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书库 蛊上九 双剑冢 正文

第八章
2025-11-02  作者:蛊上九  来源:蛊上九作品集  点击:

  小尼姑慌忙地又说道:“菜肴和点心,尽吃不妨,但那酒千万不能饮。”说完又急匆匆地走去。这一来,直把个上官英弄得莫名其妙。但他一想到刚才从进庵门起,除了那个老伴婆而外,一个个大小尼姑,莫不生得美艳动人,尤其是那云海的打扮,更是离奇,满身香喷喷的,那还有一丝出家人的样子,现在经这小尼姑一说,便越发觉得处处疑窦丛丛了。回到桌前,那敢再饮酒,但又不知史玉到底在不在庵中,一时不能离去。当下心生一计,把壶中的酒完全倾了,假装喝完,连菜都没敢吃,只掰开那盘点心一看,都是豆沙、五仁的馅儿,放在鼻上闻了一闻,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气味,才吃了一饱。又用筷子把菜肴拨乱,倒去一些汤汁,做出已经吃过了的样子,然后和衣向床上一躺,把剑压在身下,诈卧但看究竟。
  果然半个更次以后,屋外来了人声,上官英微启双目看时,但见云海又陪着一个绝色尼姑走了进来。上官英看那尼姑也不过是二十四五岁年纪,和云海长得非常相象,而那份美,更比云海超过十分,简直美得怕人,叫任何人看了,也会生出宁为情死之感。
  那尼姑脂粉不施,天然妩媚,但是眉眼间却又隐隐显露出无尽杀气和万分妖淫,朱唇皓齿,同样的带着荡意,上身仅穿着一件月白对襟紧身,衣扣半松,一抹欺霜赛雪的酥胸上,露出一角红绫胸兜,下身穿着一条长仅及膝的短裤,光脚趿着一双僧鞋,真是万般风流,挟着无边春色。
  这两个尼姑轻轻的进得门来,向床上一看,见上官英躺在那儿,不由得相视一笑。那尼姑又一指桌上的酒壶,云海会意,走上前掀开壶盖一看,转身向那尼姑连连点头,表示酒已喝尽,随即盖上壶盖,和那尼姑走近床前。云海俯身微推上官英说道:“公子醒醒,小庵的当家师云林来看公子了。”
  上官英被云海俯身这一推,猛闻到一阵浓烈的香味,直撩得心神浮动起来,因此不独不敢睁眼,反把双目紧闭,收摄心神,强自镇定下来,干脆装着睡着,不理不睬。可是耳中已听到云林轻轻说了一声“你去吧”,随听云海应了声“是”,脚步声便向外走去,同时床上轻轻一震,上官英偷眼看时,那云林已歪坐在床沿上了。上官英这时已瞧出十分,知道这庵里的尼姑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佛门弟子,心中不由大急,忙一翻身坐了起来,一手已暗暗地按在剑柄上。
  那云林又是嫣然一笑说道:“醒了吗?”
  上官英且不理她,一抽腿就想下床,却被云林拦住,并且整个身子向上官英怀里直偎过来。上官英一吓,忙向床里一缩,喝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忘了你是佛门弟子了吗?”
  云林眯眼一笑说道:“我的少爷,你怎么这样忍心呢?难道我还不中你的意吗?”上官英听她越说越不象话,心中大怒,可是嘴里竟不知说什么好。
  云林又说道:“只要你肯依了我,不只云海……我们姊妹两个都是你的,就是风儿、月儿,甚至于只要是你看中了的,也都让你尽情享受如何?”说着,竟脱下僧鞋,一翻身也上了床,并且伸手就想搂抱上官英。
  上官英这时那能容忍,骂了一声:“淫尼无耻!”伸手一拂云林伸过来的两只手,这一接触,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云林的那两只手,看起来是十指尖葱,柔若无骨,这一接触,竟感到力量奇大,竟未能拂开,连忙一使真力,才算勉强挡住。云林吃上官英这一推,也发觉上官英内功精纯,真力充沛,可是脸上并没流露出来,只笑着说道:“玉面专诸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既然来到本庵,又何妨随缘布施一番呢?不然的话,要想干干净净地出去,恐怕也不见得容易吧!”
  上官英眼看势成骑虎,是非动手不可的了。可是这床上却非用武之地,但云林横踞外床,要想冲过她下去,知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不定反会弄巧成拙,半路上吃她缠住,反倒不妙。因此略一打量,知道除非破帐从床后冲出,否则便不能下地,所幸床后恰好有几尺宽的一个空隙,主意既定,随即暗运真力,出手如电,这一划,只听得“嘶”的一声,锦帐已随手而裂,同时腰腿一使功,人便从裂口中穿了出去,再一拧腰,随即站起,又一反手,剑已出鞘,这几个动作,同时发动,恍如电光石火,迅不可及,所以等到云林发觉,伸手来拉的时候,已自无及了。
  云林也真不是个弱者,一拉不住,人便一跃下床,趿上僧鞋,略一闪身,早把房门拦个正着,等上官英从床后转出来的时候,云林已又笑着向他说道:“我的少爷,今夜不布施一番,就想出得了门吗?”
  上官英这时已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更不答话,出手就是一剑,直向云林劈下,满想只要云林一闪身,自己便可乘机穿出屋外,那就不再怕她胡缠了。那知道这一剑劈去,云林不只是不躲闪,反而欺身直上,两手“分花拂柳”,竟来夺取上官英的剑,身手之快,无以复加。所幸上官英刚才一剑,本意存心逼开她,招数并未用老,所以这时见云林伸手夺剑,还来得及缩手撤招,同时右掌劈出,挡了一记,不过人已被逼得退到床前了。
  云林也没有追过来,反倒倚身在门框上笑道:“少爷,留点劲儿快活不好,干嘛现在这么白费力气,等会儿又变成银样腊枪头,该叫人多扫兴呢?”
  上官英直气得满脸飞红,喝道:“淫尼再不让路,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云林声色不动的笑道:“你说无情,我就偏要你情死。”说着,竟大笑起来。上官英越看越怒,杀心陡起,剑出如风,直向云林扎去。一上手就使出“落英缤纷”的绝招,恍如剑雨一般的罩向云林。
  云林也是会者不难,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两手也敢在我面前卖弄吗?”说着,就凭一双肉掌,和上官英拆起招来。虽说上官英使的是一柄断金切玉的宝剑,却竟奈何不了她,只见她出手从容,慢条斯理,好象在开玩笑一般,可是招招恰到好处,时时想夺上官英的剑。这一来,倒反而迫使上官英不得不注意自己的剑有被夺的危险了。转眼之间,上官英已连进二三十招,竟未能丝毫逼开云林一步,而云林也并未曾还手。上官英心急,手下一慢,剑尖竟被云林弹了一下。这一来,上官英猛感到一股力量从剑尖上传来,直震得虎口生痛,半臂发麻,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收招后退,抱元守一,封住门户。
  云林见了,却又笑道:“何必这么惊慌?难道我还舍得伤害你吗?如果我要伤害你的话,怕你不早就往西方极乐世界去了。”说完,见上官英站在那儿不动,就又长叹了一声话道:“我们大概是有前缘吧!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呢?你真是我前世的冤家,这样好了,我求求你,你还是答应了我吧!”说着,竟缓步走上前来。
  上官英退既无路,逃又不可能,只有一拼,因此一咬牙,挥剑又上,并且使出太湖渔隐传给他的救命三绝招来,一招三式,三式九变,每一式中,又莫不隐藏九变在内,这是太湖渔隐花费数十年的苦功,从各种剑法中撷取精华,自己研悟出来的。所以施展出来,虽遇越女猿公,也能取胜。太湖渔隐一生只收了上官英这么一个弟子,因此就传授了他,不过也曾告诫过上官英说:“非遇大敌万急,不可轻易使用,以免流传出去。”
  现在上官英遇见云林,处处受制,心知再缠下去,惹起云林真火,自己非受辱不可,所以这才使出。
  说也奇怪,这一使出,情形就不同了。一招未了,云林的右臂上已着了一剑,还算她是个高手,躲闪得快,才保住一条臂膊,只被划开了一个三寸多长的口子,血如泉涌,大叫一声,人便退出门口。
  上官英一见大喜,正想跟着冲出去的时候,那云林已在门框上用手一按,“哗啦啦”一声响,房里陡然一黑。上官英一惊,连忙收步站定,四边一看,门窗俱无,趋前用手一摸,竟是冷冰冰的铁板,用力一推,那能动得分毫。同时耳边听到云林在外边骂道:“不识抬举的小鬼,教你有好得受的!”说完,声息杳然,想是已经走了。
  上官英这时虽在困陷之中,但却定下神来,闭上眼睛,默运内功,一盏茶的光景,启开双目,便已隐约可以见物,细一分辨,这房中除了四壁已成铁板而外,其他并无变动,周遭一查,竟似浑然铸成,那有破绽。用手一敲,声音笃宝,说明铁板颇厚,绝非宝剑可以割削得开,抬头一看,屋顶倒是依旧椽梁分明,心中不由一喜,暗想:“这正是一条最好的出路。”因此也不怠慢,脚尖一点,人便凌空而起,一伸两指,便抓住一根椽子,这椽子一入手,刚才的那份高兴,便立时冷却下来,原来那椽子也是镔铁铸成。
  上官英还不死心,心想:“只要能推开屋顶砖瓦,凭自己的功力,也还不难把椽子拉弯,穿将出去。”可是用手一推,连这一点希望也全没了,除去摸了一手青灰之外,什么也没如愿。
  原来房顶也是铁板铸成,上涂青灰,看起来象是砖面而已。这希望一幻灭,上官英才感到自己已如置身在一个大铁柜之中一般,两指一松,人又飘然落地,这才有点着急起来。他心急如焚,但不是急自己被困,而是急史玉的安危,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就这样,上官英在这间铁屋之中,想尽办法,依然无法逃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阵亮光射了进来,正照在上官英的脸上,刺得他双目生痛。上官英连忙一闪,避开亮光,定睛看时,原来是壁上已开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太阳光正从那儿照了进来,这说明已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洞口出现一张人脸。那不是云海是谁?那云海就着洞口向屋里一打量,笑道:“你还没有休息过呀?”上官英也不理她。云海又接着说道:“公子,你也真太狠心了!我们当家师那一点配不上你?你竟忍心刺伤她,这说得过去吗?”停了一会,见没有答覆,又说道:“公子,我看你还是答应了她吧!你应该知道我们当家师和你也是前世的缘法,一见面就爱上了你,所以你虽然刺伤了她,她却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要你答应了,她不只是可以传给你内视之法,就是我和那些徒儿们,那个不由得你左拥右抱呢?这一辈子的人间艳福,难道还不够你享受的吗?”
  上官英两眼注视着云海,反正不开口。
  云海又说道:“如果你真的认为刚才那两手三脚猫的剑法,可以保护你自己,那就错了。不管你多厉害,难道我们还不能饿你个三天五天,饿得你手脚发软,到时候就凭你是个铁打的人儿,还不是乖乖地躺在床上,听人摆布,那该多么没趣儿呢?因为是你,如果换了别人,怕不早被超度上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上官英听云海这样说,心中不由得发冷,但仍然一言不发,暗打主意,想道:“自己既然脱不出牢笼,为什么不杀一个是一个,为世人除害呢?”主意想定,暗自作势,等到云海再开口说话不留神的时候,突然大喝一声:“淫尼拿命来!”说着,疾如闪电,剑尖已自洞口刺出。云海猝不及防,大吃一惊,还算她是个好手,躲闪得快,让了开去,可是上官英一刺不中,跟着扭腕一绞,这一绞恰绞得正是时候。
  原来云海一闪,躲闪剑尖,随手就想关上那个小洞,但她这一关,上官英用剑一绞,剑刃正削在交链上,只听得“格搭”两响,交链已被那口断金切玉的宝剑削断,落在一旁,洞口再也关不上了。上官英连忙撤招,把剑尖抵住洞口,守在那儿,眼看见云海在外边笑道:“怪不得当家师吃了亏呐!这小子还真有两手儿,只可惜了这个门,又得雇人来修理了。”
  这时,旁边又响起了一个老妇的声音接口说道:“二师太跟他罗嗦什么呢?用烟一熏,还怕这小子不落道儿吗?”上官英一听,便听出说话的正是昨晚的那个老佛婆,心中不由着急,真的依着她被烟一熏,那还受得了,因此倒反而后悔不该把那个小洞打开了。
  幸亏云海说道:“当家师不会肯这么做的,她仍希望这小子自己愿意呐!现在且别管他,我们走吧!”
  那老佛婆说道:“依我看还是当心的好,这小子滑溜得很,好不容易骗回来,再叫他跑了多可惜,从哪儿再去找到这副好骨格,好模样?”
  云海笑道:“你也太过虑了,他又不是小耗子,能从拳头大小的洞里逃出来吗?何况当家师既爱上他,就留个洞给他透透气,免得闷坏了他,走吧!”说着,两人真得走了。
  上官英凑上洞口一看,外面是个院子,三面高墙,围着一个小小的天井,一扇门已被从外面关了起来,再一看洞口的墙,外面是夹砖,里面是一层铁板,竟有二寸来厚,当然无法挖开。他百思无计,又想起云海说要饿他三五天的话,竟真的饿了起来。于是又走近桌前,把剩下的点心吃了个干净,不过那菜肴依然没敢动一动,吃完之后,便盘腿坐在床上养神,但始终定不下来,一闭上眼就想到史玉。就这样又过了大半天,云海也来过两三次,劝他回心转意,上官英那肯理她,云海无法,只好走开,可是真的从早到晚,并未送吃的东西过来。
  如此一晃又是一天一夜,上官英被关在这屋里已是两夜一天了。那盘点心早已吃完,直被饿得饥肠雷鸣,而且从第二天下午以后,不独云海没来过,连任何人的影子也都没有见着,上官英这时已是心乱如麻,眼看一轮皓月,虫声唧唧,秋凉如水,一派萧瑟之情,越是叫人凄凉欲绝。
  二更过后,月正中天,房里又变成一片漆黑,只剩下那洞口稍有光明。这时,洞口忽然又是人影一晃,上官英连忙手握宝剑柄,凝神注视,却看到一双美而微微失神的眼睛停在那儿,接着又是极微的一声:“少庄主!”
  上官英听那声音,绝非云林、云海,而且带着无锡口音,同时又充满了恐惧和关怀,因此不由得高声问道:“你是谁?”
  外面那人连忙嘘声要上官英轻声说话,接着喊上官英到洞口来。上官英认定她并无恶意,也就走近洞口,用目一看,原来是和他一起回来又通知他不要喝酒的那个小尼姑,心中大定,便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那小尼姑说道:“少庄主饿了吧!前天送来的东西,除了酒里下有春药,喝了会乱性而外,其余的菜肴和点心都是可以吃的。”说着,又从洞口递进来几个点心,说道:“少庄主充饥吧!”
  上官英用手接过,一面吃一面问道:“你认识我吗?为何喊我少庄主?”
  那小尼姑点点头说道:“我家就住在红梅山庄东边不远。”
  上官英道:“那你是谁?”
  那小尼姑答道:“我姓张,从前名叫秀妹,少庄主大概记不得了。”
  上官英道:“你父亲是谁?”
  小尼姑答道:“他叫张松,大家都喊他老实头的便是。”
  上官英这才想起一个梳着两条辫子,活泼可爱的小女孩的影子来,连忙说道:“你就是张大妈的女儿秀妹?”
  小尼姑点点头。
  上官英又问道:“你怎么会到这儿来出家当尼姑?这儿可不是好地方!”
  小尼姑未语先垂泪,说出一番话来:原来这雪梅庵本是金坛一家大户人家的家庵,那家人家姓章,世代书香,后来生了一个女儿,自幼爱好梅花,长得风姿绰绝,年仅及笄,已是求婚者户限为穿,左选右选,这才选中了一位少年才子,缔结姻缘。谁知红颜命薄,就在结婚的前一个月,那位公子竟一病身亡。这位小姐悲哀之余,看破红尘,决心出家,她父母拗她不过,便替她建下了这座雪梅庵,供她清修,没上几年,这位小姐也就死了。老夫妇俩痛女情切,不久也就相继逝世。留下一个儿子,倒也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一天,偶然郊游,正碰上云林、云海,一见面便被迷惑住了,立刻带领回家,恰巧雪梅庵空着,便把她二人安置住下。
  云林、云海原是北方大盗险道神郝猛的女儿,天生妖淫,又得了天魔女阴若贞的绝传,善于内视之功。在北方也不知道被她们害死了多少青年子弟,这才引起了北方各派的怒火,合力围攻,打破她们的大寨,险道神丧命,全寨瓦解。她们两姊妹在奶妈母夜叉仇大娘的保护之下,脱出重围。那时北武林已齐了心,非消灭她俩不可,所以她们才削发化装为尼,遮掩武林人的耳目,逃下江南。正在无处归宿,正巧碰上章家公子,又得了这座安身的地方,那还有不高兴的道理,便在庵中住下。那母夜叉也就削了发,充做老佛婆了。
  最初几天,她们倒还隐姓埋名,不作他想,只和章家公子厮混,日夜取乐,因此不上一个月,早把章家公子盘弄得一命鸣呼,归西天去了。
  章家更无近族,这雪梅庵便成了她们的天下,那客室中的一副署名多情主人的对联,便是章公子的遗笔。章公子这一死,她姊妹俩那耐得住空床寂寞,便又向四方动手,但是,因为自己不便露面,所以才收买了几个绝色的姑娘,剃了头发,由老佛婆带着,出去勾引良家子弟,回庵寻欢取乐。
  秀妹也就是因为家境贫寒,才被卖了过来。本来过去她家也常得上官家的周济,所以不只是认识上官英,而且又是自己的恩人。后来张松的妻子一死,家境格外艰难,秀妹被云林派出来的人看上,假作达官买妾,出了重资把秀妹买回庵中。张松本来就老实,那知真假,同时又贪得那几两银子,竟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送进了这个魔窟火坑。
  她们前后进庵的一共五个人,其中凤儿、月儿也是天生的两个淫货,甘心为虎作伥,博得了云林、云海的欢心,正式收为徒弟,传授了她们武艺。其中三个,就是活活的可怜虫了,一任云林、云海摆布,朝秦暮楚,送旧迎新,和妓女简直没有分别。
  秀妹实在恨透了这种生活,但已落到这步田地,那能自拔,从前也曾经拒绝过一两次,可是那顿毒打,实在难挨,结果还是乖乖儿的一任摆布,才保全住性命。秀妹说到这儿,已经泣不可抑,上官英也不禁为之黯然,安慰她道:“你放心好了,我能出去,总要替你设法,把你救出这个火坑。”
  秀妹哭道:“少庄主现在自身已经难保,那能出去救我,就是我这样偷偷地送一点东西来与少庄主充饿,也还不能维持多久,一朝被她们看到,准是个死,但是我所以要这么做的原故,也就是聊为尽一点心,以报大恩罢了!”
  上官英想了一想说道:“这房子的机关你不知道吗?只要你能打开门,我立刻便可以把你救走。”
  秀妹摇摇头道:“不知道,这庵里的机关还不只这一处,都是云林以后翻修的,除她们姊妹两个和老佛婆而外,连风儿、月儿都不知道如何启闭。另外一处是个秘室。就在方丈的后面,我只去过一次,里面的布置,比这儿还华丽,在外面骗来的青年男子,也就关在那儿,不死不休。其实最可怕的还不是她俩,却是那奶娘母夜叉,她惯喜生吃人脑,说是最为滋补,那些被她们姊妹俩玩弄得快死的青年,就由母夜叉去处理,敲碎他们的头骨,取脑下酒,尸身绑上石头向湖里一丢了事。我来了这半年多,已看到十几个青年男子为贪图一时欢乐,就这样的送了命了。”
  上官英听秀妹这样一说,不由得毛骨悚然,便问道:“为什么这一天半她们又没来了呢?”
  秀妹道:“云林前天被你刺伤之后,现在将养,昨天母夜叉又带了一个人回来,现在正在取乐呢!”
  上官英问是谁?
  秀妹道:“那人并不是本地人,听说是从北方来的,和云林姊妹是老相识。”
  上官英道:“他姓什么?”
  秀妹道:“他姓侯,名叫小灵猿侯果,说是什么大侠的徒弟。”
  上官英道:“九环金刀马振华的徒弟。”
  秀妹讶道:“你认识他?”
  上官英道:“我听说过,因为我认识他师父,马振华是个正直的老英雄,怎么会出了这么个徒弟,倒是件怪事!”
  秀妹道:“那姓侯的真不是个人,来了以后就象骚公鸡似的,谁也放不过手,而且……”说到这儿,脸上一红,话就岔了开去,道:“现在又把风儿和月儿叫进去了。”
  刚说到这儿,忽然听到有喊秀妹的声音,秀妹大吃一惊,再也顾不得和上官英打话,连忙飞快地走了。
  上官英回身坐到桌前,思前想后,既不放心史玉,又为秀妹悲伤,想到自己,固然束手无策,想到侯果,更为马振华惋惜,千头万绪,百感交集,竟不知如何是好。
  猛然一阵风吹过,透进小洞,正吹在上官英的脑后,上官英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人倒反而清醒过来,心想:“我这样胡思乱想又有什么用处,倒不如安心待机为是。”这样一想,心里立时平静,看到桌上的菜,也就不再顾忌地吃了起来。“人是铁,饭是钢”,当下吃饱,立刻精神一振,因此又起身回到床上,和衣躺下休息,两日来的疲劳,这一就枕不多久,竟真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翌日上午,太阳又射进屋中,上官英这时已一无所苦,只是感到口渴,但一时到那里去找水?正在无法可想的当儿,忽见洞口墙根下有十几个黑黝黝的东西,走过去拾起一看,正是七八个点心,和五六个柿子、石榴。心知又是秀妹送来的,正合心意,刮开就吃。但一想到她把这些东西从洞口丢了进来,自己并未被惊醒,又不禁深怪自己过分大意,因为如果来的不是秀妹,而是云林、云海偷偷的走了进来,这还得了?因此又不由得增加了几分警惕。
  吃过之后,饿渴全消,遂又盘腿做起功夫来,转眼又已过午,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接着“哗啦”一声,门窗复现,云海已立在门外,上官英连忙一跃落地,横剑在手。
  那云海看了,一惊说道:“呀!怎么饿了三天,还这么精神抖擞?”再一看到桌上的盘碗,便又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原来如此!那就再过几天再说吧!”说着,手在门框上一按,屋内又变成一片黑暗,上官英也不理她,重又上床做功。
  当晚半夜,秀妹又偷偷地送了吃的东西来,说道:“少庄主,这次送过以后,我也不敢再送来了,如果几天以后,她们看到你还未饿坏,一定会查出是我送东西给你的,那我就准死无疑了,这点还请少庄主原谅。”说完,转身就想走开。
  上官英连忙喊住秀妹说道:“我适才看到云海在门框上一按,便关了起来,那机纽一定就在那儿,你到是去找找看,也许碰巧会把铁板打开也说不定。”
  秀妹听了直摇头,连说:“不行!”
  上官英道:“你别怕,只要门一开,我马上背你逃走,凭我的轻功,我相信还不至于被她们追上,你放心好了。”
  秀妹道:“不是这个,而是我现在根本进不了那间屋子,因为外面的月牙门,早就被锁上了。”
  上官英一想,秀妹不会武功,不能越墙而过,也真无法,但转念一想,又生一计,于是说道:“这样好了,仍请你继续设法送东西给我,等到她们进来的时候,我先装出饿坏了的样子,然后乘她们不防备的时候,穿窗逃走。只要我一逃出屋门,她们就无法捉住我了,同时你可以在大殿前等着我,我一定会带你走。”
  秀妹想了想,这才答应,说道:“这虽然危险,但倒还是个机会,我与其再在这儿受她们的糟踏,倒不如拼死一试了。不过,少庄主,到了时候,你能逃出,可千万别丢下我不管呀!”
  上官英正色说道:“这你放心,我上官英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难道会说了不算,来欺骗你吗?”
  秀妹这才不再言语,点头答应。二人计议既定,秀妹每日偷偷地送些水果点心来,与上官英解渴充饥。上官英养精蓄锐,等候机会。过了几天后,他又烦闷起来,感到渡日如年。本来在前几天,上官英也是渡日如年,焦急万分,但和这时的心情却完全不同。过去是一心想走,又怕云林她们来哆嗦,这时倒反而是焦急地在盼望起云林她们来了。可是越是心急,反倒越是看不到她们的影子。好不容易又挨过了两天,却听秀妹说:“侯果又引来了一个人,名叫粉蝶儿于华,越发的联床大被,闹得更不象话了。因此云林说,干脆过两天再来对你下手。”
  上官英听了,更是着急,心想自己在这里已被困五天,这五天史玉如何?真不敢去想象。同时又知道粉蝶儿于华是浙江有名的采花贼,轻功绝顶,并且善使迷香,虽在交手的当儿,也能暗下毒手,叫敌人躺下,所以有他在这儿,逃走的时候,势必又多了一个劲敌,要多费一番手脚了。但事已如此,光着急又有什么办法,因此也就只好耐心等待,到时再说。
  如此又过了三天,把个上官英直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这天下午,屋外又响了人声,上官英一听,便分辨出是云林和云海两个,心中不由又惊又喜,喜的是逃走的机会就在眼前。惊的是她们两人齐来,怕不好对付,但机会稍纵即逝,他当然不肯放过,因此连忙移身洞前,伏在桌上,打好主意,只要她们把门一开,走了进来,离开门侧,便立刻腾身而起,破窗飞出。上官英刚准备妥当,作势待发,同时耳听得云林、云海也已走到门前。那云林说道:“不知道这小子现在怎样了?”
  云海接道:“打开门一看不就知道了,算来已有五天,大概就是天神也会撑不住了。”
  云林道:“那你就开门看看吧!”
  云海应是。
  上官英凝神注意,一面伏身桌上装假,一面微微启目,偷窥究竟。谁知这时候,外面又添了脚步声,上官英耳听云林问道:“风儿,你来干什么?”
  风儿答道:“师父,外面来了一个人,要见你们二位。”
  云林问道:“他姓什么?有什么事?”
  风儿道:“他不肯说,说是见了面,师父自会知道。”
  云林又问道:“他是怎等样人?”
  风儿道:“看上去大概六十上下年纪,土里土气的一副乡下人打扮,但听干娘说,也是武林中的朋友,只不知道他是谁罢了。”
  云林道:“现在他在何处?”
  风儿道:“不叫他进来,他非要进来,拦也拦不住,现在由干娘把他阻在韦陀殿上。”
  云林怀疑地问道:“那是谁呢?”
  云海也想不出,只是说道:“那么我们先出去看一看,回头再来对付这小子好了。”
  云林道:“好吧!我们俩一起去看看好了。”
  上官英一听,差点急得跳起来,心想:这一机会又错过了。但同时又听到风儿说道:“那老头子也真怪,现在才八月里,刚过中秋,虽说是天气渐冷,但也用不着穿皮衣呀!可是那老头子竟反穿一件皮袄,你说怪不怪?”
  这话一进上官英耳中,上官英不由得怀疑起来,暗想道:“难道是他老人家来了吗?”心中不由大喜,但又想道:师父并不知道我失落在这儿,那会这么巧,跑来相救呢?心里捉摸不定,但希望之心仍不肯放弃,于是也不再装模作样,起身走到洞前,向外探看。
  再说云林、云海走到韦陀殿一看,果然有个身穿羊皮袄的老头子,傲岸地坐在那儿,从他那饱满的太阳穴和两只炯炯发光的眼睛上看来,便知道是一位内功精纯的武林高手。但由于她们生长北方,到了江南,又一直隐身在雪梅庵中,不敢和江湖上的人打交道,所以并不认识是谁。
  再看母夜叉仇大娘站在一边,备加防范,她二人知道母夜叉是个老江湖,人虽狠毒,而心思极其细密,估计事情,十有九中。看她这样紧张,料定出来人不是泛泛之辈,于是向母夜叉施了个眼色,要她去通知秘室中的侯果和于华二人,好作准备。
  母夜叉当然会意,便自退下。
  云林、云海这才一正脸色,含笑向前,合十作礼问道:“请问施主,枉顾本庵,有何见教?”
  那老头儿也不起身答礼,仍然坐在那儿,狠声狠气地向她二人说道:“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
  云林一听,便心中有气,但并没有发作出来,仍然带笑说道:“施主的话,小尼根本不懂,还请施主明示。”
  那老头道:“我的徒儿现在你庵中吗?”
  云林听了,以为说的是小灵猿侯果,可是再一看那老头,却不象是九环金刀马振华。便又问道:“施主所指何人?小尼实在不知,况且小尼庵中,从来连女施主们来的都少,又那会有什么施主的高徒在这儿。就是施主,虽说年尊,但也不便在小庵中多留,还请施主原谅!”云林的意思,是想把他打发走了少惹麻烦,也就算了。
  那老头笑道:“你倒推得干净,难道我还会冤枉你吗?是解事的,趁早将人交出,老夫也许礼苍天好生之德,留给你们一条自新之路,否则的话,惹出老夫的气来,便有你们受的了。”
  云林差点没气破肚皮,但自己是个见不得天日的人,否则形迹败露,再引出江南群雄来,那就真的走投无路了。因此仍然强忍着一口气说道:“小尼从未拜识尊颜,与施主素无来往,还请施主……”
  云林话未说完,那老头已不耐烦地把眼睛一瞪,抢口说道:“你们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你们是北方的游魂,险道神的宝贝女儿,难道还会错了吗?”
  云林、云海听那老头说出底细,不由得同时大吃一惊,知道免不掉有一场打斗了,也便问道:“你是谁?”
  那老头道:“说出来怕吓死你们,不过告诉了你们也好让你们死而无憾。上官英便是我的徒弟,伍子桐这个名字,你们总该听说过吧?”
  云林、云海一听那老头竟是名震江湖,数十年从来未曾落败过的太湖渔隐,这一惊非同小可,二人对面相视,一时说不出话来。
  太湖渔隐又问道:“怎么样?人在你庵中是不会错的吧?”
  云林心想:“这老头是个出了名的辣手人物,今天如果稍为应付不当,一定要糟。要是就这样把上官英还给他,也不是个办法。饿了上官英几天,固然不谈,就是那间装着机关的房子,给他知道了也不妥。”所以仍然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是好。
  太湖渔隐已一连声的在一旁催促。云林一定心,知道除了软求之外别无他法,便又向云海使了个眼色,叫她不要开口,自己堆下笑脸,低声说道:“老施主四海闻名,德高望重,当然不会说话不算,来和小尼为难,不过还请老施主明白一件事,小尼才敢明禀。”
  伍子桐那能不知道她的意思,于是笑道:“老夫虽然嫉恶如仇,但与人为善之心,还是有的。只要你们能够真心悔改,老夫定会不答既往,有什么话你们尽管说出来好了!”
  云林这才说道:“令徒是自己上门来的,与小尼无关。”
  伍子桐听了,脸色一变,说道:“不错,这是我的事,当然与你无关,不过他现在何处?你带我去!”原来伍子桐误会了上官英已和淫尼成奸,所以才这样说,说着便站起身来。云林正转身打算带路,谁知天网恢恢,也是淫尼应该报应,伍子桐刚站起身的当儿,后面早已飞也似的穿出三个人来,齐声大喝,一起奔向伍子桐,暗器联珠发出,兵刃也一齐递上。
  来的正是母夜叉和侯果与于华他们三个。因为他们都不认识伍子桐,于华虽然是浙江人,但出道太晚,太湖渔隐早已不问世事,同时正邪殊途,所以也没见过。母夜叉进去一说,于华是个最毒辣的东西,说道:“管他是谁?收拾掉不就完了!”因此三人议定,一出来就给伍子桐来个措手不及。可是他们就没想到伍子桐是个怎样的人,那会着上他们的道儿。他们一出手,伍子桐早就闻风辨声,有了准备,反手一挥,打出一股真力罡风,把暗器全都扫在地上。接着反身又是一挥,三般兵刃也都被挡回,其中侯果使的是一把缅刀,于华使的是一口短剑,兵器轻,又分在两边,被震了一下,只不过退了几步,便拿桩站定,停下手来。可是母夜叉仇大娘使的却是一根镔铁杖,重逾四五十斤,人又首当其冲,这一股罡风打来,杖被震回不算,两手虎口也都震裂,如果不是见机得早,乘势摔倒,滚跌出去,那吃的亏就更大了。
  母夜叉气得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吼一声,二次再上,直向伍子桐扑去。旁边的侯果和于华也就跟着一齐出手,这前后原是一刹那间事,云林虽想拦阻,那里还来得及。虽然她连声叫喊,可是母夜叉杀心已起,那里还肯停手。况且她也是一个好手,刚才已经吃了亏,有了警觉,更加上侯果和于华二人为助,倒也和伍子桐抵敌了十来招。
  云林一看,知道事已无可为,这时就是再低声下气地去求伍子桐,也不会再有用了。因此也就不顾一切和云海一打招呼,两人也加入战阵,一起向伍子桐围攻起来。
  伍子桐哈哈一笑,道声:“来得好!这样倒好让我一网打尽,免得多费手脚!”
  云林、云海是天魔女阴若贞的徒弟,已得了“七绝纯阴掌”的真传,施展出来,招式怪异,加之二人联手,威力又自不同。伍子桐虽说不惧,但一时竟也解决不了她们。这时风儿和月儿亦各操兵刃,杀了上来。
  且说前面一交上手,上官英当然听到,可是就是出不来,正在着急的当儿,忽听到秀妹在门外唤他。他连忙走近门前问道:“是秀妹吗?外面怎么样了?”
  秀妹道:“他们一齐在韦陀殿上围着一个老头子打架,我看到月牙门没上锁,便进来了,小庄主,你不是说机钮在这外面吗?到底在那儿呢?”
  上官英道:“就在门框上,你找找看。”
  秀妹在门框上一阵乱找乱扒,也算凑巧,竟被她摸着机关,而且按得正是地方,只听得“哗啦”一声,门已开启。上官英连忙飞身纵出,嘘了一口气。被关了八天,又重见天日,所幸这时已近黄昏,阳光不强,上官英这才没感到眼睛里有什么难过。
  上官英这一出来,便向秀妹说道:“你快躲藏起来,我现在去前面看看。”
  秀妹急道:“少庄主,你不是说带我逃走的吗?”
  上官英道:“那是当然,我去帮着收拾淫尼,就来带你逃走,你放心吧!”话才说完,人已飞身上屋,直向打斗处循声奔去。到了韦陀殿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师父在和他们交手,心中一喜,喊了一声:“师父,果然是你老人家来了!”边说边已接过侯果,对敌起来。
  伍子桐一看是上官英出来了,也自心喜,刚才的疑虑全消,手上也就格外的厉害起来,一转眼之间,便被他捞住于华的一条腿,提了起来,向母夜叉打过来的镔铁杖上迎去。只听到一声响,粉蝶儿的一个脑袋,已被打得粉碎,血溅了母夜叉一身,直把云林、云海吓得心胆俱碎。但这时已被太湖渔隐的掌风圈住,她们脱身不得,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了。因此只得一咬牙关,死拼下去。
  另外一边,小灵猿也不是上官英的对手,但仗着缅刀不怕宝剑,同时身形灵活,这才勉强敌住,两人一直打到院子里去。
  忽然屋面上又有人说道:“孽障果然在此,还不住手随我回去听候处分!”
  上官英一看,是九环金刀马振华来了。心想:“当着人家师父和徒弟交手,到底不便。”因此手中的剑,不由得缓了下来。
  小灵猿看见师父,直吓得魂飞天外,那敢再留,刚好上官英手下一慢,他便跳出圈子,也不敢和马振华打话,便拚命狂奔,鼠窜而去。
  马振华从北方南下,本来就是为着追赶小灵猿,清理门户。可是小灵猿狡猾异常,始终躲着他不敢见面,这次好不容易找到,那肯再放过去。因此对上官英略一拱手,说声:“少壮主,逆徒之事,由我自理,令师前代我致意,后会有期!”话一说完,人便如风追去。
  上官英见马振华一走,便又回到殿中,这时风儿、月儿已都被伍子桐的掌风劈死在地上,只剩下云林、云海和母夜叉三个,被逼得团团乱转。上官英正要上前,伍子桐已说道:“你在一旁看着好了。”
  上官英应了声是,便立在一旁,没有上前。
  伍子桐陡发神威,两掌分别推向云林、云海,故意露出破绽,那母夜叉见有机可乘,镔铁杖便直捣进来。伍子桐看到猛然回身,手掌迎着杖头向前一送,口中喝了一声:“去吧!”母夜叉没防到他会有这一着,立刻觉到一股巨大力量向他推了过来,两手竞再也握杖不住,连闪身都没来得及,杖尾一起,直对胸前点来,一声“不好”还未叫完,杖已透胸而过。
  云林、云海一惊未已,伍子桐又猛然旋风一般地转了过来,两掌齐出,云林、云海知道生死俄顷,也都各运两掌,提足真力,硬挡上去,满想只要能够挡过这一招,虽然不免也要受伤,但乘势收招脱身,也是可能的事情。
  但是伍子桐是怎等样人,那容得她们去打如意算盘,两掌刚一接触,云林、云海便已感到如击败絮,不独没有一丝冲力,反倒有一股巨大无比的吸力。这时要想收招那还能够,心知不妙,还没等得及她们变招应付,伍子桐已笑着一翻掌,变掌为抓,口中说道:“别想走了!来世好好的重新做人吧!”话未说完,云林、云海的手腕,已被扣住。只见伍子桐两手微微一抖,云林、云海已觉得全身酥麻,寸寸骨节都象是散开了一般,立刻功力全失。跟着伍子桐双臂一个回旋,早把云林、云海摔在当地,“啪嗒”一声,变成两块肉饼,深深地嵌在地上,这也是她们一生淫孽果报。
  上官英见淫尼已死,这才上前向伍子桐重新拜见。
  伍子桐看了他半晌,然后微一摇头,叹息说道:“我一生不信命运之说,所以才收你为徒,想不到年前一尘老和尚的话,今朝竟应验了,你倒是要自己当心才好。”
  上官英连连应是,接口问道:“师父看到过一尘大师吗?”
  伍子桐点点头道:“我和他一齐找到栖霞二老,那两个矮老头也真怪僻,说什么也不肯再出头管你两家的闲事。后来还是老和尚拿话僵他们,说是史堡主得罪了他们,你父亲和你们俩却没有得罪他们,这种袖手不管的态度,是不是因为茅山贼道新练的‘三阴绝阳魔功’即将成就,怕将来惹事上身,多添麻烦。这一番话才把两个矮子说急了,答应下来。不过也还不肯正式出面,因为他们在翠云庄上把话说满了口,不能收回不算,你被困在这里的消息,也就是他们说出来的。现在一尘大师已经亲上雪山,去请大乘神尼去了。大概就在这两三天内,可以赶到天目山去,届时和栖霞二老大家会面,商量对策。”
  上官英听了,这才知道原委,但又奇怪为什么要到天目山去聚齐会面呢?
  伍子桐见上官英犹豫,也知道他的意思,又叹息了一声,这才说道:“那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孽障的事。八天前,史玉误入莫干山,在茅山下院灵威观里大闹了一场,杀死了好几个贼道。那主持下院的贼道是阴阳道人郭子江的长徒,名叫活幽灵吕璧大,为人狠毒阴险,眼看敌不过史玉,竟陡生恶计,把史玉引到天目二怪的禁地里去。那寒风谷里的天目魔官是出名的险恶之处,不管任何人踏入一步,就是有去无回,这是他们的规矩。不过他们也从不敢出来明目张胆的危害人世,似乎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想法,所以我们才一直容忍着没有去过问他们。谁知现在听栖霞二老一说,他们竟和茅山恶道有了勾结,并且指使茅山恶道出面,练就‘三阴绝阳魔功’,打算和天下武林为敌,首先就想拿江南群雄开刀,然后再征服其他,想要实现一统武林的野心,所以我们也就不能不乘此去收拾他们一番了。”
  上官英听了,作急问道:“师父,那么史玉现在何处后呢?”
  伍子桐道:“当然已陷落在魔宫里面了。”
  话未说完,上官英已面容失色,一把拉住伍子桐,连声急叫道:“师父,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
  伍子桐安慰他道:“你且别慌,史玉虽然身陷魔窟,但有惊无害。前天栖霞二老已偷偷地到魔宫去过一趟,史玉是个疯子,二怪的神经也不正常,所以凑在一起,反倒相安无事。史玉问他们你在哪里?他们听不懂,因此没有存杀害史玉之心,反倒研究起这句话来,这几日来,一直把史玉关在一间房里,两个人相对坐在房外,讨论争执,几乎废寝忘食。”
  上官英道:“茅山下院的贼道,不会告诉他们史玉的来历吗?”
  伍子桐道:“那些贼道怎能见到他们,除了三清道人在事前得到他们的允许,才能身入魔宫,其余的贼道,只许进入寒风谷中十丈之内。如果再深入一步,也是同样的送命。”
  上官英道:“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这时,后面早走出三个小尼姑来,秀妹也在其中,齐排排地跪在伍子桐面前,哀声痛哭,请求拯救。
  上官英于是把她们的情形说了一遍。伍子桐想了一想,这才挥手叫她们起来,站在一边,对上官英说道:“这个地方已无留下的必要,所以还是焚毁了的好,既然她们都是苦命人儿,庵中所有的金银财物,就让她们收拾出来,平分带去,日后过活。我把她们分别送回去,随后派人通知叶公泰,要他转知江南群雄到天目山去聚齐,好一起破魔宫。你现在就可以从这里先启程前往,在寒风谷口外一家姓王的乡下人家等我们。栖霞二老也在那儿落脚,你去了以后,可以让他们进魔宫去暗暗地照顾史玉,不过你却不可私自入内,否则性命难保。你就在谷口守着,如果有我们的人前来,就招呼他们一齐住到王家去,等大家见面商量好了之后,再下手不迟。”
  上官英见伍子桐说得严重,知道天目二怪不比寻常,因此唯唯应命,告辞而去。
  这里伍子桐带着三个小尼姑,收拾妥当,烧了雪梅庵,也就走了,暂且不表。
  且说上官英心急如焚,直向天目山奔去。在第三天的下午已经到了孝丰县,当晚在客店里歇宿一宵,顺便向人打听去寒风谷的路途,谁知并无人确实知道,有的人说是在东天目山,有的人又说是在西天目山,反倒把上官英弄得莫衷一是。后来还是问到一个卖柴的,那卖柴的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上官英几眼,才开口说道:“看你倒是一位公子模样,要去寒风谷做什么?那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呀!”
  上官英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他一定认识寒风谷的路了。因此心中大喜,连忙把他拉回房中,请他坐下,这才说道:“樵哥,你是知道去寒风谷的路了?”
  那卖柴的道:“我是知道,但那儿并不是你们公子哥儿游山玩水的地方,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前去的为妙。”
  上官英一想,既然不能把自己真正的目的告诉他,势必就非另托他辞不可了。因此说道:“我有一家亲戚,住在寒风谷口之外,此去就是为着探亲。”
  那卖柴的这才说道:“你不进谷口,这就另当别论了。”
  上官英乘此装做不知,又向他打听寒风谷里的情形。那卖柴的道:“谷里的情形,谁也不得而知,不过你听它这个名字,也就可以知道了,那谷里四面高山,尽是悬崖峭壁,无路可以上下,只有谷口一条路进入,里面终年阴风森森的,可怕煞人。”
  上官英故意问道:“樵哥没进去过吗?”
  那卖柴的一吐舌说道:“我难道活得不耐烦了,要进去送死?”
  上官英又问了他一些话,那卖柴的所知道的,也和伍子桐所说的差不多,但还没有那么详细,只知道里面住着一些怪人,他们既不出谷,也不准任何人进去。上官英至此,也就不再打听谷里的事,只问此去的路程。
  那卖柴的说道:“寒风谷在西天目山,所以最好从于潜入山,那是一条大路,转过山后,连问都不需要问,只要看见路尽头处,两山夹峙,便是谷口了。如果要从孝丰上山,路倒是近到一半以上,不过却不大好走,不只是要穿过东天目,而且一路之上,虫蛇颇多,路又崎岖不平,所以公子要去,还是从于潜入山为是。”
  上官英心里惦念史玉,这时恨不得一步飞到谷口,去寻栖霞二老,打听史玉的消息,何况他内外轻功均臻绝顶,山路崎岖,固然不怕,蛇虫毒物又哪里会放在心上,当然就不愿意绕大弯子去耽误时日了。因此仍请那卖柴的指点这条路,应该如何走法。
  那卖柴的把他端祥了半天,直到看到床头上的宝剑,这才点头说道:“原来公子还是个会武功的,那就另当别论了。从这儿去的路,不只是不好说,就是说出来,怕公子也记不住,反正你上山之后,还要随时问人为是。进山之后,前山是大道,没有什么可问的,一到后山,你可以先打听去东天目奇云峰的路。奇云峰离这儿,如果脚程快的话,起早带晚,一天可到,峰下有的是人家,可以在那儿打尖借宿,第二天再问去苍龙岭的路,过了苍龙岭就可以看到寒风谷口了。”
  上官英一一记清,谢了那打柴的,一宿无话。第二天,上官英一早起身,算清店帐,带足干粮,起程入山,不到中午,就到了奇云峰。他在一家山居人家中借了个碗,舀起一碗山泉,吃罢干粮,又问上苍龙岭的路。
  那人家看了看日头,说道:“从这儿靠左手绕过那片大松林,对着那条瀑布走去便是,不过眼看瀑布虽在眼前,走起来却不近呢!所以脚下要带紧点才好,否则便赶不到了。如果天黑下来,便会看不见瀑布,甚至连问路的人都没有呐!”
  上官英谢了之后,便又上路,以他的脚(注:239页缺字)三个时辰的事,但一过松林,忽然迎面(缺字)来道士打扮,背插长剑,另一个便是在南(缺字)赶跑,并且打伤了的小黄蜂马大器。那马大器眼尖,早已看到了上官英,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肯放过。马大器向旁边的那道士一说,双拐在手,当路而立。
  那道士就是莫干山茅山下院灵威观的主持人活幽灵吕壁大,这次来到天目,是为着陪小黄蜂马大器送书信到寒风谷去的。现在信已送去,正打算回观,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上官英。他本不认识上官英,但经小黄蜂一说,也拔出宝剑和小黄蜂并肩而立。
  上官英这时就是想避开他们,也已不可能了,因此回手拔剑,一指小黄蜂道:“是解事的,尽早自去,小爷今天有事,可以饶你多活几天!”
  小黄蜂本不是上官英的对手,但仗着有活幽灵在侧,胆气大壮,回声骂道:“小子该死,今天没有那两个矮鬼在侧,还有你走的路吗?趁早纳命来,免得你爷麻烦!”说着人随声到,拐已出手。
  上官英那把他放在心上,鸳剑一圈,便向小黄蜂的拐上削去。小黄蜂在南京吃过他的亏,知道他手上是把宝剑,那能叫他削上,早就收势一偏,让了开去,又顺势旋风一扫,卷向上官英下盘。上官英微微一笑,也不动身,手劲一压,剑尖向下,左右一分,使了半招“拔草寻蛇”,看上去好象仍在削小黄蜂似的。小黄蜂当然不肯叫他找上,连忙回手收招。谁知这一来,又上了当了。上官英的那一招本来是个虚(注:240页缺字)小黄蜂一收招,上官英已电光石火,剑尖微起,变成(注:缺字)直向小黄蜂胸前点来。小黄蜂大叫一声不好,(缺字)剑已及胸,非被刺个透明的窟窿不可了。
  (注:缺字)一旁看到,连忙纵身上来,剑向上官英肋(注:缺字)招架上官英的剑来救小黄蜂已来不及,最少小黄蜂非受重伤不可,因此使了个“围魏救赵”之计,迫使上官英非撤剑不可,否则便会和小黄蜂同归于尽。上官英当然不肯这样做,只好舍了小黄蜂,一跃让开,小黄蜂的命这才算被留了下来。
  三人略一定势,又复交起手来,丁字儿站着,直杀得尘土飞扬,转眼已过百招。依照小黄蜂的武功,一百个也不是上官英的对手,活幽灵虽然了得,但又吃亏手上这把剑,不敢和上官英交刃,因此只好凭着他那一身出色的轻功,一味和上官英游斗。
  这一来,可把上官英恼得火起了,他本想立刻去向栖霞二老打听史玉,那还肯这样拖下去,因此手上一紧,剑法陡变,“刷刷”一连几招,迫得小黄蜂非招架不可。只听得“呛”的一声,小黄蜂的双拐立刻被削成四段,吓得他掉头落荒而逃。上官英舍了活幽灵,便追了过去,想结果小黄蜂的性命,但又被活幽灵缠住,只好反身来对付活幽灵,就这么打着追着,不知不觉中,已离开了山路,上了山坡,又复翻过山头。
  活幽灵心知自己也不是上官英的对手,便命小黄蜂先逃,自己拚命缠住上官英,但是又那里能维持多久,三四十招过后,手中长剑也被削了半截。所幸他轻功绝顶,连忙把手中的半截剑向上官英一掷,拔腿便逃。
  待上官英收剑追他之时,活幽灵已出去了三丈来路,并且这时小黄蜂也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如果上官英这时放手不追,倒也罢了。可是上官英也是气极,展出轻功流星赶月似的向活幽灵赶去。二人的轻功都已登峰造极,这一追一跑,没多久早过了三四座山头,看见活幽灵向林子里一钻,上官英这才收步放过,但是前后已经耽误了不少的时间。
  上官英收剑入鞘,返身寻路,那里还能寻得着。于是抬头一找,倒还看到那条瀑布挂在眼前,他心想方向不错,总没关系。殊不知山路行走,方向虽对,却不一定就能走得到,同时就是能够到达目的地,也不一定会从原路而来。所以上官英这一大意,便又生出枝节来,险些送命,但也亏得他这一错,才多请出一个能手,救出史玉,此时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上官英认定方向走去,左弯右绕,也不知道多走了多少冤枉路。这时近黄昏,他这一急,便顾不得再去寻路,只仗着轻功,认准方向,翻山越岭,一连过了几个山头,天更暗了下来,人也累得一身大汗。好不容易又翻上了一座大岭,只见岭上乱石纵横,恍如鬼怪,加上山风萧瑟,落叶凄悲,那还有路可寻,甚至连那条瀑布都失了踪迹。上官英心里一慌,便高一脚,低一脚地乱找起来,但哪还能找到,心里愈慌,脚下也就愈乱,后来几个圈子一兜,甚至连方向都迷失了,只在满岭乱石堆中乱跑,同时又觉得好象有一个人紧跟在自己身后似的,但几次回头,却又不见人影,心里不由得格外发起毛来。
  好不容易才又走到一块平阳之地,并且隐隐的听到瀑布的水声,心中才又安了一点下来,连忙静立辨声,寻找方向。可是,也就在这时,身后衣衫声音又起,上官英猛一回首,看到一个人影,忙缩回到乱石堆里去。
  上官英眼尖,虽然没看清那人面目,却早看出那人头上插满鲜花,身穿一件大镶大滚的女衣,因此心中想:这一定是山上的一位女子了,可能是因见自己在这岭上乱跑,使她不知道自己是怎等样人,这才不敢和自己见面。现在自己既然已经看到了,当然应该询问一下为是,也免得乱寻乱找。想着,便走向石后一看,那里还有影子,再向四边一找,也无踪迹,心下不由奇道:“人哪儿去了呢?总不会走远吧?大概我不说明来意,她是不会出来见我的。”于是张口便喊:“在下是个迷路之人,万望不要害怕,如果能指示一条路径,自当感谢不尽,还请出来相见。”说完,四面一看,不见有人回答,便又喊道:“那位大嫂,我已看见你了!在下不是歹人,相见何妨?”
  这一声大嫂,在上官英说来,本是礼貌上的称呼,并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可是他那里知道听到的人却不是这样想法,而是触了他的大忌呢?声音才落,耳边已听到一声巨吼,恍如响了一个劈雷,跟着洪钟似的声音骂道:“小子该死,胆敢侮辱老夫!”
  上官英猛然看到三四丈外的一堆石后,暴起了一团黑影,凭空直扑过来,一眨眼已当头罩下,那股劲风,浑然泰山压顶一般。正是:
  三十年前玩笑事,化成积愤海样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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