尘土,随风飘扬,逸枫眼力灵敏,一瞥之下,已看出前面两人,一个是背插长剑,年约四十左右的灰衣道人,一个是五十岁不到的黑脸老者,后随四人,全是二十五六年纪的魁伟汉子,一身劲装,背插兵刃,瞥掠之间,已化成儿粒黑点,瞬即在官道上消失。
  他心中虽觉奇怪,但也未放在心上,仍旧缓缓驰骋,欣赏沿途风光。
  不觉间已是暮色四合,归鸦噪晚,路上行人愈来愈多,极目前望,略可隐约看出荣州城,心中一喜,纵辔疾驰。
  入城后,在南大街的高升老店门前下马,伙计招呼入内,逸枫要了一间净房,盥洗一番,换过衣服,缓步向街上走去,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甚是热闹,走了一阵,遥望前面不远处,耸立着一座巨大高楼,灯火辉煌,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家酒楼,黑地金字的店招上,楷书着松鹤楼三个大字,趑趄一下,伙计已笑脸躬身相迎,只得跟随入内,楼下一片喧哗,座无虚席,眉头一皱,就要退出,伙计慌忙堆满笑脸道:“相公爷,楼上还有两付干净座头。”说完话,当先带路,逸枫默然无声,跟随登楼,上得楼来,突感眼前一亮,楼上气氛与楼下迥然不同,虽然已上了九成座,但酒客们皆浅斟低酌,谈笑之声,亦甚轻微,心中不禁感到有些蹊跷,伙计已在旁用手指着临街靠壁的一付座头低声诌笑道:“相公爷,你老看那付座头还可以吗?”逸枫瞥了一眼,微微颔首,坐定后,嘱伙计任拣几色可口菜肴,半斤花雕送来,伙计去后,逸枫趁机打量四周,但见这座酒楼构造坚实,布置堂皇,楼面甚是宽敞,一共摆有二十多张桌子,天花板下悬有几十盏白油绸纸的精致灯笼,清澈明亮,楼面四周,高插粗如儿臂的红烛,火焰熊熊,映得满楼有如白昼,除临街两桌与正中一桌外,均各满座,正中一席,雪白的台布上,盛置杯盏碟筷,想是有人事先订妥,只是心中疑虑这些酒客何以愿意屈坐近楼梯口各席,而弃临街各桌,他可不知,这些酒客们已从伙计处得知将有本地一霸假此宴客,为免祸及池鱼,均愿找靠楼梯处的座头,以便有打斗时,好溜走躲避。
  在寻思中,伙计已送上酒菜,忙收敛疑窦,放怀独自低饮起来,他本不善饮,不过藉此拖延时刻,以观察尘世间的新番事物与异样变迁而已。
  不大工夫,楼梯上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眨眼间,已抢上几个人来,逸枫虽是面街而坐但听这一阵杂沓之声,不禁微微侧目一瞥,正是在路上所见的那六人,由一个浓眉虎目,虬须绕颊的中年汉子相陪,店中账房及伙计皆诚惶诚恐的带他们去正中一席入座,伙计们端菜送酒,忙碌异常,不时自席中扬起一阵恣意放纵的笑声,逸枫早已觑出逡些人神色倨傲,面透煞气,定非善良之辈,心中一动,何不跟踪他们,借机踩探杀父仇人,心念既决,就注意上他们的举动。
  原来那黑脸老者名常子超,乃川东三鬼之首,武功绝伦,出手歹毒,外号人称追命鬼,他有两个把弟,老二夺命鬼王侗,老三玉面鬼魏霖,三兄弟在巫山百花峰安窑立寨,手下有几十个徒党,神出鬼没,专干那杀人劫货的勾当,因三鬼武功甚高,在黑道上独树一帜,日前经邛崃派天王堂堂主黑煞神音以斌之荐,加盟该派,被任为川东分堂堂主,迳受总堂指挥,常子超乃率领得力徒党四人赴邛崃山铁牛岭谒掌门人金霞道人面聆机宜,他在铁牛岭小住数日,见邛崃派内纳罗天下奇人异士极多,不由死心塌地衷诚悦服,金霞道人并指派座下大弟子清月道人一同东来协助筹划立堂,快到荣州时,适遇该派成都总分堂堂主灵霄道人,才知荣州青田坝梅家庄庄主一字拳梅汝仑的掌珠无影飘风梅丽君因杀毙总堂派出公干的两名弟子,总堂异常震怒,直接派遣高手已将梅丽君截获,现正连夜押送回成都总分堂,因当中另有牵缠,请清月顺路告知梅汝仑,三日后赴成都总分堂认罪,清月与常子超到了荣州,荣州一霸大力神施平乃在松鹤楼设筵与他俩洗尘,并派出手下监视梅汝仑行动。
  约有一个时辰,楼梯口又出现一个劲装汉子,直奔正中一席,对着大力神施平行过礼,附耳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转身离去。
  施平低声与常子超及清月交谈一阵,相互又纵饮起来,不久,一行起身离席下楼。
  这种情形,看在逸枫眼里,越觉透出古怪,忙付过酒账,下楼一看,七人已上马在街面疾驰,跋扈之状,路人侧目,逸枫远远尾随,穿过市街,出得城门,七骑迳向郊野狂奔,约有顿饭光景,来至一所村庄,沿庄一条宽有两丈的护庄河,河岸满植垂柳,庄门河上的吊桥业已拽起。
  七人纷纷下马,将马匹藏在附近竹林内,四个劲装汉子分散四周,隐蔽在护庄河岸的垂柳中,清月等三人跃过护庄河,窜入庄内,身法快极,逸枫看他们鬼鬼祟祟,就更断定是奸邪之辈,不敢怠慢,左手轻挽长衫下襟,一跃过河,足一点地,再次腾身落在石砌庄墙上,举眼一瞥,前面三条黑影,窜房越脊,直向东侧的一座院落跃去,立即隐蔽身形,展开轻功,快似一缕轻烟,自那座院落后侧绕道跟去,看三人时,已佇立在院落正厅右侧的屋面上咬耳,他借屋脊掩蔽身形,离三人约有三丈之遥,而清月等竟毫无所知,可见他轻功造诣之深。
  逸枫向那正厅望去,不由一愕,厅内粉光明亮,傍紫檀木桌的太师椅上,俨然坐着白天在石羊场饭店中用膳的瘦长老者,长眉紧皱,一脸焦急悲痛神色,桌对面端坐着一个面色赤红,圆领僧袍,五十多岁的老和尚,两人正在低声谈论。
  就这一瞬间,屋面上的大力神施平已发话道:“梅庄主,小可冒昧造府,有扰清兴了。”说完话,三人同时纵落厅外院中。
  正厅内人影一闪,跃出来那瘦长老者,举目一瞥,脸露诧异之色,拱手道:“不知施兄大驾莅临,老朽失迎了。”说罢,举手肃客。
  进得厅来,双方引见后,才知老和尚是峨嵋伏虎寺方丈,法名净海,清月的脸上顿时掠过一丝轻蔑神色,但瞬即恢复平静。梅汝仑与净海听对方是川东三鬼的老大追命鬼常子超及邛崃派的清月道人,微微一怔,梅汝仑敛容拱手说道:“久仰,久仰,三位夤夜光临寒庄,有何赐示,老朽洗耳敬聆教言。”
  清月阴恻恻的说道:“令嫒前在枫叶渡滥杀敝派门下弟子两人,总堂甚为震怒,已派专人请令嫒往成都纯阳观暂住,庄主如愿与敝派善了此一公案,请于三日内赴成都一谈如何?”说完话,双目精光电射,逼视在梅汝仑脸上。
  梅汝仑脸色骤变,愕然道:“老朽正感小女失踪蹊跷,却原来是贵派所为,这种举动,未免有欠光明。”
  清月陡的一扬双眉,正要发作,追命鬼常子超已冷笑一声,抢着答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嫒无端害了本派弟子两条性命,敝派请她去成都暂住,只候庄主前往纯阳观一行,双方便可善了此一公案,这已是恩施法外,庄主出言不逊,未免太目空一切。”
  梅汝仓瞥了常子超一眼,冷然道:“常兄昆仲竟愿放弃独来独往,纳福巫山的孤高生活,列身邛崃派,可喜可贺。”说此倏住;正色对清月朗声说道:“贵派将小女劫持成都,用意何为,尚请道长示知?”
  常子超霍地离座,虎目圆睁,厉声叱道:“你敢讥侮老朽……”清月左手一横,拦住追命鬼,寒着一张脸道:“邛崃派威震江湖,掌门师尊胸罗玄机,能参造化,乘悲天悯人,谋福武林之旨,融各堂门帮派于一炉,使世上再无门户之争,宗旨博大堂皇,用心良深,天下武林同道,莫不景仰,纷纷加入。”说此一顿,眼鋅狞恶光芒,療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敝派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杀戮本派弟子之人,今嫒如何处置,庄主自然知道,贫道不过传语庄主,赴约与否,悉听尊便。”
  梅汝仑忿然道:“老朽无门无派,江湖之序,从不过问。”说至此,话锋一转,恨着声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小女铸此大错,虽有不是,但惩的是江湖败类,贵派劫持小女,恐难逃公道……”
  清月道人自视极高,此次不过是受该派成都总分堂堂主灵霄道人之托,传话而已,他原意以邛崃派之威名,必可震慑住梅汝仑,谁知对方数度出语辱及该派,心中那股怒火,早已升起,不过他也不悉内中详情,所以强抑怒火,这时越觉对方话锋难听,不由斗然起身,冷笑一声道:“住口,贫道先惩戒你这刁舌之徒。”说完话,一掌斜劈过去,势挟劲风,凌厉无比。
  梅汝仑猝不及防,刚想闪身避让,在旁久坐无语的净海,已闪电拍出一掌,硬接了清月这一突袭,同时喝道:“道长且慢动手。”
  两掌一接,清月与净海各被对方掌力震的一条胳膊酸麻,常子超不发一语,猛地一进步,骈起右手两指直取净海双目,净海一仰身避过,长眉一皱,叱道:“施主何出手如此歹毒。”
  清月适才与净海硬接一掌,已知他武功不弱,心中那还不怒,忙抢着说道:“贫道就向大师及庄主讨领教益。”说完话,首先纵出正厅,落在院中,常子超与施平也跟着奔出。
  梅汝仑刚才几乎被清月偷袭击中,只气的须眉俱张,哪能再忍,一转身跃了出来,净海见此情形,也随后纵出。
  清月阴恻恻的说道:“哪位先上,贫道候教。”
  净海喧了一声佛号,合什道:“道长且听老衲一言……”话未说完,常子超已抢前一步,怒叱道:“哪来这多废话,接招。”右掌一招“横扫千军”,左手“飞瀑流泉”,一打中盘,一制右肩,劲风凌厉,已自袭到。
  净海想不到常子超不通人性如此,而且两次出手都是狠辣,慌的侧身一闪,堪堪让开了追命鬼的纵打横击,立时双掌连环劈出,眨眼间攻了五掌。
  追命鬼常子超架开了五掌后,立还颜色,霎那间,还攻了四拳。
  这一交上手,一个是含忿出手,一个是凶狠歹毒,不大工夫,就拼了二十个回合。
  清月道人看的心中火起,对着梅汝仑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贫道也向庄主讨教几手高招?”
  梅汝仑冷笑道:“老朽奉陪就是。”说完后,亮开门户。清月瞥了他一眼,跳起来就是一招“饿虎扑羊”,梅汝仑“如封似闭”伸出两掌化开了这一招,清月不让他有还手机会,眨眼间就抢攻了三招,每一招都是诡异难测,梅汝仑立被迫的连连后退,不由怒火陡升,大喝一声,全力挡开了他一招“饿鹰捉兔”后,拼命反击,转眼间,两个人就缠斗难分。
  常子超与净海斗有四十余合,那常子超不但丝毫讨不到便宜,而且屡遇险招,被净海逼的头上见汗,净海出身名门正派,又是佛门中人,心中虽恨他心地歹毒,但仍点到为止,不肯伤他,常子超本想拔出兵刃,但又看透了他的心意,所以只好勉强拼持下去,这时刚好躲过了净海的一招“金刚掣尾”,猛地一转身闪到净海身后,左右两手倏出,点向净海耳垂后的“天容穴”,净海一惊,矮身向右侧横跃两步,不由激起真怒,顺势大翻身,闪电打出一掌,常子超一招落空,无法收住前倾之势,只得变点为打,功贯两臂,硬接净海的一掌,呯然一响,常子超运功较迟,被震退三步,才勉强拿桩站稳,“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这一掌是净海恨他出手就欲制人死命,是以用了八成真力,含怒出手。
  大力神施平在一旁观战,看出形势不对,立时一跃而上,扶住了追命鬼,低声问道:“常兄伤的如何?”追命鬼脸色苍白,答道:“不要紧,只不过五腑略受振荡,大概坐息一阵就可复元。”说完话,盘膝坐在地上,闭目调息,施平笑道:“待小弟去接这和尚几掌看看。”说完话,跃到净海面前八尺左右,拱手道:“小可请大师父赐教。”声到人到,眨眼间,已闪电攻出两掌。
  净海伤了常子超后,心中正感难过,故未追击,他本不愿与邛崃派开阵,施平当面叫阵,方欲答话,哪知大力神已自攻到,不容他再有考虑时间,只得出手挡架。
  施平外号大力神,自然是走的外家刚猛路子,只见他拳起处气势惊人,掌风有如狂飙,着着尽攻要害,一时间逼的净海向后败退,净海喧了一声佛号,拳招突变,施展出太极拳迎敌,太极拳以十三势为主,其五字诀为心静、身灵、气敛、劲整、神聚,此乃以意运气,借力打人,以四两拨千斤,动之则分,静之则合,左重则左虚,右重则右杳,须知太极由无极而生,是阴阳之母,仰之则弥高,俯之则弥深,净海已浸淫此拳三十多年,这一施展开来,不过一刻工夫,就把施平的强攻阻住,不管施平的拳招如何凌厉,总被净海轻描淡写的反击过去,在旁的常子超调息一阵后,睁眼瞥见这种情形,哪还顾及江湖道义,一跃而起,顿时扑身过去,与施平联手夹攻净海。
  再说清月与梅汝仑交上手后,情形就大不同了,初时梅汝仑还可抵挡一阵,三十招后,连遇险招,清月不但拳招诡异,变化莫测,而且内功充沛,梅汝仑知道自己不是人家对手,赶紧凝神沉气,把门户封得异常严密,只守不攻,就这样,仍是被清月逼的左支右绌,险象百出,清月实不知道总堂为何对杀害本派弟子之人,如此轻易处置,所以不敢痛下杀手,这时见梅汝仑仍作困兽之斗,不禁心头火高三千丈,拳招一变,立时将梅汝仑迫得又是连连败退,驀地,右手一招“探臂引龙”左手“风吹梨花”分向梅汝仑袭去,梅汝仑匆忙中,“春云乍展”隔开了他的左臂,但自己一条胳膊已被震得酸痛难当,就这微一分神,左肩已中了一掌,一个踉跄,向右侧退了几步,立足不住,栽倒地上,清月冷笑一声,进步欺到梅汝仑身边,骈起左手两指,闪电般向他右胸前“将台穴”点去,此穴如被点中,虽不致于伤命,但若救治不得法,武功就要被废,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倏地一阵疾风卷到,清月猝不及防,刚想迎敌,来人掌缘已逼到他左手手腕,如不撒手,自己就得受伤,只得向后跃退五尺。
  来人奇快的身法,凌厉的掌势,使清月心头一震,跃退后定神看去,面前多了一个丰神如玉的青衣少年,气度雍容,借厅内映射出来的灯光微一打量,只他见剑眉玉面,目若朗星,面泛笑意的看着自己说道:“救人急难,不得不施暗袭,尚请道长见谅。”
  清月还未来得及开口,青衣少年已就地拔起,向常子超与施平扑去,凌空发出两掌,分袭二人。
  原来常子超与施平联手围攻净海后,形势突变,净海除了要对付施平的强攻硬击,又要防避常子超四面八方的暗算奇袭,常子超是出了名的阴狠刁诈,知道自己武功较净海棋差一着,所以就让施平正面抢攻,他则四面游走,窥空进击,闹的净海一时无法应付,乱了手脚,好几次差点为常子超所伤,两人方庆幸将得手,陡觉一股强劲力道猛向自己袭来,其势之猛,直若山崩地裂,顾不得攻敌,慌忙撤招横退数步,拿眼望去,净海身侧多了一个神清气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两人互盼一眼,面上顿露惊愕神情,看不出这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就这瞬息工夫,清月已跃了过来,冷冷的说道:“小施主身手果是不凡,可否赐告尊姓大名及师承宗派?”说完话,暗中戒备,他心中惊忿,羞愧,适才人家一掌就逼退自己,而且眨眼间又震退了常子超与施平两人,不是亲自所睹,就决不相信这青衣少年竟是身藏绝世武学的高人,他怕常子超与施平两人不识好歹,所以纵了过来,先拿话探清人家再说。
  青衣少年星目中神光如电,瞥了常子超与施平一眼,对着清月拱手一礼,含笑道:“在下孙逸枫,家师未立门派,徒忌师讳,名号不便奉告,请道长不要见怪。”
  清月方欲再问,施平已抢上一步,喝道:“在下斗胆,要向孙相公讨教几招。”
  适才的一切情形,孙逸枫在房上看的甚为清楚,不过清月与梅汝仑交谈的话,他就不大明白,虽觉三人不是善类,但在未弄清他们间的恩怨之前,实不便与人结仇,因此,他心中打了一个转,对着施平笑道:“在下只不过粗通武术,且与各位素不相识,动手过招,还是免了吧。”
  施平想了半天,总觉这俊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光景,武功未必怎样高深,刚才想是自己没有防备,致遭人家迫退,所以仍是面透怒容,冷笑道:“孙相公既愿插手,为何又吝啬赐教。”
  梅汝仑与净海脸上挂着惊愕,钦佩的神色,分立逸枫两侧,梅汝仑适才左肩中了一掌,所幸尚未伤及筋骨,不过是一时疼痛难当,顺着他的拿势拿不住桩,才倒翻在地。
  逸枫迫退清月后,他已一跃而起,正待道谢人家,一瞬间,人家又出手解救了净海,心中对他的卓越武功,由衷佩服,这时逸枫与方搭上了话,才看出来人就是白天在石羊场饭店中的俊少年,施平当面叫阵,令他心中好生难过,这档事,何苦把人家牵缠在内,忍不住接口说道:“施兄既要赐教,还是让老朽拜领如何?”说完话,又歉咎的对着逸枫笑了一笑。
  施平冷笑一声,正要出言讥讽,逸枫觉得这个虬须汉子未免咄咄逼人,忙含笑对着梅汝仑说道:“这位既然属意晚辈,还是由晚辈讨领教益,老前辈不妨休息一下。”说罢,踏前一步,对着施平拱手道:“就请阁下赐教吧。”
  施平看逸枫一派秀气,若无其事的神情,踌躇一下,道:“在下就讨教啦。”一语甫毕,猛的欺近逸枫,左掌“长蛇入洞”直打小腹,右手“双龙抢珠”迳取两眼,逸枫轻笑一声,但见青衣飘飘,微微一闪,让开了他的一势两招,一下子就转到他的背后,伸出两指直戳他的“笑腰穴”,身法之快捷奇妙,使清月等人为之一惊,施平吓的淌出一身冷汗,来不及收招,迫的一个急纵,避开七尺。
  逸枫脸露微笑站立原地,施平顿时面红过耳,怒吼一声,揉身再进,左拳右掌挟带劲风,猛攻过去。
  逸枫仍是一脸笑容,东闪西避,大约四五个照面后,突施一招“双手擒龙”,握住了施平的颈项,施平立时动颤不得,清月与常子超大惊,双双飞步抢上,清月一掌直击他捏住施平的右手手腕,常子超则骈指如戟,点向他的“脊心穴”。
  可是逸枫却如不觉一般,捏住施平的手不放,斜上一步,刚好让过了常子超的急袭,左手以攻还攻,反拿清月的“腕脉穴”,动作是同时发动,快比电闪风飘。
  常子超与清月同时吃了一惊,向后疾退两步,逸枫也松开了施平,对着他笑道:“阁下高招,在下已拜领过了。”说完话,俊目中神光电闪,逼视在清月与常子趨的脸上道:“几位如无其他要事,不妨请便。”
  施平的一张脸,早已变成紫茄色,怔那儿目瞪口呆,那里还敢答话,清月与常子超双双救人不成,心中那股羞忿,直是到了极点,两人对望了一眼,清月翻腕拔出背上长剑,常子超也抽出一对蓝光闪闪的护手钩,清月目露凶光,阴恻恻横剑冷笑道:“小施主武功不错,贫道自不量力,要在兵刃上讨教几手绝学。”
  逸枫剑眉微皱,瞥了两人一眼,淡淡一笑道:“道长一定要在下出丑,就请赐招吧!”
  清月看他那副闲逸神情,激的心火爆发,大喝一声,长剑疾如电闪,一招“玉女投梭”刺向逸枫咽喉,又快又辣。
  逸枫纵身一跃,避开了他的一剑。
  清月收剑怒喝道:“小施主为何不亮兵刃动手。”
  逸枫摇头笑道:“兵刃乃人间凶器,在下不敢妄用,道长不必顾虑,请动手就是。”
  几句话,不但把清月听得来无名火起三千丈,常子超与施平也几乎气炸了肺,就连净海与梅汝仑亦微微皱了一下长眉,他们虽然目睹逸枫适才的身手,但心中总觉得以赤手空拳来对付五金之器,怕不十分妥当,而且对方武功不弱,又是心毒手狠之徒,万一有了闪失,叫自己如何对得起人家这番拔刀相助的盛意。
  就这瞬息之间,清月已不再答话,长剑打闪,一招
  “金鲤穿波”分心就刺,逸枫微微一笑,向右一侧身,右掌斜劈他握剑右腕,左手由外向内挟起一团疾风横攻后背,清月想不到他出手就是以攻还攻,哪里还敢大意,忙收剑向左横跃两步,让开他的反击,一咬牙,振腕挥剑,再进招“风剪梨花”,照他“太阳穴”疾刺,逸枫斜退一步,避开他的攻击,右掌一翻,向他腰部削去,清月回剑“金针定海”挡开了这一击,转瞬间,两人就拼了十几招,清月看逸枫把自己的一支百炼精钢宝剑视同顽铁一般,不由目眦皆裂,须眉尽张,狂啸一声,剑法骤变,刹那间精芒电掣,剑气纵横,把逸枫圈入一片凌厉剑风之中,他这次出手,不但招数奇诡精妙,而且迅捷狠棘,恨不得把逸枫立毙剑下。
  净海与梅汝仑在旁只看的心惊肉跳,邛崃派的剑术,果是不同凡响,暗地替逸枫急出一身冷汗,老和尚窥空溜回厅中,携上三十六斤重的精钢禅杖,梅汝仑也扣好两支燕尾镖,凝神观战,以备逸枫危急时抢救,但见逸枫在剑风笼罩中,青衣飘动,有如巧蝶穿花一般,闪来避去,清月的一支长剑施展开来,虽是疾如狂风骤雨,猛似山崩地裂,可是始终沾不到逸枫一寸衣角。
  清月长剑绝招连出,霎那间已连攻十五六招,逸枫总是闪避躲让,二十招后,逸枫一声长啸,气纳丹田,功贯两臂,内劲外吐,双掌强风飒飒,闪电还击,每一掌都逼的清月剑势歪斜,半途撤招回剑自保。
  常子超看出情形不对,立即手舞护手钩当先抢上,一招“双燕归巢”分左右向逸枫攻到,口里却大喝道:“在下也来拜领教益。”其实是话刚出口,双钩挟风,已波翻浪涌般的袭到。
  逸枫蓦地向后一跃,避开他的进袭,顺手将暗藏身中的紫电剑抽出,拔身而起,手中剑一招“八方风雨”,但见紫光耀目,寒风浸肌,剑势之猛,直若狂飙海啸,分袭清月与常子超两人。
  清月眼看就要落败,常子超适时加入战团,心头一松,抖擞精神,方欲两人联肩并攻,谁知眨眼工夫,青衣少年手中忽的多了一支光彩绚烂的短剑,已自空中分袭自己两人,剑风之凌厉,直似无际大海中涌起了千层巨浪,吓得他与常子超两人同时一个急跃,闪开了八尺。
  两人怔了一怔,常子超不知死活,猛喝一声,揉身再进,“鸳鸯戏水”双钩又自攻去,清月也剑施“穿云取月”联手攻上。
  逸枫轻笑一声,剑展“风卷残云”逼开了三件兵刃,紧跟着剑化“丹凤朝阳”,手中剑在空中画了弧形,宛似长虹经天,一下子分刺两入前胸。
  清月与常子超两人见多识广,机伶异常,看出逸枫的短剑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奇珍,那敢去碰,忙的仰身避开,常子超赋性阴险狡诈,暗忖:“只要自己的喂毒双钩得手,刺破这少年的皮肉,还怕要不了他的小命。”所以招招全是抢攻,清月虽也歹毒,但此时性命交关,只有小心翼翼的施展开师门独传“阴阳倒转剑法”,逸枫仍是气定神闲的运剑迎攻,只看到蓝白紫四道光华来回交织,刹那间人影俱杳。
  十招不到,逸枫已微感不耐,紫电剑一紧,光华骤强,连演三绝招“神龙摇尾”“金蛇捕蛙”“横架金梁”,绵绵剑势,犹如黄河泛滥,分攻两人,两人一惊,只觉寒风压顶,紫虹耀目,一个失神,突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清月的一支百炼精钢宝剑与常子超喂过剧毒的一对护手钩已被那紫虹削断,不禁一愣,就这眨眼工夫,逸枫已藏好紫电剑,对着两人拱手笑道:“一时失手,还请两位恕罪。”
  清月与常子超互望一眼,满脸羞赧,丢掉手中所乘的半截兵刃,清月脸罩浓霜,冷冷的对着逸枫道:“异日有缘,贫道再拜领教益。”说完话,眼挟寒光,横扫了梅汝仑与净海一眼,向常子超与施平说道:“我们走。”走字出口,飒飒风声,三人已跃上屋面,翻房越脊出了梅家庄,会合常子超四名弟子,上马而去。
  梅汝仑看他们越房走后,向逸枫拱手道:“今夜不是公子仗义出手,老朽早已命丧黄泉,再造大恩,叫老朽这一生也是报答不尽……”
  逸枫忙的还了一揖,截断他的话,道:“老前辈快不要这样说,武林中偶伸援手,本属平常小事,不知适才有否受伤?”
  梅汝仑笑道:“刚才并未受伤,只不过一时剧疼。”说此一顿,掀须大笑道:“老朽看得出孙公子是侠肝义胆的盖代奇人,我若再客气,反而成了世俗之辈,斗了大半夜,腹中想已饥饿,请厅内吃杯水酒,聊表老朽寸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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