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2025-05-14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远处,传来了村鸡啼唱的声音,距天亮已不远了。
  “桃花女”冯玉娇紧蹙着秀眉道:“师父,我总觉得这姓裴的不太可靠……”
  “方壹仙子”顾明媚冷冷地道:“何以见得?”
  “他前言不对后语,而且目光流转不定。”
  “丫头,我们的目的只是要利用他找到‘血剑令主’!”
  “但徒儿总感觉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为什么。”
  “孩子,你太多虑了,他对‘血剑令主’的恨,不亚于为师的。”
  “如果师父公开现身,‘血剑令主’会来么?”
  “我就是担心他避我,所以才想到裴元煌。”
  “我们现在怎样……总不能株守在这里?”
  “正要守在这里,天快亮了,你去城厢小店买些吃的来。”
  “现在就去么?”
  “城和小店应的都是鸡鸣早看天的行脚客人,现在去不算早。”
  “那徒儿就去!”
  只见“桃花女”冯玉娇奸出林而去,“方壶仙子”重新在石头上坐下,仰首林空,一副沉思之态,可能,她在缅怀当年往事。
  文天浩心想:“自己也陪着耗下去么?如果,‘血剑令主’真的在桐柏附近,而被装元煌引来,那是错把冯京当马谅,老妪要找的是真正的‘血剑令主’,现在只剩她一个人在此,自己是否该现身代师父了却这公案呢?”
  他委决不下,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才合适?
  最大的顾虑,也就是原先想的,怕打草惊蛇,冒充者不敢现身。
  天色渐明,林间透入了曙色。
  文天浩悄然退到了十丈之外,寻了个隐蔽之处,坐下闭目养神,心头可存了几分警觉,注意十丈外的动静。
  树梢已见日影,“桃花女”冯玉娇讲物转回,师徒俩喋喋不休,不知在谈论些什么,但看情形,师徒俩没有离开的打算。
  看看到了辰牌时分,文天浩已感觉有些不耐了,谁知装元煌是否能寻到“血剑令主”,这样枯守下去,总不是办法?……
  心念未已,一阵歌声,倏告破空传至:
  “弹长铗而歌兮,强梁丧胆!
  挥血剑而舞兮,肖小夺魄!
  以杀止杀兮,正义伸。
  以力服力兮,武道扬。”
  文天浩登时血脉偾张,暗忖:“总算没有白等,他真的来了!”
  歌声由远而近,唱完最后一句,人似已到达了河谷对过的林中。
  “方壶仙子”虎地立起身来,声音由于过分激动而有些发颤:“丫头,你待在林中,寻个地方藏身,不许出来!”
  “桃花女”冯玉娇紧张至极地道:“师父,您有把握……”
  “方壶仙子”一挥手道:“别多说了,照我的话做,万一……为师的……”
  “师父!”
  “记住,不管我死活,你都不能现身。”
  “不能让徒儿……”
  “少废话,快藏起来!”
  “桃花女”冯玉娇在师父疾言厉色地呵斥下,不敢再说什么,急急弹身,朝侧方林深处掠去。
  “方壶仙子”兀立原地。但身体仍不停地抖动。
  文天浩悄没声地回到昨夜他隐身的地方,心念疾转:“待对方现身后,自己便以‘血剑令主’的姿态出现,拆穿冒充者的面目,同时代师父了断与‘方壶仙子’愿明媚之间的过节。”
  一条人影,出现河谷,正是冒充“血剑令主”的灰袍蒙面人。文天浩突然想到这件事有些古怪。
  他既是冒充的,与“方壶仙子”自是毫无过节他为什么肯来?他来了,“方壶仙子”提出当年公案,他如何应答?
  他是不是裴元煌引来的?
  心念之间,灰袍蒙面人已来到林缘,停住了身形。
  “方壶仙子”以激动的语气道:“高如山,你终于来了!”
  灰袍蒙面人居然煞有介事地应道:“你既然传话要见我,我怎能不来!”
  “方壶仙子”咬了咬牙,老脸上的肌肉连连抽动,寒声道:“你不敢入林么?”
  灰袍蒙面人嘿嘿一声冷笑,道:“这有什么不敢?”话声未落,人已入林,与“方壶仙子”隔两丈相对。
  “方壶仙子”眸中尽是恨芒,盯视对方好半晌,才开口道:“高如山,你想不到我会找上你……”
  灰袍蒙面人冷漠地道:“的确想不到!”
  “方壶仙子”冷笑了声道:“高如山,坦白告诉你,数十年了,但我的恨没被时间冲淡,反而与日俱增,你毁了我的一生,我要你付出代价!”
  文天浩心想:“这是她与师父之间的私事,看这冒充者如何答复?”
  事实可大出文天浩意料之外
  灰袍蒙面人哈哈一笑道:“顾明媚,我怎么毁了你一生?”
  “方壶仙子”凄厉地道:“你玩弄了我的感情,使我含恨终生!”
  灰袍蒙面人冷酷地道:“当初是你自作多情,怎能怨我?”
  文天浩骇怪无已,他说的竟和真的一样,他怎么会知道内情的呢?
  “方壶仙子”笑了,笑声凄厉,比哭还要难听,半晌才敛住笑声道:“高如山,你没有人性薄情寡义,冷酷残狠……”
  “这话怎么说起的?”
  “你我相识于先,你却被‘天香妃子’那贱人所迷,移情别恋。”
  “你错了,我们相识于先不错,但我们之间有‘情义’二字存在么?有什么誓约么?都没有,是吧?裴元煌爱你,你也爱他……”
  “放屁!”
  “你不承认这事实?”
  “我从没爱过他!”
  “但你与他过从甚密,有这事么?”
  “方壶仙子”全身发起抖来,目眦欲裂地道:“不错,有这件事,你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灰袍蒙面人依然冷漠地反问道:“为了什么?”
  “我……我……的本意是要.”
  “要我嫉妒,对么?”
  “你……”
  “可是我不会嫉妒,因为我们之间根本无情可言!”
  “方壶仙子”狂呼道:“高如山,我要杀你!”
  灰袍蒙面人若无其事地道:“你……你要杀我?”
  “不错,不杀你难消心头之恨!”
  “你知道我也一样要杀你么?”
  “好极了,彼此!彼此!”
  “顾明媚,你够狠毒,你才真正的没有人性!”
  “我毒在何处?”
  “你竟然因妒成恨,毁了我爱子高天柱,他尚未成年,他何辜?”
  文天浩整个的怔了,几乎不敢相这会是事实,他是冒充的,但应对得头头是道,像真的一样,这些秘辛他是如何知道的呢?
  苦苦思索之下,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裴元煌传话之时,他制住了他,从他口里知道一切。
  第二是昨夜他隐匿在暗中,把“方壶仙子”与裴元煌的对话,全伦听了去。
  只见“方壶仙子”气得老脸发青,身体乱颤,窒住了好一会才厉声道:“高如山,我当年已向你解释过,我不会作那种人神共愤的事……”
  灰袍蒙面人阴森森地道:“但这话谁能相信?当时只你一人在场?”
  “我是碰上的,我到时发现的是一具尸体。”
  “凶手呢?无知幼儿,会与人结仇么?”
  “可是你的仇家呢?不少吧?”
  “这是强辩之词!”
  “方壶仙子”厉叫一声道:“高如山,话到此为止,我要杀你,别的什么也不必说了。”
  灰袍而人笑了一声道:“顾明媚,活到这大年纪,你不深山退隐,巴巴地来找死!”
  “方壶仙子”突地脸色剧变,白发逆立,蹬蹬蹬连退数步,狂叫道:“你……你……竟然施毒?”毒字离口,人已怦然栽倒。
  文天浩肝胆俱裂,暗道:“我怎地忘了他这一手……”
  灰袍蒙面人得意地哈哈一阵狂笑道:“顾明媚,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着,飘身上前,探身疾抓,“嗤啦”一声,方壶仙子的左袖齐肩而裂。
  文天浩登时心头俱养,想起了“方壹仙子”藏在左袖中的“夺目神珠”,此际如要改装现身业已不及,脱口暴喝一声:“敢尔!”
  人随声现,电闪扑去。
  也就在文天浩暴喝出声的同一时间,灰袍蒙面人得手那“夺目神珠”,电遁而去。他不走河谷,反奔向林深处。
  文天浩脚一沾地,跟踪扑去,林深树密,只这先后脚之差,对方已杳如黄鹤。文天浩奔搜了一段,知道追之无及,只好废然而止,心头的那股子忿气,几乎破顶门而出,一时大意,竟被他走了。
  想及生死不明的方壶仙子,忙又奔回原地。
  “桃花女”冯玉娇跪在她师父身旁哀哀而泣,已成了带雨梨花。
  文天浩开口道:“姑娘,令师还有气么?”
  “桃花女”冯玉娇大吃一惊,霍地弹起身来,手按剑柄,一见是文天浩,才了一口气,急用手拭去泪痕,骇异地道:“你……你是文天浩?”
  “不错,姑娘好记性!”
  “意欲何为?”
  “有话慢谈,先救人!”
  “救人?”
  文天浩大步上前,伸手一探,心脉未断,鼻息微存,基于救“和合尊者”的经验,成竹在胸,忙取出“鬼影观音”裴玉环所赠的荷包,放在方壶仙子的口鼻之间。
  “桃花女”冯玉娇满面骇震之色,愣愣地望着文天浩,她想不透文天浩怎会不速而至,来了便动手救人!
  文天浩抬头道:“你师父死不了!”
  “桃花女”冯玉娇栗声道:“记得我们曾交过手?”
  文天浩直起身形,淡淡地道:“不错,姑娘会阻在下斗欧阳公子!”
  “少侠从何而至!”
  “凑巧路过!”
  “怎知家师受伤?”
  “在下目睹‘血剑令主’施毒,夺珠而逃!”
  “桃花女”冯玉娇大张樱口,说不出话来。
  候了片刻,方壶仙子鼻息粗重,眼皮连眨,似要开眼来,文天浩收回荷包,贴身藏好,然后退后数步。
  “桃花女”冯玉娇半跪下去,口中连唤·“师父……师父……”
  方壹仙子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张开眼来,茫然转目道:“我没死?”
  “桃花女”冯玉娇激声道:“师父,是文少侠救了您老人家?”
  “什么?”说着坐起身来,目光触及了文天浩,惊声道:“他是谁?”
  “他姓文!”
  “怎么回事?”
  “文少侠恰巧路过此地,为您老人家解了毒!”
  “啊!”
  “师父我听到您喊叫中毒,才现身过来”
  “高如山呢?”
  “走了!”
  “噢!想不到他竟也学会了用毒!”说完站起身来,惊异地打量着文天浩,久久又道:“丫头,你认识他?”
  “是的,半年多前我们见过一面。”
  “方壶仙子”突地发觉左臂空荡荡的,一看,竟没了衣袖,不由骇声呼道:“我的‘夺目神珠’?”
  文天浩冷冷地道:“业已被‘血剑令主’带走了!”
  “方壶仙子”恨恨地一脚。道:“卑鄙,无耻,我不杀他誓不为人!”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紧,道:“奇怪,他怎知老身的神珠藏在左袖之中?”
  文天浩没开口,如果一开口,便等于告诉对方自己早已在暗中窥探。
  “桃花女”冯玉娇咬了咬香唇,道:“师父,也许您被那姓裴的出卖了?”
  方壶仙子偏头想了想,道:“不,他对高如山恨如切骨!”
  “但这秘密除了你我师徒之外,只有他一人知道?”
  “这个……也许他已遭了高如山毒手……”
  “不对!”
  “什么不对?”
  “他如遭了毒手,没理由要说出神珠的秘密,难道他不希望师父杀姓高的?而且姓高的根本不知道神珠这回事,便不会追问……”
  文天浩不由暗赞“桃花女”冯玉娇心思灵慧,析理入微。
  “方壶仙子”困惑地道:“那该如何解释呢?”
  文天浩忍不住道:“也许芳驾在谈及那神珠时,巧被对方伦听了……”
  “方壶仙子”双目精芒暴射傈声道:“少侠如何知道的?”
  文天浩淡淡地道:“据理推测而已!”
  “桃花女”冯玉娇秀眉一道:“少侠刚才不问即知家师中了毒,而我根本未察知家师是中毒,因为毫无中毒征兆,莫非少侠是此道高手?”
  文天浩微教一笑道:“那倒不是,在下素知,‘血剑令主’擅长用毒,在下有过教人经验。”
  方壶仙子突地“啊”了一声,道:“失礼之至,老身竟忘了向少侠致谢援手之恩!”
  文天浩道:“小事何足挂齿,适逢其会罢了!”
  “桃花女”冯玉娇惶然道:“师父,‘夺目神珠’已失,对方除了功力高超之外又兼用毒,这便怎生是好?”
  文天浩也沉着沉声道:“这不啻如虎添翼要斗他更难了!”
  方壶仙子默然无语,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文天浩想了想道:“那神珠是芳驾之物,可有尅制之法?”
  “方壶仙子”顾明媚空了一窒,道:“除非你不看,不让珠光照眼,但与交手,岂能不睁眼……·”
  文天浩点了点头,心中若有所触般自语的道:“不看,不看……无视!”
  方壶仙子又道:“告诉少侠无妨,此珠是盛放在一个特制的小铁管中,只前端开孔,用时一触卡簧管孔开启,只射正面。”
  文天浩心中一动,道:“这么说来,如使用不当,本身照样受害?”
  “是的,可以这么说。”
  “现在芳驾将作何打算?”
  “老身仍要设法找他!”
  就在此时,一条人影,从河谷飞泻而至,文天浩目光犀利,一眼即已看出来的裴元煌,不禁心头一震,暗忖:“自己答应过‘鬼影观音’裴玉环,如碰上她父亲,量避免与他冲突,自己是否该翅避呢,斐元煌既已现身,证明自己方才所推测的两点,‘血剑令主’窃听到秘密这一点正确……”
  心念未已,裴元煌已到林边,此刻要趋避已是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站立不动。
  “桃花女”冯玉娇道:“师父,裴前辈来了!”
  方壶仙子冷冷地道:“我看到了!”
  裴元煌入林来到现场,目光一扫三人,然后停在文天浩面上,老脸的肌肉连连抽动,眸中闪射栗人的杀芒,似有什么尘深仇大恨。
  文天浩万分不解,在开封墓园中,他与“天庆帮”太上拼斗内力,被“和合尊者”所乘,自己算是救了他的命,结果他不知感激,反而猝然出手暗算自己,现在又如此仇视自己,为什么呢?
  心念之间,冷冷地道:“阁下幸会!”
  裴元煌转目扫了方壶仙子一眼,又转回目光,狞声道:“小子,你怎会在这里?”
  文天浩心里有火,但强忍住道:“适逢其会!”
  方壹仙子开口道:“裴元煌,到底怎么回事?”
  裴元煌侧身道:“怎么回事?”
  “高如山是你传话要他来的?”
  “什么,他来过了?我没碰上他……”
  在场的人全大感意外,方壶仙子惊声道:“你没碰上他,那他怎么来的?”
  裴元煌皱了皱眉,道:“这可巧,我无法找到他,想了个便主意,在面北的官道旁城墙上留了几个字,竟然生了效,结果如何?”
  方壶仙子一抬袒露的左臂,气冲冲地道:“我想不到他会施毒,‘夺目神珠’已被他拾走了……”
  裴元煌栗声道:“什么,神珠已落他的手中?”
  “不错,我也几乎一命不保。”
  “后来呢?”
  “幸得这位文少侠替我解了毒!”
  裴元煌冷厉的目光扫向文天浩道:“小子,你居然还会解毒?”
  文天浩一撇嘴道:“区区之毒,算得了什么!”
  方壶仙子一扫双方,道:“你俩之间似有过节?”
  裴元煌声道:“有不解之怨!”
  文天浩冷哼了一声,愤然道:“阁下且说说何谓不解之怨?”
  “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
  “何不现在?”
  “时辰未至!”
  文天浩喘了一口大气,道:“若非看在裴玉环面上,在下……”
  “怎么?”
  “劈了你!”
  裴元煌哈哈一阵狂笑道:“文天浩,用不着看谁的面,时辰来到,老夫不会饶过你。”
  文天浩不屑地道:“那我们走着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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