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贼
2024-10-07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桌上摊开的一本书上,画着用浓郁的红色、蓝色涂染的人体解剖图。
  那些内脏筋脉上,都用箭头一一标注出名称:肺、心脏、胃、脾、神经……
  这是荷兰著作Tabula anatomica[1]的译本《新译解剖新书》。
  关于此译本,有一个非常有名的故事。以前由野良泽担任会主,联合杉田玄白、桂川甫州、中川淳庵、石川玄常等人,请求官府对在小冢原处决的死刑犯尸体交给他们解剖,以验证Tabula anatomica一书中所述的内容。他们对解剖结果与书中完全一致感到惊叹和兴奋,并经过长达四年的艰苦努力,终于完成了此译著。正是由于日本出现了格但斯克[2]的中学教科书荷兰语译本Tabula anatomica,才使得迄今为止和汉间诸说被抛却,到了如今的时代,即使汉学医师,也再无一人相信五脏六腑的医论。
  他一直凝视着这张人体解剖图。三十年前,仅仅只因一瞥,他就将这世间的一切全部抛于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学术研究中。他已有多日蓬头垢面,胡子邋遢,皱巴巴的和服甚至带有难闻的臭味。
  桌子上散落的,全是兰学[3]书。其中大部分都是杉田玄白的著作,像外科备考、日荷医事问答、日荷医说、兰学入门、养发七不可、形影夜话、天真楼漫录、后见草等。除此之外,还有高良斋、二宫敬作、石井宗贤三人合著的《外科西博尔德[4]讲义》及《加比丹[5]药法》等……。
  终于——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离开了那幅解剖图,目光刚一碰到横躺在壁龛上的黏土制等身大人体模型时,便叹息般小声自语道:“我想看看真正的人体!……想对刚死之人的尸体进行解剖——”
  他叫曾田良介。一个举目无亲的青年医师。
  ……太阳落山后,良介像是突然想去做什么似的,将《新译解剖新书》放在怀里,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位于千驮木坂下町的家。
  走到水野越前守的宅邸,见到武部仙十郎,询问了眠狂四郎的住处。
  “他可能在深川的冈场所[6],新地一个叫做五明楼的妓院里躺着吧。”
  听到这样的回答,良介急忙离开,大约一刻钟后的酉时左右,他从表茅场町穿过南新堀。
  穿过丰海桥,从御舟手宅邸[7]旁边的黑暗处走出来时——
  “喂——”
  随着这揽客声,一个人影倏地靠了过来。
  永代桥对面的这附近,下等妓女通常是不会出现的。番所的灯笼就在左手边飘着,如果被抓住的话,额头上就会被刺墨,送到浅草的非人[8]拘留所里。
  如果知道那些仍出来拽自己的袖子,一定是因为在规定区域的本所吉田町和御厩川岸处,不能进行这种交易吧。
  “来玩儿嘛——好人。”
  对方伴着刺鼻的脂粉味儿刚靠过来,良介就“啪”地一下甩开被揪住的袖子。
  “走开!”
  女人夸张地惨叫着,用骇人的声音高声骂道:“混蛋!木头人、傻瓜、笨蛋、蠢货!”
  这时——良介突然回过头来。对这高亢的声音,他有记忆。
  静静地,透过黑暗的夜色,他试着喊了一声幼时玩伴的名字,
  “阿萱?”
  良介故乡的家,隔壁是一家大酒馆,有个跟自己同岁的女孩。她任性又泼辣,经常把良介欺负得大哭。十三岁的时候,酒馆倒闭,女孩被卖到了品川的妓院。
  良介看着对方忽然僵硬的样子。
  “果然,果然是这样。……是我啊,良介。”
  说完,良介走近她。
  女人反射性地准备转身,忽地放弃了。如果小时候,她狠狠欺负对方的优越感,还残存在某处的话,已然堕落的羞耻感,就会被这种优越感唤醒。
  在飘起的手帕阴影中,她那被涂得惨白的脸上,露出了挑逗的笑容:“良介的话,不要钱也可以哦。”
  “……”
  “如您所见,我已经变成了一个被人们看不起的女人。我家也不是茅草小屋,而是那边的一栋房。要不要去坐一坐。”
  受到邀请,良介稀里糊涂地跟着她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阿萱的家正对着北新崛町的大街,是一个小而整洁的店铺。店门上依然挂着良介记忆中的“酒屋”旧招牌。
  面对呆如木鸡的良介,阿萱像是有点儿冷似的,双手揣在胸前:“我并不是在开酒店。二十四文钱的买卖能得一百文钱,因为与其口头告诉他们,我不是个普通的下等妓女,原本是出身名门的大商铺家的千金。还不如挂上这个招牌来钱更快。老爷子在九泉之下,想必正苦笑着吧。也有一些被招牌吸引而前来拜访的愚蠢客人,他们一来,可就是逃不掉的咯。人靠衣裳马靠鞍,妓女也要靠招牌啊——哈哈哈哈。”
  说完,她发出一阵笑声。
  这空洞的笑声让良介突然清醒过来。
  “我还有急事,今夜失陪了。”良介如逃走般离开了。
  阿萱急忙说:“等一下——”待要叫住他,但为时已晚。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哼——随便你。”她恼恨地唾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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