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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以牙还牙
2025-07-17  作者:冯嘉  来源:冯嘉作品集  点击:

  这座三合土的小屋就最合他的理想了,他从墙头一跳跳下,便落在那座小屋与围墙之间了。
  那座小屋暂时就可以让他作为藏身的障碍物。
  司马洛小心地从小屋子的后面向园内张望。
  他看见一个人正在走动,而且虽然是在黑暗之中,凭轮廓也可以看到这个人的身上是有枪的。
  这就使司马洛舒了一口气了,身上有枪对他来说不是大问题,最大的安慰就是这个人的身上有枪,就证明了他是并没有找错地方了。
  这里虽然是一座龙蛇混杂的城市,却也不会家家户户都派出枪手在花园中守卫着的。
  这个人小心地在那里来回巡逻着,而司马洛小心地看着他,发觉这个人似乎是单独的,并没有同伴。
  由于这个人所巡逻的范围是遍及整座花园,假如有两个人,那么该是分开来每人一边,或者走在一起了。为什么一个人?也许这里的人手比较司马洛所料的更少吧?
  假如是这样,那亦是不足为奇的。这个神秘人由于为了保持着自己的身份神秘,所以不预算会有人找到他的身来,就不会太注重防守了,此外也更加证明司马洛早些时候所猜的,这人不想太多人认识他的真面目,因而身边也不放着太多的人手了。
  这个带枪的守卫显然也巡逻得并不如何热心,大概他也不相信会有什么人来,而只是把这巡逻作为一种散步而已。他并没有巡到这小屋的后面来,两次都只是从前面经过就算了。
  第二次经过的时候,司马洛就放枪了。
  声响很微的枪,是特别制造的,发出来的只是喷气一般的声音,而射出来的只是一根小针而已。
  这根小针钻进了那人的大腿,那人的身子一颤,感到大腿一阵刺痛,不过又不是很强烈的痛,就像是有虱子在那里咬了一口似的。其实他的腿子并不是不痛,只是因为针上沾着的麻醉药很快就把痛苦缓和了。他连忙要伸手去摸那刺痛的地方,但是手已经不服从指挥了。那麻醉药的效力发挥得非常之快,再过一秒钟,他便仆倒下来,不省人事了。
  司马洛伏在那屋子的后面,一动也不动,等着。
  五分钟,仍没有别的人出现。
  于是他出去了,首先也在园中巡逻一周。
  园中果然没有别人了。
  于是司马洛这才接近屋子,往楼下亮灯的部分望进去,那就是客厅的部分。他看见客厅里只有一个人,正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副皮枪袋就挂在旁边的餐椅上,枪袋之中插着一把手枪。
  假如司马洛没有猜错,这是两个人轮班守夜的迹象了。
  这个人睡在沙发上,等到钟数够了,他的同伴就会叫他起来当值了。
  楼下只有厅中亮着灯,其他部分都是黑暗的,看来楼下就是只有一个人而已。可惜就是窗门都是牢牢地关上了的,司马洛看得见人,而手中的枪则不能透过玻璃给这个人一针。
  不过,既然这个人已经睡着了,那他就有的是时间了。
  司马洛悄悄地绕到屋子的后面去,到达了厨房的门口,跟他到过的那间屋子一式一样,连厨房门上的锁也是同一牌子的。
  不过这厨房的门锁则是没有锁上的,因此也用不着司马洛施展他的开销绝技了,只是把门一扭开就进去。
  这一点也并不意外,既然有人在园中巡视着,那还何必把厨房的门锁上?徒然阻碍进出交通而已。
  司马洛进去了之后,第一个注意的地方就是左面的房门口。那里面是佣人所住的房间,这里面可能就有额外的敌人了。
  但是顺利得出乎他意料之外,那门是开着的,从厅中间透进来的灯光之下,可以看到这房间里是空无一人的。没有人而开着门,这比较没有人而关着门更节省司马洛的时间了。
  司马洛一步就踏进客厅之中,因为再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了。
  那个人仍然在沙发上睡着,枪袋仍然是挂在原位,冷气使那人睡得很舒服。司马洛手中的枪又吐出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声,一根钢针刺进了那人的大腿。
  那人也震了一震,就伸手要向刺痛的地方摸去,但是还没有摸着,手便缩回来了,他睡得更舒服了。
  司马洛抬头望向二楼。
  没有什么动静,楼梯顶上,光线也是很暗的,由于二楼的进口处有一条短短的走廊,通过了走廊之后才是进入一间厅子,而厅子有三道房门,通进三间睡房里。
  司马洛踏着楼梯上铺的地毯,无声而迅速地上楼。这间房子有一个最讨他喜欢的地方就是没有什么机关之类,应该不会的,这不过是一间租来的房子,不方便而且亦可能没有时间装设任何机关。
  司马洛到达了走廊口,就看见事情又是进一步对他顺利了。
  厅中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刚好是正坐在背朝着他的一张沙发上,正在出神地看着一本帐簿之类。
  假如这个人是朝着走廊口坐的,那就有点麻烦了,因为他会同时看见司马洛,就会反抗,或者吵闹起来,司马洛还不知道那三间睡房里面有什么人。但是现在这个人是背朝着他的,司马洛便占到了优势,由于这个人是不会吵起来了,这给了司马洛采取主动的便利。
  而司马洛也充分利用这种便利,走到厅子的进口处时,就一手把旁边一只古玩架上放着的一只磁花瓶(看情形不会是名贵的古董,只是放在那里装样子罢了)抓起来,掷出去。
  这只花瓶飞越那人的头顶,落在那人面前的玻璃小几上,两者都碎掉了,发出震耳欲袭的响声,那个人好像弹簧弹开似的跳将起来,转身。
  可马洛把手中的枪举一下,示意那人不要做声。
  这把那人吓了一大跳,而司马洛自己也是同样地吓了一大跳,那是给那人的脸吓了一大跳。
  司马洛甚少看到这么恐怖的脸,而且这张脸又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突然转过来而呈现在他的视线之中的。
  这张脸上满布了烧坏的疤痕,已经完全没有了面貌和轮廓,一只眼睛是封闭了的,只有一只眼睛是黑白分明而且亮晶晶。
  鼻子已经没有了,只有两个黑洞,而嘴巴亦是这样的,牙齿已经没有了嘴唇的侬附。前面头顶有一部分也已不长头发。
  假如他是一只猩猩,也许会自然一点。
  司马洛的脊骨通过一阵寒颤,极力禁制着自己的神经,不使过度紧张。
  假如房中是有人的话,那么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定就会使房中的人不由自主地冲出来。
  那时,司马洛手中的枪就会毫不留情地吐出那些细针。
  司马洛一直就是集中精神准备应付门开时的那一阵乱子,却没有想到这个人转过来时竟然是让他看到了一张如此恐怖的脸。
  一时,他的精神也给分散了,假如有人开门冲出来的话,他很可能来不及应付了。
  幸好没有人开门冲出来。。
  司马洛等了十秒钟,还是没有,假如房间中人是睡着了的话,十秒钟也应该够他们惊醒和开门冲出来了。
  “举起手来!”司马洛柔声地对那个面目恐怖的人命令:“举高!”
  那人慢慢地把双手举高,司马洛可以看到他的手掌和手腕上也是满布疤痕的。手臂则不知道,由于这人是穿着长袖的衬衣。
  那只孤单的眼睛在混乱的疤痕之间凝视着他,同样是恐怖的。
  司马洛慢慢地伸手从身上拔出另一把枪,这则是一把能够放射子弹的手枪了,枪嘴上已经装好了一只灭音器。
  他以迅速而连串的动作向每一度房门放了一枪,枪声并不响,只是硝烟四散,令人鼻酸。
  他的每一颗枪弹的位置都放得很技巧,假如门内有人狡猾地伏在那里听着的话,那就百分之九十全被击中。早些出来只是会给打上一针而已,但是现在则会给真正的子弹射中了。
  不过司马洛也不很相信会有人躲在门后,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安全起见而已。
  三颗枪弹都得不到什么反应,没有人还火,也没有人倒下去的声音。
  司马洛对那个没有面目的人低声吩咐:“现在,我要你把那些房门逐一打开来,让我看清楚里面是没有人的,可不要变什么戏法,因为我这里还有两只手榴弹,你躲进房间里,我就把手榴弹丢进去了。”
  手榴弹的部分则是谎话,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对方似乎是不敢怀疑的。那人小心地走进去,把那三道门逐一开启了。
  里面果然没有人的,楼上只有他一个人。
  “很好,”司马洛说:“你坐回原位,我们谈谈吧!”
  他用不着搜身,可以看出这个人的身上是没有武器的,因为这人是穿着很薄的丝质衣服,假如衣服下面有枪的话,枪的轮廓就会现出来了。
  那人小心地坐回刚才的位子,司马洛则坐在他的对面,这样,司马洛就可以看到走廊的进口,假如有人上楼,也不能够向他偷袭了。
  那人以沙嘎的声线说:“朋友,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司马洛说:“你就是跟黑皮阿旺见面的人,在黑暗之中。”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那人说。
  “你这样一张脸,不方便见人,当然只好在黑暗之中跟阿旺谈话了。”
  “你究竟想怎样,请你讲清楚一点好吧?”那人说:“我听不明白明白你的话。”
  “你的模样真难看,”司马洛摇着头:“就是用整容手术也整不好了,假如整张脸的皮换过,也是没有真面目,像洋娃娃似的呆板,也一样是难看的。”
  “样子难看并不是犯罪的事情。”那人冷酷地说着,但隐约可以听出他的声音里是含着多么浓厚的怒意。假如是他的手中拿着枪,很可能他就会毫不迟疑地向司马洛放尽枪中的子弹了。
  “你!”司马洛说:“你就是‘蓝天使’那位隐身的首领了!”
  “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那人说:“我看你是找错了人了。”
  “那么你是谁?”司马洛问。
  “我姓黄,”那人说:“我是来这里休养的,我是个正当商人。”
  “正当商人,怎么身边会有武装的保镖呢?”司马洛问。
  “那是我的事情。”那人说。
  “你并不姓黄,”司马洛说:“在我见到你之前,我有很多问题得问你的,而我一直担心着你不肯回答。现在,见到了你之后,用不着问了,许多问题都自动解答了。现在我知道你就是那位梁大哥了。”
  “我还是听不懂。”那人说。
  “‘蓝天使’根本没有换首领,”司马洛说:“因为梁大哥并没有死掉,那一次的那场火,你并没有死在火中,你不过是给烧得不成人形罢了,你是活着的。但是你的面目完了,你不想以这样的面目见人,于是‘蓝天使’的首领换了一个人,其实还是你,不过你不愿意出面罢了。”
  那人没有做声。
  “李绿薇这个女人的反抗性之强是大出你意料之外的,是不是?”司马洛说:“你侮辱了她,她差点儿把你烧死了,自然,我一直都想不到你是仍然活着的,因此我也不相信李绿薇夫妇的死是报复了,更不相信是你的报复。虽然他们的死法,却很明显地是有人对他们报复的。现在看到了你我就忽然明白了,你早就可以向李绿薇报复的,但是,把她杀掉还不能算是理想的报复,因那时的她已经是拚死无大害的了,而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人,单单一死,也是太便宜了。于是你就一直等着,等到她得到最多,最不肯死的时候才来实行你的报复。这样的报复,才是够甜美的。你来到这里,你跟她联络,也许是威胁她来陪你之类吧。你知道以她当时的环境,你无论要什么,她都是不敢声张的。假如我对她的性格没有判断错误,她还是拒绝来见你,只是她不敢张扬而已。以你这样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自然生气得发狂了。于是你毫不留情,就把她的丈夫杀死了。”
  “你还是在说梦话。”那人说。
  “跟着,在事后,”司马洛继续说:“她来找你,你就把她杀掉,把她搬到高楼上丢下来!这样,你的报复就完满了,是不是?很可惜,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她身上留下的狗眼使这件事情不能结束,作茧自缚,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狗眼在你面言,只是一种娱乐而已,你大概发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狗眼会把你毁了吧?假如没有狗眼,我根本就没有线索了。”
  那人不再说他是说梦话了,那只单独的眼睛,充满恨意地瞪着司马洛。他说:“你讲了这一大堆,都是推测而已,你不能够证明什么。”
  “我看我是可能证明一些事情的,”司马洛说:“张家夫妇的死,黑皮阿旺说都不是他经手,既然不是他,就不会有很多人了。你不是一个常常肯用真面目示人的人,我在想,楼下躺着的那两个保镖很可能就是最佳的人选,也许就是他们把李绿薇的尸体装在电视机的箱子里运上大厦的顶楼的。大厦的看更人认得那两个搬箱子的人,让看更人来认一认,就真相大白了。”
  那人忽然吐出是一阵哈哈的笑声:“那又怎样?我的报复还是成功了!李绿薇的丈夫没有罪,他的死是她害的!她之所以自己来找我,不敢对任何人透露,也就是为了不想有人知道这件事。一个有着不名誉的过去的女人嫁了一个好丈夫,结果她的不名誉的过去把她的丈夫害死了。这个故事教训我们,讨老婆一定要身家清白,门当户对。她的毛病就是不自量力,一定要去高攀,结果就害了别人。她不想人知道,因为她不想夫家的人永远咒骂她!你把我拿上法庭去她不想人知道的事情就要给人知道,而她也永远要受到唾骂了。”
  这一次却是轮到司马洛以痛恨的眼光瞪着他了。现在这个人不否认自己是梁大哥,也承认司马洛所猜的全部是真的,但这又如何呢?司马洛还是不能把这件事情公开。
  李绿薇本来是可以活下去的,她却宁可选择死路,就是因为不想公开这事情。假如司马洛替她公开了,那她不是死得太冤枉了?而且她亦是决不会赞成司马洛公开这件事情,张家的人知道了真相就永远不会原谅她了。。
  那张丑恶的嘴巴又吐出了一连串的冷笑,至于那张丑恶的脸上是否有笑容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一张丑恶的脸上,就是有笑容也不容易看出来的。
  “司马洛先生,”他说:“你干得很好,不过,你所查出的事情反正是不能公开了,所以我赞成你还是把它忘掉,我们来谈谈生意经,那不是更好?”
  “谈什么生意经?”司马洛问。
  “第一,”那人说:“我可以给你一笔钱,只要你答应以后都不再来麻烦我,第二,我可以给你更大笔钱,你以后替我工作。”
  “唔,”司马洛微笑:“我看你一定是一个出手很阔绰的人,不然黑皮阿旺也不会甘愿替你卖命了。”
  “你跟莲黛她们谈过,你也该明白了,”那人说:“我对她们不是很好吗?只要是不犯我的人我向来都是很大方的。”
  “多谢你了,”司马洛说:“但是可惜太迟了一点,我早已经碰到了一个更大方的人。”
  “谁?”那单独的眼睛,又怀疑地瞪着他。
  “雷志远。”司马洛说。
  那只单独的眼睛凝注不动了:“雷志远?你在开玩笑!他这个老头子,肯出什么钱?”
  “朋友,”司马洛微笑:“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你这种人所懂得的。你就只知道威逼和利诱,但你知道不知道这世界上也有义气这件事情的?”
  “我听过,但我没有见过真正的义气。”
  “现在你有机会见到了,”司马洛说:“雷志远帮了我,我也要帮他,所以我要把你交给他。”
  “你在开玩笑!没有人会把一个发财的机会白白丢掉的。”那张破嘴巴吐出兽吼般的声音。
  “不是没有,”司马洛说:“只是你没看见过罢了。现在,你又机会见到了。我把你交给雷志远,我猜他一定会懂得怎样招待你,而且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把你送上法庭那么笨,这样,我就也不会对不起李绿薇了。”
  “你……不能这样做。”那张脸是不容易表现出什么喜怒哀乐的表情的,亦不容易表现恐惧。恐惧只是从他的声线之中表露出来吧!
  “哈,你害怕了,”司马洛说:“证明这的确是与你交易的最佳方法了。来吧,我们走!让我们去见识一下你没有见过的吧。”
  那丑恶的人忽然一跳起身,但司马洛的枪嘴也同时一跳,枪嘴的灭音器还是对准他的心脏。
  司马洛冷酷地说:“不要,不要乱来!你面前的并不是一个初出茅芦的小子!”
  “我……要杀死你!”
  “这比较难一点了,”司马洛说:“下一次吧!这一次得由我做主了。”
  那人还是动了。司马洛的手指在枪机上扣紧一点,枪嘴也略为向左摆动。司马洛对这种事情有很丰富的经验,他的计算是很准确的。
  但他仍然是计算错误了。
  那位面貌丑陋的梁大哥并不是向他扑过来,而是向门口逃出去。一个人总有一些机会到达拚死无大害的阶段的,他就是到了这样一个时候。
  尤其是他,有着这样一副面目,他等于只有一半的生命,而他对于生与死的看法也一定与常人不同,没有那么容易揣摩和测度的。忽然之间他会感到自己的生命很可贵,但忽然之间他亦会感到一死并无足惜。他也许亦认为司马洛不舍得杀他,也许他要司马洛杀死他。
  因此,虽然司马洛的枪嘴指着,他还是有胆量一跳起来就逃,而且逃得那么快。
  司马洛果然不舍得杀死他,而必须放下那把实弹的手枪,改拿起那把发射钢针的枪。这样,他就消耗了一些时间,而这一点时间已经很多了,梁大哥有机会冲到楼梯口。
  在一秒钟时间,一个人就可以奔跑过一段相当长的距离了。
  司马洛仍然可以准确地发射,及时发射。
  枪嘴发出一阵喷气的声音,在梁大哥能够冲下楼梯的第一级之前,一根钢针便钻进了梁大哥的腿后。
  梁大哥整个人也震了一震,便失去跑步的能力,而向旁倒下去。
  司马洛冷汗直冒地看着他,忽然醒觉到自己并不是发射及时,而是发射得太早了,但这也许亦是命运的安排吧。
  假如梁大哥是右倒,他就会仆倒在地毯上,然而他却是倒向左边,腰部就撞在楼梯的栏杆上。
  人一翻,头重脚轻,就翻过栏杆而直跌下去。司马洛对于屋子的形势是那么熟,他知道那下面的厅中是有着一些什么。
  他跳起来,冲到楼梯口处,扶着栏杆向下望。
  没有错,那下面有一座巨大的青铜现代雕刻,像是一只直立的蜘蛛,也像一只多手的怪物,每一只手都指着天空。
  究竟雕刻家要表现的是什么就不大清楚了,重要的就是这东西有着许多长形的,或尖或锐的刺,都是指着天空。
  梁大哥就是仆在这上面,司马洛用不着下去就知道已经没有救了。一根最长的尖端从梁大哥的背上突出来,上面像抹上了红色的漆油。
  司马洛在梯级上坐下来,想呕吐而又拚命强忍着。
  这是一点也不好看的景象,虽然他对这个人是毫无好感的,但是看到这景象,也难免要感到恶心。
  他只能够尽力强逼自己在想李绿薇是怎样死去的,依媚又是死法的,而张先生又更加是死得多么无辜。这样想着,他心里总算好过得多了,既然梁大哥都是不惜以任何方式杀人的,那他又怕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对了,这个人不是应有此报吗?
  终于,司马洛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了。

×      ×      ×

  “这件事情,”司马洛对周萍和莲黛说:“我就只有一个做法。把梁大哥交给雷志远处置。”
  “但他不是已经死了吧?”莲黛说。
  “他还有那两个保镖,帮助他做肮脏的事情的,”司马洛说:“这两个人
  就可能把真相说出来了,除非我把他们也杀掉,但我是不喜欢杀人的,所以我把他们交给雷志远去办,这保证他们永远失踪,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那么我……”莲黛说。
  “当然你还是别回到那座城市去好一点,”司马洛说:“起码暂时不要回去。一段时间之后,‘蓝天使’这个组织没有了这个神秘的首领,就会解散而不再存在,应该不会有人再来麻烦你的了。”
  “那不要紧,”莲黛说:“反正我也不是很留恋那个地方,我就不回去算了。”
  “看来我也是暂时不能回去了。”周萍笑说。
  “你也是一样,”司马洛说:“自然,你是没有什么所谓的,你有花不完的家财,就当是出外旅行一次好了,或者就索性去环游世界一次。”
  “张至那边,你又怎样向他交代呢?”莲黛问:“既然张家出了钱叫你办这件事,你总得给他们一个满意交代的呀!”
  “我没有拿他们的钱,”司马洛说:“我虽然没有给他们一个怎样满意的交代,不过也不能算是教他们失望的了。我说我交不出凶手来,不过我保证凶手是已经死掉了,至于这件事的起因,是张先生的不幸。他太有钱了,而黑社会向他开刀,打算把他的家产勒索过来,他不肯就范,就给杀掉了,他们怕李绿薇知道会说出来便也杀她灭口。”
  “你有很高超的说谎本领。”周萍说。
  “这一点我也领教过了。”莲黛说。
  司马洛耸耸肩:“世界就是这样的了,有时你就是非要说谎不可。”
  “那么,”周萍说:“探长的方面又如何呢?”
  “我仍然感到抱歉,”司马洛说:“我所做的事情,虽然是尽可能圆满地解决了问题,但是到底是不方便对他讲的,他差点要把我扣留了。他知道我采取了一些很激烈的行动,但是他又找不到什么证据,什么迹象都没有,连尸体都没有出现,他只好放我走了。”
  “张至又相信你的报告吗?”周萍问。
  “我以为他一定不会满意,”司马洛说:“所以我不要他的钱了。但是他显然对我的信任超过我所想像的的,他在我银行户口里存进了一笔钱。”
  “那你结果都没有做亏本生意了。”周萍说。
  “没有,”司马洛耸耸肩:“这一次算是相当幸运了,我常常都做亏本生意的。”
  周萍微笑:“那我们应该庆祝一下了。”
  “是的!”司马洛说,他忽渐发觉莲黛不见了,便低声说:“三个人不是太热闹一点了吗?”
  “你怎么怪起我来了,”周萍说:“是你叫我来找她的呀!”
  “我知道,”司马洛说:“但是我并没有叫你们两个人同住一间房间呀,你又不是住不起。”
  “这不是节省的问题,”周萍说:“我们谈得很合拢,而且有个伴总是好一点的。”
  “那你得搬家了。”司马洛说。
  “我并不介意她跟我们住在一起。”周萍说。
  “我也不介意,”司马洛说:“但是她会介意的。”
  “她也不会介意。”
  “你怎么知道?”司马洛问。
  “我不是在电话上跟你讲过了吗?”周萍说:“你的本领,我讲得那么高强,她不大相信,所以她希望试试。”
  “你……你的神经不是有点问题吧?”司马洛说:“你是在说……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也不介意,”周萍狡猾地微笑着:“我知道你应付我们两个是绰有裕余的,我不会挨饿,而且我跟她已经成为了好朋友,既有好的东西,好朋友是应该分享一下的。”
  “你一定疯了!”司马洛说。
  “我不是疯,”周萍说:“我只是任性一点,你早知道我这个人是怎样的。而且,”她坐进了他的怀中:“你知道她已经多久没有过男人了吗?真可怜!”她把头挨在司马洛的肩上。
  女性的特殊香袭进他的鼻端,而且她的手也伸进了他的衬衣下面,轻轻地抚着。忽然之间,司马洛感觉到世界变成淡淡的粉红色了。
  跟着浴室的门打开,莲黛也出来了。
  她说:“司马洛,我刚刚想起一件事,你还没有机会看清楚我的狗眼。”
  司马洛瞪目看着她。现在她身上是洗澡的打扮,也是一个人刚刚出世时的打扮,那即是说她只穿着一层皮肤。
  虽然她也曾经以这样打扮在他的面前出现过,但那一次是刚刚死里逃生出来,是在黑暗之中,而且他也很君子地并没有去看。
  现在环境不同了,而且又是在灯光之下。他的眼皮好像没有主宰,老是不肯合上了。他在看,而最有兴趣看的地方不是狗眼。
  “你到床上躺着吧。”周萍说:“他自然会过去看清楚了。”
  莲黛走到床边,在床上躺了下来。
  周萍站起来,把司马洛也拉起身,向床边推去:“怎么了,难道你怕羞吗?我从没见过你会怕羞的呢!”
  司马洛的确有点尴尬,不过尴尬很快就屈服了,他走到床边。
  周萍说:“现在我得去洗个澡了,二十分钟之后再出来,你懂得怎么做了吧?”
  司马洛点头,他懂得怎么做了。

  (全书完,古龙武侠论坛“古陌阡”录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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