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2025-05-14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鬼影观音”裴玉环凄清憔悴的面容又呈现在他的脑海,剑眉不期然地深深锁了起来,他想不透双方之间到底何时结的怨,玉环似有难言之隐,也不会透露过,仅说结合无望,莫非是上一代结的仇!
  看来自己与裴玉环之间,将成一段不了之情!
  想到这里,一颗心顿往下沉。
  裴玉环会不止一次说到,要自己退出江湖,这到底又为什么呢?
  裴元煌有心要称尊武林,莫非是视自己是他的障碍?但自己根本没有争胜求名的意思,枭雄心性,的确难以理解。
  方壶仙子悠悠启口道:“你们之间的事,老身不便过问,但如非什么深仇大恨,依老身之见,还是化戾气为祥和的好!”
  裴元煌氷氷地道:“媚姐,你与高如山之间,何不也化戾气为祥和?”
  方壶仙子老脸一杠,道:“这不可同日而语!”
  “小弟亦然!”
  “你们双方何不乘此机会敞开来讲论,由老身作个仲裁?”
  “谢媚姐的好意,时辰未至,暂时不谈。”说完,话锋一顿,狠狠扫了文天浩一眼又道:“小弟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方壶仙子神色一黯,道.“你……就这样走了么?”
  裴元煌淡淡一笑道:“媚姐还有什么话要说?”
  方壶仙子幽怨叹了口气道:“没话说了,你……走吧,往事已待成追忆,一切都过去了,只是,唉……我知道你永远恨我,就让你去恨吧,造化弄人,夫复何言?”
  说着,垂下了头。
  文天浩不由大是感慨,看起来“方壹仙子”与师父高如山和元煌之间,是一堆解不开的乱丝,三方面可以说都到了人生的尽头,还是看不开,看来世间只有“情”这一关最难勘破,即使是大智大慧的人,也难幸免。
  裴元煌正待转身……
  方壶仙子突地伸手道:“且慢,我还有句话问你!”
  “什么话?”
  “刚才提到什么裴玉环,怎么回事?”
  “那是我的女儿!”
  “你……业已成了家?”
  裴元煌淡淡一笑,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方壶仙子神色一惨,道:“你走吧!”
  裴元煌转身挪步,侧顾文天浩道:“小子,你等着瞧了!”说完,身形一弹,穿林而去。
  “桃花女”冯玉娇以异样的目光凝视着文天浩道:“少侠爱上了他的女儿?”
  文天浩苦苦一笑道:“是的!”
  “爱得很深么?”
  “可以这么说!”
  “但……少侠却与裴前结了不解之仇,到底……”
  “在下也不知仇从何来。”
  “裴玉环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姑娘对她并不陌生,她便是‘鬼影观音’!”
  “桃花女”冯玉娇惊噢了一声道:“原来是她!”
  文天浩颔了颔首,心念疾转:“灰袍蒙面人在这附近现身,必有图谋,他不会马上离开桐柏,去找他是正事,不必在这里多所料,倒是该不该向方壹仙子点破这秘密呢?还有师父独生子高天柱的死因,必须问假明白。”
  心念数转之后,决定先查询高天柱的死因,对于灰袍蒙面人冒充“血剑令主”这一节暂不揭破,因为此事如传出江湖,冒充者可能改弦更张,要找他就费事了。他的真面目截至目前,还是一个谜。
  心意既决,转向方壶仙子,面色一正,道:“顾前辈,晚辈有件事问,前辈不必问为什么,但请坦诚相告?”
  方壶仙子一愣,道:“你问吧!”
  文天浩一字一句地道:“高如山的独生子高天柱是否前辈所杀?”
  方壶仙子陡地站起身来,栗声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文天浩目光如炬地照射在对方面上,冷冷地道:“晚辈说过请前辈不要问为什么。”
  方壶仙子一空,默然了片刻,以断然的口气道:“那老身告诉你,不是!”
  “但……有人这么传言?”
  “不管谁怎么说,老身说不是就不是,老身正在找高如山,如果是老身所为,根本没有否认的必要。”
  文天浩一想,这话极合情理,她既恨师父入骨,如是她所为,实在没有否认的必要,而且自己在暗中所听到的,也与她的话相符,但是这一来,这公案又成谜了。
  “依前辈推测,可能是什么人所为?”
  “当然是他的仇家!”
  “这事发生在何时?”
  “十多年了,在高如山失踪之后!”
  “晚辈有一言奉劝,不知前辈愿接纳否?”
  “你说说看?”
  文天浩面色一肃,道:“仇连怨结,无了无休,时过境迁,往者已矣,前辈何不看开些,放过这一段恩怨,安享天年!”
  方壶仙子咬牙道:“数十年积怨,要老身撒手放过,恐怕办不到。”
  文天浩义形于色道:“前辈的那颗‘夺目神珠’,晚辈负责追回,如何?”
  方壶仙子被这一段话惊得呆了一呆,悠悠地道:“少侠,你能从江湖第一令手中夺回这神珠?”
  文天浩沉声道:“晚辈绝非信口开河,说得出必定办得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中因由,目前未便奉陈,但将来必有交代。”
  方壹仙子凝视了文天浩半晌,才又开口道:“这……办不到!”
  文天浩语含深意地道:“如果前辈一定要找‘血剑令主’,那就真正要遗憾终生了!”
  方壶仙子面色一变,道:“我本已含恨一生,不在乎死在他手中。”
  “但那完全不同!”
  “你的意思是老身斗不过他?”
  “这是其一!”
  “其二呢?”
  “未便奉告。但请相信晚辈是出于至诚。”
  “老身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将来会明白的!”
  “你与他是何渊源?对了……老身明白了……”
  “前辈明白什么?”
  “你替老身解毒,是奉他之命。”
  文天浩摇头道:“前辈想错了,晚辈伸手完全是自己的意思,并非受何人之命,而且……晚辈也正要找‘血剑门主’,刚才若非大意,他走不了。”
  方壶仙子惊声道:“少侠有这能耐?”
  “并非晚辈自诩,力足以对付他。”
  “少侠?……称之为‘血剑门主’?”
  “是的,‘血剑门’开舵,业已半年多了。”
  “噢!总舵在何处?”
  文天浩心念疾转:“如果说出剑宫”地点,这老妪必定会不顾一切地去闯,后果难以想象,现在可又不能泄露真相,因为真正与她结怨的是师父,这事应当自己来了断,如任她毁在冒充者之手,那未免太残忍,也有亏武道。”心念之中,道:“该门是秘密开舵,地点无人知道,晚辈正尽力打探。”
  方壶仙子激动地道:“你要老身放弃找他?”
  文天浩苦于无法说出真情,只有绕着弯道:“一晚辈只是如此奉劝,前辈揆情祭理,当能决定取舍。”
  “老身吞不下这口气!”
  “恕晚唐突,依目前情势,前辈无法操胜算,结果必将遗恨千古,何不暂时隐忍,徐图良策?”
  方壶仙子面色变了又变,显然文天浩的话已打动了她的心。
  文天浩察教知着,紧接着又道:“前辈试想,设使方才中毒不治,岂非令亲者痛仇者快?”
  “桃花女”冯玉娇插口道:“师父,文少侠说得有理,我们先回去再打算吧!”
  方壶仙子意似十分不甘地道:“这口气,如何吞得下?他害了我一辈子。”
  文天浩心想:“这实在没来由,听她言里话间所透露,当年始爱上了师父,而师父却属意‘天香妃子’,她因爱成恨,并非被恶意抛弃,说仇说怨都谈不上,她偏偏引为终生之恨,存心报复,女人心胸多半如此。”心念之中,淡淡地道:“晚辈斗胆间一句,前辈当初是被‘血剑令主’始乱终弃么?”
  方壹仙子摇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文天浩不放地追问道:“那是他见异思迁?”
  “可以这么说的!”
  “前辈与他有什么盟约没有?”
  “这个……未曾,但我们彼此有交往,老身已默默心许。”
  “前辈爱他很深!”
  “是的!”
  “他对前辈呢?”
  “起初很好,后来变了心!”
  文天浩几乎忍不住要失笑,这起初很好,说得很勉强,显然她是单恋师父,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己的推断不错,这个结应予解开,现在她把冒牌货当作了真品,如果丧命他手,的确是场悲剧,当下正色道:“晚辈诚意奉劝前辈忍一时之忿,暂时放过对方,晚辈有机会时,代前辈究明真相,要对方有所交代,如何?”
  方壶仙子沉吟不语
  “桃花女”冯玉娇插口道:“师父,我们现在要找他也不可能,还是依文少侠之见,暂时揭过吧?”
  文天浩忽地想起“桃花女”冯玉娇对欧阳公子的一段情,很可能步她师父的后尘,何不予以点醒,也是件好事,当即一笑道:“姑娘,你很通情达理,在下一向认为天下间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是么?”
  “桃花女”冯玉娇颔首道:“是的,少侠此言不差!”
  文天浩打蛇随棍上,接着道:“世间最困人最苦人的,莫如‘情’之一字,唯大智大慧者,不效春蚕作茧,男女皆然,姑娘以为然否?”
  “桃花女”冯玉娇若有所悟,苦苦一笑道:“少侠此言,当是指欧阳公子与我之间的……”
  说到此,脸一红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文天浩不由拊掌道:“姑娘真是明白人,在下佩服。”
  “桃花女”冯玉娇幽幽地道:“我早已死心了!”
  文天浩显得无比诚挚地道:“姑娘做对了,其实欧阳公子也十分苦恼,他并非冷酷无情的人,但他如果任意留情,岂非成了登徒子之流……”
  “那些不必再谈了,少侠当初不是要斗他么?”
  “一时误会,业已冰释了。”
  方壶仙子不知是被文天浩对冯玉娇说的话所感,还是另有所思,寒着脸道:“丫头,我们该走了!”说完,又向文天浩道:“老身记住少侠援手之德,就此别过,愿后会有期。”
  文天浩一抱拳道:“前辈请便,晚辈重申前言,定代追回‘夺目神珠’!”
  方壶仙子仅只点了点头,什么也不说,转身而行,朝林深处走去。“桃花女”冯玉娇福了一福,道:“文少侠,后会有期!”
  “姑娘请稍留步!”
  “少侠还有话要说?”
  “如果在下追回了神珠,如何送达?”
  “这个……少侠无妨在此地石上留个记号,我会寻来!”
  “好,就此一言为定。”
  “再见了!”
  娇躯一闪,追上方壶仙子,师徒俩双双消失在林深处。
  文天浩了一口气,斜傍石上,暗忖:“不知那冒牌的“血剑令主”会不会回头,在他的想象中,认为方壶仙子”必死于他的毒无疑,他会回来探查结果么?目前最困恼人的,是不知道冒牌者的真面目,他只要去掉蒙面巾,脱去灰袍,对面相逢也无从判识……”
  待了一阵,看日头业已偏西,肚子也若实饿了,株守下去也是白耗,于是动身驰返桐柏城,料想欧阳公子早已奔桐柏山,旅邸自不用去了,一迳入酒店打尖。
  酒至半酣,忽见一个灰衣汉子,匆匆离座而去,先前入店时不会注意,现在一看这汉子,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从对方的灰衣,触动了灵机,他想起来了,这灰衣汉子,正是以前自己闯“天庆帮”总舵,失手遭擒,救自己脱难的“血剑使者”,他既在此现身,冒牌的“血剑令主”,当在附近不远。
  登时大为振奋,立即离座而起,拿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闪电般窜出店外,惊得那些酒客店伙,目瞪口呆,但他已顾不及这些了。
  出了店门,左右一张,那灰衣汉子已到了大街的转角。
  当下顾不得惊世骇俗,穿人丛追去,不久出了城,那汉子身形一紧,落荒而去,文天浩穷追不舍。
  他似未发觉被人盯踪,连头也不会回,其实他要发觉也很难,文天浩的身法,自得了“造化老人”遗赠的“御虚神功”之后,可说已入化境,直如淡烟幻影,等闲人根本无从捉摸。
  奔了一程,文天浩不禁为之愕然,对方奔的,竟是自己甫离不久的河谷。
  灰衣汉子过河之后,故意绕了半圈,从远处投入林中,然后悄然折回,到了文天浩与方壶仙子分手之处,目光四下游扫。
  文天浩也跟着入林,暗忖:“看样子他是奉命来查探动静的。”
  “朋友找人么?”
  灰衣汉子大吃一惊,仓皇回身,登时脸色大变,栗呼一声:“原来是你!”话声中,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两步。
  文天浩冷冷地道:“朋友记得在下么?”
  灰衣汉子栗声道:“本使者不会忘记你!”
  文天浩一撇嘴,道:“好极了,有句话一直没有机会问,朋友上次在‘天庆帮’总舵,传‘血剑令’救在下脱险,是奉贵门主之命行事么?”
  灰衣汉子窒了一窒,道:“不是!”
  文天浩大感意外,困惑地道:“记得朋友曾说过奉命行事?”
  “不错,有这句话!”
  “那是奉谁之命?”
  “这一点恕无法奉告。”
  文天浩大是惊愣,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身为“血剑使者”,传下“血剑令”,却说不是奉“血剑令主”之命,他还能受命于什么人?
  他是不敢承认么?但这并没有否认的必要。
  抑是他另有隐衷?
  “朋友的话令人无法理解?”
  灰衣汉子面无表地的道:“天下许多事,有不足为外人道者,不必费神去想。”
  文天浩不由为之气结,但追根究底之念未泯,略一沉吟,又道:“朋友似乎很神秘?”
  “随你怎么去想!”
  “朋友……似乎没理由不说出来?”
  “当然有理由!”
  “什么理由?”
  “发令的人不愿让你知道。”
  “为什么?”
  “那得问发令的人,本使者无从回答!”
  “朋友身为一血剑使者”,难道还受命于其他的人?”
  “这便是不足为人道的地方!”
  文天浩见对方守口如瓶,再问也不会问出所以然来,这实在是个困惑人的,但不管如何,对方救自己于先,算是一笔人情,若非对方相救,自己早已命丧“地狱屠夫”之手,绝不会有今天,当然不能用强,虽然心里痒痒的,却也无可奈何略作思索之后,转了话题道:“好,此事不提,朋友此来,当是奉命探查现场后果?”
  灰衣汉子脸色微微一变,道:“这点本使者不否认!”
  文天浩冷冷一哂,道:“很好,当初你援手救我说离‘天庆帮’总舵,不管受命于何人,在下总是感激,所以我不希望与你兵戎相见,这一点事先声明……”
  灰衣汉子道:“还有下文呢?”
  文天浩沉凝地道:“在下要见你们令主!”
  灰衣汉子眼珠一转,寒声道:“文天浩,你知道这是办不到的事。”
  文天浩窒了一空,道:“在下希望朋友勿太过分?”
  “这是区区的本分!”
  “朋友不便带路的话,在下不勉强,但希望指出贵门主的落脚之处,在下自去拜访,这总可以吧?”
  “办不到!”
  两个“办不到”使文天浩忿火修升,声音一冷道:“在下不希望全是这样的答复?”
  灰衣汉子沉着脸道:“区区只能作如是答复。”
  “但在下非要见贵门主不可?”
  “那是你个人的事!”
  文天浩气可有些按捺不住了,这机会不能平白放过,错过今天,要找冒牌的“血剑令主”便相当费事了,当下咬了咬牙,道:“在下对朋友已相当忍耐,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
  “希望朋友考虑到后果!”
  “你要杀人?”
  “必要时会的!”
  灰衣汉子脸色又是一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那悉听尊便了了!”
  文天浩“呛”地拔剑在手,星目中隐泛杀机,冷厉地道:“在下如果出手,朋友便不能安然离开?”
  这句话毫不夸张,这“血剑使者”绝非他的对手。
  灰衣汉子自露色,但仍倔强地道:“你尽管下手,毁了算区区学艺不精!”说完,也亮出了长剑。
  “朋友不准备说?”
  “无此打算!”
  “那就别怪在下出手无情了……”
  话声中,长剑疾划而出,灰衣汉子举剑相迎,“锵”然一声金铁震鸣,灰衣汉子长剑被蔼向一边,文天浩的长剑已指上对方心窝。
  灰衣汉子目体如钤,一副不畏死之色。
  文天浩其实并未存心取对方性命,大丈夫恩怨分明,欠对方的人情不假。
  “朋友还是说了吧?”
  “办不到!”
  “你真的不怕死?”
  “战死比违令而死来得光荣。”
  文天浩心中一动,他还有点骨气,想了又想,缓缓收回长剑,沉声道:“朋友,咱们两下扯平,再不欠你什么了!”
  灰衣汉子冷漠地道:“你并不欠我什么,当初如我是奉命杀人,照样取你性命,如果说欠的话,是欠那发令的人!”
  文天浩咬了咬牙,道:“错过今天,希望你别碰上我,现在朋友为在下转达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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