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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真武士恩怨分明
2025-10-02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朱昶大感惊骇,双方距离,只在七八丈之间,视线可及,怎会突然消失呢?身形一紧,疾掠数丈,连一丝影子都见不到了,再看眼前,岗陵起伏,岔道遍布,朱昶傻了,他不知该走那一条才对。
  考虑了片刻,决定先顺较大的一条路走走看,心念之中,弹身再奔,奔了一阵,停身一看,又回到了原地。
  他陡然省悟,这是一座奇门阵式,自己已被困入阵中。
  对阵法,他是一窍不通,但他知道胡闯只是白费气,反给对方可乘之机,索性寻了个地方坐下。一时之间,他有些啼笑皆非,心想,多少年来,“黑堡”能保持神秘,不为武林同道发觉所在,是有其条件的,自己竟不曾考虑到这一点。
  如今该如何办呢?
  他深悔在大理国时,一心艺成返中原复仇,竟不曾向师父学习奇门之术。
  也许,自己此刻的行踪,已落入对方眼中了。
  如果不久前不顾一切出手,挟持母女带路,情况就不同了,现在悔之晚矣!
  他恨得牙痒痒的,但计无所出。就在此刻——身侧远处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时停时止,听步声不止一人,朱昶知道已有人朝自己迫近,当下故作不知,急思应付之方。
  算来,该是天亮时分了,但四周仍是灰暗一片。
  他想,待对方走近现身,只消擒住一个活口迫他带路,便可出困,但这么一来,势必闹得沸反盈天,今后的行动将更困难,同时声张起来,对方必有高手驰援,能否出困,便大成问题了。目前自己这付面目打扮,何不如此如此,让对方主动送自己出困?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住了,在阵中,除非对方有意现身,否则即使近在咫尺,也是无法发现的。
  心念之间,故意粗声粗气地咒骂道:“见他妈的大头鬼,终生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这只死兔子竟带大爷进入这鬼地方,嗨!赶山的人在山中被鬼迷,真是见鬼!”说完,不见反应,又道:“等天亮吧,大爷不信真的会迷路!”
  “哈哈哈哈!”笑声中,三条人影,现身眼前,两名劲装,一名身着黑衫,年纪都在三十左右,经过了这些时的接触,他已能从服装上判别对方身份,这黑衫人,当是头目以上的身份,想来是守阵的。
  朱昶故作惊惶地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地道:“爷们,这是什么地方?”那为首的黑衫人,仔细打量了朱昶几眼,冷冷地道:“什么地方你不知道?”
  “知道就不会迷路了!”
  “你如何入山的?”
  “追猎物迷了路!”
  “鬼话,你分明是江湖人……”
  “嘿嘿,小可并非江湖人,但练过几手把式!”
  “哼,这地方周围三十里,鸟飞不进,朋友,你可真不简单?”
  “爷们,小可实在是安份良民,世代打猎为生!”黑衫人倏地欺身上步,五指箕张,闪电般扣向朱昶腕脉,朱昶早有成算,完全不反抗,一把被对方抓实,“哎哟!”一声,矮了下去。黑衫人一皱眉,道:“带走!”两名劲装汉子,一左一右,抓住朱昶手臂,向外走去。
  朱昶心里想,由他们如此押解到“黑堡”,岂非天从人愿?口里却乱嚷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官府,也不是地方……”黑衫人冷喝一声道:“闭上你的鸟嘴!”
  只是片刻工夫,眼前一亮,景色骤变,原来已到了阵外,天色是大明了。
  两汉子挟着朱昶,放开步子疾行,朱昶一辨方向,心里凉了半截,对方带自己走的是回头路,不久,果然看见了昨夜停留的小庙。
  “爷们带小的到那里?”三人都没有答腔。
  朱昶此刻要走,或杀三人,可说易如反掌,但那样做了于事何补呢?
  他想了又想,决定装浑到底,见机而行。半盏热茶工夫,到了小庙前,两名黑衣汉子,在门口停住。黑衫人直扑入庙,不大工夫,里面传出一个声音道:“带进了!”那声音,刺耳之极,男不像男,女不像女。
  两名黑衣汉子,把朱昶架得两脚离地,直入庙中,庙内静悄悄地,毫无人迹,空气显得有些异样,其中之一高叫道:“人带到!”互相望了一眼,直奔大殿,双双惊叫一声,呆若木鸡。
  朱昶举目望去,不禁汗毛直竖,惊魂出了窍,殿内,一排排全是死尸,不下五十具之多,排列得很整齐,方才那黑衫人也在其中。
  “哇!哇!”两声惨嗥,两名黑衣汉子栽了下去,朱昶猝被松开,身形打了一个踉跄几乎立脚不牢,眼前多了两个红衣妇人冲着朱昶裂嘴一笑。朱昶顿然明白了,“红娘子”也到了此地,这便是她的杰作。两红衣妇人把两具尸体拖入殿中,顺序排列。
  朱昶跨入殿槛,激动的道:“大姐,你也来了?”一个血红的人影,从神龛后转了出来。
  “小弟,我还比你早了一步。”
  “哦!大姐早到了,有什么发现?”
  “我们马上离山!”
  “为什么?”
  “你不是在阵内被擒吗?那便是问题……”
  “问题?”
  “不错,黑堡便在那阵式中央,你识得奇门之术吗?”
  “这……外行!”
  “那不就结了!”
  “大姐何不留个活口讯问口供?”
  “这何须你说,该做的都做了,对方宁死不吐半字,而实在的情况是除了少数几个有地位的人物外,以下诸头目弟子,没有半个了解全部情况,阵中俱是堡主心腹把守,未奉命谁也不能出入,否则格杀。”
  朱昶一顿足道:“我放过了大好机会!”
  “什么机会?”
  “我本是追踪堡主夫人母女而去的,早知如此,该制住她母女!……”
  “白费!”
  “为什么?”
  “你仍难越雷池一步,一入阵中你便身不由己,这阵势外围是‘九宫八卦’,里面是‘迷魂大阵’,我曾深入内阵边缘,若非见机得早,恐怕已陷入了其中!”
  “大姐既识得阵名,难道……”
  “我只略懂毛皮,而阵势变幻莫测,全由对方操纵,安知除阵势之外,尚有什么重要埋伏,就算你挟持了对方要人,一旦深入‘迷魂阵’,心神立刻被制,岂不全是白费力气了吗?”
  “为今之计呢?”
  “出山去找一个人!”
  “找谁?”
  “一个久已绝迹江湖的异人,叫‘遗世老人’……”
  朱昶从未听到过这名号,困惑的道:“遗世老人?”
  “不错,听过否?”
  “没有?”
  “外号遗世,当然其名不彰,而且相当怪僻,比之‘鬼手神人’过之无不及。”
  “找他则甚?”
  “当代武林中通晓奇门之术的,除了他便是‘空空子’……”
  “哦!找他破阵?”
  “对了,求他指点!”
  “此老现在何处?”
  “有两条线索可循,据传闻,有人在大别山中见到他,而我所知他的隐遁地点是幕阜山,这其间相差太远了,一南一北,我们分头去访,约定时间会合,如何?”
  朱昶迟疑地道:“我们何不另等机会?”
  “红娘子”柔声道:“小弟,这是唯一的路子,等机会遥遥无期,而且变化难测,寻到此老,请教破阵之道,是根本解决之法!”
  “好吧,依大姐之见!”
  “呃!这才是我的好小弟!”
  朱昶不由面上一热,道:“大姐那个方向?”
  “我对幕阜山较熟,你走大别山吧,以四十天为限,我们在当阳城青龙客栈会合,不见不散,怎样?”
  “好!但不知‘遗世老人’有何特征?”
  “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此老终年四季都是一件黄葛布衫,秃头赤足,两眉之间,有一粒红痣,见面即可认出……”就在此刻,数声枭啼,遥遥传至。
  “红娘子”一摆手道:“有人来了,我们立刻离此,小弟,一路小心走吧!”
  朱昶拱手一揖,道:“大姐再见了!”了字声落,人已到了殿外,再闪而没。
  那以枭啼传讯的,当然是“红娘子”手下无疑。
  朱昶出了庙门,果见一群人影,远远奔来,庙四周寂静如死,可能,这方面的哨卡,全被“红娘子”解决了。来人如不是巡山的便是换岗的。
  此地事已不可为,自无逗留的必要,虽然,他十分不甘心,但又将奈何?
  以他的功力身法,那些沿途卡哨,是无法发觉的,毫无阻滞地出了荆山。
  赴大别山必须朝东北行,而唯一捷径是横越大洪山。出了荆山,他取这条捷径。
  这一天,来到宜城,这是个大去处,商贾辐辏,水陆交通十分发达,堪当繁华二字,上溯是樊城襄阳,下行安陆,过汉水便距大洪山区不远了。
  朱昶面具不除,但改变了服式,锦衣鲜履,外带员外巾,俨然大商贾。
  在正街“悦来店”包了一间花厅,目的是图清静略洗征尘。华灯初上,朱昶要了些精细酒菜,独个儿在房内自斟自饮,正自得其乐之际,门上起了剥啄之声。
  朱昶以为是店中伙计,冷冷的道:“有事会叫你,别乱闯!”人并未离去,剥啄声仍旧,朱昶心中一动,道:“谁?”
  “纪晓峰,高昀!”
  “哦!请进!”
  门是虚掩的,一推便开,两条人影,悠然而入,一个是老秀士打扮,另一个是驼背老人,一点不错,正是“四大高手”之中纪晓峰与高昀。
  “请坐,我叫店家添酒菜,我们喝上一杯!……”
  “不必了!”那语气,神态,使朱昶为之愕然。
  两人各拿了一把椅子,在一侧坐下,纪晓峰冷冷地道:“将军,我们开诚布公的一谈!”
  朱昶困惑地道:“有什么事?”
  纪晓峰看了铁青着脸的高昀一眼,激动的道:“将军,恕卑职无礼,将军虽然位高爵重,但我等同属一殿之臣,同是奉国师之命暗中协助行事,将军无权生杀……”
  朱昶骇然一震,道:“这是什么话?”
  “将军难道还不明白?”
  “我说过别如此称呼……”
  “不,这是公事。”
  “我半句也不懂,有话明说吧?”
  纪晓峰陡地离座而起,怒目圆睁栗声道:“将军功力,我等深知,决非敌手……”
  朱昶如堕五里雾中,但意识到事态严重,也离席而起,凝声道:“到底怎么回事?”高昀起立接话道:“我等即日返回大理国!”
  朱昶又是一震,道:“为什么?”
  “不想横尸中原,不明不白的死!”
  朱昶锐厉的目光,在两人面上一连几绕,栗声道:“我明白了……”
  “将军明白了很好!”
  “你们是怕死,当然,这任务艰困而危险,你们回国也好……”纪晓峰接过去道:“身为武士,焉有怕死之理,但死也有分别,必须有价值。”
  “什么价值?”
  “卑职大胆请问将军,王健何事触怒将军,竟将他惨酷处死?”
  朱昶全身触电似的一震大声道:“你说什么?”纪晓峰咬牙道:“请问将军王健取死之由?”
  “什么?你……说我杀了王健?”
  “将军不承认吗?”
  “这……这……从何说起?”
  “将军请看这个!”
  纪晓峰自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两手颤抖得非常厉害,一旁的高昀,面孔在抽搐,分不出那是恨,是怒还是激动。
  朱昶接了过来,一看,是一幅衣襟,上面有四个斑斑血字:“将军杀我!”纪晓峰接着道:“这血字是王健临死写在衣襟上的,在处理善后时我把它撕下来!”
  朱昶血脉贲张,一把抓落面具,露出本来面目,只见他面色铁青,面容扭曲,用拳猛一击桌,厉声道:“谁杀了王健?”两人同时一震,互望了一眼,仍是纪晓峰道:“将军,容我等先行回国!”
  朱昶心乱如麻,既悲王健之死,又困惑于这块血布,茫然无主地道:“王健在何处被杀?”高昀冷冷地道:“当阳城外!”
  “你们如何发现的?”
  “因为我们听到将军在该处现身,所以先后赶了去!”
  朱昶情知内中有异,自己根本不曾去过当阳,但一时之间,也无法解说。
  “结果发现他遇害?”
  “是的,身中十八剑之多,创口显示是断剑所伤。”
  “那血字是他写的吗?”
  “将军,这是不争的事实……”
  “为什么?”
  “外人无法获悉这称呼。”
  朱昶一颗心顿往下沉,这公案离奇得令人难信。
  “将军告辞了!”
  “慢着!”
  二人面色骤变,各采戒备之势。
  朱昶长长地喘了一口气,道:“王健之死,我本人十分难过,但我郑重声明,决没有杀他之事,更没有杀他之理,两位无妨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从两人面上的反应看来,根本不相信朱昶的话,那四个血字,何殊铁证。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疾射而入,一线白光,闪电般射向朱昶。
  事出猝然,纪晓峰与高昀,惊呼出了声。朱昶反应神速,身形一偏,伸手一捞,一柄利匕,接在手中再看来人,赫然是化身走方郎中的宋伯良。
  宋伯良满脸杀气恨毒地瞪着朱昶,全身簌簌抖个不停,口里凄厉的道:“大剑手,你一并杀了我宋伯良吧!动手呀!”
  朱昶知道对方是悲愤过度,事出误会,并不怪他的冲动无礼,当下缓缓放落接住的匕首道:“宋兄,请冷静,这是个极大的误会……”宋伯良冷冷一哼,道:“误会吗?死人会说谎临死留字诬赖将军?”
  朱昶咬了咬牙,道:“这便是症结所在!”
  宋伯良寒声道:“卑职极想听听将军的解释?”
  朱昶镇定了一下紊乱的情绪,道:“高兄,请你暂时到外面把风守望!”高昀望了两同伴一眼,低头走出房去。
  朱昶这才沉重地开口道:“在下蒙国师破格收为弟子,段皇爷恩赐奇书,得以成就武功,唯一重任,是收服‘十八天魔’,四位远道随同协助,衷心铭感,至于‘镇殿将军’之职,乃是因应付苗王子挑拨而从权达变,各位大可不必顶……”宋伯良抗声道:“君无戏言,何况是当众所封,岂可等闲视之?”
  朱昶苦苦一笑道:“宋兄,我们不谈这题外之言,王健在当阳遇害,但在下根本足未踏当阳之土……”
  “这血字何解?”
  “我们好好揣摩一下,找出其中蹊跷!”
  “将军事情不只此一端……”
  朱昶骇然道:“还有什么?”
  “要我一一列举吗?”
  “无妨说说!”
  “岂非多余?”
  “宋兄,在下忍耐有限,再次请你冷静。”
  宋伯良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额上青筋股股虬起。
  纪晓峰接话道:“由卑职来说吧!当阳城汉中镖局接了一趟暗镖,是数件价值连城的珠宝古玩,尚未起镖,局主全家大小八口悉被杀害,暗镖被劫……”
  “唔!”
  “少林三老,在归州被害!”
  “还有?”
  “丐帮汉中支舵被挑,死难弟子达二百人之多,首座长老也在其内……”
  “还有?”
  “衡山掌门人被分尸,女儿遭奸污……”
  “还有吗?”
  “有,不必说了,尽属令人发指的恶行!”
  朱昶咬牙道:“全是‘断剑残人’所为?”
  宋伯良栗声道:“将军,传言正是如此,且有不少人证,卑职已侧面证实过。”
  “宋兄可曾想到有人冒充在下形貌妄为?”
  “但王健不致会错认了人?”
  “在下自巫山求医,一耽百日,出山之后,便不再以‘断剑残人’面目出现……”
  “这只有将军自己知道!”
  朱昶想了想,目注纪晓峰道:“山镇中传‘狼心魔’讯息的是纪兄,在下是什么形像?”纪晓峰毫不思索的道:“这些事都发生在将军在山镇现身之前!”
  “你当时怎不提及?”
  “卑职追踪‘狼心魔’已一月之久,那时尚未知悉这些公案!”
  “在下离巫山未及一月,有‘红娘子’、‘天不偷’等人为证……”
  “王健遇害是五日前?”
  朱昶的确是有口难辩,紧皱眉头,半晌无言。
  宋伯良激动未已的道:“将军,我等先行返国,向‘国师’面陈一切……”
  “你们暂不能走!”
  “何故?”
  “得待此公案澄清!”
  “将军准备如何澄清?”
  “查出冒充之人!”
  “恐怕是徒劳……”
  “宋兄仍认定是在下所为?”
  “因为事实不容卑职作他想。”
  朱昶强捺下一口闷气,道:“对方既如此做,显系有计划的阴谋,目的可能是要激起武林公愤对付在下,对方不会就此休手,如注意查访,必有端倪何寻!”纪晓峰为人比较平和,转向宋伯良道:“宋兄,将军既如此说,我们就调查一番,如何?”宋伯良偏激地道:“我不想埋骨中原!”
  朱昶不由动了肝火,寒声道:“在下如果确如三位所料,何必多费唇舌,只现在便可向二位下手!”这话份量重且情在理中,听得二人为之一愣。的确,以朱昶的身手要杀三人,一点也不难。宋伯良有些软化了,沉思了片刻,道:“将军,但愿这真是一场误会!”
  “本来就是一项可怕的阴谋!”
  “谁可能是主谋呢?”
  “不出黑堡与通天教!”
  “如何着手查探?”
  “分头行动,但有一点,三位如有发现,切勿现身露面,由本人亲自处理,对方既敢冒充本人,能为不可小估,同时身后必有同伙支撑。”
  “如此就一言为定,卑职等告辞!”
  “共饮一杯如何?”
  “留异日吧!”
  “请便!”
  纪晓峰与宋伯良,施礼出房而去。
  朱昶颓然坐回椅上,啼笑皆非但心中却是恨到了极处,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经此一搅那里还有心酒饭,招来小二收拾了桌,整了整衣冠,出店蹓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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