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假作浪荡子惹少女哀恨　巧使计中计使李棠自绝

2019-12-30  作者：东方白  来源：东方白作品集  点击：

　　梁剑青的尸体在金铃子的后院雪中发现，金铃子十分焦急，但裴刚等人对她的怀疑不太大，只派夏耘来讯问这件事，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都快晌午了，我到后院去拿柴看到的。”
　　“晚上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没有。会是谁杀的？”
　　夏耘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哈贝子不是要来吗？昨天晚上有没有露面？”
　　“没有，可能在吊胃口。”
　　“你一定要设法把他摸清楚。”
　　“梁剑青到底是什么人杀的？”
　　“如果哈贝子已死，那就是秦鸥杀的。”
　　“如果哈贝子没有死，死的是秦鸥呢？”
　　“那你就有点麻烦了……”
　　此刻裴刚在他的小斋中对陶一勺道：“我发觉你虽随便些，对我倒还忠诚，现在交付你一个重大的任务。”
　　陶一勺道：“裴爷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裴刚低声道：“我发现柳浪居心叵测，你给我把他除去。”
　　陶一勺心头一震，苦笑道：“裴爷，您明知我不是他的敌手，在下极愿为裴爷效劳，只怕办砸了事……”
　　“不妨，裴某信任你，可以智取，不可力敌。”
　　陶一勺不能不点头，道：“裴爷，在下尽力而为。”
　　陶一勺出门之后，柳浪不久就回来了，裴刚道：“柳浪，到我的书房中来一趟。”
　　“是的，大叔。”闭上门窗，裴刚道：“柳浪，不论秦鸥有没有死，小莉的终身已不作第二人想，所以近期我想为你们办喜事。”
　　“大叔，我非常感激您的提携和赏识，可是小侄发现小莉对我并不太……”
　　“这是你多心，女孩子家总不免腼腆些。”
　　“大叔，至少我以为我在她的心目中没有秦鸥的份量重。”
　　“柳浪，一切有大叔做主，你喜欢小莉吗？”
　　“大叔，这还用问吗“就这么说定了！现在你先为大叔去办一件事。”
　　“大叔自管吩咐。”
　　裴刚然道：“大叔是草莽出身，最重情感，所以请陶一勺来作护院，也没深入思考，我发现这人靠不住。”
　　“大叔有什么发现？”
　　“他是秦鸥的人。”
　　“大叔已证明未死的是秦鸥了？”
　　“虽还不能作最后之认定，至少知道他和秦鸥生前是一伙的。梅三弄虽非死在他的手中，却是因他而死。”
　　“大叔，如无十成十的把握，请再三思。”
　　“你就听大叔的话去做吧！错不了的。”
　　“是的，大叔，这件事若无意外，小侄必可办到。”
　　晚上，月亮偶尔会在飞雪中露出半边脸，使这座莫名其“庙”附近，凭添一抹恐怖的气氛。
　　陶一勺在此经过，遇上了柳浪，柳浪挡了他的路。
　　“柳浪，你在裴爷身边吃香喝辣的，这个咱们也知道。”
　　“干啥？”
　　“我要宰你。”
　　“柳浪，别开玩笑啦！”
　　“开玩笑？别打哈哈好不好？试问，扮成一个披头散发的头陀到裴家门口化缘说：今天晚上吃饽饽，明天早上哭哥哥，今天晚上吃饺子，明天早上哭嫂子，是你老兄干的吧？”
　　“他奶奶的！你可别在这儿血口喷人！”
　　“陶一勺，你明明是秦鸥的腿子，唱工不怎么样，作派还真不赖咧。”
　　陶一勺忽有所悟，裴刚一石两鸟，大概要他们自相残杀，同归于尽，在这情况下怎么办呢？
　　真干，他不是柳浪的敌手，要是玩假的，谁敢说旁边无人监视？陶一勺嬉皮笑脸地道：“得啦！别再开胃啦！喏！李总管不是来了……”
　　柳浪一回头，陶一勺撤鞭“刷”地抽出，柳浪心知上当，闪退三步，陶一勺一头钻入庙中。柳浪进入，不由一怔。
　　因为李总管还真的迎门而站，双手叉腰，道：“柳浪，做人不可过分，我看你是雷公打豆腐专拣软的下手，已经够神气的啦。”
　　“李总管，这事你敢架梁？”
　　“怎么？就因为秦鸥死了，你的希望大了些吗？”
　　“李总管，你……你可以回去问问裴爷，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管怎么回事？你太不像话了！”
　　“是啊，李总管，这小子也太咋唬了！这样好不好，咱们两个教训他一顿。”
　　“何必两个？我一个就够了。”
　　“不，不！这小子的确有两下子，总管，和这种人还讲什么规矩？”
　　陶一勺一鞭撤出，李棠也就不再客气，抡钩攻上。李棠比褚杰高出一大截，以二对一，柳浪虽不会马上败下来，却很吃力。
　　陶一勺道：“总管，回去我不会对裴爷说以二对一的。”
　　这小子表现了老鼠屎两头尖的骑墙作风。李棠不出声，正中下怀，他早就看不惯柳浪的作风。如果陶一勺真能不回去说实话，乐得趁这机会整他一下，双钩“啾啾”作响。看来不仅仅是教训，简直在玩命。大约三十招过后，柳浪有点吃力，手中的窄刀左格右架，守多攻少。
　　陶一勺道：“总管，加点劲！快了他奶奶的，顶多还能支持十五六招。
　　李棠真的不遗余力硬拚，陶一勺道：“李总管，有件事过去我没告诉你，今天我不能不说了……”
　　“什么事？”
　　“柳浪在裴爷面前说你的坏话。”
　　“说什么坏话？”
　　“他说褚杰嘛！身为外总管，经常到这儿客串杀手，赚那血腥钱。你嘛！是内总管，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可是裴爷又不便查你的帐。”
　　李棠身上好像起了火，肺都气炸，不过陶一勺说的也是实情，他是弄过钱，裴刚的钱来路不明，不弄白不弄，至于褚杰，也的确偶尔客串职业杀手捞一票。
　　因而李棠立刻就信了陶一勺的话，对柳浪攻击就更加疯狂。柳浪恨声道：“陶一勺，咱们走着瞧！”李棠的双钩来势如狂风卷起的雪雾，令人无法张目，在柳浪的窄刀拚命反扑之下，逼人之势毫不逊色。陶一勺也抽空攻上一鞭，动嘴皮子要比动鞭更多些。这时柳、李二人已打了三十多招，居然分不出高下。
　　李棠是干啥的？知道陶一勺这小子光动嘴皮子，穷吆喝而不大肯出力，不过他也不在乎，他估计只要小陶攻一两下，也足以影响对方。
　　柳浪攻势加紧，李棠不得不打叠精神全力应付，可是事出意外，陶一勺“刷”地一鞭拦腰向他抽来。李棠果然了得，急切中“张飞片马”加上“蹬里藏身”，总算闪过要害，鞭头扫在屁股上，也是衣屑纷飞。
　　“小陶，你……”
　　“这就是吃里扒外。”
　　“好小子，你果然不是个东西。”
　　“我干脆就是个杂碎，可惜你老小子知道得晚了些。”现在柳、陶二人是认真地招呼，李棠急怒攻心，不免手忙脚乱起来。柳浪的窄刀往左钩上一搭一搅，“呛”地一声，李棠右手的钩已脱手。窝囊加上恨怒，另一刀又以奇特的角度扫来。而陶一勺鞭直如棍，猛点他的“食窦穴。此穴在胸下靠近液下之处。
　　李棠沉喝一声“野马分鬃”荡开一刀，掌切鞭梢。堪堪已避过双重危机，哪知这是三式的“落月刀”法，第一式正是造成敌人危机已过的幻觉。
　　“刷”地一声，李棠胯骨上挨了一刀。身上中刀，无论如何都会分散点精神，陶一勺的长鞭如毒蛇出洞，已缠中了李棠的右腿……
　　此刻李棠深信“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名言，被点了穴，小陶弄走了他。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裴刚喃喃地自语着，那是因为他听了柳浪的报告。但他立刻又摇摇头，道：“柳浪，要说李棠曾背叛我，我绝对不信。”
　　“裴大叔不信，那不是怀疑小侄了……”
　　“不……不定是有什么误会，你想想看，李棠是我的内总管，我的一切收支都放手由他处理，从不过问，我实在找不出理由……况且我们还是……”还是什么？他没有说下，但可以理解，是指李棠是他们核心人物之一。
　　“大叔，这可能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了。而李棠之叛，正因为他是你的总管兼帐房。”
　　“为什么？”
　　“当然，这只能怪陶一勺揭了他的疮疤，说他上下其手，监守自盗……”
　　“陶一勺说什么来？”
　　“他说李棠克扣了梅三弄的丧葬费，褚杰死后，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吞了褚杰的私蓄，七千多两银子和六百多两马蹄金，最重要的一点是……”
　　“怎么不说了？”
　　“大叔，反正这些已经够了。”
　　“我以为这些理由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知道了也不会处罚他，除非还有更大的理由，说呀？”
　　“大叔……这档子事儿，作晚辈的实在不便出口。”
　　“不妨，即使冒犯了我，我也不怪你。”
　　“大叔，小陶也许是胡说八道，他说大叔在三十里外的磨石镇上有两个女人……”裴刚一震，这件事他自以为很机密，每月大约去一两次，都是入夜去，早上回来，居然仍瞒不了人。
　　“大叔，只……只有这些了……”
　　“还不够，就算这是真的，李棠由于常出去收房地租，可能风闻了这档子事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此而怕我处分他而叛我，似乎嫌牵强。”
　　柳浪道：“好吧！我只好说了，陶一勺说，李棠他混蛋到家，知恩不思图报，居然和那个叫王粉的……”
　　裴刚倏然抬头目光如火，似乎要看到柳浪的心坎中去。不过他是绝对信了。他的两个女人之中，的确有个叫王粉的，而他总是叫她小粉。
　　“大叔……小侄不愿说的……”
　　“柳浪，很好，你说了才好。还有，把这件事说明白点。”
　　“大叔，没有了。陶一勺说，他来时途经磨石镇，看到李棠和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女人在后门外毛手毛脚地，只是那时他还不认识李棠，更不认识王粉，只是那种情况，一个年轻人遇上了总不免多看了几眼，所以印象深刻，到了这儿见到了李棠，立刻就认出来了……”
　　“可是陶一勺怎知那女人叫王粉，是我的女人呢？”
　　“有一次李棠喝了个八分醉，被陶一勺套出来的。”
　　“陶一勺说李棠和王粉有不可告人的事？”
　　“大叔，这档子事儿晚辈不便置喙，不过，陶一勺第一次看到的景象，那已经充分证明他们之间不清不白了。”
　　“因此，李棠叛了我？”
　　“是的，李棠要帮陶一勺杀死我，但因陶一勺已受伤，我以一敌二虽吃力些，估计可支持两百招，后来听到厅外庙外有人声，他们相偕逃走了。”
　　裴刚故作优闲状蹁着，内心却如一团熊熊烈火。
　　在大多数的男人来说，自己的女人不可与人共享，正如一头狗不大可能与其他的狗共享一根骨头一样，如果非共享不可，必然是龇牙咧嘴，红眼相向。
　　本来对柳浪的疑心，现在大致廓清了。


　　李棠躺在冰凉的砖地上，穴道被制，可听、可说但不能动。他怒视着一边跷着二郎腿的陶一勺和负手站在窗前，面向窗外的哈贝子。
　　这是一幢小民房，看来近日没人住过当然，他知道，真正的哈贝子早就死了，这已经是第三任哈贝子了。
　　“李棠，我和裴刚的作风不一样，只要你说实话，咱们就是朋友，世上永远没有相见恨晚的朋友。”
　　“做梦……”李棠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李棠，我知道你也是那边来的，你们信洋教，死了和天父在一起，活着和天王一起纳福。可是那一套骗不了有头脑的人，太平天国只有小成，洪秀全已居深宫不出，东王杨秀清穷奢极欲，荒淫无度，而且已和韦昌辉明争暗斗，甚至已有‘逼宫’的事发生，它是成不了大事的。”
　　“以我李棠看，清柞气数已尽，就算有曾国藩及左宗棠之流，也无法挽回狂澜于既倒。”
　　“李棠，你们有没有想到，万一太平天国成了事，由于信的洋教，中国大好江山可能为洋人所觊觎，非但有亡国之痛，也有灭种之危？”
　　“秦鸥，你别以为计划周密，其实已在别人的掌握之中，裴刚尚有一支伏兵。”
　　“什么伏兵？”
　　“我会告诉你吗？”
　　陶一勺一脚踹在李棠的面颊上，道：“你尽管耍骨头，看看谁的皮肉受苦？”
　　“秦鸥，我现在才看出另一点门道，将来宰你的人不是裴刚和夏耘，以及毛康等人，而是另有其人，你永远也想不到的。”
　　陶一勺又要揍人，秦鸥示意阻止了他，道：“李棠，我现在就是放了你，你也不敢回到裴刚身边吧？”
　　“为什么？”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应该知道。”
　　陶一勺道：“你吞了梅三弄的丧葬费，褚杰死后你又吞了他的私蓄。另外，你还玩了裴刚的女人王粉……”
　　李棠目光如血，狞视着陶一勺道：“你怎么知道的？”
　　“忘了那次你醉了？我套出了你内心的秘密。”
　　李棠默然一会，道：“李某到了这田地，有死而已。我们太平军的人绝不怕死？”
　　“格支”一声，口中淌出大量鲜血，已自断舌根而亡。
　　在他的身上，也搜出了面有三个白点的黑旗太平军每逢冲锋陷阵，必有一旗手挥动一面大黑旗，个个奋不顾身，因为他们都有一份愚忠，死后会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