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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粟野叟
2025-08-07  作者:陈中平  来源:陈中平作品集  点击:

  原来自文子凌登上酒楼之后,所有的目光一直就没离开过他的身子,对那两个彪形大汉的言语动作,俱都看得清清楚楚。
  文子凌那里受得下这种侮辱,但他原是为打听消息而来,不愿因此惹起一场是非,故而硬把升起的怒气压了下去,坦然一笑道:“尊驾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说着由怀中掏出一锭黄光耀目的金块,向桌上一放道:“在下身边尚有酒饭之资,不劳两位破费!”
  转头四顾一眼,又复大叫道:“堂倌,拿酒来!”
  但就当他转头四顾之际,那被叫做老二的大汉突然伸手轻轻一按,但听咯吱一声,文子凌所取出的金块已被按入了桌面之内。
  那金块约有六两多重,一经按入桌面,就像嵌入了桌子之内一样,与桌面齐平,看样子除非将桌子锯开之外,再也无法把那金块取出来。
  两人同时呵呵一笑,仍是那被称做老二的笑容一收,沉下脸来道:“小叫化子,是在李二爷面前摆阔么?”
  另一名彪形大汉也虎着脸道:“看看刘大爷,可像是眼里能揉得下沙子的人么?”
  文子凌怒极反笑,这两个大汉表现的这一手虽也不同凡响,但尚看不到他的眼中,当下淡然一笑道:“两位弄坏了桌子,这笔账恕在下不能代付了!”
  伸指一沾,只见那六七两重的一锭金块竟轻若无物的被他一下子沾了起来,平放于掌心之中。
  两名彪形大汉见状不禁一惊,两人互望一眼,交换了一瞥会心的目光,显然知道遇上了扎手的人物。
  李老二目光一转,笑道:“这倒是咱们弟兄看走眼了,原来阁下也是练家子……”
  说话之间,右掌一扬,又向桌面上拍去!
  殊料这一掌并未拍响桌子,却听得杯盘碗筷一阵叮当乱响,乒乒乓乓摔了一地,一张桌子则已化做了一滩粉屑。
  所有酒楼上的坐客无不为之愕然失色,不少人且已惊呼出声。
  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一手绝活是那自称李二爷之人所为,但从那位李二爷神色表情之上却又明显的看出不像。
  最清楚的自然还是刘、李两人,这种蚀物成粉的绝技,不要说他们不会,就是见也还是初次。
  是以两人一时之间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
  文子凌冷冷一笑,道:“桌子既毁,在下纵想敬上两位一杯,也是不可能的了!”身形一转,就欲向旁边走去。
  但他脚步甫行迈动,却听两声大喝,道:“站住!”
  文子凌收步道:“两位还有什么指教?”
  两人同声一哼道:“愚兄弟有眼不识泰山,今天算是见识到了高人名手,但阁下如想离开此处,至少得先把愚兄弟毁掉!”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你我素无怨仇,何必定要以死相拼?”
  两名彪形大汉怒道:“不必废话,快些动手!”
  说着各自由腰间掏出了一双判官笔来,姓刘的老大叫道:“河洛双笔纵然死在你的手中,那也是值得过了!”
  原来这些武林人物俱是名重于命之人,在这等大庭广众之间栽了跟头,那可是一辈子都不容易再抬得起头来之事。
  故而河洛双笔宁肯拼却一死也要与文子凌文手一搏!
  文子凌颇感为难,微微一笑道:“就在这楼上么?”
  河洛双笔同声道:“梅花桩上,尚能大战三百回合,何况是在宽敞的酒楼之上!”
  文子凌皱眉道:“那岂不惊扰了他人?”
  河洛双笔强笑道;“大约不致于吧!”
  原来自文子凌与河洛双笔发生争执之后,众人已看出这是一场不分胜负不能终止之局,早已纷纷四移,让出了一片两丈方圆之地。
  文子凌啼笑皆非,道:“既是两位定要如此,就请赐招!”
  河洛双笔厉声一笑,双双扬笔就点!
  忽然——
  就当两人招式将出之际,只听有人轻轻喝道:“且慢!”
  声音虽低,但却似是有着令人不得不服从的一种威力,河洛双笔登时收招后退,只见一个矮瘦老者,双手各擎了一只酒杯,从从容容的走了过来。
  河洛双笔同时后退一步,道:“尊驾有任指教?”
  那手擎酒杯的矮瘦老者微微一笑道:“动手过招,伤亡难免,老夫看上了这位侠骨雄风的少年人物,想在动手之前敬上他一杯!”
  河洛双笔怔了一怔道:“那么尊驾请快!”
  矮瘦老者从从容容的把两杯酒擎了起来,笑向文子凌道:“请!”
  文子凌冷笑道:“素不相识,不敢相扰!”
  那人呵呵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相逢何必曾相识,请!”
  文子凌面色微微一红,但仍冷然一笑道:“在下不惯酬酢,好意心领了!”
  那人面色一沉,道:“这样说来阁下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文子凌怔了一怔,怒道:“尊驾是否也想打上一架?”
  那人仍是从从容容的道:“老夫不愿动粗,但既说过要敬你一杯,就必须让你把这杯酒喝了下去!……”
  说话之间,只见他右手杯中忽然飞射起一股酒箭,向文子凌面门射了过来,快猛异常。
  文子凌料不到这矮瘦老者竟是个内功精纯的好手,微微一怔,但却毫不迟疑的冷冷一笑,朗向河洛双笔道:“在下借花献佛,转敬给两位了!”
  只见射到他面门的酒箭,忽然化做了一蓬雾气冉冉而升,竟是一滴酒也没溅到文子凌脸上。
  那矮瘦老者面色不由一变。
  这种炙酒化气的神技武林中并非没有人能够施展,但那股快逾箭矢的酒节能在将到文子凌面门之时一下子化成了一团云雾,而竟丝毫不曾溅到他的脸上,却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之事。
  但那矮瘦老者对文子凌之言却是仍然有些不甚了解,河洛双笔更是呆怔不已,不知他说要转敬自己之酒是怎么一个敬法。
  忖思未解之际,只听文子凌大笑道:“酒到了,两位请!”
  河洛双笔听得莫名其妙,不自觉的仰头向上一看。
  不料就在他俩仰头之际,两道酒箭已然激射而至,正好射到了两人仰起的口唇之上,两人虽未真的把那酒喝了下去,但却溅得满嘴满脸,大是狼狈不堪,不由同时勃然大怒。
  但认真说来,他俩却是惊惧甚于气怒,因为两人倶都看不出那两股酒箭是如何射到口唇上来的。
  那矮瘦老者倒是识货之人,目注文子凌笑道:“看不出阁下小小年纪,能有这种精深的内力,炙酒化气,聚气凝水,且能复以内力催促,分射两人,老夫自愧不如!”
  文子凌倒不由又怔了一怔,因为据他所知,武林中人个个名重于命,这老儿能够当场认输,实在绝无仅有。
  河洛双笔吃了一记大亏,心中虽然惊疑,但这个台却是坍不起,当下抹抹脸上酒渍,厉叱一声,就欲扑去。
  那矮瘦老者淡淡的喝道:“两位想要怎样?”
  河洛双笔同声叫道:“武功不敬,有死而已。”
  矮瘦老者淡然一笑道:“休说你俩不敌,老夫也自愧不如……”
  微微一顿,道:“依老夫良言相劝,快些离开这里吧!”
  河洛双笔有些恼羞成怒的道:“尊驾何必强人所难……”
  矮瘦老者冷然一笑道:“两位可识得老夫么?”
  河洛双笔摇头道:“从未谋面,如何能识?”
  矮瘦老者笑道:“这就难怪了……”
  突然探手入怀掏出了一枚暗器般的东西,递了过去道:“两位虽是不识老夫,但这件东西谅必两位……”
  不待他说完,河洛双笔已然面色大变,呐呐的道:“原来您是……”
  矮瘦老者双手连摇道:“知道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位快些走吧!”
  由于矮瘦老者隔在文子凌与河洛双笔之间,究竟他拿出来的是件什么东西,文子凌并未看到。
  同时,也由于他不愿窥探他人之秘,根本也没去看他拿出来的究是什么,河洛双笔话未说完,自然他也不知道那老儿是个什么人物。
  楼上的所有酒客更为悚动了,一双双目光仍然集中在文子凌身上,但已不是鄙夷不屑的目光,而是困惑惊疑之色。
  河洛双笔全然不再顾忌丢脸坍台之事,喏喏连声的道:“晚下遵命,晚下遵命……”
  身子一转,头也不回的下楼而去。
  那矮瘦老者从从容容,转身朝文子凌一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文子凌见他面色之上并无邪意,当下故示平淡的笑道:“悉凭尊意!”
  那矮瘦老者立刻转身下楼,穿街越巷,向镇外走去。
  文子凌亦步亦趋,走到镇头之上,收住脚步道:“尊驾要把在下引去那里?”
  矮瘦老者收步笑道:“就在此处亦可…….”
  目光在文子凌脸上细细盯注了一会,道:“阁下尊姓大名?”
  文子凌毫不迟疑的道:“在下文子凌。”
  矮瘦老者笑道:“老夫不是爱出风头之人,酒楼之上出手相试,无非因一事存疑,欲图打破心头之谜…….”
  文子凌困惑的道:“不知尊驾疑的什么?”
  那矮瘦老者凝重的道:“阁下的师承门户可否见告!”
  文子凌怔了一怔道:“这个……在下有难言之隐,尚望尊驾勿怪!”
  矮瘦老者皱皱眉头,又道:“阁下酒楼之上一出手用上了蚀物成粉的一招神功,使老夫大启疑念,而后阁下的炙酒化气,聚气凝水的神功绝学,已经使老夫心头的存疑证实了一半,阁下的武学出处,究竟…….”
  说着又把话锋停顿了下来。
  文子凌困惑的扫了他一眼,道:“尊驾既巳证实了一半,何不干脆明说出来!”
  矮瘦老者笑道:“请恕老夫妄猜一句,阁下与老夫的一位故友江南鹤是否……”
  不待他说完,文子凌大为震动道:“尊驾高姓大名?”
  矮瘦老者笑道:“老夫山野之人,久已不用姓名,相识者均称老夫为一粟野叟…….”
  “啊…….”
  文子凌大出意料之外,在大荒山他与江秋菱曾等候了他近月之久,不曾等得到他的影子,料不到却在此地相遇。
  当下连忙深深一揖,道:“晚辈失敬了…….”
  于是把自己在海心山以至现在为止的一切经过,俱都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一粟野叟连连慨叹道:“我那老友江南鹤吃亏在情字看得太重,他能在垂死之时遗嘱你杀死罗刹女薛花艳,尚不失其深明大义之处……”
  文子凌道:“前辈是否知道那死亡洞在什么地方?”
  原来他忧心江秋菱安危,急于前去相救。
  一粟野叟摇摇头道:“老夫也是初次听说这地方!”
  文子凌皱眉道:“江姑娘身陷危境,在下必须设法寻到此一处所,赶往相救!”
  一粟野叟颔首道:“自然,老夫对此,也是不能坐视…….”
  略一忖思,道:“据老夫猜测,那五毒神君距此谅来不会太远,镇北二十里外,就是黑狼山,也许那‘死亡洞’就在此山之中!”
  文子凌急忙接口道:“既是如此,晚辈意欲就此一探黑狼山!”
  一粟野叟颔首道:“但文少侠虽入酒楼,并未用餐…….”
  文子凌晒然一笑道:“其实晚辈并不饥饿,所以要去酒楼,无非为了探听一下那‘死亡洞’是在何处,五毒神君又是个什么人物…….”
  一粟野叟道:“如此你我就此结伴前去!”
  迈动脚步,当先行去。
  二十里路程,眨眼即到,只见黑狼山虽不算大,但却山势嵯峨,险峻无比,峰峦相连,云雾飘致。
  一栗野叟也不禁为之皱眉不已。
  因为死亡洞是否在黑狼山中尚不可知,即使在黑狼山中,也不知是在山中何处,若要搜遍全山,寻找一处洞穴,怕不也要费上个一天两天的时光,才能够找得出一个结果。
  文子凌目光遥遥凝注着灰沉沉的黑狼山,一时更是踌躇无语。
  一粟野叟忖思移时,道:“如依老夫之见,倒不如你我分途而行,一由左侧,一由右面,如有发现,再行连络。”
  文子凌忙道:“这样可节省不少时间,果然妙计!”
  一粟野叟探手掏出一粒朱红色的弹丸,交到文子后手上,道:“这是老夫所制的‘硫火丸’,原是在山间行猎所用,文少侠如发现死亡洞时,不妨将此弹射出,老夫自会立时赶来,如文少侠发觉老夫投射‘硫火丸’时,亦请随时赶到!”
  文子凌伸手接过,慎重的塞入袋内,道:“晚辈记下了!”
  一粟野叟并不多言,略一拱手,转身向右侧而去。
  只见他身形两晃之间,已然踪影不见。
  文子凌心下暗忖:看来酒楼之上,他的存心无非是试探自己功力的虚实,认真相搏,自己不见得就能胜得了他。
  当下不再细忖,身形一转,向右侧行去。
  文子凌纵身飞奔,一路驰至黑狼山左侧,方才掉转方向,往山顶而行。
  黑狼山巍峨险峻,峭壁插天,文子凌虽是轻功身法高强,但一路行来,也是十分吃力,甚至有几次差点失足落入山壑之中。
  大约顿饭之后,他已连越过数座山峰,到了一座山谷之中。
  那谷中尽是高大的巨树,数十亩大小的一片谷地尽被掩得密密丛丛,文子凌穿行了甚久,竟无法穿出那片丛林。
  他已在丛林山谷中迷失了路径。
  此刻已是深夜二更之后,乌云满天,加上毛毛细雨,谷中景物更加黯淡,数尺之外难见景物。
  文子凌目力虽佳,但此刻也不过只能及于两三丈的距离。
  又是一顿饭的光景过去了,文子凌盘旋在山林之中,仍是无法走得出来,竟仿佛是被困入了一座奇门阵式一般。
  忽然——
  一点灯光射了过来。
  文子凌大喜过望,心忖:原来这山谷中还有人家,谅来大约是山间的猎户樵子,正好去问问路径,以及死亡洞是否在这黑狼山中。
  但他立刻就发觉了自己的判断错误,那并不是灯光。
  文子凌略一犹豫,身形鹘起,迳向光亮传来之处扑去。
  及至扑至近前,不由大吃一惊!
  任凭文子凌胆量如何之大,也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眼前所见,竟是一具骷髅骨架,黑洞洞的眼眶之中,镶上了两颗发光的晶石,故而使文子凌一度误为灯火。
  那骷髅骨架并非躺在地上,而是站在一株巨树之下,骨节咯咯有声,正在不停移动。
  文子凌有生以来,尚没见过这等怖人之事,何况是在荒山幽谷之中,夜深三更之时,自是更加恐怖神秘。
  文子凌吃惊之余,挥掌欲劈。
  但他手臂尚未扬起,那骷髅两排的森森的利齿忽然交相一磨,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一股云雾箭矢一般射了过来。
  文子凌大吃一惊,反臂一挥,一股劲力扫了出去。
  只听乓乓一阵乱响,那具骷髅骨架已被掌力震得粉碎,两粒发光的晶石也滚落到了草地之上。
  但那股喷来的黑雾,虽经文子凌一掌拍了开去,但雾气却不同兵刃等坚硬之物,掌力激荡之下,竟而一下子倒卷了过来,将他笼罩其中。
  文子凌吃惊之余,提聚的内力一松,一股黑雾随之吸入了口鼻之中。
  只觉气味微微腥臭,一经吸入,立刻进入了内腑之中。
  文子凌心头暗暗惊道:“尸毒…….”
  当下连忙闭住周身要穴,跌坐就地,运功迫毒,冀使毒素在进入内腑之前迫出体外。
  但他甫一运息,忽觉一股剧痛起自丹田心经之中,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摔倒就地,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面部一阵清凉,文子凌又复苏醒了过来。
  他连忙爬起身来,只见自己仍是斜倚在昏倒的乱草之中,被击碎的骷髅骨架仍然凌乱的散在附近,并没人来过此地。
  那面部的清凉之感,原来是一阵掠面而过的秋风。
  文子凌再度缓缓调息,欲图先行查明伤势轻重。
  诅料丹田之中阻塞不通,强行提聚之下,五腑剧痛如裂,眼前一黑,几乎再度昏了过去。
  终于,他停止运息,发出了一声悠然长叹。
  他巳身中尸毒,功力不能提聚,就此时此刻而言,已与废人无异。
  他吃力的站了起来,恨恨的看看那些枯草碎屑,探手怀中摸出了那颗一粟野叟所给他的硫火丸。
  那小小的弹丸,俱是硫磷等易燃之物造成,一经投掷出手,即刻就会燃烧发光,投掷得愈快愈高,则光亮也愈大愈亮。
  文子凌毫不迟疑,略一顾视,立刻奋竭余力,投掷出手。
  原来他身临危境,只好召来一粟野叟,看他是否能一伸援手。
  但说来可怜得很,那硫火丸不过投掷起了四五尺高,就已无力的落了下来,根本不曾发出一丝光亮。
  文子凌长吁一声,顿时陷于绝望深渊。
  他未遇尸毒所伤之前,尚且出不了这片幽谷,眼下身中尸毒,功力尽失,除了奄奄待毙之外,又有什么其他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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