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书库 蛊上九 双剑冢 正文

第二章
2025-11-02  作者:蛊上九  来源:蛊上九作品集  点击:

  却说柳世传守礼绝裾而去,不肯领受翠凤的一番情意,在他固然是多受了一番折磨,而翠凤却也并没有得到好处,相反的是格外的觉得难受,因此花前月下,五鼓鸡鸣,那一番滋味,实在不大好受,不知道咬烂了多少被头枕角。
  俗话说得好,“物必自腐,而后虫生”,翠凤这一来,当然也就招来了邪魔。那一日夜半三更,翠凤听得檐前风响,又加上两只不知趣的猫儿,在屋顶上追逐,呼叫不已,直扰得翠凤心乱如麻,在枕上左右翻滚,格外觉到惆怅难眠,睡不着干脆坐起身子,披上衣,懒懒的扭亮银灯,推开窗户,对着那半弯明月在那儿发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看到对面屋顶上有一人影,心头一吓,不由得后退两步,正要张口叫喊,眼里只是一闪,面前却多了一个人。二十以上年纪,一张俊秀的脸,含情脉脉的在对自己笑。这一来,把发到嘴边的一声喊叫又吞了下去,痴痴的看着那张俊秀的脸发愣,心里是一半儿怕,一半儿喜,怕的是不知此人是谁,三更半夜到来为的何事,喜的是有此年轻英俊的男人在此寂寞之时出现。
  那人虽年轻,倒是个老手,早就瞧出了八九分,一伸手握住翠凤两只手,轻轻向怀里一带,软香温玉,抱个正着。翠凤迷迷糊糊的也没拒抗,一抬头,又正好把张小嘴儿送了上去,让人家亲个正着,心里不由得一阵麻痒上来,也就双目一闭,暗渡丁香,领略这荒废了两年来的滋味。
  原来那俊秀的脸,正是江南有名的采花贼,茅山三清宫贼道鬼脸仙童尤飞的俗家弟子,小黄蜂马大器。他跟着鬼脸仙童练成一身轻功,高来高去,尤其是一手独门的点穴法,更是阴险无比。所以在采花的时候,不是持刀威逼,便是用着薰香,更靠着这一手点穴的功夫,一点“麻”、“哑”两穴,动固然动不了,喊也喊不出,那只有让他尽情弄个够。这夜小黄蜂路过柳家,恰巧看到翠凤倚在窗前,翠凤本来就长得不错,加上那副怀春之情,就越发的动人三分,小黄蜂看在眼里,那里能放得过,一纵下屋,正打算伸指点穴,没想到竟这么容易上手,抱住翠凤亲了一阵之后,便在翠凤耳边说道:“莫辜负了这大好春光,里面去吧!”
  翠凤求之不得,当然不会拒绝。两人厮搂着,同进罗帏,不一会儿,只听得翠凤“嘤咛”一声,罗帏中高高伸出翠凤一条白白小腿,悬在那儿不住的颤动。
  从这夜之后,一个贪欢,一个妖淫,正好配成一对儿,马大器也就常常来往。柳富看到的影子,正是他。
  几天之前,翠凤食髓知味,贪而无厌,又认为这样还是不能过瘾,便要求马大器替她拿主意,离开柳家做个长久的夫妻。马大器在贪爱头上,当然不会拒绝,何况柳家又有的是钱,所以这才下定主意,央求师兄黑手魔君蒋璧伟带了飞天鼠赵明、小旋风李义等几个人来,打算杀了柳世传主仆,连翠凤带柳家的财产,一起运送上山。没想到白天被栖霞二老扰乱了一场,临行时让黑手魔君蒋璧伟带信给三清真人,赶紧清理门户,免遭劫数。
  谈起黑手魔君,本来也不是好惹的,可是在栖霞二老面前,一身武功竟不知到那里去了。他虽认不出二老是谁,但心知再留在京口依照原来计划动手,不但不能成事,反会送掉性命,所以这才回到下处,和大家一商量,准备回山。众人也知道二老不大好惹,倒也无话,唯有马大器不肯罢手,他向蒋璧伟说道:“咱们既不能一起动手,但我一个人去又有什么关系?好歹有翠凤在,暗地里杀了柳世传,留下柳富去顶这门官事,过个三五天,再由翠凤出面搬家,就白天里也不会有人拦着咱们了。”
  蒋璧伟一想不错,因此留下小旋风在京口住几天,不准出外惹事,自己连夜回山向师父鬼脸仙童报告去了。
  没想到小黄蜂杀了柳世传之后,又碰到上官英和陆鼎,反而害了翠凤。他跳出后窗,一问上官英姓名,暗想:“这小子如此可恶。”嘴里说道:“你和我河水不犯井水,各走各的路,要你来多管闲事做什么?”
  上官英道:“天下事天下人管,那容得你们猖狂。”说着剑招已经递上。马大器不敢怠慢,一横判官笔,挡了一招,直震得手臂发麻,兵刃险些震脱。
  上官英痛恨马大器如此凶残,所以一上手,就运足了劲,猛攻上去。马大器当然招架不住,这时候,一回头又看到陆鼎也到,心想这回要糟,因此不等上官英再攻第二招,牙根一咬,“刷刷刷”使开判官笔猛攻上去,逼退上官英一步,一拧身形,就上了房,不再回顾,飞一般向前逃走。
  上官英那肯放过,对陆鼎说了一声道:“大哥,你在这儿招呼柳富,我去追他。”说着早上了屋,如箭离弦的追了下去。
  不提陆鼎唤醒柳富,上县衙报案,且说上官英追赶马大器,早就出了京口县城,到了马大器落脚的地方,他回头一看,只有上官英一人追来,胆子不由一壮,嘴里喊道:“大家出来动手呀!有人和咱们作对。”
  小旋风等正待马大器的回音,听他这么一喊,连忙各带兵刃,一涌而出,四面齐上,把上官英团团围住,抢攻上来。
  上官英艺高人胆大,倒也不惧,展开剑法,力斗群寇,起初倒还是有攻有守,可是时间一久,到底一人之力有限,不觉已渐渐落了下风,又加上群寇无耻,不只是群打聚殴,同时还不断的有暗器出手,上官英就格外的吃力了。心想这样缠斗下去,有害无益,正打算施展出杀手三剑,逼退群寇,然后缓过手来,取出他母亲千手观音文素娟传授给他的独门暗器太阳神针,来个败中取胜。就在这刹那,耳听旁边林内有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你们别再拦住我了!”
  接着又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和他无缘,何必自寻烦恼,这娃儿败不了,你放心好了。”
  上官英已得太湖渔隐真传,内功绝顶,略一辨识,早听出是栖霞二老和那蒙面女子的声音。心一分神,手下一缓,差点中了一支袖箭,一抬手,腋下的衣服被打了一个洞。同时这一抬手,门户又开,三四件兵刃一起递过来,眼看除非逃走落败,非受伤不可,因此一提真气,也不招架,临空而起,一跃丈余。那些凶徒也真不弱,看到上官英一招落空,随即猛举兵刃,一片刀山,就等着上官英落下,心说你小子不死也非带伤。群寇心中一喜,不由得齐声大喊道:“好小子,这下看你逃到那儿去!”
  这时,林中的蒙面女子一看,可忍不住了,喊道:“你们再拦我,我就和你们拼了。”声出人到,那女子已在栖霞二老的笑声中,似乳燕离巢似的飞了出来。
  上官英也是艺高人胆大,他直落下来,脚尖在一把刀尖上一点,二次飞身再起,斜纵出去,跳出了群寇所布的刀山,安然落地。
  那女子却还没有赶到,栖霞二老笑着说道:“瞧见了吧,告诉你没有关系,你偏不信,是不是?”
  上官英朝林中一看,没见二老踪迹,知道他们隐身在林内,也不寻找,转身又向群寇扑去。这一次他已胸有成竹,威势又自不同,加上那女子紧跟在他身旁,二人剑一联手,结成一片剑光,早把群寇围了个四面不通,情形立刻反转过来。
  上官英恨透了马大器,只见他剑如雨下。马大器虽有飞天鼠和其他两个帮忙,也无济于事,连连招架手忙脚乱。
  小旋风和其余的又被蒙面女子接着,也是险象丛生。不过小旋风仍是嘴上不让人,大声喝问道:“你是谁?报出名儿来?好叫你死而无憾。”
  那女子也喝道:“我是谁,你们不配问!”
  小旋风道:“蒙着脸的不是好汉,难道是个见不得人的丑丫头吗?”他的意思,是想认清了对方之后,即使目前败了,将来也好去寻仇报复,所以采用激将之法。
  突然,栖霞二老喊道:“别上他们的当,千万不要去掉面纱,对付这些东西,可讲不得江湖规矩。”
  那女子说道:“我知道,就是让他们认清楚了,也没有关系,有你们在此,他们今天还能活着回去吗?”
  小旋风一听,不由一惊,他也听出林中的声音,正是白天找麻烦的那两个老头儿,心想这一下是完了。
  二老接口说道:“不行,我们两个老头子就是不敢杀人,也不敢抓住他们让你们杀,没有办法,所以你们非得自己小心不可。”
  小旋风一听这才又放下了心,打定主意逃走,但耳边却又听见矮老头在拍手叫好,直喊热闹。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上官英手上剑一举,一招“回风落叶”,已绞飞小黄蜂右手上的一支判官笔,跟着一挥手,剑势斜回,削向小黄蜂腰际。小黄蜂一声“不好”,忙向后纵退,身形才起,躲过了腰,却没有让得开腿,剑尖早在大腿上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还算他逃得快,不然的话,这一剑就是不把他削成两断,一条大腿也绝对保不住了。小黄蜂这一受伤,上官英并没有就此罢手,剑招一变,脚下踏上一步,又跟着连刺带挑的追了过去,幸亏旁边的贼寇冲上前,死劲一挡,才算救了小黄蜂的性命。
  小旋风一见小黄蜂受伤,立刻嘴里胡哨一声,通知大家准备逃走,其实不打招呼,倒还可以再支持一时,这招呼一打,群寇心里反而乱了起来,不过只是一时间摆脱不掉对方的攻势,同时已经落在下风。瞬间,又被上官英和蒙面女子伤了好几个,眼见得就要全军覆没,上官英越战越勇,紧盯着小黄蜂不放,这时小黄蜂已经受伤,无法跳出圈子,若不是飞天鼠紧护着他,早就了结了。
  上官英决心非杀小黄蜂替柳世传报仇不可,所以剑锋越发犀利,又恨飞天鼠护着他,因此大喝一声,使出太湖渔隐独门天刚剑法中绝招,一手三式,剑尖向小黄蜂一点,走了一招虚招。小黄蜂一跳让开,上官英却又回剑向飞天鼠手腕刺去,这一招虚实并用,疾如闪电,飞天鼠回避不及,腕上着了一剑,撒手丢了兵器,就地一滚,才算躲过。其实上官英意不在他,否则的话,那能那样轻易逃避得了,就在剑刺飞天鼠以后,立刻又转锋向小黄蜂削去,这变化之奇,出手之快,小黄蜂别说没见过,连想都没想到,剑已临颈,腿上伤口又痛,挡固然挡不住,跳开躲避又跳不起来,眼见就非死不可了。
  谁知就在这时,半空里忽然飞下一团黄影,“呛啷”一声,上官英的剑,已经被架住,接着一阵劲风反扑过来,上官英感到那风劲甚急,距离又近,想避已是不及,因此一运真气,就想伸出左掌硬接一记。谁知就在掌势未发之际,耳际听到栖霞二老喊道:“使不得”。话声未完,上官英整个身子已向后直退,但不是被从前面打来的力道所迫退,却是被身后的一股力量所拉退的。在这股力量之中,自己竟软绵绵的丝毫施展不开,及至落地,定睛一看,自己正立在二老身侧,对面却站着一个又矮又丑的道士,那不是鬼脸仙童尤飞是谁?在他身旁的正是白天的那个道士黑手魔君蒋璧伟。
  这时,其他的人也都停下手来,走向尤飞身后,蒙面女子也依偎着上官英而立。
  鬼脸仙童皱眉看了一眼几个受伤的贼寇,向黑手魔君问道:“这两个丫头小子,是不是和老贼一道儿来的?”
  黑手魔君白天没看到他们,所以不知道,摇摇头说不认识。小黄蜂却忍着痛,说道那丫头蒙着脸看不出,这小子他自己说是姓上官。
  鬼脸仙童一瞪怪眼,向上官英问道:“火德星官是你的什么人?”
  上官英还没答话,南松隐已抢着说道:“火德星官是你爷爷,你管不着,有什么事找我们矮老头子好了,你也是个矮鬼。咱们矮对矮,还有说不通的事吗?”边说边对上官英看了一眼,意思是说他不应该露相报名,上官英少年气盛,根本没把这些放在心上,所以仍旧若无其事的站着。
  尤飞一生最怕,也最恨别人说他矮,一听不由得勃然大怒,对小旋风道:“你们先走吧!”
  小旋风他们巴不得有这一声,扶着几个受伤的同伴,急匆匆的就向后退去。
  上官英也是个得理不让人的,见他们要走,就想追上前去,但也知道鬼脸仙童武功高强,如果一追过去,势必被他拦住不可,所以也就不动声色,暗暗地抓了一把太阳神针,一扬手,猛地就向那些贼寇发了出去,嘴里喝道:“看你们还能逃到那里去!”几十根金针,一闪就越过鬼脸仙童,向那些贼道追去。
  鬼脸仙童也真不含糊,事起仓促,他没想到,但金针刚一过身旁,他立刻察觉出来,嘴里说道:“小子焉敢伤人。”随手向后一挥,一阵劲风,已把金针打落了大半,只剩下数根,竟完全钉在小黄蜂一个人身上,小黄蜂大叫一声,倒地不起。
  这一来,鬼脸仙童越发怒不可遏,一扬手,就遥向上官英一掌打来,上官英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举手,又想硬上,但早被南松隐挡在前面,也没见他还手,正好用身子遮住上官英。上官英只觉四面劲风,擦身而过,不免有点毛骨悚然起来,这才想到茅山贼道的鬼手阴风掌的狠毒厉害。
  就在这时候,又听到北官潜说道:“娃儿,这儿没有你们的事,赶快走吧!”
  上官英还不想走,可是那蒙面女子已一把拉住他的手,小嘴儿凑在他的耳边,说道:“咱们听二老的话赶快走吧,别惹他们生了气,撒手不管,那就便宜了贼道了。”说着拖住他就跑。
  上官英一看,那些贼寇早已走得无影无踪,自己也知道斗不过鬼脸仙童尤飞,因此也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了。
  他们这一走,尤飞当然怒不可遏,起身就追,可是北官潜已拦在他身前,在他鼻子上狠狠的一刮,说道:“不要脸的东西,专想欺负小孩子。”
  鬼脸仙童被他这一刮,又痛又羞,以他那么高强的武功,竟没躲过,心头火起,一拳就向北宫潜当胸打去,可是拳到半路,又变为掌,这是他的诡计,知道人家对他们茅山上的鬼手阴风掌有所顾忌,所以出拳变掌,以使对方来个措手不及,谁知今天却碰到栖霞二老,就无所用其技了。
  北宫潜容他打了一掌,假装“啊呀”一声,倒地不起,直挺挺的好象死了一样。
  鬼脸仙童一见,以为他真的死了,不由大喜,心中暗忖道:“人言栖霞二老了不起,其实也不过如此。”
  一念未完,早见南松隐哭哭啼啼的又上前来拦住他,也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骂道:“不要脸,竟暗算人家。”
  这一下比刚才北宫潜刮的一下更重,鬼脸仙童也顾不得痛,伸手也照刚才一样,以拳变掌的打了出来,把南松隐也打得“啊呀”一声,躺在地上不动,这才冷笑一声,直对上官英走的方向追去。虽然还没有追出几十步,就觉得面前人影一闪,连忙收步定睛看时,只见栖霞二老好好的站在面前,伸手一人刮了他一下鼻子说道:“不要脸,打死了人就想跑吗?”
  鬼脸仙童这一惊,真吓了个魂不附体,刚才明明把他们打死在地上,怎么忽然又拦在自己面前?这才知道二老果然不好惹,因此转身拔腿就跑,可是那儿跑得掉,逃到东,二老在东等着刮他的鼻子;逃到西,二老在西边等着刮他的鼻子,没多久,竟把个鼻子刮得又红又肿,一副鬼脸越发的难看了。心中暗想这下糟糕,但二老除了刮他的鼻子而外,并没有别的要命的招儿,心里又不由得一宽,停身不逃,问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二老笑道:“我们想和你玩儿。”
  鬼脸仙童说道:“今儿有事,没空跟你们玩。”说着就要走。
  二老道:“就这么走不行。”
  话未说完,鬼脸仙童鼻子上又着了两下重的,连泪水都疼了下来,只好又停下来道:“你们说好了。”这句话等于是无条件投降,听对方吩咐。
  二老道:“那简单得很,你不准去找人家娃儿的麻烦,还得立刻回山,把我昨天告诉你徒弟的话,再告诉你师父一遍,我们就让你走。”
  鬼脸仙童最初是想追上官英,但到后来被二老戏耍得无可奈何,就一心想回山请三清真人下山报仇了。现在二老这一说,正合心意,可是嘴里还不认输,说道:“谁有空去找那小子。”说完放开脚步,转身向茅山奔去,二老也就一笑走了。
  不提鬼脸仙童和栖霞二老的事,且表上官英被那蒙面女子拉着手,一口气就跑到北固山下,这时天已大亮,上官英急着要回去看陆鼎,到底把柳家安排得如何。因此停步不走,说道:“多蒙相助,非常感激,不过我现在还有事要进城一趟。”
  那女子不等他说完,便接口说道:“那你等我换好衣服,我陪你一起走。”说着又拉着上官英走到江边,上了一条小船,叫上官英在船头上等候着,自己一低头,钻进船舱里换衣服去了。
  上官英站在船头上,眺望江景,旭日初升,江上是一片金霞,瑰丽无比,晓风吹在身上,心中十分舒畅,远处金、焦两山,浴在波际,越发显得玲珑别致。但又忽然想到人家帮了自己的忙,到现在还没请问人家的姓名,这也未免太不礼貌了,因此不由得问道:“姑娘贵姓?”
  只听得舱里银玲似的一笑道:“你还不认识我吗?我却知道你是鼎鼎大名的玉面专诸上官英,对不对?”
  上官英说道:“小可正是上官英,但不知姑娘能否以芳名见告?”
  舱里答道:“我姓华,和你是同乡,怎么就这么健忘?”
  “姓华?”
  上官英想道:“无锡姓华的是不少,但倒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会武的小姐。”于是又问道:“府上住在……”
  “常州。”那女子笑道:“索性一齐告诉你吧!我叫华紫妍。”
  “华紫妍”,这名字上官英是听过的,江湖人称玫瑰仙子,是个美丽到极点,也放荡到极点的人物,专门喜欢打扮得妖妖娆娆,眉目含情地勾引男子。但又心狠手辣,谁想动她的脑筋,谁就非死在她手下不可,凭着她那一口剑,一手喂过毒的飞鱼刺,也不知道葬送了多少好色之徒的性命。因此一来,邪魔鬼怪恨死了她,而正派人又看她不起,但在她却无所谓,依然我行我素。
  上官英正在想着,华紫妍已换好衣服,从舱里钻了出来。一身五彩轻绢,恍如霓裳仙子,朝阳映照在她脸上,越发的眉目如画,一出来就又拉住上官英的手说道:“现在你认识我了吧?”
  上官英一看,却正是常州楼头掷莲蓬给他的人,心里不由得一阵不快,急忙缩回了自己的手,面上的颜色也就变了。华紫妍也不生气,又上前一步,重行拉住他的手说道:“你想出是我了吗?你也怕我是不是?英弟弟,别人对我不存好心,我就非宰了他不可,可是你……你却是例外。”说着嫣然一笑,情深似海的望着上官英。
  上官英见了,也不由得心里一荡,但又连忙收摄住,二次把手缩回说道:“姑娘庄重,男女有别。让人家看到不象话。”
  上官英本来受他母亲天性的遗传,从不肯疾言厉色地对付人家,所以对华紫妍虽然心里不快,嘴上的话,却并不说得太重。
  这几句话一入华紫妍的耳,却自有不同,她认为不过是单纯的怕被人看见而已,并没发觉他已经是对自己不快,所以仍然笑着说道:“这里没有别人,有什么关系呢?英弟弟。”
  上官英看她越说越不对劲,而且一声英弟弟叫得怪亲热,心里格外反感,因此说道:“对不起,华姑娘,我还有朋友在等着,失陪了。”说完一拱手,就跳上了岸,向城里走去。
  华紫妍是个什么脾气,换了别人这样对她,不杀了你,那才有鬼。可是她对上官英一见钟情,不管上官英如何,她也总不怪他,现在见他一走,不由喊道:“英弟弟,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走的吗?等等我,这么忙做什么?”说着也跳上了岸,追了过去。
  上官英见她追来,脚下一紧,打算摆脱她,但是他快,她更快,而且路上已有行人来往,上官英一想,这叫人家看了更不象话,自己被一个女人喊着追着,算个什么呢?只有把脚步放慢了下来。
  华紫妍追上他,还噘着小嘴埋怨道:“英弟弟,有事让他多等一会儿也不要紧,干嘛不等我一道走?”
  北固山离城不远,两人这一追一说,早已进了城,上官英实在被她缠得无法可想,猛然心生一计,说道:“姑娘的莲蓬是家里种的吗?”
  华紫妍听他提起莲蓬,不由得心里一高兴,说道:“你喜欢吃吗?”
  上官英随口答道:“甜得很,也香得很。”
  华紫妍这时已有情于他,那还想得到上官英在用计,听他这一说,不由得又撒娇说道:“既然你喜欢吃,怎么刚才又不说哩?我也喜欢吃,现在我船上还有,这么好了,你在这儿等我,我替你回去拿吧!”
  上官英一听,心中大喜,可是脸上并没露出一丝欢喜,他本想藉莲蓬为名,和华紫妍约定在常州见面来摆脱她,现在见她要回船去取,当然更是求之不得,因此说道:“这就麻烦姊姊了。”
  这一声姊姊,越发把华紫妍乐得迷迷糊糊了,也不再说别的,转身出城,飞奔而去。
  上官英见她一走,疾步赶往柳家,进得门时,里面早已乱成一片,原来官府已经来过,柳富又把柳家的亲族找来,正在为柳世传计划治理丧事,并且替翠凤收尸。上官英找到柳富,问他陆鼎何在?
  柳富答道:“陆公子今早回无锡去了。”上官英不由奇怪。
  柳富道:“今天天刚亮的时候,陆公子家里来人说,陆老爷有急事要陆公子马上回去,陆公子接到讯,正急得不得了,恰巧在这时候又来了两个矮老头,和陆公子说了一阵话,陆公子这才写下了这封信留给公子,立刻和那两个矮老头匆匆出门走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上官英。
  陆鼎留信,赶回木渎。上官英心想:“要明白其中究竟,除非回家,再到木渎去不可。”他和陆鼎是从小的结拜兄弟,情如同胞手足,这种情形,当然放心不下,同时又看到柳家的几位亲族,为人都很正派,为柳世传治丧、立嗣,一切办得有条不紊,合理合情,这边的事,已经可以袖手不管,因此决定先去木渎。他走到柳世传的灵前,上香行礼,大哭一场,随即告辞出来,准备回船,可是正走在路上,却又有人在他身后喊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栖霞二老,笑咪咪地走了过来。上官英看到栖霞二老,心中大喜,连忙上前见礼,又知道他们和陆鼎见过面,当然知道陆鼎为什么急匆匆回去的原因,所以马上问道:“二位老前辈知道陆兄为什么忙着要回木渎吗?”
  北宫潜道:“他父亲叫他回去的呀!”
  南松隐道:“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谈好了。”说着一指斜对面的华阳楼,对上官英说道:“那儿怎样?可是我们是没钱的,要去就得你请客。”
  上官英知道他二人的脾气,一笑说道:“前辈取笑了。”说着陪同二老走上华阳楼,在一个雅座里坐下,又吩咐下酒菜。
  华阳楼是京口有名的大酒楼,等不多久,堂倌早把酒菜送上,满满的堆了一桌子,二老也不客气,动手就吃,酒到杯干,想说话也没空,及至嘴里稍为空一点儿,又连声呼道:“这娃儿不错,够朋友,我们请不起他,总得要好好的送他一样东西才好。”
  两人一搭一挡,竟把个上官英弄得插不上嘴去,好不容易才等到二老酒足饭饱,一拍肚皮,坐在那儿打嗝儿舒气,这才问道:“请老前辈见示陆鼎赶回去的原因好不好?”
  南松隐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他父亲来信也没提起,不过你尽可放心,既然他老头子能亲自写信来,而且来的人也没有说起他有病,那就证明了他是无病无痛,除此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上英官听他这样说,一想也有道理,焦急的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一半。北宫潜接口说道:“倒是你对玫瑰仙子的样儿应该改一改,人家爱你,你不喜欢人家倒也无所谓,却千万不该欺骗人家,幸亏老头子替你打个圆场,不然的话,这个麻烦看你将来怎么收拾。”
  上官英听他们一说,脸上不觉一红,自己也认为不妥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南松隐却道:“别吓唬人家娃儿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华丫头虽说在江湖上被许多人误会,落得名声不好,但是她倒真是个守身如玉的好丫头,这一点老头子可以保证,也只有我们两个老头知道得她最清楚,她是任性不羁,却不是放荡淫邪,而且她就利用这点,去铲除那些淫邪不法之徒,所以你将来遇见她的时候,应该对她尊敬点儿才是。”南松隐说一句,上官英应一个是,脸上也变得非常庄重。
  北宫潜又说道:“不做夫妻,就做朋友也不要紧呀!好了,好了,这些没要紧的话还说它做什么,我们还是谈点正经的吧!”
  南松隐一拍手道:“对,对,吃了人家的,总得报答人家才是。”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黄的纸,放在桌上。只见纸上有一幅画,画中山头上有一棵松树,树下面是个土地庙,旁边有一块大石,上官英不知二老用意何在。
  北宫潜道:“这是马迹山,你知道马迹山吗?”
  上官英答道:“知道。”
  北宫潜道:“这就好办了,你能够上得马迹山,搬开这块石头,就有好东西在那儿等你,这可关系着你的终身安危,茅山老道现在正在练一种邪门功夫,一时不会下山,尤飞回去说了,也会碰一鼻子灰,但上清真人一定会让掌门弟子阴阳道人郭子江约束那些邪魔鬼道,不许惹是生非。可是你已经落在他们眼里,和他们结下梁子,将来老道功夫练成,难保不找你算帐,那就棘手了,就是你师父肯出来,要他一个人对付三个老贼道,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你这次上马迹山是越快越好,千万大意不得。”
  上官英听得毛骨悚然,一旁南松隐也开口道:“怎么又来吓人家娃儿?千万别怕,东西到手,马上上灵岩去找一尘老和尚,就说我们叫你去的,缠住他别放松。不过千万要当心马迹山下的道士,最好不要硬闯,东西没到手,你是闯不过去的。”
  北宫潜一拍手笑道:“你不是也在吓唬娃儿吗?”两人一阵大笑说道:“好了,我们有事,不能陪你一起去,何况这是个人的缘分,也不能有别人帮忙,现在酒足饭饱,我们也该走了。”
  话刚完,跟着把那张画拿起,用手一团,手一展,已成纸未,散落地上,也没见二人离座,笑声已在窗外,瞬刻走得无影无踪,直把个上官英佩服得五体投地。上官英不敢再在京口多耽搁,也不敢从常州走,怕遇上华紫妍不好说话,所以立刻回船,写了封信打发家人先回去,自己则取道金坛,从溧阳转宜兴,打陆路上绕大圈子向马迹山走去。
  这马迹山就在太湖里,离红梅山庄不过数十里,可是上官英为着绕过常州,竟多走了不少冤枉路。这天来到雪堰镇,时间还早,走到湖边,眼看马迹山就在湖中,高矗波际,山下的庙宇看得清清楚楚,心想凭几个道士有什么可怕的。因此打算找一条船,立刻过去。可是一问船家,谁都摇头不语,任你给多少钱也不肯摇到马迹山去,再问底细,更是一问三不知,好不容易问到一个老渔翁,老渔翁一看四下无人,转过头问道:“客官要上马迹山干什么?”
  上官英不敢说是找东西,只说道:“进香。”
  老渔翁奇怪道:“客官和庙里的道爷认识吗?”
  上官英道:“不认识。”
  老渔翁摇摇头说道:“我劝客官还是不去为妙,庙里的道爷不准任何人上山。”
  上官英问道:“那是为什么?”
  老渔翁凑上上官英耳边,低声说道:“道士厉害得很,而且蛮横不讲理,咱们打鱼的早就由他们吩咐过,不得到他们许可,不准送人上山,也不准谈论山上的事,所以谁也不敢开口。”说完又看了看四面,连忙走开。
  上官英一听原来如此,他又想起栖霞二老的话,倒也不敢冒昧从事,但怎样才能上得山呢?想着想着,脚下也就不由自主的沿着湖边踱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撞到一个人身上,这一撞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对面来的是个瞎子,自己撞了他,不但没把瞎子撞倒,却象撞上了一堵墙,被震退三四步,不过瞎子手里的竹杖,也被撞掉在地上,瞎子说道:“什么人能把我的竹杖撞掉?”
  上官英连忙把竹杖拾起,送到瞎子的手里道:“对不起,是我撞了你。”
  那瞎子听了声音,马上说道:“年轻人,你姓什么?为什么到这儿来?又有什么心事?走路会撞到瞎子身上来?”
  上官英道:“我姓上官……”底下的话,他不敢直说,只道:“是我不当心撞了您,请您原谅。”
  瞎子翻了翻眼道:“我当然会原谅你,年轻人,你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可得给我讲实话,否则我不能原谅你。走,跟我来。”
  上官英随着瞎子进入一幢茅屋中,里面只一床、一桌、一椅,别无它物。瞎子先让上官英坐下,然后道:“年轻人,快告诉我,你为什么事到这儿来的?”
  上官英撒谎道:“为了除去茅山老道,我要上马迹山去。”
  瞎子道:“你不怕哪里老道厉害?他们是横蛮不讲理的。”
  上官英看这瞎子也不象他们的人,也就不再隐瞒,道:“怕什么?凭我一身所学,才不怕他们呢!”
  瞎子沉吟了一阵,说道:“你想去马迹山上我送你去,但你必须接下我三招。”说话间他一横竹杖,直对上官英点去。
  上官英一闪避过,瞎子跟着横杖一扫,上官英一纵身,人向屋外飞去,瞎子也奔了出来,招呼道:“年轻人,走吧!我送你过湖。”
  上官英连忙落地,跟在他后面,瞎子走出门,转到屋后,在湖边柳树上解下一条小船,一跃而上,稳坐船艄,招手叫上官英也上去,上官英就在船头坐定,眼看瞎子的一举一动,竟比好人还利落,不由觉得奇异。
  这时瞎子已开口说道:“开船以后,我们就别说话,免找麻烦,而且我也只能送你过去,不能接你回来,因为真正动起手来,我到底不行了,何况你能打赢道士,前山有的是船,你不怕回不来,若打不赢道士,当然你就无法出山了,我接你也接不到。现在就开船了,我送你从后山上山,不管路大路小,见白杨树向左拐弯,见黄杨树向右拐弯,就可直上山头,前山的路好走,也不用我多说了,反正是你自己小心要紧。”
  说完就拿起桨,在水面一划,船即调头,再划时,船去如箭,直向马迹山驰去。行到半路,突然慢了下来,船在水面上滑行,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是瞎子怕惊了道士。又过了一会儿,船到马迹山后山下,瞎子把船靠岸,挥手叫上官英上去,上官英正想开口,瞎子又连连向他摇手,上官英只好把话咽下,轻纵上岸。回头看时,瞎子已一桨点岸,船滑出了十来丈远,一调头,直向来路驶去。
  上官英定了神,见这后山一片沉寂,渺无人烟,因此拔剑在手,走上山路。果如瞎子所说,一棵黄杨立在路侧,上官英向右转弯,走不几步,又见到一棵白杨,乃向左转弯,就这样倒也一路无阻的走上山头。这时已是四更多天,天将快亮,所以上官英不敢怠慢,举目一望,土地庙就在旁边不远,一棵树,一块石,完全和那张画上的一样,因此不再迟疑,伸手一摇那石,似乎可以搬动,收剑归鞘,扎定马步,两手抱石,将大石移开一边,低头看时,仍是黄土,乃又拔出剑来挖掘。谁知剑尖插入土内,用劲一挑,竟听到“铮”的声响,剑被震断,心里不由得说了声:“糟了!这样下山,遇到道士,赤手空拳,如何是好。”但是事已如此,空着急也没有用,因此干脆蹲下身来,用那半截断剑慢慢挖掘,不到五七寸深,已看到一个石匣,连忙加紧动手,石匣便已完全出土。
  上官英看这石匣,长约四尺,打开一看,赫然是两把宝剑,横卧其中,上官英这一喜,简直非同小可,拿起一看,鲛皮为鞘,金镶玉珮,剑柄上一把刻着一个“鸳”字,另一把刻着一个“鸯”字,长短大小毫无二致。再把鸳剑拔出一看,只见寒光闪闪,晶莹夺目,连天际斜月,也为之黯然失色,心知这是一件无价之宝,因此不由得望空向栖霞二老拜谢。
  拜毕起身,解下腰间的剑鞘,抛弃在地,改佩上鸳剑,把鸯剑提在手中,坐在石上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准备下山夺舟。
  过不多久,天光已经大亮,立起身来,便向山下走去,谁知才走到半山,就听到山下有咤叱之声,心中一怔,连忙纵身上树,只见一个女子,正和七八个道士在交手,打得尘飞土扬,并且看出那几个道士所使的都是长剑铁棍等重兵器,而且武功了得,眼见那女子已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非落败不可。上官英这一急,再顾不了许多,心想和道士交手的人,总不会是坏人,所以就在树上,提起轻功,向下直飞下去,转眼便到,也就在这时候,那女子手中的剑,已被道士磕飞,正在凭着一身轻功,纵跳躲闪,可是这决不能支持太久,稍一缓慢,立刻就有性命之忧。
  上官英不再延迟,拔剑在手,飞身而上,一记“落红成阵”,向道士卷去,口中大喝一声道:“恶道休得恃强,看少爷来收拾你!”声到人到,首当其冲的一个道士,已自避让不及,半个脑袋飘然而起,尸身栽倒一边,其余的道士看见,不由大惊,齐同后退,让开来势,上官英乘隙而进,一伸手把鸯鞘交给了那女子,口里说道:“请先用吧!”
  那女子这时候也来不及客气,一把接过,剑已出鞘,等道士再围上来时,二人剑已联手,局面顿时改观,直杀得众道士手忙脚乱,两支剑恰象游龙一般,一派光芒,把众道士束成一堆,连逃走的份儿都没有了,若不是他们二人顾忌道士的兵刃太重,不敢撞击,众道士早就横尸遍地。
  这时,忽又听到庙门口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何方来的小子,胆敢动手伤人。”
  上官英和那女子听了,一分神,众道士已纷纷乘机跳出圈子,分列两旁。两人联臂而立,抬头看那来人时,也是一个道士,身高八尺,黝黑的一张面孔,虬筋露骨,大颧骨,突眼睛,颔下一绺黄须,身后跟着两个矫小童儿,正是江湖上人称钢爪道人的玄成。练就一身铁布衫,用两只象手套一样的钢爪,套在臂上。这钢爪也是百炼精钢打造而成,任何刀剑伤他不得,所以在对敌的时候,专夺对方的兵刃。这玄成又生得力大无穷,内功造诣极深,所以在江湖上几十年来,未遇对手,也就养成自大自傲,目中无人的脾气。五年前,爱马迹山上风景幽美,带着七八个徒子徒孙来,把庙中原有的道士杀害,占了他们的庙。从此以后,再不准别人上山,上山的人非死即伤,讨不了好去。今天连得警报,一女一男先后出现,而且还被来人杀死了一个徒孙,这才勃然大怒,亲自出庙。一看之下,不由得目瞪口呆,原来来的二人,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男的恍如临风玉树,女的恰似出水芙蕖。那玄成本来就是个色中饿鬼,不但酷嗜女色,尤其偏爱男风,看到这一对玉人儿,那有不动心之处。因此馋涎欲滴,挂上了一脸奸邪的笑容道:“你们两个是那里来的,难道不晓得上了我这马迹山,是有来无去的吗?”
  上官英还没开口,那女子已抢着骂道:“不要脸的贼道,难道这山是你家的吗?”
  玄成被骂并没有生气,仍然笑着说道:“不过你们俩又当例外,我可以收你们为徒,传给你们武艺,而且夜里也还有你们痛快受用的,你们是小两口子吗?”
  这一派不伦不类的话,连上官英这么好脾气的都听得怒生心底,更何况那女子本就是个从小娇生惯养,任性惯了的人,那还按捺得住,不由得满脸通红,一声娇叱道:“贼道该死!”剑走中官,直扑而上。
  玄成向后一退,用手一挥道:“你们俩去收搭他,可只准要活的,不准伤害她分毫。”那两个童儿应命而起,一人一口短剑,恍如两团黄影,抢在玄成前面,拦住那女子。
  那女子也是愤怒已极,一出手就是杀招,让开来势,好象未站稳似的,身子直晃,剑也摇摇摆摆地平伸在前,全身门户大开,直向二童中间跌去。
  二童一见大喜,两边齐上,就想拿人,上官英也吃了一惊,正要上前打救,倒是玄成识货,急救二童退身,可是那里还来得及,只见那女子手足一团,右脚跟落地,人竟旋转起来,就在这一旋之间,身形暴长,剑气如山,玄成一声不好还没有出口,二童已被剑光一卷之下,挥成四段,横尸于地。
  上官英这才看出那女子所使的是雪山剑术中的一记精华,“醉转乾坤”,专门诱敌入彀,心知这女子是雪山门人,但却不知是谁,而且从口音上听来,又正和自己同乡,同乡中竟又从来没见过这样出色的女子,心中正在捉摸,那边玄成已自出手。
  原来玄成一见两个心爱的娈童惨死剑下,不由得怒火冲天,这些东西,本无江湖道义可言,大喝一声道:“一起上,休放走了这两个东西!”说着,已亲自带着众道士四面围攻上来。
  上官英那敢怠慢,早就纵身上前,和那女子背对背四面迎敌,玄成这一发怒,众道士当然是舍命而上,玄成竟是飘忽之至,下手猛辣诡诈,伸手专想夺二人的宝剑,二人当然也已看出他手上的钢爪,知道如果剑被抓住,就非被夺走不可,所以不得不对他处处避让。这一来倒使玄成气焰越发高涨,二人处处受制,转眼就过了二三百招,二人越加处境困难,守多攻少。
  上官英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一看形势不对,早就抱元守一,紧守门户,不求有功,先求无过,而那女子却好逞强,虽然在万分危急之中,仍然仗着雪山剑术的精绝,不惜蹈危履险,得隙就以杀手招反击过去。
  上官英在旁偷眼看时,不由得替她焦急,找了个机会,一拉她的衣袖,说了声“守定门户”,但那女子那肯听他的,回道:“今日不杀尽贼道,势不下山。”
  说完,又是奇招迭出,早有一个道士腿上中了她一剑,大叫一声,摔倒在地,那女子也真狠,见道士倒地还不肯放过,冲前一步,一记“拔草寻蛇”,又在那道士的肚子上划了一剑,直到胸前五藏六腑都被挑了出来。
  玄成见又有人丧命,不由得两眼喷火,大吼一声,平伸双手,直向那女子扑去,伸到半途,突然一变,变成一上一下,去势迅疾,这一招来得飞快,那女子要想跳开躲避,已是无及,迫不得已,只好横剑一挡,也就顾不得玄成夺剑了。玄成是个夺剑的老手,当然不会放过,右手钢爪早就握住剑锋,往回就夺,那女子也不肯就此撒手,往回一带,就在这一夺一带之中,只听得“蹭”的一声响,那女子倒还是手握宝剑,而玄成已大叫一声,四个钢爪连手指一起被削了下来。原来这一对鸳鸯剑乃是武林至宝,吹毛得过,削铁如泥,在江湖传闻已久,却无人知其下落,现在为上官英所得,本也一时没想得起来,现在那女子一断玄成的钢爪,因此才猛然想起来,便不再对那些重兵器顾忌,反而专门找了上去,一试宝剑的锋利,这一来那些道士可就遭殃了。上官英横剑一扫,就连断了二支长剑和一根杯口粗细的铁棍,接着上前一步,剑一摇摆,两个道士一左一右的两只臂肘,又被卸了下来。
  同时那女子更是得理不饶人,乘玄成负痛大之叫际,又是一剑,把玄成另一只手连小臂削下,跟着反手向上一挑,竟把玄成劈成两半,左右倒地。
  其余的四个道士一见,魂飞魄散,那里还敢对敌,转身拔腿就逃,那女子飞身上前,早就拦住了去路,一抖剑光,将道士完全圈住。眨眼间又有三个横尸地上,剩下一个道士,心里越慌,竟撒手把兵刃当暗器,对那女子打出,这也是那道士恶贯满盈,心慌意乱所致。这一丢兵器,当然打不着那女子,就在转身逃跑的当儿,只觉得后心一凉,剑已透胸而过,大叫一声,尸身倒地。
  这时候马迹山所有恶道已被除尽,就剩下被上官英卸下臂膊的两个受伤道士在地上痛得打滚,那女子跳过去又各加上一剑,这才不动。上官英想拦也没拦得住,那女子又已转进庙,去搜余孽,上官英跟在她后面,踏进庙门就见一个老道跪在地上哀叫道:“饶命。”
  那女子举剑又要杀她,幸亏上官英拉拉住,说道:“饶了他吧!”
  那老道士也说,自己并非恶道同党,是被他们捉来的,五年来受尽恶道的折磨,被逼着替他们烧饭。
  那女子这才放手,用手一挥道:“去吧!”
  那老道叩头道谢退去。这时太阳早已升起,二人又在庙中巡视了一遍,果然并无其他人影,走回到殿上,忽听到身旁有脚步声,那女子挺剑又想飞身出去,上官英伸手一拉,没拉住她的袖子,却拉住了她的手,说道:“算了,我们走吧!”
  那女子一看还是老道也就罢了,回头对上官英一笑,上官英柔荑在握,一股热情直透心房,竟忘了放下,而那女子也没有将手抽回,就让他这么握着,二人面对面的互相凝视,竟忘了还有个老道留在身旁。
  上官英见那女子一头青丝,光可鉴人,包着一方青绢,面如满月,柳眉凤眼,真如荷粉露垂,杏花烟润,不由得情愫陡起,不可遏止。
  那女子也是脉脉含情的望着上官英,欲语含羞,就这么握手站着,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老道在旁边说道:“二位也饿了吧?请吃点点心吧!”
  这才把二人惊醒,相对一笑,放下手,回头看见老道手里捧着一盘馒头,那女子道:“谁要吃你的脏东西。”转身又对上官英笑道:“你帮了我的忙,我请你到我家去吃东西好不好?我们走。”说着一牵上官英的手,就向庙外走去。
  上官英这时对她,已成了无可无不可,竟容她牵着手走出门来到岸边,那女子自去解船,上官英想道:“她是谁呢?”因此问道:“请问姑娘贵姓?家住何处?”
  那女子经他这一问,放下缆蝇,回身笑道:“对了,我还没有问你姓什么呢!”
  上官英道:“我复姓上官,单名一个英字,家住红梅山庄,你也是无锡人吧?”
  上官英这话一出口不打紧,那女子突然脸色一变道:“你就是上官英?”
  说完早已拔剑在手,对上官英胸口直刺过去,事出仓猝,上官英不由“哎呀”一声,猛向后倒。
  同时湖上又来了三四只船,船头上站着二三十个人,口中一齐大喊道:“别放走了那小子!”
  正是:多情反被多情误,不是冤家不聚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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