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2025-05-14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文天浩突然想起自己到开封感应寺,初访“百了大师”之时,在庙中奇矮老人“圣手仙翁”明言要自己为徒,忽传冷笑之声,“圣手仙翁”追之不及,曾说,当今能逃出他视线的,除“混元尊者”之外,恐无第二人,看这黑袍蒙面老人的身法,已到通玄之境,欧阳公子如此猜测,不无道理,可是……
  心念之中,悠悠地道:“兄台是凭对方的身法而作此判断?”
  “是的,以愚兄所知,武林中具有这等玄奇身法的,还没第二人,但这也仅只是一种猜测,未能断定,是么?”
  “不会差到哪里!”
  文天浩“语!”了一声,意思是不敢苟同欧阳公子的看法。
  欧阳公子剑眉一挑,沉凝十分地道:“我怀疑‘混元尊者’是杀害‘百了大师’的凶手。”
  文天浩心头为之一震,惊声道:“何以见得?”
  欧阳公子抿了抿嘴,长吁一口气,道:“我见他与老弟相抟之间,出掌一刚一柔,而据‘百了大师’重伤之后说,当日对他出手之人,掌力诡奇,一阴一阳,身法奇快,也是个蒙面人……还有,当日下手之人,曾先开口索取上半部‘天枢宝卷’,而今天,对方无缘无故要取老弟性命,能说它全是巧合么?”
  文天浩了皱眉头道:“这一刚一柔的奇诡掌法,似乎不像传说中的“无影他心掌法”
  “不错,但武功并非一成不变的,尤其是首创之人,会随功力的精进而改变其绝技,即所谓精益求精。”
  “兄台说的极有道理,这令小弟想到了一件事……”
  “老弟想到了什么?”
  “记得小弟会向兄台提起通,就是感应寺血案,现场有一具俗家人的体,据‘七指婆婆’师徒透露事发当日,她们师徒正巧路过,闻声入视,那俗家人尚未断气,曾说杀他的是师兄‘塞外飞鸿’谷平。”
  “但‘塞外飞鸿’谷平早已死于‘长白四毒’之手,死人不会复活杀人?”
  “是的,这姑且不论,‘通天老祖’既然说‘塞外飞鸿’谷平所施的是’无影他心掌’,那他与死者,均属‘混元尊者’门下,与兄台的推断连起来,岂非又是巧合?”
  欧阳公子深深一想,道:·此中疑点甚多,似是而非,除了设法揭开那蒙面老人的真面目,便无法揭穿这谜底,这……不失为查缉杀害‘百了大师’凶手的一条线索。”
  文天浩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方才蒙面人是听到暗号而离开?”
  “不错!”
  从有人发暗号这点来判断,对方在附近埋伏有手下,发暗号表示发生了什么情况,也许对方离此不太远。
  “依老弟之见呢?”
  “我们分头去追!”
  “好,不管情形如何,如我俩不能会合的话,准在陈留正街鸿运酒楼见面,先到先等,不见不散。”
  情意慇慇,使文天浩大受感动,立即应道:“好的,一准这样!”
  “回头见!”
  “回见”
  文天浩双手一拱,弹身驰离,循着赵家庄的方向缓缓奔去,奔了一程,却不见什么征兆,看看已离赵家庄不远……
  突地,一阵歌声,隐隐随风飘来:
  “以杀止杀兮,正义伸。
  以力服力兮,武道扬。”
  这已是“血剑歌”的尾声。
  文天浩登时血行加速,情绪激昂,想不到冒充血剑令主”的人,会在此地出现,可惜只剩歌声出韵,无法判定正确方位,但他仍加速奔去。
  顾盼间,来到赵家庄外围的林中,犀利的目光,遥遥望去,只见庄门口警面依旧,看样子对方亚没有撤舵的打算。
  抬头一望日色,距离所限的日落时间,还有个多时辰。
  不由暗自忖道:“假‘血剑令主’的来临,显然是听到了自己放话限令撤舵的风声,刚才的歌声,一方是示警,另一方可能是试探会不会引出自己,这也好,日落之后,对方定会现身,自己业已大半天不进饮食,何不先去饱餐一顿……”心念之间,立即动身奔向早先打尖的路旁小店。
  三四里路程,一会工夫便到,信步入店,要了酒菜,慢慢吃喝,借以打发这一段时间,只等日落,便可采取行动。
  好不容易挨到了日落时分,文天浩付了酒资,扬长出店,青衫飘飘,朝赵家庄缓缓奔去,到了荷塘,已是暮色苍茫。
  他想:“现在是时候了,自己应该仍以‘血剑令主’的面目现身才是。”心念之间,进入荷塘边的密林。
  突地,一阵震天巨响,破空传至,似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文天浩大吃一惊,飘身掠上树梢,举目一看,一般浓烟,起自赵家庄内。登时心神俱颤,头然庄内发生了意外的变故。
  当下,疾泻落地,暗道一声:“糟了!”
  他这时才想起那一套,“血剑令主”的行头,在追踪“逍遥真人”到那道观之时,藏在殿顶檐牙之内,与欧阳公子分手,竟忘了取回。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就本来面目电奔而去。
  工夫不大,来到庄门之外,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剧震,只见八名守卫的武士,竟又倒作一堆是谁抢先下了手,欧阳公子么?
  走近一看,登时热血沸腾,只见死者头上如有一道血痕。
  想不到冒牌说“血剑令主”竟然先自己而到。
  刚才的爆炸声是怎么回事?
  心念之间,冲入庄门,到了院中,又为之一窒,只见花木零落,满目疮痍,显然现场会经过一番剧斗,但却不见有人陈尸。
  窒了片刻之后,弹身穿过院地,直扑正厅。
  听门外的走廊上,又横了两具劲装武士的尸体,手中尚握着兵刃。
  全庄无灯无火,也没有人声,气氛阴森森可怖,与半年前第一次来时一样。
  上了廊沿,看清两名死者仍是死于“血剑留痕”。
  抬头望向厅中,不由为之心神俱颤,只见厅内居中一个大坑,碎木瓦片,狼藉不堪,屋顶已开了通天大窗。
  文天浩咬牙暗忖:刚才在塘边林里听到的爆炸声,大概便是此地了,这是冒牌“血剑令主”的杰作,还是“天庆帮”用以对付强敌的布置?
  心念之间,移步听门,由于屋顶已被炸成透空,是以视缘十真真切,爆炸的现场,不见有血迹残肢,看来没伤到人。
  冒牌的“血剑令主”业已离开了,还是尚隐匿在庄内?
  于是,文天浩逐屋搜索了一遍,再也不见人影,是一座空庄。心想:“如果自己早来一步。便可碰上冒名者,一顿酒饭,平白错过了大好机会。”他感到有些气馁,但已无可如何。
  照这情形看来,分舵是撤离了,那几名被杀的武士,只是在此点缀场面,引诱敌人上钩。
  冒充者替自己代了庖!
  对方出没无常,以后要找这等好机会,恐怕很难了。
  他不自觉地走向半年前,埋葬“七指婆婆”与赵妍冰的地方,一看,登时发指起来,南座墓已失去了踪影,想来是被“天庆帮”的人夷平了。
  杀人在先,毁墓于后,这种人神共愤的行为不可恕!
  “杀|”
  他情不自禁地狂叫出声,心头的怨毒,简直无法形容,他有一种流血的冲动,恨不能挥剑杀个痛快。
  就在此刻,突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你要杀谁?”
  文天浩不由暗吃一惊,冷冷地道:“什么人?”
  那女人声音道:“要找你的人!”
  文天浩从答声中,已判断出对方在身后约三丈之间,位置偏右,当下缓缓回转身去,月光下,只见对方是个半百妇人,衣着华丽,一身宝气珠光,从依稀风韵及面形的轮廓看来,对方在年轻时,是个美人。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之下,谁也不会想到她是江湖人。
  这陌生的妇人是何来路?
  为什么要找上自己?
  她与庄中的这一场杀劫有关联么?
  心念之间,淡淡地道:“芳驾要找在下?”
  “一点不错,不过,我是梢信的,找你的是别人。”
  声音珠圆玉润,像发自少艾妇人之口,与她的年龄一点也不相称。
  “哦!芳驾如何称呼?”
  “这个……你最好暂时不问。”
  文天浩心头打了一个结,为什么江湖尽有这么多藏头露尾之人?
  “什么人要找在下?”
  妇人轻声一笑道:“你记得赠送你心剑罗帕的人么?”
  文天浩顿时激动起来,这个谜已闷在心里很久了,当下栗声道:“以心剑为记的人?”
  “不错!”
  “她人在哪里?”
  “你愿见她么?”
  “当然!当然!”
  妇人并不立即回答文天浩的话,幽幽地又道:“你先说你来此何为?”
  文天浩心念一转,道:“看热的,想见识一下名震武林的大人物‘血剑令主’!”
  “噢!你很崇拜他的为人吧?”
  这话可不好答复,因为对方的来历与企圆不明,只好含糊应了一声:“唔!”然后反问道:“芳驾怎知在下会来此地?”
  妇人毫不犹豫地道:“我亲眼见你入庄的。”
  “那算是碰巧?”
  “可以这么说!”
  “在下与芳驾素昧平生,芳驾不怕找错人?”
  “我不认得你别人认得你,这有什么稀奇。”
  文天浩心念一转,乘机问道:“芳驾是否目睹此地血劫经过?”
  “嗯!看到了,怎样?”
  “正庭被炸……”
  “天庆帮预布陷阱,暗算‘血剑令主’,在厅中埋了火药。”
  “啊!结果呢?”
  “堂堂‘血剑令主’,岂会为宵小所乘。”
  文天浩心念又打了一个转,故意问道:“在下无意中听到‘血剑令主’限令该分舵日落之前撤离,可有此事?”
  妇人深深望了文天浩一眼,道:“有这回事?”
  文天浩心中暗笑,冒牌货顶替了真货,外人当然不会知情。
  “此地的事算结束了?”
  “你难道看不出来,当然是完了。”
  “江湖第一令本人呢?”
  “你要找他?”
  “不,随口问问而已!”
  “他离开了,谁知去了哪里。”
  文天浩把话扯回了正题,道:“芳驾可以带在下去见心剑为记的人吧?”
  妇人定睛望了文天浩半晌,点了点头,像是自语般的道:“嗯!人中之龙,的确令人倾倒!”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使文天浩心中一动,剑眉也跟着镇了起来。
  “芳驾说什么?”
  “说你是个美男子!”
  文天浩俊面一热,道:“芳驾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妇人轻轻一笑,挪了挪脚步,这一晃动之间,珠光映月,泛起一片炫目的晶芒。
  “文天浩,有句话先告诉你,你可以事先考虑……”
  文天感叹然道:“什么事要在下事先考虑?”
  妇人正色道:“你知道一心一剑的意思么?”
  文天浩摇了摇头,期期地道:“这一点在下想了许久,想不透。”
  妇人神秘地一笑,道:“你一点也想不到么?”
  “无从想起!”
  “比如说。几次杀人留记,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文天浩登时精神一振,这是他很久以来,亟欲打破的闷葫芦,剑眉一扬,道:“那是为什么?”
  “为了救你!”
  “救……在下?”
  “不错,她所杀的,都是准备要暗算你的人。”
  文天浩激动地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她对你倾心!”
  文天浩的俊面,不由发起烧来,她对自己烦心,她是谁?
  妇人顿了一顿之后,紧接着又道:“这就要谈到一心一剑的意思了……”
  文天浩一星目,略显激动地道:“那代表什么?”
  “你该想得到的……”
  “在下无从想起。”
  “你愿意接受她的心,还是她的剑?”
  文天浩心头一震,这:“这怎么说?”
  妇人一字一句地,以栗人的语调道:“你不爱她,她便杀你。”
  文天浩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天下竟有这等匪夷所思的怪事。”
  妇人脸色一沉,道:“这没什么好笑的,你仔细想想?”
  文天浩敛了笑声,但仍没忍不住地道:“男女爱悦,发乎情,出之诚,从未听说过利用剑要挟的……”
  妇人冷冷地道:“她这样做,也是发乎情,出之诚。”
  文天浩失口而笑道:“这算是什么情?什么诚?”
  “其中当然有道理。”
  “在下极愿听听这道理?”
  “她会当面告诉你。”
  “芳驾不是说的哦言吧?”
  “非常的真!”
  可惜在下急事在身,没这份闲暇。
  妇人目中射出了棱芒,寒着脸道:“你拒绝见她?”
  文天浩心想,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也无妨,自己又何惧于什么剑的威胁,当下一颔首道:“也好,在下见识见识。”
  “你可考虑好了,心与剑任择其一,这可不是虚声恫吓?”
  “在下已经考虑好了!”
  “随我来!”
  文天浩怀着奇怪又好笑的心情,随这神秘的华服妇人,向庄外奔去,他愈想愈觉好笑,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那女子故作神秘,先行示惠,然后出之以这种方式以求达到目的。退一万步说,自己即使屈服在对方剑下,但这样的结合,她得到的只是一个人,并非一颗心双方之间,更无情义可言,有什么意义呢?
  心念之间,来到庄外的林中。
  妇人停下了身形,道:“文天浩,你好自为之。”
  文天浩也止住脚步,一眼便看到不远的树下,有一条娇俏的人影。定睛一望,不由脱口惊呼道:“原来是裴姑娘!”
  这人影,不是别人,正是一片痴情的“鬼影观音”裴玉环,文天浩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想不到心剑为记的人便是她。
  她这样做,可以说是出自一番苦心,也表示了她的痴情。
  他忽然想起她说过的一句“……如果你有一天回心转意,便叫我一声姊姊!”自己业已叫了一声裴姑娘,是否该改口呢?
  记得在将到桐柏山的小镇中,自己与“谷中凤”同桌而饮,引起了很大的误会,不知她是否心念未已,只见“鬼影观音”盈盈上前数步,幽幽地开口道:“文天浩,今晚我们把事情做个了断。”
  文天浩碍于那华服妇人在旁,姊姊两字呌不出口,期期地道:“了断?这……这……”
  “鬼影观音”把长发向肩后一掠,道:“桐柏山外,我会对你误解,但此事已由‘谷中凤’亲口说明!”
  文天浩激动地道:啊!那好,姑娘……”
  他本想叫她一声姊姊,偏偏不听使唤,出口又是一句姑娘。
  “鬼影观音”声音一冷,道:我裴玉环并非路柳墙花,只是为了遵守自己当年的誓言……我第一个对你展示了真面目,此志决不更改……”
  “这……这……在下知道!”
  文天浩脑海里浮现出半年前,二郎庙访“百了大师”,因无信物而徒劳,南下途中,几乎丧命“鬼笛”之手,“鬼影观音”展现真面目的一幕,她曾说过,自己是江湖中第一个见她真面目的人,她曾有誓言,碰上意中人,即露真面目……
  鬼影观音”声调突转凄厉:“文天浩,我说过的,先杀你而后自裁!”
  文天浩心里一急,脱口叫了一声:“姊姊!”
  “鬼影观音”反而为之一呆,沉声道:“你这是真心么?”
  文天浩心思何等聪敏,立即悟到裴玉环只能怀疑自己是迫不得已而叫这一声姊姊,随即朗声道:“我不是迫于姊姊的那句话!”
  “鬼影观音”仍极冷地道:“为为什么直到今晚你才改变心意?”
  “这个……情势所迫,我无机会表明。”
  “是真的!不嫌太晚了么?”
  文天浩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屈辱,正色道:我不是怕姊姊你杀我,你杀不了我,现在马上证明!”话声中,“呛!”地一声拔出了长剑,又道:“让事实来证明。”
  “鬼影观音”可不同于一般女子,并不为文天浩所表现态度所感,她要证明文天浩所说的是真是假,当下芳心作了决断,如果证明文天浩只是故作姿态,那就是自己所识非人,便杀了他以后自决,以全初志。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你不要自误?”
  文天浩淡淡地道:“姓文的不是这等人!”
  “我用掌?”
  “奉陪!”说着,把剑归鞘。
  华服妇人开口道:“玉环,不要任性……”
  “鬼影观音”只看了妇人一眼,并不答话,娇躯再向前移,迫近到文天浩身前八尺之处,咬了咬牙,道:“注意,我出手必是杀着!”
  文天浩若无其事地道:“尽管出手就是!”
  “鬼影观音”双掌一错,闪电般攻出,奇厉辣,令人咋舌,果然,她真的出手无情。
  文天浩不闪不让,待对方招式已老,才斜伸单掌,这一掌,平淡无奇,但却奥妙无方,中藏无数变化,封闭了所有的门户。
  鬼影观音”出手快收手更快,看似用老的一招,硬生生地撤了回去,娇躯微挫,咸掌推出……
  华服妇人惊呌一声:“玉环,别认真!”
  文天浩心中暗自一凛,看来一鬼影观音裴玉环要施杀手了,当下,把护身罡气提足十成布满全身,准备硬接她一掌。
  “鬼影观音”双掌推到八成之际,掌心一登,一道其强无比的罡气,狂而出。“波!”地声巨响,罡风四溢,林内枝飞叶舞,宛若暴风摧残。文天浩屹立如山,寸步未移。
  “鬼影观音”反被震得退了两个大步,她駮然了,万料不到半年多不见,文天浩练成了这高的功力,然而她的芳心却是甜蜜的,她证明了一件事,文天浩叫她这一声姊姊,并非迫于威胁,而是发自内心。
  华服妇人“哦!”了一声,松了一口大气,面上绽开了笑容。
  “鬼影观音”羞地一笑,道.“浩弟,你……不怪我小心眼么?”
  最难消受美人恩,文天浩内心感到一阵温馨,红着脸道:“姊姊,你应该这样做的。”
  “鬼影观音”低头抚弄着裙带,羞答答地道:“浩弟,那方罗帕还在么?”
  文天浩伦觑了华服妇人一眼,道:“我带在身边。”
  “鬼影观音”抬起螓首,面上冷意全消,代之的是春花般的笑靥,秀眸中泛出了稀有的光影,柔声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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