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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口舌招横祸 风流受折磨
2025-03-24  作者:高庸  来源:高庸作品集  点击:

  沙家堡在太原府东门外,靠近罕山山麓,正当通往太行山娘子关的要道。
  论形势,这儿不如麒麟山庄雄伟,论建筑,这儿不如威宁侯府有气派,但是,太原沙家堡在冀晋一带,颇有几分名气,那是因为沙家一门三杰,手底下的确不含糊,沙家的无敌神掌,当年也曾很露过几次脸,尤其是大堡主沙镇山在少林俗家弟子中,算是修为最深厚,首屈一指的人物。
  二堡主沙镇海和三堡主沙镇岳,全部出身少林,练的是外门硬功夫,不好女色,虽已娶妻成家,膝下犹虚,因此,三房人只有沙如冰这一个独生儿子,难免娇纵了些,更因为沙镇山的母亲现仍健在,沙家兄弟又都是极孝顺的人,祖母疼孙儿,做父亲的为了承欢,对沙如冰这位宝贝儿子,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
  沙如冰挑着人肉担子,满头是血的走到堡门,看见门口四名持红缨枪守卫的堡丁,立刻抛下担子,放声大哭起来。
  四名堡丁急忙迎上来问:“少堡主,发生了什么事?”
  沙如冰回头用手指着金克用和黑凤凰,哭道:“快替我把这两个人围起来……快去通报老夫人和堡主,这两个人要杀我……”
  堡丁们吃了一惊,齐声呐喊,挺枪围住了金克用和黑凤凰,同时分出人手,敲起警锣。
  堡门口警锣一起,全堡呼应,响起一片紧急锣声。
  金克用笑道:“别这样大惊小怪,尽管派人进堡去通报,就说甘肃麒麟山庄金克用在此,叫你们三位堡主出来答话。”
  不等堡丁通报,沙镇山兄弟三人已经闻警赶来堡门,沙家堡堡丁也潮水般涌到,为数不下百名,灯球火把,亮起一片。
  红缨枪,鬼头刀,长剑,钢鞭……各式兵刃,排成了一道铜墙铁壁,将金克用两人困在核心。
  沙如冰仗着人多,胆量也壮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向父亲和叔父们哭诉道:“爹,二叔,三叔,你们三位老人家要替孩儿出气,千万不能放过这两个家伙……”
  沙镇山沉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许哭,好好的说。”
  沙如冰哽咽着道:“孩儿和几位朋友去鸿宾楼吃晚饭,无意中碰见这两个人,孩儿好心请他们喝酒,谁知他们却逞凶伤人,把孩儿的四位朋友全给打死了……”
  沙镇山喝道:“逞凶杀人,总有起因,你们是为什么引起冲突的?”
  沙如冰道:“是为了……为了……”
  沙镇山道:“为了什么,快说!”
  沙如冰道:“为了大伙儿敬他们酒,他们不肯喝。”
  沙镇山道:“敬酒是雅事,怎么会翻脸成仇?”
  沙如冰低下了头,呐呐说不出个理由来。
  旁边的二堡主沙镇海轻轻推了兄长一下,向堡门外呶呶嘴。
  沙镇山抬头向人圈中一望,神色微变,心中恍然领悟,低声骂道:“不成器的畜牲,为父不知告诫过你多少次,今天终于惹祸上门了吧!”
  沙如冰垂着头道:“并不是孩儿招惹他们,都怪陈如刚四个,跟他们开了个小玩笑,那女的就恼了。”
  沙镇山冷哼道:“你还敢推诿?陈如刚那些人,还不是跟着你起哄,事情一定是你领的头,你当我真是聋子瞎子!”
  沙如冰道:“这次真的不是孩儿领头,不然,他们为什么杀了陈如刚几个,却没有杀孩儿……”
  沙镇山叱道:“畜牲,你还敢狡辩?”
  三堡主沙镇岳道:“大哥,事已如此,先别只顾责备孩子,咱们应该怎样处置那两名凶手。”
  沙镇山皱皱眉头,低声问沙如冰道:“你可知道那两人的来历?”
  沙如冰道:“那老头儿自称姓金,来自甘肃麒麟山庄,那女的是他侄女儿……”
  沙镇山三兄弟骇然变色,不约而同道:“麒麟山庄庄主金三太爷?”
  沙如冰道:“可是,他没有带一个随从,分明是冒充的——”
  拍!
  沙镇山狠狠一巴掌打过去,跺脚道:“该死的东西,你知道个屁!”
  这一巴掌打得不轻,沙如冰被打得像风车般转了四五个转身,左边半个脸颊顿时肿起老高。
  沙镇岳道:“咱们沙家堡跟麒麟山庄井水不犯河水,小孩子纵有失礼,也就是了,像这样出手就连伤四条人命,而且将尸体达到沙家堡来,未免欺人太甚,大哥,咱们不能就这样任人欺侮。”
  沙如冰捧着脸,哭道:“他还说了许多看不起咱们沙家堡的话,孩儿气不过,才跟他们翻脸的,三叔,你要替侄儿作主啊!”
  沙镇岳重重哼了一声,道:“打狗须看主人面,我沙老三倒要会一会他金三太爷。”
  说着,排众而出,大步走进包围圈中。
  沙镇山和沙镇海恐他有失,也急急追上前去。
  三位堡主一露面,四周堡丁们齐声呐喊助威,纷纷摇枪挥刀,向前逼近。
  沙镇山举起右手,沉声道:“不许喧哗,退开去!”
  一声令下,全场立刻肃静下来,只听脚步声沙沙轻响,堡丁们各自收兵刃,向后退去。
  兵刃收回,却添了十几支火把,使堡门外这片场子,照耀如同白昼。
  金克用以手抚须,微微点头道:“不错,这样还算得上是个有规矩的地方。”
  沙镇山一抱拳,道:“请恕沙某人眼拙,阁下可就是麒麟山庄金庄主?”
  金克用道:“正是老朽。”
  沙镇岳接口道:“咱们沙家堡一向跟金庄主无怨无仇,彼此井河不犯,就算是小孩子无知,开罪了金庄主,咱们兄弟总还是懂事知礼的人,金庄主不依江湖规矩,出手连伤四命,押尸上门,未免太不将我兄弟放在眼中了。”
  金克用笑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沙镇岳洪声道:“在下沙镇岳,沙家堡中排行第三,怎么?金庄主没听人提到过吧?”
  金克用拱拱手,道:“久仰!久仰!原来是三堡主,请教三堡主,可曾知道今日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沙镇岳道:“略知一二。”
  金克用道:“那就对了。以事件起因而论,令侄应属罪魁祸首,沙家堡享誉武林,亦应知道武林同道最戒一个色字,今日令侄不但结党横行,更当众调戏良家妇女,出言粗鄙下流,如果金某人不依江湖规矩,未将沙家堡看在眼中,今天第一个死在鸿宾楼上的,只怕就是令侄……”
  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环顾,语声突转冷厉,接道:“以令侄的行径,百死而有余辜,金某人杀他不过举手之劳,为什么没有下毒手?正是因为念在沙家堡诸位昆仲份上,顾全武林同道的道义,金某人要他亲身挑送尸体,就是仅给以薄惩,三堡主若仍然认为金某人这样处置未讲情面,那金某人就无话可说了。”
  沙镇山兄弟听了这一番话,都不禁耸然动容。
  金克用又指着身边的黑凤凰道:“在鸿宾楼上受辱的是我这位侄女儿,忿怒出手的也是她,现在我也把她带来了,三堡主若认定她有错,金某人决不循私护短,我一定将她交给三堡主处置,不过,金某人必须事先申明一句话,我这位侄女儿年轻气盛,脾气可不大好,如果对三堡主有什么冲撞失礼的地方,那时还得请三堡主多包涵。”
  沙镇岳怒喝道:“好!金庄主既然这样说,我就替你管教管教她——”
  沙镇山急忙拦阻道:“三弟,不要鲁莽,咱们自己理屈,何苦逞一时意气,跟一个晚辈一般见识。”
  金克用笑道:“堡主无须顾虑,咱们久闻沙家堡无敌神拳的威名,趁此机会,让她们年轻人向前辈讨教几招,也是应该的。”
  沙镇岳忿然道:“大哥听见了么,姓金的口气,好像咱们真的没有本事教训那丫头了,小弟非会会她不行。”
  沙镇海道:“那女娃儿年纪虽轻,目光却冷厉慑人,必然有特殊武功……”
  沙如冰接口道:“不错,那丫头出手古怪得很,掌力打中人,竟能将整个人打成一团肉堆,连骨头全打碎了,三叔千万要当心。”
  沙镇岳是个天性容易冲动的人,最受不得激,大喝一声,振臂而出,戟指着黑凤凰道:“来!丫头,咱们较量较量,你究竟有多少本领,尽管使出来。”
  黑凤凰看看金克用,道:“伯父,这人该不该杀?”
  金克用低声道:“他不是坏人,不可杀他,你只能用三成功力,给他一点教训就够。”
  黑凤凰点点头,缓步迎上前去。
  沙家堡的堡丁还怕光线不够,急忙又添了十几支火把,四周人数逾百,却静得听不见一丝人语。
  只有火把上跳跃的火花,照着一张张神情冷漠紧张的脸。
  沙镇山向金克用拱拱手,道:“以武会友,不在争胜败存亡,希望彼此点到为止。”
  金克用含笑道:“正是,舍侄女年幼无知,还望三堡主手下留情。”
  这边在说着客气话,沙镇岳和黑凤凰已正面相对,彼此都用冷酷的眼光注视着对方。
  沙镇岳只觉这女娃儿的目光中,有一股隐隐的杀气,不敢大意,一面提聚功力,一面缓缓说道:“你出手吧!”
  黑凤凰道:“伯父说你不是坏人,我不想杀你,让你先出手。”
  她说的是老实话,谁知沙镇岳却忿然大怒喝道:“你有多大本领,竟敢藐视老夫。”
  黑凤凰道:“我不是藐视你,如果我先出手,只怕会失手杀了你。”
  沙镇岳简直差点把肺气炸,咬牙切齿道:“好!这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老夫,以大欺小。”
  说着,左脚猛然前进一大步,右拳一式直捣黄龙,当胸捣了过去。
  沙家堡无敌神拳全是刚猛路子,拳起处,掌风劲生,威猛无匹,这一拳若是打实了,便是一堵墙也能打穿一个窟窿。
  黑凤凰右足斜退,抬左臂,扬左掌,身子微微一拧,竟然用左手掌部将拳势硬架开去。
  沙镇岳一拳走空,立刻蹲马沉桩,喝道:“好丫头,你再接老夫三拳!”
  脚下前弓后箭,稳如山岳峙立,双拳却左出右收,右出左缩,一口气接连擂出三拳。
  这三拳他至少用了八成力道,拳势快如电击,带起一片强劲的风雷声。
  拳风呼啸中,又见黑凤凰的身子晃如风中芦苇般前合后仰,左右摇摆,仿佛已无法站稳脚步。
  四周庄丁们都忍不住齐声喝采,以为这一次黑丫头万万逃不过沙家威震天下的无敌神拳了。
  谁知三拳过后,劲风敛止,黑凤凰竟站在原地寸步未移,丝毫没有受伤。
  沙镇岳不禁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气。
  在场观战的人,莫不愣住——这是什么武功,居然能在近身数尺范围内,不避不架,将石破天惊的无敌神拳消弥于无形?
  就在众人惊愕的刹那,黑凤凰突然一迈步,已欺近沙镇岳左侧,闪电般扬掌亮拳……
  沙镇山急叫道:“姑娘掌下留情!”
  呼叫出口,沙镇岳已经闷哼一声,跌出两丈多远。
  庄丁们连忙扶起,但见沙镇岳浑身软绵绵的,业已无法站立。
  沙镇海急问道:“老三,感觉如何?”
  沙镇岳摇摇头,有气无力地道:“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全身骨节好像松了似的,提不起力气。”
  沙镇海脸上变色,回顾道:“大哥请替我掠阵,我去会会她。”
  沙镇山低声道:“不行,这女娃儿的武功邪门得很,咱们不能意气用事,折损了一世英名。”
  于是,亲自举步而出,向黑凤凰拱手道:“承姑娘掌下留情,感同身受,请恕沙某人冒昧问一句,姑娘的师门是——”
  黑凤凰道:“我只有师父,没有师门。”
  沙镇山道:“那么,姑娘的令师是谁?”
  黑凤凰回头望望金克用道:“他问这些干什么?”
  金克用笑笑,缓步走了过来,举手轻轻揽住黑凤凰的肩头,说道:“她是在下胞妹的义女,也是师徒,一向隐居深山,并无门派,沙堡主动问她的师承,不知有何见教?”
  沙镇山道:“见教不敢当,我只是深感金姑娘的武功高明,想必是出身名门大派,不愿因为些许小事,引出大误会来。”
  金克用笑道:“沙堡主太客气了,令郎若也像堡主如此谦虚,彼此不就成了朋友么。”
  沙镇山欠身道:“若蒙金兄不弃,沙某愿代劣子赔罪,高攀结交。”
  金克用哈哈大笑道:“好说,这叫做不打不相识,堡主不计前嫌,咱们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沙镇山喜道:“既如此,请二位屈驾入座,容沙某兄弟水酒谢罪。”
  金克用拱手道:“谈不上谢罪二字,咱们就叨扰贤昆仲了。”
  “请!”
  沙镇山躬身肃容,堡丁们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大路。
  黑凤凰不解,低声问道:“伯父,咱们刚才还跟人家打架,现在为什么做朋友了。”
  金克用微笑着拍拍她的肩,也压低声音回答道:“孩子,你不懂,你师父仇家的势力太大,咱们要替她报仇就得多结交几个朋友。”
  黑凤凰道:“可是,他的儿子,不是好东西……”
  金克用道:“今天他已经受了教训,以后决不敢再无礼了。孩子,你应该相信伯父的话,来,咱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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