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24-08-21  作者:和田龙  译者:王战  来源:和田龙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原来是一位老臣从马上探身过来。他叫太田彦三郎,不过,别管他姓甚名谁,因为大膳的家臣多多少少都抱有和彦三郎一样的想法。家臣只对自己直接服侍的主人表示忠义,他们敬服大膳,但对逼他们斩杀过去主公的信雄,心中只有憎恨,觉得没有去相助的必要。

  “咱们正和敌人交手,事后谁也不会责怪您。”恶魔再次来咬耳朵。

  “——借刀杀人?”如果说大膳一点儿都没有这种想法,那是骗人的,他非常理解家臣给自己提建议的心情。

  “我说彦三……”大膳对这位老臣抿嘴一笑,接着击退了恶魔的诱惑声:“我还能第二次背叛自己的主公吗?”斩钉截铁地说完后,用洪钟般的大嗓门发布命令,其他武士不知发生何事,停止了攻击,全都把目光投向大膳,“各位,从现在起,咱们要去阿波口救御本所。千万别迟了,只要还有口气,就给我尽力赶过去。”掉转马头,大膳率先冲出赤门。

  “快逃吧!”阿波口,信雄的骑马武士对主公大喊。

  “信雄方从名将到无名小卒,数以千计被杀。”据《伊乱记》记载,仅在阿波口,就有至少千人以上的死者。守护信雄的八千大军,曾经那么厚实的人墙,已变得非常稀薄。现在混战几乎在信雄的眼皮子底下展开。尽管如此,信雄还是没有逃。

  “怎么能逃呢?”信雄只能打断了牙齿和着血往下咽。这位织田信长的二公子没告诉父亲,他正在擅自进攻伊贺。更倒霉的是,已经损失几千人马,如果现在夹着尾巴逃跑的话,一定不会被饶恕。“已经逃不掉了。”刚下定决心环视战场,就见远处山脚方向,有个人策马流星般赶来。不是武士。那个人裹着一身黑色装束,紧紧贴在马背上,直冲这里而来。

  “——是那个家伙!”“是无门!”信雄在这个战场上,已经好几次感到这样的恐惧了。

  “全都给我去杀了他!”他命令守护自己的骑马武士。武士们回一声“遵命”,带马提枪顺着山坡而下。无门见几位骑马武士像是从主帅帐下出发,但他没有放级马速。阻挡的敌兵被马冲翻,被马蹄踩烂,无门看也不看一眼,朝着信雄的方向奔上了山坡。伤痕累累的战马终于精疲力竭瘫倒在地,发出一声轰响,此时,信雄派出的骑马武士也已逼近,无门顺势一点地,迎着他们凌空跃去。

  ——信雄你小子,睁大眼睛好好瞧着!无门在空中深吸一口气,先踹了第一匹马的脖子,此时他已从腰间拔出了双剑,接着,蹬了第二匹马的脖子,点了第三匹,数到第六的时候,无门能清楚地看到几乎成了光杆司令俊站在那里的信雄。

  ——又见面啦。当无门借第六匹战马脖子的力升空时,他身后,六位骑马武土戴着头盔的首级依次滚落地面。无门头也不回,继续轻点树干朝信雄跳跃而去。

  “五千贯!”无门大喊着,架好双刀,径直对准信雄冲去。

  “性命不保!”信雄像僵直的木乃伊,硬邦邦地站在那里。

  “无门!”叫喊声从跳跃的杀人机器后面炸雷般袭来。无门本能地在空中转过身,看到大膳快马加鞭迅速接近,在仅十间的距离已拉弯强弓,凿子头箭紧接着飞了过来。——切。无门厌烦地咂一下嘴,急速含上一把刀,腾出的手抓住了射到眼前的凿子头箭。

  ——这么烫!手掌和箭发生摩擦,产生热量。箭头虽停在了眼前,但无门的整个身体却被箭的强大冲击力带出很远,拉开了和信雄的距离。趁这个空隙,战马奋鬃扬蹄飞驰到两人之间,大膳立马横在无门面前,让信雄躲在他的背后。

  “快给我枪!”大膳扔掉弓,低头紧盯无门大声喊。信雄慌忙从残余的近侍手里取过枪,哆哆嗦嗦交给骑在马上的大膳。

  “什么箭呀?”无门发着牢骚,甩掉手上的箭,慢慢地站起身。无门和大膳对峙着,他们之间仅有数间的距离。大膳像要保护信雄,伸展开长臂猿似的左手。无门带着嘲笑,大步流星正面朝大膳走去。大膳冷眼瞧着无门快速逼近,等他到了攻击范围,狮吼一声,枪锋破空刺出。无门迅敏地高抡一腿,将枪尖顺势踩到地上。

  “起。”大膳正要摇晃枪尖,无门的另一支脚也已踏上枪杆,他准备继续顺杆而上,取大膳的人头。

  ——哼哼。大膳笑了:“无门,你可别错把我当成了喽啰兵哟!”话音未落地,枪柄被大膳握得发出“嘎吱吱”的响声,接着大膳惊雷般狂吼,吐力拔山河之气,连枪带人举了起来。

  “有这等力气?”无门看自己虽使出千金坠的功夫,但身体依旧被挑往空中,非常惊讶大膳的神力。大膳不顾无门的惊愕,手腕使劲一抖,无门的身体像是被击起的绒球一样,高高飞射上天。在空中既无可以借力的地方,也无藏身之处,无门的被动完全是轻敌所致。无门身不由己地往空中升,听到大膳戏谑道:“无门,精力耗尽了吗?”无门往下看,大膳扔掉了枪,拔出了太刀。无门终于开始降落,不幸到了大膳的太刀攻击范围,他在空中斜着挨了一刀。

  “无门被砍了!”旁边的下忍惊叫了起来,离尖叫声不远的铁猛然转过头来,只见被劈的无门像块烂布一般,狠狠地砸在树干上,再摔到了地上。

  “无门!”铁大声地呼喊,但无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信雄“哈”地松了口气,朝着无门的“尸体”走去。大膳却突地伸出手臂挡住了信雄,信雄疑惑地抬头看大膳,只见大膳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地上的无门。

  “他不可能还活着吧?”信雄再次把目光转向无门。趴在地上的无门尸体似复苏的幽灵一般,弓起了背,慢慢地站了起来,双脚站定后,头忽地抬起,眼睛里锥子般的寒光射向了大膳。

  “是连环甲吗?”大膳瞥了一眼自己的太刀,刀刃缺了一个小口,劈砍的时候,他就觉得手感有点儿异常,原来是这个原因。无门不停地转动着脖子,目光依旧锁定大膳。他将一把刀插回腰间,腾出手来轻轻地敲打从肩到胸部被砍中的部位,确认自己毫发未损后,缓缓地将手探入怀里。

  “弄坏了。”他喃喃自语着,从身体里面拉出了滑溜溜的东西,是由金属链子制作而成的锁甲上衣,扔到地面时,变成了一堆铁链山,让人感到相当沉重。无门不仅去掉了被砍坏的锁甲上衣,接下来把手伸进裤裆,提溜出了防刃裤。据说足利尊氏也曾使用过这种锁甲裤。无门的这条锁甲裤一直长到脚踝。

  “你这小子……”大膳看着高高堆积起来的铁链子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全身裹覆着这么多的铁链,该有多重呀!

  “……穿着这身铁衣,身体还能这么……”

  “在战场上,我可从来没有脱掉过。”无门说着,轻轻地摇晃自己的脖子,发出“嘎哒嘎哒”的响声:“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我会怎么动。”无门狂妄地笑了一下,就不见了踪影。大膳不得不承认无门确实从他的眼前消失了,但视网膜上留下的残像告诉他,无门已往自己的右手方向去了。

  “右手吗?”大膳猛地往右边看去,依然不见无门的身影,但瞧几间外的树皮轻轻飘落。

  “无门用脚点过那棵树。”这样一来,“左手吗?”迅速把头向左转。这些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无门从大膳的正前方一跃而起,点了右边的树干,再借了左边树干的力,已闪到大膳的眼前。

  “怎么会!”再看到无门时,两人相距只有几寸,大膳不知所措。

  “去死吧!”无门冷冷地说道,朝着大膳的脖颈刺出一剑。大膳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扔掉右手的太刀,手掌迎着双刃剑而去。

  “——嗤。”无门的剑穿透手掌,也刺透了臂甲。在大膳疼得闭上眼睛的刹那,剑被拔走,无门的身影又消失了。

  “在哪里?”大膳紧张地四下张望。只有无门坚硬的脚跟摩擦树干时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回荡着。

  “他在哪里?”等眼睛跟到发出声音的地方后,那里已没了无门的人影。

  “御本所,快离开我!”大膳正狂叫的时候,无门从头顶展开了攻击。虽然看不到无门的身影,大膳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凭直觉抬头向上看。

  “跑这儿啦。”用未受伤的左手倒拔出小太刀,想挥开逼来的双刃剑。

  “傻瓜!”无门微微一笑。他瞄准的是大膳的左掌,握着小太刀的手掌很快也被捅穿了。

  “我让你跑。”大膳再次忍受剧痛,扔掉小太刀,左手反而迎着剑推压进去,双刃剑深深地插进手掌。剑插到底的话,就能抓到无门的拳头。大膳的巨掌急速穿刺到剑柄,一把捏住了无门的右手。但无门的反应更胜一筹,瞬间自行让手腕和手背脱白,右手滑溜溜地从大膳的巨掌中抽了出来。接着,左手拔出插在大膳手掌中的剑,一点战马的脑袋,倒翻筋斗,稳稳地落在大膳的前方。

  “这是个什么怪物!”大膳心中无比震撼。双方隔了几间的距离,无门静静地站着。无门收起剑,左手捏住右手,优哉游哉地把骨头复位。嘎啦啦……随着骨头相碰的沉闷声,无门的手骨都恢复到了原位。他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的大膳,不断开合着手掌。大膳的双掌在不停地流血,已经不能拿武器了。

  “——难道说,天要绝我吗?”大膳凝视着无门,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时,无门拔出了双刀,朝着大膳冲来。开始,一大步一大步地飞跳着,慢慢地加快步伐,就要接近大膳时,像要趴在地上那样沉下上半身,直直地扑过来。凌空一跃。在空中飞进时,同时刺出了双刀。

  “死!”就在大膳万念俱灰的刹那。

  “趴下,大膳!”传来信雄的尖叫。大膳刮目相看。喊声是从大膳的身后传来的。接着传来熟悉的微弱弓弦声,是有人在用尽全力拉开自己那张五人拉力的强弓。

  “推弓拉弦不要用手腕,使腰背!”大膳正视前方狂吼一声,上半身突然倒向马背。大膳趴到马背上的瞬间,进人无门视野里的是信雄拼死的模样,他正用五人拉力的弓拉开一支叫征矢的战斗箭。征矢射了出来。

  ——切。无门微微咂了一下嘴。此时,箭穿透了胸膛。箭穿透了无门,继续直飞,扎进了前面的树干上。不过,被箭钉住的只是无门的忍者外套。

  “可恨的无门,又失踪了。”大膳四下扫视,“御本所,”回头看信雄。“事到如今,仗就打到这里吧。快撤回伊势!”肩膀上下起伏,不停在喘着粗气的信雄重新扫视了一下战场。只有几个卫士守护在信雄身边,剩下的全都投入到混战中。伊势武士大都被伊贺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看那情形,也坚持不了多久。没有一丁点儿获胜的希望。信雄静静地点了点头。

  “收兵!”大膳对着乱成一锅粥的战场大叫。

  马野口,长野左京亮的军队几乎陷于崩溃状态,七百名武士一半以上已成了无头尸。左京亮被文吾等人包围着,也已遍体鳞伤,被下山平兵卫救了出来。不止是平兵卫,退到第二阵的柘植三郎左卫门也率领人数不多的残部再次杀回到第一阵,尽管只是很短的时间,伊贺人还是往下流方向退后了一点。

  “柘植大人说要担任殿军。”平兵卫冲散了文吾等人的包围网,一边大声叫喊着,一边拖着左京亮往河的上流走去。三郎左卫门的军队拦住伊贺人的时候,左京亮的人马在往后撤,处于这样的劣势,毫无疑问三郎左卫门是在找死。

  “怎么能让忍者这类的人当后卫军呢?”左京亮对平兵卫大吼。他没有怀疑三郎左卫门的能力,而是自己一直看不起伊贺人,要是被三郎左卫门救的话,就会失去武土的脸面。

  “长野大人。”平兵卫忍不住发起火来。此时,阿波口信雄主力部队退却的消息已传到了马野口。

  “御本所率部撤退了,阿波口的敌人马上就会冲到这里。您要是把柘植大人看做武士的话,就接受他的请求吧!”左京亮紧闭着嘴沉思了一会儿,大声叫道:“柘植!”三郎左卫门猛地转过身来,这个伊贺人已跑到左京亮的前面,投入到乱战中。左京亮瞪大眼睛凝视着三郎左卫门,终于又开口:“过去对你的失礼,包括我朋友大膳的那一份,在这里向你表示歉意。请你原谅!”三郎左卫门听了后,对着左京亮用劲地点了点头。平兵卫接受三郎左卫门的命令,保护左京亮撤回伊势。

  “快点儿走吧!”他一边催促,一边拉着左京亮掉转头往回撤。三郎左卫门目送了一眼登山而去的左京亮等人,立刻转向混战中自己的士兵。这个人发出了最后的命令:“各位,从现在起,柘植家担任后卫军。柘植家的勇士要不惜用生命代价,保证长野家的兵马平安无事地返回伊势。现在,应该让伊贺人看看咱们柘植家的厉害!”三郎左卫门的话给士兵们打了一针强心剂。

  “是!”齐声呼应后,士兵们迅速横向排开,形成一道铜墙铁壁般的防卫线。木猿坐在树枝上,悠闲自在地看着三郎左卫门激动的样子。

  “老大,很能说呀。”木猿冷笑着横扫一眼树下的战场,伊贺人一齐冲入三郎左卫门的防御线中。

  “让我会会你。”木猿轻点树枝,落到树下,慢吞吞地跟在突击的伊贺人后面。最先攻击三郎左卫门的是文吾,但有几个士兵守护着三郎左卫门。——我一个人行吗?文吾跑着拔出刀子的时候,感到身后有几只棒手里剑带着风声呼啸而来。——怎么回事?快逾电光石火,棒手里剑擦过文吾的耳边,击中了三郎左卫门身边所有的护卫。文吾猛地回头一瞥,看到木猿还摆着打手里剑的姿势。

  “干掉他。”木猿用眼睛示意。文吾跑近三郎左卫门,举起刀正面劈砍下去,三郎左卫门拔刀接住了文吾的一击。呼。文吾吹了一口气,把嘴里的暗针吹进了三郎左卫门的眼窝里。

  “哎哟。”三郎左卫门闪身想避,文吾趁势绕到他的身后,用刀顶住了三郎左卫门的喉咙。三郎左卫门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死期已到。

  “叫什么名字?”他问身后的伊贺人。

  “我是百地三太夫的下忍,出生在石川村的文吾。”通透响亮的声音没有一点儿杂质。想想看,刚才眼前的那张脸还显得相当稚气。

  “你不还是个小孩吗?”三郎左卫门呻吟一般喃喃低语,这语调里充满了对这个年轻人未来的担忧,而忘了自己即将人头落地。但他的这份操心是对牛弹琴。文吾可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年轻人,不会细心酌量他说的话:“木猿,看到了吧。这十贯是我的了!”

  “没有一点儿人性了呀!”三郎左卫门自言自语,他闭上眼睛,露出凄凉的微笑。文吾引刀,一下子割断了三郎左卫门的脑袋,大呼小叫着把三郎左卫门的首级高高地举起。——伊贺人取柘植首级后,欢喜声此起彼伏,惊天动地……“《伊乱记》”伊贺人砍了三郎左卫门的头后,欢呼雀跃,士气更加振奋。这里面也一定混杂着文吾的声音。残留在马野口的三郎左卫门的人马仍坚决执行着主公的命令,一边继续顽强抵抗,一边向后撤退,为左京亮的退却争取时间。为此,等回到伊势时,原本是伊贺人的他们已损兵折将了一大半。

  伊贺人胜利的消息传到了平乐寺。

  “伊势的军队全都被打退了!”从马野口奔来的下忍大声报告。他不是来对下忍的老婆孩子说的,而是对本应守护平乐寺的几个十二家评定众汇报。下忍的叫声过后,许久不见人影的评定众们才从正殿里连滚带爬地出来。

  “无门大人呢?”阿国追问从马野口赶来的下忍。

  “无门大人没事吧?您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吗?”

  “无门他早死了。”下忍轻描淡写地回答,转身向评定众走去。这个下忍在马野口血腥厮杀,根本没有看到在阿波口浴血奋战的无门。对于提心吊胆挂念夫君的人来说,这个回答无疑是最恶毒的。阿国要是伊贺人的话,一定不会这么问。这个忍者丝毫不念他人的心灵会备受折磨,身为伊贺人,只想从恶作剧中得到一点儿娱乐而已。

  “无门大人他……”阿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瘫软在地。

  “信雄卿亦被伊贺势的妖术所迷,各路均被打得落荒而逸……丢马弃甲,于深夜仓皇失措地翻过长野岭。”《伊乱记》记载了信雄大败的情况。他们失去了战马,丢掉了武器,狼狈不堪地再次翻越长野岭,到了深更半夜的时候,才进入伊势领地。等残兵败将连滚带爬地进入田丸城,已是大战后第二天,九月十八日的黄昏。

  回到城里的信雄和日置大膳一起,在城门大开的二之丸门口环视着田丸城,也不顾在二之丸的其他家臣是否听见,大声说道:“我真是个大傻瓜呀!”眼底下正门的广场,夕阳的余晖洒在层层叠叠、东倒西歪的伤兵残将身上,痛苦的呻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能够发出惨叫的伤兵还算幸运,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人相继死去。

  “像我这样的傻瓜,可能在天底下都找不到第二个!”

  “一点儿没错。”大膳也在俯瞰着城内悲惨的场面。他点点头,赞同痛恨自责的信雄。

  “不过,如果御本所是傻瓜的话,那我也是名副其实的傻瓜。我们要把这惨不忍睹的景象印刻在自己的心里,从傻瓜开始,牢牢记住教训,踏踏实实地往前走。”大膳看着前方说道。他们注意到,从广场到二之丸的大道上,下山平兵卫搀扶着长野左京亮踉跟跄跪地走来。不大工夫,他们进了二之丸,大膳奔向左京亮:“你们没事吧!”

  “被柘植救了。”左京亮呻吟道:“他为了救我主动殿后,担负起掩护工作。”—定是命归西天了。左京亮欲言又止,大膳和信雄也明白了他的心情,闭上眼睛,咬紧了牙关。过了一会儿,信雄发话:“传我的指令,城内所有的建筑物都对士兵们开放,让大家专心养伤、休整。”说完,朝本丸的城门方向走去。

  “御本所。”大膳叫住了他,让身边的家臣取来五人拉力的弓:“这张强弓与您御本所非常般配。”用血肉模糊的手把弓递了过去。大膳从信长那里拜领来的强弓,现在传给了信雄。信雄低着头沉默片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依然没有抬头,拿着弓,转身再次朝本丸的方向走去。通向本丸的城门附近有几十个士兵,他们一看到信雄,就闪开一条道,跪在地上。正当信雄要通过的时候。

  “御本所,快离开那些士兵!”平兵卫突然叫着,朝信雄的方向飞奔而来。与此同时,一个士兵站起身,从腰间拔出双刀,刺向信雄。平兵卫的双刀和偷袭士兵的双刀撞击在了一起,发出异常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身手不错呀。”袭击信雄的士兵豪爽地笑了,不用说,头盔的面甲后面一定是无门的脸。平兵卫推开无门后,立刻护在信雄前面。大膳和左京亮也摆好了作战架势,但他们已经伤痕累累、精疲力竭,几乎派不上用场。不要说左京亮,就是大膳也只能勉强地站着,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因为这个时代的武士气质,他们没有惊慌失措,脸上还是镇定自若。

  “肯定不止你一个人!”平兵卫守护着信雄,慢慢地后撤,伺机逃跑。

  “那还用说。”无门俏皮地一笑,接着,通往本丸和广场的两扇大门同时合上了。——我们被包围了!平兵卫机敏地环视四周。事态变得更加糟糕,大门一关上,一些士兵就扑向旁边的士兵,砍掉了他们的脑袋。被杀的士兵只是少数,展开攻击的土兵们撩起了头盔,脱掉了铠甲,露出一身忍者装束,他们全都是化了装的伊贺人。

  ——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伊势人吗?平兵卫心中叫苦不迭。恢复忍者打扮的无门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信雄、大膳、左京亮和平兵卫聚在一起,孤立无援之时。

  “一举歼灭他们。”无门急不可耐地盯着信雄,后者正隔着平兵卫的肩膀偷窥自己。

  “等等!”平兵卫朝无门径直走上一步,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用脚尖在泥土地上刷地画了一条线后,跨了过去。无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露出毫不在乎的神情。伊贺人都知道平兵卫这一举动的意思,它是一种决斗宣言,是伊贺人之间光明正大一决雌雄时的仪式和规定。如果无门应战,就必须在相隔平兵卫画线四尺距离的地方再添一线,双方在这规定的四尺范围内决一胜负。任何一方越过线,一旁监督的伊贺人就要联合起来把犯规的人杀死。

  伊贺人称这种决斗手段为“川”,因为必须要有一方死亡,尸体横在两条线之间,形成一个川字。无门也用脚尖在身旁一划,跨过了这条线。更加奇妙的是,无门带来的伊贺人一看到无门进入规范区域后,立刻四而围开,当起了督战员。一旦无门到了线外,他们也会立刻扑上去结果他的生命。

  无门和平兵卫对峙着,伸手过去就能碰到对方,在这么近的距离,平兵卫对无门说道:“我父亲下山甲斐在临死前透露,一连串的事件都是十二家评定众事先策划的阴谋。十二家评定众为了提高伊贺的知名度,设了很多套子来诱引伊势攻打伊贺,然后消灭来犯的伊势军队。无门,从三太夫让你杀死我的弟弟开始,你和我就都变成他们手中的玩偶了。”

  “原来如此呀。”无门听了这些话也没有感到特别的意外,这些卑劣手段,他们绝对干得出来。

  “知道了。”无门还是冷冷地看着平兵卫,简单地回了一句。平兵卫原来希望通过揭露十二家评定众的计谋,让无门退出战斗,但无门眉毛也不动一下。于是,平兵卫放弃游说,想请求无门一件事。

  “假使我死了,请别伤害这几个伊势人。”无门虽点了点头,可心里根本没当回事,他打算先杀了平兵卫,然后再收拾掉其他三人,返回伊贺。

  “拜托了!”平兵卫郑重其事地恳求道。不过,他也深深知道,无门的表态一点儿也靠不住。

  “开始吧。”无门刚小声出口,平兵卫即从大腿上拔出双刀,无门也同时从腰间拔出了双刀。双方立刻开始猛烈拼杀,两人前仰后伏、你攻我防,四把刀上下飞舞、左劈右砍,时而蹲下身子避开刀锋,时而腾空跃起避开对方的踹击……

  ——这么快!大膳也看得目瞪口呆。你来我往的刀剑快若闪电,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只觉得两团光球在旋转,他俩的功夫都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这就是伊贺忍者的真实面目吗?大膳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连织田信长也惧怕伊贺忍者的武功。两个人都不躲避那些估计不构成致命伤的攻击,为此,眼看着两者的身体上不断增添一道道的伤痕,全身上下都渗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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