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游龙戏凤　怪丐通风

2025-10-17  作者：曹若冰  来源：曹若冰作品集  点击：

　　这是一座大宅院。
　　大宅院虽然很大；房屋也很多，但是住在里面的人却很少。
　　据当地人士所知，这座大宅的原来主人，是当朝的一位大官，于四年前举家北迁，现在的主人是大官的亲戚，是位中年美妇人，连同佣人仆妇，侍婢和小丫头，总共不超过十个人，而且全部都是女人，只有一个男人，是个六十多岁年纪的老苍头。
　　大宅院的大门，一天到晚关得紧紧的，一个月里难得开一次，平常里面的人进出都走后门，也从不和街坊邻居交往。
　　因此，现在的主人和大官是什么亲戚？
　　从什么地方搬来的？
　　是做什么营生的？
　　街坊邻居都不清楚。


　　夜，三更将近时分。
　　月黑，星光黯淡中，一条瘦小的人影，身法轻灵利落，迅速地投入大宅院内。
　　片刻之后，又有一条人影飞掠而到，是个身材顽长的青衣人。
　　青衣人掠到之后，他没有像先前那条瘦小人影一样的立刻投入大宅院内，行动十分小心的双手搭着围墙墙头，运目凝神朝里面看了看，听了听，确定没有卡哨暗桩之后，这才翻身掠入。
　　情形很明显，先前的那条瘦小人影是这座大宅院里的自己人，这青衣人乃是跟踪瘦小人影而来。
　　青衣人翻身进入大宅院内，目光灼灼扫视了一下四周的形势环境，身形立刻轻如狸奴，快逾闪电，不带丝毫声息地掠近了一间灯光外透的屋背后的暗影中，身躯贴壁而立，凝神谛听。
　　屋内，正有两人在低声谈话，那声音之低，也错非是这位内功精湛，听力灵敏的青衣人，换个人必然无法听得清楚。
　　只听得一个威棱的女音说道：“往下说！”
　　另一个女音立即说道：“属下一时大意，着了一个鬼东西的暗算，被点了穴道，抱往一处假山中。”
　　“那鬼东西是什么人？”
　　“是个三十多岁的黑衣壮汉，属下不认识他。”
　　“以后怎样？”
　　“正当那鬼东西要摆布属下时，突然来了一老一少，一出手就点了那鬼东西的死穴，救了属下。”
　　“那一老一少是什么人？”
　　“老的是‘穷神’艾浩仁，少的是他的徒弟。”
　　“哦！你没有弄错，真是那个老怪物么？”
　　“确实是那老怪物！”
　　“你没有泄身份吧？”
　　“没有，说来也是属下走运，一套谎话竟然骗信了老怪物，并且把他的信符给了属下一枚。”
　　“什么？老怪物他给了你一枚‘万应金钱’？”
　　那威棱的女音语声中含着惊异的说。
　　“是的，院主请看。”
　　屋内有了刹那的沉默，大概是那个什么“院主”在验看“穷神”的那枚“万应金钱”。
　　刹那之后，屋内又响起了话声，是那个院主威棱的声音，变得温和的说道：“确实是老怪物的信符，一号，记你大功一次。”
　　“谢谢院主。”
　　院主道：“好了现在你可回去了。”
　　一号道：“这……这恐怕有点儿不妥当。”
　　“为什么？”
　　“老怪物给属下这枚信符的用意，原是要属下趁此机会脱离‘凤仙馆’回北方去，此刻如再回去‘凤仙馆’，他岂不要向属下查究！”
　　“不要紧，你回去以后，就装作因惊吓过度，病了，过上十天今月便没有关系了。”
　　“这虽然是个好办法，但是属下总觉得似乎不十分妥当！”
　　“你的意思？……”
　　“请院主开恩，让属下在这里暂时躲避一段日子。”
　　“不行！”院主语声修又转变威棱的说道：“太君已有严令，谕令这里所有的人都必须各守原位，你的位子无人能够代替，而且那里正是各方人物往来最难，最容易探听消息的地方，怎可无人！”
　　“属下明白，不过，属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院主沉声截口道“一号，你是恃功而骄么？”
　　一号道：“属下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只是怕万一坏了大局！，”
　　“好了，你别杞人忧天了。”语音又转缓和的说道“一号，你是本院属下中最杰出的一个，也是太君十分看重的人材之一，不然就不会得派你担任那么重要的任务了，你这次的大功，本院当立刻快报上去，太君定有重赏，这正是你向上的好机会，此番事情完成之后，本院这‘天香院主’的职位，说不定会由你接掌！”
　　“谢谢院主的提拔栽培，属下衷心感激！”
　　“不用谢我，只要你明白我栽培你的一番心意，好好努力为本宫効力就好！”
　　“是，属下告退。”
　　“哦！慢点儿。”
　　“院主还有什么吩咐？”
　　至此，屋背后那个贴壁而立的青衣客明白了，院主是“天香院主”，一号是“天香一号”。
　　天香院主道：“关于那个‘青衫游龙’，你要特别小心，据说他确实已经来了此地，如能查探出他的出身来历，那将是莫大的大功一件，你明白么？”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属下当尽力特别留心探听，以期不负院主所望！”
　　“还有，对于‘逍遥宫’的人，本宫或有利用他们之处，太君指示，如非万不得已，绝不可和他们的人发生冲突！”
　　“属下记下了。”
　　“另外‘邘江第一楼’的那个彭师爷情形怎样了？可曾探听出什么来没有？”
　　“正在探听中，据属下初步断定，他也是道中人，而且，还是只很机警的老狐狸！”
　　“听说，最近他常往你那儿跑，是真的么？”
　　“是的，差不多三五天就到属下那儿去一次。”
　　“据报告说‘邘江第一楼’的东家是倪元亮，对不对？”
　　“不错，倪元亮乃是本地的十大‘咸猪’之一。”
　　“以我判料，姓倪的表面上是盐商，暗地里可能另有其隐秘身份，说不定是某个高明组织派在此地的负责人！”
　　“这……恐怕不可能吧，听说倪元亮世居本地，经营盐生意已经有好几代。”
　　“你见过他没有？”
　　“去他家里应酬过两次。”
　　“有什么可凝之处？”
　　“似乎没有。”
　　天香院主默然了片刻，说道：“凡事小心总有益无害，本院对他已起怀疑，你不妨在彭师爷身上多下点功夫，一有发现便立刻报过来！”
　　“属下遵谕。”
　　“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你快点回去吧！”
　　“属下告退。”
　　屋背后，贴壁而立的青衣人知道“天香一号”就要出来了，他身形一闪，奇快绝伦地隐入了五丈远处的一片矮树背后，目注屋门。
　　屋门开了，一个绿衣少女闪身出来，青衣人看得很清楚，一点不错，正是他跟踪下来的那个少女。


　　天香一号，腾身飞掠出了大宅院，走了。
　　青衣人仍隐身在那片矮树背后，一动未动。
　　他在思索天香院主和天香一号的谈话，在暗想：她们是什么“宫”？“太君”是谁？
　　依据常理推测，“太君”可能就是她们那个“宫”的首脑，而且必定是个年老女人，否则，绝不会被尊称为“太君”。
　　他心念飞转，经过一番思索分析，明白了一些事情：就是这座大宅院不是一户普通人家，是一个什么“宫”设置在当地的一处分支，“天香院主”也就是负责这处分支的首要人物！
　　“天香一号”乃是“天香院主”手下的一备下，为了探听江湖上的一些行动消息，竟不惜牺牲色相，托身勾栏以掩蔽身份，于此可见，这个什么“宫”，实在是个极具野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组织！
　　“天香院主”对“邘江第一楼”竟然起了疑心，可见其不简单，十分高明！
　　至于“青衫游龙”，“天香院主”为何要叮嘱“天香一号”特别小心？
　　并且说如能查出其出身来历将是莫大大功一件！
　　她们为什么如此重视“青衫游龙”？
　　这点，他就想不通了！
　　因为，青衣人他就是“青衫游龙”龙君毅。
　　龙君毅自出道江湖年多以来，先后只不过管过了几件不平的闲事，想不到竟博得了一个“青衫游龙”的美号，但也惹上了一身麻烦！
　　当然，他并不在乎那些已经惹上的麻烦，也不担心害怕那些个江湖高手，黑道枭雄要对付他，他要是害怕，就不会得伸手管那些个不平的闲事了！
　　现在，他在考虑他“想不通”的问题：“天香院主”口中的“太君”究竟是何许人？她们为何要查探他的出身来历？眼前，他要不要由这个“天香院主”口中作进一步的了解？还是留待以后再说？……
　　经过足有一盏茶辰光的放虑，最后终于决定为免打草惊蛇，将这问题暂且搁置，缓一步再说。
　　于是，他腾身飞射，不带丝毫声息地掠出了大宅院，回到客栈的房间内，躺倒床上，合起眼，丢开一切问题的睡了。


　　“凤仙馆”，是扬州城内第一流的勾栏院。
　　凤仙馆的气派，豪华陈设，为全扬州的勾栏院之冠，凤仙馆的姑娘有四五十个，不但多，而且南北佳丽齐全，燕瘦环肥，个个出色，无一不是千娇百媚，令人心荡神迷的美人儿。
　　因此，凤仙馆也是扬州城最出名的勾栏院，凡是扬州城的人，尤其是男人，几乎没有不知道凤仙馆的，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被人讥笑为不是男人！
　　不过，凤仙馆虽然是扬州无人不知的一流勾栏院，但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去得起的地方，凡是能上凤仙馆的人，不是腰缠万贯的大富商，也必是地方士绅，化得起大把银子的豪客！
　　因此，进出凤仙馆的客人，大都是鲜衣怒马的阔客，身后跟随着仆从的富绅巨贾。
　　夜，二更交初。
　　扬州城内的街市虽然已渐冷落，街道两旁的店铺很多已在开始上门打烊，可是，凤仙馆门口却正是车水马龙的时刻。
　　这时候，凤仙馆门外来了个人，是一个二十五六年纪，看来很不起眼青衣客。
　　青衣客，一袭青衫已经很旧很旧了，虽然未破，却已经洗得变了色青中泛白。
　　不过，这青衣客的衣着虽旧，看来有些儿寒酸，但是人品却生得挺俊的。
　　顽长的身材，俊脸，剑眉，星目，挺直的鼻子，微薄的咀唇，神情很洒脱，一副斯文的样子，像是个不第秀才，落第书生。
　　站立在凤仙馆门旁职司招呼客人的二爷，一见青衣客背负双手，缓步从容的走了过来，心中不禁立时暗皱了皱眉，他希望青衣客最好是过路的，不是上凤仙馆来开眼界玩儿的。
　　因为，他在凤仙馆门口招呼容人已经多年，对这他有经验，这种人不是有大把银子的主儿。
　　他不希望青衣客上门，可是青衣客却偏偏往台阶上走了上来。
　　他心中虽然认为青衣客不是什么有限子的好主儿，但是青衣客既然往台阶上走了上来，他只好连忙跨前一步哈下腰，做一副奉迎笑脸：“相公请往里边儿请。”青衣客朝二爷点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好白好白！
　　接着青衣客一抬手，一个小红纸包儿塞入了二爷的手里，含笑说道：“我是外地来的，也是第一回来这儿，这是一点儿小意思，算是我请你喝杯酒的好了。”二爷一听这口气，就知道小红纸包儿里没多少。
　　本来也是，既是“喝杯酒”的意思，那能有多少，顶多不过是块小碎银镙子而已。
　　不过，能够有块小碎银镙子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有总比没有好。
　　二爷虽然知道没多少，咀里仍是连连道谢地说道：“谢谢相公，这真不好意思，一来就让你破费，小的替你带路，请随小的来。”
　　咀里说着，脚下已转身在前带路，手指趁机暗暗捏了捏手里的小红纸包儿。
　　一捏之下，他心中不由暗暗一楞，忖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圆圆的硬硬的好像不是小碎银镙子嘛，难道是……”
　　“难道是”什么？他还是真猜不出来，想偷偷打开来看看，却又觉得有点儿不便。
　　将青衣客带入一间小客厅里，这间小客厅里的陈设，虽然算得上“豪华”二字，但却是凤仙馆里最起码的地方。
　　进入客厅，二爷让青衣客落了坐，并替青衣客倒了杯茶，这才陪笑说道：“相公喜欢怎样的姑娘，你请说个谱儿出来，小的立刻为你去办。”
　　青衣客微微一笑，道：“我是慕名而来。”
　　二爷眨动着眼睛道：“相公慕名的小桃红？水仙花？还是……”
　　青衣客摇头道“都不是。”
　　二爷道：“那么相公慕名的是那位红姑娘？”
　　青衣客道：“听说你们这儿有四位名花，都是人间绝色我想会会她们四位。”
　　二爷不禁楞然的睁大了双目，道：“相公要她们四位都来侍候？”
　　青衣客道：“我想先见见她们四位，然后再挑选一位。”
　　“这……”二爷双眉微皱的脸上有了难色。
　　青衣客星目微凝的道“怎么？不可以么？”
　　二爷陪笑道：“相公你请多包涵，这本来没有什么，如是别的姑娘，别说是四位，就是八位，小的也能照办，只是……四大名花，她们都是这儿顶儿尖儿的红姑娘，平常……”
　　青衣客突然抬手一摆道：“好了，你别说了，这我明白，我要她们四位一起出来并不是白叫她们出来。”
　　说话间探手入怀，话完，伸出来朝二爷摊开了手掌。
　　二爷只觉得一阵光华耀眼，不禁张开了口，两只眼珠子瞪得好大好大的呆怔住了！
　　他看清楚了，青衣客掌心中托着的是四颗姆指大小，光华流转四射的珠子。
　　珠子，他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像这样大的珠子，是他生平尚还是头一回看到。
　　他虽然不知道这种珠子的确实价值，但他心里很明白，一颗珠子起码也得值个二三千两银子四颗珠子足值一万两以上。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么个看似落第秀才的穷书生，竟会是身怀万金的财神爷！
　　二爷这里呆怔间，青衣客那里已淡淡，地开了口，说道：“四颗珠子，就算作四位姑娘的见面礼，每人一颗，这总该可以了吧！”
　　二爷突然想起了青衣客在门口塞给他小红纸包儿，心里不禁猛地一跳，暗忖道：“里面圆圆的硬硬的，莫非也是这玩艺儿……”
　　他心里暗想着，口里已忙不迭地说道？“公子爷，你先请坐一会儿，小的这就进去替你看看去！”
　　口气变得好快，刚才的称呼是“相公”，现在已变成了“公子爷”，刚才还说四大名花都是顶儿尖儿的红姑娘，口气里已经露出了没有办法的意思，现在他却说要进去看看去了。
　　这语气很明显，没有问题了，他说“进去看看”只不过是个“过门”而已。
　　当然，这完全是这四颗珠子的力量，也就是俗话所谓的“有钱能买鬼推磨”！
　　这青衣客好大的手面，竟以四颗这样大的珠子作为一见“勾栏”四大名花的见面礼，这等挥金如土的豪阔，实在举世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