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游戏笔墨 难登大雅之堂
2025-04-14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原来慧凡禅师所弹出的内劲虽然不见得比他高明多少,但却使他对各大门派的蔑视之心为之大减。
  他试得出来,慧凡禅师的功力纵然不在他之上,也与他在于伯仲之间。
  除开那守在门外的两名僧人之外,其他之人俱都未曾跟来,慧凡禅师神色一肃,向侍立的两名僧人喝道:“速行传谕下去,所有桩卡仍应严密防守,不可因天色已明而有所疏忽,其次,知会外院群雄,各就客舍歇息。”
  两名僧人恭喏一声,退了下去。
  於是,静静的客堂之中,只剩下了慧凡禅师与“林天雷”、四不和尚三人。
  慧凡禅师诵声佛号,道:“林老侠士!现在……可以说出真名实姓了么?”
  “林天雷”从容一笑道:“老禅师早知道我是假冒的了么?”
  显然这一问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慧凡禅师平静地道:“音圣林天雷死讯早已传入老衲耳中,虽然江湖传闻难以深信,但至少曾启动老衲的疑心,对施主多注意了一些!”
  独孤雁冷冷一笑道:“真正使你识破我冒充林天雷的原因,还是在于你和他是相识之人,若干年前有过几次交往!”
  慧凡禅师仍是平平静静地道:“正巧相反,老衲对音圣林天雷虽然久仰大名,但平生未谋一面,自然他不会送老衲什么楹联,也不曾来过伏牛山一步!……”
  独孤雁沉声笑道:“这样说来,倒是我自己心虚了!……倘若我不承认有这些事故,只怕老禅师也就真假莫辨了?”
  慧凡禅师笑道:“事实确然如此,因为施主的人皮面具制造精湛,虽在白日之间,也是难辨真伪!……”
  声调一沉,喝道:“施主倒底是何方豪杰,冒充林天雷,混入伏牛山,目的何在?”
  四不和尚插口叫道:“他虽是冒充,但我和尚可是真货!……”
  暗中却向独孤雁以传音入密道:“千万别说出真名实姓!……”
  殊料这话却激怒了独孤雁的本性,森冷一笑,立即撕下了他的人皮面具,显出了本来面目。
  四不和尚一拍秃头,暗声叫道:“我的爷爷,要糟……”
  身形疾转,退开了数步。
  慧凡禅师勃然变色,讶然叫道:“莫非你是……”
  独孤雁朗声应道:“独孤雁……在下的一切,大约不必细说了!”
  慧凡禅师衣袂如鼓,显然已把神功运足,但独孤雁的恢宏气度,却使他不禁为之怔了起来。
  独孤雁傲然无备,淡然一笑道:“老禅师既已知道在下是谁,为何还不采取行动?”
  慧凡禅师忽的慨然一叹道:“老衲阅人多矣,但尚没见过施主这等神俊相貌,可惜流入邪途。否则将不失为顶天立地的不世豪杰!……”
  独孤雁长笑道:“我只问老禅师将要如何对付在下?”
  慧凡禅师哼了一声道:“那倒要施主先说说伪冒已故的音圣林天雷,混入伏牛山的企图所在,老衲才能说出如何对付于你!”
  独孤雁微吁一声道:“日月山中,在下曾连杀各派高手九十三人,北邙山中并曾将武夷掌门蚀为一滩粉屑,不论此刻要说什么,又岂能取信于老禅师?”
  慧凡禅师平静地道:“不论老衲信与不信,施主又何妨说上一说!”
  独孤雁也不由被对方的气度镇住了,设若换上另外任何一人,必然会立刻发出警讯,展开一场厮杀。
  但这老和尚却不慌不忙,谈吐从容,单是这一份不卑不亢,无畏无惧的气度,就足以使人由衷敬服。
  当下略一忖思道:“在下杀人虽多,但被杀者却皆有致死之由,而且,在下所杀类皆残暴不仁之徒,至於日月山连坑九十三名高手之事,也是他们相逼过甚,方才……”
  慧凡禅师截断他的话锋道:“这一些老衲完全相信,老衲只问你来此的意图!”
  独孤雁略一忖思,道:“助正涤邪,弭平武林祸乱!……”
  于是,他把自己与天龙僧、地阙道、无名叟等世外三奇的交往经过,以及去淳于世家资取金丝草之事,简单的述说了一遍。
  自然,他说得简而又简,涉及到他的私事,俱都略过不提,最后则说出了淳于大夫人带领若干人马,已于三日前动身前来伏牛之事。
  他因见慧凡禅师气度不凡,才情不自禁地把这些事一一说了出来,慧凡禅师并不插口多问,一直等独孤雁说完之后,方才轻轻宣了一声佛号。
  独孤雁微微皱眉道:“在下要说的就是这些,老禅师信与不信,在下……”
  慧凡禅师正色道:“老衲完全相信!”
  独孤雁奇道:“难道一点不起怀疑之心!”
  慧凡禅师爽朗地一笑道:“因为施主的眼神之中,已经清楚的告诉老衲了!……”
  目光转了一转,道:“可惜施主晦纹现於天庭,三日之内有生命之厄!……”
  独孤雁原认为纵难使他相信,亦必费尽唇舌。没料到事情竟解决得如此简单,倒使他颇有喜出望外之感。
  当下欣然一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已被天南毒圣段云程下了蝮虫,最多只有三天两夜的时光可活了!”
  “啊!……”
  这倒是慧凡禅师未曾料到之事,略一皱眉道:“施主就该再去找天南毒圣,寻求解救之法!”
  独孤雁恬然一笑,道:“这是在下私人之事,不劳老禅师过问了!……倒是淳于大夫人率众将到之事,老禅师最好早为之备!”
  慧凡禅师从容答道:“佛门弟子处事之道.,端在以不变应万变,眼下家师尚未答允出山,而且群雄人数众多,若有移动,只怕也难逃淳于世家的耳目,反而不如以逸待劳,静待彼等前来的好!不过,最好是无名叟与藜薇子的医疗恶知之药能够及早炼成,方才是解决这场武林大劫的根本之道……”
  目光再度盯注在独孤雁脸上看了一会,松了一口长气,道:“既是施主并不重视自身生命,老衲也就不便多问了!草堂简陋,就请两位在此委屈一日,老衲暂时告退了!……”
  合什一礼,向外走去。
  但他未及走出厅堂门外,却又转身瞄了独孤雁一眼,道:“独孤施主最好还是把那面具戴上,须知眼下与会群雄对施主仍然怀恨甚深,并不如老衲之能相信施主!”
  独孤雁感激的投注了他一眼,果然已拉起面具,恢复了“林天雷”的面目。
  不久,两个小沙弥送来了香茗果点,但却一言不发,肃然而退。
  小院中寂静无声,在幽篁遮窗,松柏如盖的环境之中,别有一番阴森气氛,使人有窒息之感。
  放目望去,小院院门已经深闭,独孤雁暗运神功,虽是隔着木门石墙,但他仍然试得出门外有两名僧人把守。
  他对慧凡禅师已经深具信心,完完全全相信了他,是以虽然心中烦闷,但却不疑有他。
  于是,用过茶点顾自跌坐运息。
  虽然他已中了天南毒圣的黑蝮虫,但不到发作之时,却没有什么异样感觉,一经运息,内力滚滚,心志澄明。
  但他心中有数。天南毒圣不是故做悚人听闻之言,三日一过,自己必然虫毒发作,惨然而死。
  忽然,他瞑然暗想,自己连日以来,一直疲於奔命,除了在云雾山中曾经习练过几曲音功而外,并未在武学上下过功夫。此刻难得清静了下来,何不潜心研练一番武学,尽管生命已将结束,学习一些武功,也是有益无害之事。
  心念既定,于是屏绝杂念,专心用功。
  林月秋给他的曲谱,他都已记得烂熟,把那些曲谱复诵一遍之后,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惊人之处,他想起了林月秋所说的“天雷引”,那幅曲谱可已经失落,否则……
  一个意念闪电般掠过心头,自己一向以能独创武学自傲,何不自行创作一曲,也许不比那“天雷引”逊色。
  当下瞑目苦思,口中不时咿咿唔唔。类若痴癫,显然已入于物我两忘之境。
  四不和尚却不如他那般清闲安逸,他不停在房中踱来踱去,不时抓抓头皮,搔搔耳朵,一副坐立不安之态。
  时光慢慢逝去,半天的时间过去了。
  独孤雁仍然安坐如前,动也不曾动过一下。
  四不和尚实在忍不住了,故意将脚步走得踢嗒有声,唉声叹气地叫道:“独孤雁,我们都完了,你知道么?”
  独孤雁安坐如前,不理不睬。
  四不和尚俯在他面前细细看了一会,叫道:“独孤雁,你傻了么?”
  独孤雁终于睁开眼来,目光冷电般看了四不和尚一眼,笑道:“野和尚,我该叫你什么,表兄吗?”
  四不和尚料不到此时此地他会有此一问,怔了一怔道:“出家无家,俗家之事不提也罢,我和尚法号四不,其实,野和尚,疯和尚,随你去叫就是了!”
  独孤雁微笑道:“我要知道的是,你既是林天雷之孙,音功造诣自然也不会错!”
  四不和尚呲牙道:“说来惭愧,我和尚不讨他老人家欢心,所学并不算多!”
  “比林月秋如何?”
  四不和尚有些骄傲道:“我和尚虽然所学无多,比起她来还敢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独孤雁颌首道:“在下由于林月秋之故,也学了一点音功!……”
  四不和尚拍拍秃头道:“这个,我和尚已经知道了,……配上我和尚送你的铁笛,在江湖上唬唬外行之人,大约还能混得过去!”
  独孤雁冷然道:“但在下自己创出了一只曲子,名为‘心魔曲’!……”
  四不和尚噢了一声道:“以你的才智聪明,和对武学独特的悟力,这只曲子必然也有些威力,加上那支笛儿,也可称为音功名手了!”
  独孤雁呸了一口,忽然探手袖中抓出四不和尚所送的那支铁笛,抖手丢了过去,叱道:“拿去!”
  四不和尚接笛在手,有些后悔道:“独孤雁,你恼了?”
  独孤雁冷笑道:“在下发明的这支曲子,根本不需任何乐器之助!”
  四不和尚双眼瞪得滚圆,呐呐道:“奇事,奇事,音功而不用乐器,就算我那俗家的祖父林天雷复生于世,只怕也没有这大的能耐!”
  独孤雁淡然一笑道:“我这‘心魔曲’的威力如何,眼下尚未找到证明,正好和你印证一下,比划一番!”
  “我!……”
  四不和尚跳起来道:“你要和我比划音功!”
  “正是!”
  四不和尚摇头一笑道:“你我身入虎穴,正该同舟共济,何必互相残杀!”
  “你是说音功足可胜得了我?”
  “那倒不是,只是,只是……”
  独孤雁沉声一笑,突然嗫口吹出一个尖锐的单音!
  四不和尚嗤的一笑道:“口哨……”
  独孤雁那尖锐的单音一收,顿时又发出一串低沉奇特的笑声!
  四不和尚怪叫道:“这算什么名堂?”
  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吃了一惊!
  因为那尖锐的单音听起来倒没什么,但在转为低沉的笑声后一转之间,心头却像被锯子锯了一下!
  一时之间,提聚的功力登时完全打散,有如喝多了酒一般头重脚轻,四肢疲软起来。
  他摇头晃脑地大叫道:“住口!”
  同时,擎起手中铁笛就欲吹奏!
  但双手却有千斤之重,而且也失去了吹奏之力,勉强吹出一串喑哑的低音,却丝毫不起作用,只好颓然而止。
  独孤雁笑声一停,道:“和尚,你平生喜欢什么?美酒佳肴?倾国美女?黄金千两?……只要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四不和尚嘘出一口长气道:“我和尚什么都不想,只请你别笑了!”
  独孤雁沉声道:“自然,光笑并没什么用处,你再听听这个……”
  随即朗声长吟道:“天若不爱酒
  酒量不地天
  地若不爱酒
  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
  爱酒不愧天
  ……”
  而后又是一串高低抑扬的口哨之声。
  四不和尚大叫一声,一屁股坐了下去。
  同时在他眼前出现了一片似真似假的幻像,只见盛筵当前,佳肴满桌,酒香剌鼻,忍不住抓杯欲饮。
  独孤雁口哨连吹,四不和尚也随之挥手做势,似是正在倾觞大嚼,吃得津津有味,一副忘我之态。
  独孤雁心头大喜,由此证明,他的“心魔曲”已然奏效。
  在一阵急急的口哨之后,他又复嗫口朗吟道:
  “水肌玉骨清无汗
  水殿风来暗满香
  箫帘一点月窥人
  欹枕钗横云鬓乱
  ……”
  四不和尚大吃大喝之间,忽见美女结队而来,个个衣衫透明,忸怩作态,娇眉无限。他心神浮荡,灵知早失,不知不觉之间,随着提臂牵衣的美女进入豪华的闺阁绣围之中。
  眼前的幻像愈来愈离奇了,只见三数美女忽然脱得全身赤裸,摇乳摆臂,争相献媚。
  四不和尚再也把持不住,歪歪倒倒地扑向绣榻,就欲左拥右抱。
  忽然——
  只觉秃头上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独孤雁的声音在耳边笑道:“野和尚,饶了你这→遭吧!”
  四不和尚虽被打得眼前金星乱冒,但却立刻为之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红丝布满的双眼,望望独孤雁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些……”
  显然他仍在留恋着幻象中的情景。
  独孤雁得意地一笑道:“如果你兴趣如此之浓,在下可以再使你回到女人的怀抱之中!”
  四不和尚讶然跳了起来,叫道:“是你的‘心魔曲’?……”
  独孤雁傲然道:“如何?服了么?”
  四不和尚摇头苦笑道:“服了,服了!总算你口下留情,我和尚虽然不忌酒肉,但却不破色戒,倘若坏了我的三宝体,我就连和尚也做不成了!”
  独孤雁方欲答言,忽听小院之中传了一片喧嚷之声。
  两人倾耳听去,似是有人在山门之外沉声传呼道:“正义门门主欧阳霸率同门中英雄驾到!”
  而后是杂沓的步履声,似是慧凡禅师等人已经率众接了出去。
  四不和尚眉毛一皱,道:“独孤雁,你听说过什么正义门么?”
  独孤雁哼一声道:“你自诩江湖道上熟悉,怎么连叫得出名来的门派都不知道?”
  “你知道?”
  “我……从未听说,想来是边远之地的弱小门派而已!”
  四不和尚摇摇头道:“不,这名堂有些古怪,弱小的门派如敢称为正义门,只怕不出三天,就会被黑道中的魔头所灭,如属势强力大的门派,则我和尚绝不会毫无所知!”
  独孤雁也是眉头深锁,默然无言。
  他记得慧凡禅师说过,以不变应万变,这倒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任他来的是仙是魔,又有何妨。
  此刻已是下午时分,一轮夕阳透过松柏间隙,射进几缕柔弱无力的黄光,把小院客堂点染得更加黯淡了。
  一时,两个小沙弥又送来了一席素斋,仍是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独孤雁也懒得追问,顾自与四不和尚饱餐一顿,仍然各自跌坐运功。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分。
  独孤雁等得不耐,正在着急之时,忽听小院大门打了开来,慧凡禅师带领四名古稀僧人大步而入,不待走至厅堂之前,朗诵一声佛号叫道:“林老侠士醒来了么?”
  独孤雁与四不和尚迎了出来,道:“不瞒老禅师说,老朽虽然上了几岁年纪,但却不致这等贪睡!”
  慧凡禅师微微一笑道:“据林老侠士之言推算,淳于世家之人大约今夜可至,所以,相请林老侠士、四不禅师共议应变之计……”
  说着转身引路,向正院中的大雄宝殿走去。
  大雄宝殿中已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少说也有百人左右。
  但灵石寺是少林一脉中最大的一处下院,虽是聚集了上百的英雄好汉,但却毫无拥挤之感。
  大殿中摆着一列列的蒲团,东一簇西一簇,散乱而坐。
  独孤雁运目四顾,发觉群雄中有些曾是他相识之人,但大多则并未见过。
  他的目光徐徐投向一簇与众多少有些不同的人群中去,心头一动,不由把双眉蹙了起来。
  原来那簇人中,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瘦小,年逾古稀的老儿,双目上翻,颏下的一撮山羊胡子翘得老高。
  但他面色平板,颇像戴有人皮面具。
  在他四周,则是一些身着短衣劲装,赤手空拳,年龄都三十上下之人,怪的是他们身着短衣劲装,却戴有头罩风帽,而且有些人身段玲珑,胸凸臀圆,竟像是着了男装的女人。
  仔细看去,更可看得出他们脸上似乎都有一付人皮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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