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义重云天二忠仆

2025-03-16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忽然——
　　就在众人议论未决之际，只听一阵蓬然暴响，遥遥传了过来，众人不由为之一怔，因为谁都听得出来，那是墙倒屋塌的崩坍之声。
　　显然冷天星在找不到人踪之后，大发雷霆，已开始着手摧毁殿堂屋宇。
　　悟明老道苦笑一声道：“上座如不速做决定，只怕华山派数百年惨淡经营的基业，就要悉数毁在这娃儿的手中了！”
　　悟元真人眉宇深锁道：“师弟既知此行有死无生，可有什么遗……”
　　悟明老道沉凝的一笑道：“为本派效忠，何惜一死，小弟出家无家，又有什么舍难忘之事！……”
　　朗声催促道：“有劳师兄相陪，快些解决此事，否则迟恐无及了！”
　　悟元真人双眉深蹙，激动的握住悟明老道的双手，流泪道：“华山一派若能因而得此劫，实是师弟损躯之功，小兄当详细禀明掌门，从优追恤。”
　　说罢不再迟疑，与数名道人簇拥相随，一齐踏出密室，向方才墙倒屋塌的声音传来之处赶去。
　　穿过三重殿院，只听一声大喝迎面传来：“站住！”
　　悟元真人定神看时，只见冷天星满面杀机，手横长剑，正站在一堆倒塌的断砖残瓦之前。
　　悟元真人回首示意，当先大步迎上前去道：“冷施主，有劳久候了！”
　　冷天星目射凶光，宝剑一振，喝道：“悟非老道回来了没有？”
　　悟明老道并不怠慢，朗诵一声无量寿佛，声如洪钟的道：“小施主如此急于要见贫道，为了何事？”
　　冷天星目光一转，道：“你就是华山掌门悟非老道？”
　　悟明老道坦然笑道：“贫道正是，施主为何还不说明来意！”
　　冷天星面无表情的道：“要找你的并非在下，而是家师！”
　　悟明老道长笑道：“令师何方高人？”
　　冷天星怔了一怔，伸手一指悟元真人道：“在下早已向那老道说过，家师乃是空空神尼，而且，她要的不是你整个的人，而是你的颈上首级！”
　　悟明老道试探着道：“小施主可知令师与贫道有什么仇恨？”
　　冷天星茫然喝道：“在下只知奉师命行事，谁管与你有什么仇恨？”
　　声调一凛，道：“快些拔剑，不然你没有还手的机会了！”
　　悟明老道负手而立，笑道：“小施主武功高强贫道早已听手下之人禀明，故而贫道决心成全施主，献贫道的一颗人头！”
　　冷天星怔了一怔，道：“那也随你，不过冷某并不承情！”
　　横剑欺身，就要动手！
　　悟明老道双手连摇道：“且慢！”
　　冷天星怒道：“你有何事要说？须知……”
　　悟明老道长笑一声道：“贫道以一派之尊，甘愿献出项上首级，只想请问施主一事！”
　　冷天星怔了一怔，道：“也好，在下同意答复你一事！”
　　悟明老道从从容容的道：“小施主虽自称令师是空空神尼，但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武功，谅来却绝非得自空空神尼，施主可否坦承是由何处学来的这一身惊人艺业！”
　　冷天星半晌无言，茫然良久，不自觉的道：“九重天！”
　　“啊！”
　　场中的华山道人俱皆不由自主的响起一片惊呼！
　　悟明老道纵声一笑，道：“这样说来，贫道死得不屈了！”
　　不待冷天星拔剑赶来，突然以快捷无伦的速度探手拔出肩头长剑，向自己的颈上抹去。
　　但见红光迸现，悟明老道立刻身首异处，死于非命！
　　所有在场的华山道人，佛号连诵，俱皆合什俯首。
　　冷天星无动于衷的冷笑一声，闪身捡走悟明老道的首级，装在预先备就的一只白绫布袋之中，双拳微拱，道：“得罪，得罪，冷某告辞了！”
　　不见双足移动，人已如大鹏展翼，平地拔起六七丈高，在空中一个转折，疾如箭射飞逝而去。
　　就当冷天星驰去不久，四名已经易为俗装的华山高手，相继拧身而起，跟踪追去！
　　而后不久，三元观中传出了一个使江湖震动的消息。
　　“神秘刺客”进入三元观，悟非道长被刺殒命，而且颈上的人头也被凶手携走！下落不明！
　　这样震动武林的大事，不旋踵间，就纷纷攘攘的传扬了开去！
　　华山派下令封山，各地下院同时受命封闭，究竟华山派意欲采取何种措施，却无人知道。
　　于是，江湖武林中俱皆陷于惊恐不安之中。
　　冷天星驰离华山三元观，心头的沉重之情，也为之松去了不少。
　　他没有想到这椿事办得如此轻易，堂堂的华山掌门会甘愿把人头送给自己，使自己出入华山一派，诛却华山掌门，像探囊取物，一般的轻而易举。
　　但他此刻的思路只限于狭窄的一面，眼下他只知道自己可以回复师命解救师妺白菱秋。
　　这两桩事就是他目前所有的一切大事。
　　此外，虽则他脑海中也还有一些糊糊涂涂的意念，但他并不愿意深思多想，仿佛那些事与他似有关连，又似毫无关连。
　　于是，他认定方向，向距九顶山约有百里之遥的靑云庵一路急赶。
　　他心中急如星火，只顾茫然赶路，竟不知已经走了多久，但天色却黑暗如漆，正在深夜之中。
　　忽然——
　　一阵熟稔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冷相公！”
　　冷天星为那声音所动，不自觉的停了下来，道：“谁！”
　　只见一个苗条的纤影出现在面前两丈左右，看起来极是眼熟，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她的名字。
　　他怔了一怔，呐呐的道：“在下记不起姑娘的芳名了！”
　　那少女有些失望的道：“我是秋云山庄的岳晓秋，承冷相公救命大恩，怎么冷相公这样快就把我忘了？……”
　　冷天星强笑道：“原来是岳姑娘……”
　　神情冰冷的接下去道：“在下尙有急事在身，就此别过了！”
　　岳晓秋失望得双目之中已经滚下了泪水，嘶声叫道：“你要走了？”
　　冷天星焦燥的道：“不错，因为我有要紧的事，不能在路上多留！”
　　岳晓秋转身暗暗弹掉两滴泪水，强笑道：“至少你总可以告诉我要去那里吧？”
　　冷天星皱眉道：“去见我师父，跟我师妹！”
　　“师妺？……”
　　岳晓秋又怔了一怔道：“你的师妹是谁？”
　　冷天星茫然道：“白菱秋！”
　　“白菱秋？”
　　岳晓秋又怔了一怔，道：“莫非是秋风山庄白家之女？”
　　冷天星有些茫然的道：“也许是，也许不是，在下并未注意这些！”
　　岳晓秋心中大感不是滋味，恨恨的道：“你这样急着回去，大约你们感情一定不错的了！”
　　冷天星道：“既是师兄妺，自然感情不错……不瞒姑娘说家师还有意撮合我俩，日后结为夫妇！”
　　他说得平平淡淡，神色之间一片冰冷。
　　这情形看在岳晓秋眼中，听在岳晓秋耳内，却不由顿时心如刀戮，说不出究是什么滋味！
　　当下忍不住哽咽了一下，道：“那很好，该恭喜你们了！”
　　冷天星茫然道：“这只是家师之命，在下不得不从！”
　　岳晓秋忽而纵声冷笑道：“自然，你有很好的借口，可是我恨你！”
　　“你恨我！……”
　　冷天星怔了一怔，道：“在下得罪过妳么？”
　　岳晓秋摇头冷笑道：“没有，你不但没得罪过我，而且还救过我，可是你虽是出于救人，迫不得已，而把我剥得半裸，但你却侮辱我的淸白！……”
　　冷天星茫然道：“我不知道妳说些什么？”
　　岳晓秋咬牙切齿的道：“你用不着装儍，我恨你，我永远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冷天星奇怪的望着她道：“既然妳这样恨我，我们更没有什么话说了……”
　　岳晓秋银牙咬得格崩做声，踩脚叫道：“冷天星，我真想不到你是这样无情无义之人，现在，我不但不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反而更恨你，你虽然救了我的性命，却折磨我的心灵，冷天星，你这禽兽，猪狗！……”
　　冷天星面色大变，曾有一时满布杀机，似是岳晓秋之言触怒了他，但最后却浮现起一丝困惑的表情，说不出怎样是好。
　　岳晓秋揩揩泪渍，忽然一顿双足道：“冷天星，你记住，我永远恨你！”
　　娇躯弹处，疾驰而去。
　　冷天星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岳晓秋驰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这真怪了！我救过她，为何她要恨我？她那样对我辱骂，为何我又不下杀她之心？……”
　　终于，他像得到结论一般的自语道：“这事只有问过师父才能明白！”
　　忖思之间，拔步欲行。
　　忽然——
　　耳际间又听得一阵步履疾奔之声传了过来。
　　冷天星闻声收住脚步，喝道：“什么人，还不站住！”
　　只听又是一串十分耳熟的声音叫道：“主人……可想煞我们兄弟了！”
　　只见一胖一瘦的周余吴缺，两人气喘吁吁的由后赶了上来。
　　冷天星也面凝笑意道：“真是巧遇，你们怎么也来了！”
　　周余长吁一声道：“这些天来我弟兄无日无时不在打听主人的下落，真是皇天保佑，能在此地相遇！……”
　　目光一转，奇道：“岳姑娘呢！”
　　冷天星呆了一呆道：“她走了！”
　　“走了！”
　　周余，吴缺俱皆大出意外，同声愕然叫道：“她寻找主人之心，比我们弟兄还要心急，这些天来无日不流泪叹息，为什么与主人一见却又走了？”
　　冷天星双眉深蹙道：“在下有急事在身，无暇多谈这些，咱们再见吧！”
　　说话之间，纵身欲去。
　　周余吴缺两人却闪身一跃，同时拦在他的面前道：“主人要去那里，我们弟兄就跟去那里，找不到主人也就罢了，既然找到了主人，我们就不能再离开你了！”
　　冷天星面部忽然掠过一阵黯然之色，喃喃的道：“我不能再做你们的主人，如今我也有我自己的主人……”
　　说着情不由已的流了两行眼泪，道：“不瞒你们两位，如今我就是要去向主人复命。”
　　周余吴缺大感愕然，两人一时有如坠入五里玄雾之中，俱都大张着两眼，呐呐的道：“主人的主人是谁？”
　　冷天星道：“是我师父！……”
　　吴缺两眼滴溜一转，道：“主人要去覆的何命，可否告诉奴才一下？”
　　冷天星叹口气道：“告诉你们也倒无妨，师父把我师妺缚吊在密室之中，要我去取华山掌门悟非老道的首级！”
　　向身后悬在肩下的包裹一指，道：“这其中就是悟非老道的首级，在下急于赶回靑云庵向家师复命，以救我的师妺！”
　　吴缺大吃一惊，道：“主人的师父是谁，为何要到靑云庵去？”
　　冷天星面色又恢复了冷冷的神色，道：“家师是空空神尼，就在靑云庵出家修行！”
　　吴缺面色连变数变，悄以传音入密向周余道：“不对了！别人不知道老尼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但我知道，那老尼精通医卜巫蛊之术，咱们主人的一身武功与往昔的堂堂正气，绝不似那个巫婆的徒弟，只怕是受了她的蛊惑了！……”
　　周余也大惊道：“这话不错，咱们得快想办法？”
　　冷天星似是因遇到周余吴缺两人而心头大为感慨，一时激发了心中隐情，故而定定的仰天而立，一时忘了离去。
　　吴缺眼珠连转，突然若有所悟的道：“肥猪，在陇西闯荡之时，那一包‘蛊神散’可还带在身边？”
　　周余大喜道：“那包灵药，如何舍得丢掉！”
　　吴缺忙道：“快拿出来，现在说不得要用上一次了！”
　　两人所谈的都是传音入密之言，冷天星自是无法听到，其实他现在心思翻腾，茫然呆立，陷于无边的困恼不安之中，就算周余，吴缺两人在旁大声交谈，只怕他也无法听到。
　　周余并不怠慢，连忙探手由怀中掏了出来。
　　吴缺忙道：“快些准备妥当，我来诱使主人回头，你要一撒成功，否则一切责任都在你的身上！”
　　周余瞪了吴缺一眼，但却并不争执，立刻悄悄向冷天星身后移去。
　　吴缺则嘻嘻一笑道：“主人，你不是说过急于要回去复命的么，怎的却在这里呆呆的发起怔来了！……”
　　冷天星恍如梦醒的道：“不错，我得走了！……”
　　吴缺大叫道：“主人别忙，你看后面是什么人追来了？”
　　冷天星怔了一怔，连忙回首去看。
　　殊料周余早已把一包蛊神散擎在掌心之中，待冷天星一回身时，运聚全力，蓦然向他脸上撒去。
　　由于冷天星此刻意在于近乎瘫痪之中，对周、吴两人根本不曾防备，是以一下子被撤了个满脸开花，鼻孔唇角之中俱是一片淋淋漓漓。
　　冷天星被撒得昏头胀脑，沉声大喝道：“好畜生，敢谋算……”
　　但一语未完，却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倒于地。
　　周余喘出一口粗气，道：“托天之幸，没出差错……快，咱们把主人抬走。”
　　吴缺两眼一转，道：“抬去那里？”
　　周余怔了一怔道：“不论抬去那里，总不能就使他躺在这里吧！”
　　吴缺哼了一声道：“不错，咱们自然不能把主人放在这里，不过，有几件事情，不知你用脑子想过没有？”
　　周余怔了一怔，道：“什么事？”
　　吴缺道：“第一，咱们主人受了那空空妖尼的巫术，迷去了心神意志，该是毫无疑问之事，咱们那蛊神散最多只能支上一个时辰，时间一过，咱们主人醒了过来，该向他怎样解释，万一他翻脸动手，咱们不但没救了主人，反而死得冤枉。第二，咱们主人虽然不是武林中人见人识的人物，但他曾大闹阴灵教，阴灵教中之人个个恨他入骨，倘若万一碰上，岂不是反而把咱们主人害了。第三，咱们这样抬着主人行走，最是扎眼不过，何况，华山派大约已经出动了不少高手，正在搜寻于他，这些都是危险不过之事！”
　　周余不停抓耳挠腮的道：“对，这些顾虑对极了，不过……”
　　吴缺哼了一声道：“还不快把你那外衣剥了下来，将咱们主人整个蒙了起来，有人查问，遇到男的就说是蒙的女人，遇到女的就说是男的，只要找到一处荒僻小居，或是山间樵子猎户之家，再想别的办法！”
　　周余呐呐的道：“那蛊神散的药力如果消失了呢？”
　　吴缺道：“这简单得很，说不得咱们只好先点他几处穴道了！”
　　说着并不征求周余的同意，顾自拂袖出指，一连点了冷天星前胸的数处大穴。
　　周余果真把外面的一件长大外衣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