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水落石出

2024-05-11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点击：

　　这山腹中果然有条直通长江的出口，看来虽是条很曲折崎岖的地道，但一个不太胖的人还是可以爬过去的。
　　苏樱摇醒了小鱼儿，笑道：“你要睡，出去后再好生睡，现在咱们已经可以走了。”
　　小鱼儿揉着眼睛，道：“你们走吧，我还要在这里睡一觉。”
　　苏樱怔了怔，道：“你不走？”
　　小鱼儿道：“我为什么要走？你难道没有听见我要在这里等花无缺么？”
　　苏樱失声道：“你……你真的要等他？”
　　小鱼儿瞪眼道：“当然是真的，这约会三个月以前就约好了。”
　　苏樱道：“但……但他来了之后，移花宫主一定会逼着他跟你打架的。”
　　小鱼儿笑道：“打架这两个字用得不妥，像咱们这样高手相争，应该说是比武才对。”
　　苏樱着急道：“但你们并不是比武，你们是要拼命呀。”
　　小鱼儿翻了个身，用手蒙住眼睛，喃喃道：“你一定要说拼命，我也没法子，我从来不和女人斗嘴的。”
　　苏樱又将他身子扳了过来，跺脚道：“但你……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因为我知道那‘移花接玉’功之神奇，实在是天下第一……”
　　小鱼儿忽然一笑，悠悠道：“但你可知道，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破解‘移花宫’武功的招式。”
　　苏樱怔了怔，失声道：“你真的知道……你怎会知道的。”
　　小鱼儿笑嘻嘻道：“自然是有人教给我的，“移花宫’武功的秘密，天下再也没有别人知道得比他更清楚了。”
　　苏樱道：“这人是谁？”
　　小鱼儿道：“铜先生。”
　　苏樱失声道：“铜先生？铜先生岂非就是移花宫主么？”
　　小鱼儿道：“嗯。”
　　苏樱道：“移花宫主又怎会将破解她自己武功的招式教给你？她难道疯了么？”
　　小鱼儿打了个哈欠，道：“她也许是疯了，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女人的心事，我反正是永远也弄不懂的，所以也懒得去猜它。”
　　苏樱怔了半晌，道：“但就算你能破解‘移花宫’的武功，你也绝不会杀了花无缺的，是么？”
　　小鱼儿道：“我杀不杀他，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苏樱道：“当然有关系，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你留在这里，就是……”
　　小鱼儿忽然跳起来，大吼道：“你们谁高兴走，谁就走，反正我是在这里等定了！”
　　胡药师本来兴高采烈地站在那边出口旁，只等着出了这山洞，解药就可到手，听了小鱼儿这句话，只觉两条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了，手扶着山壁，呆望着小鱼儿不停地喘着气，忽然嘶声道：“在……在下有些不……不对了。”
　　苏樱道：“你什么地方不对？”
　　胡药师扼着自己的脖子，道：“毒……毒性只怕已发作。”
　　苏樱道：“你也中了毒？中的是什么毒？”
　　胡药师用眼睛膘着小鱼儿，道：“在下也不知道。”
　　苏樱道：“是他下的毒么？”
　　胡药师拼命点头。
　　苏樱眼珠子一转，道：“那毒药是什么味道？”
　　胡药师苦着脸道：“咸咸的，湿湿的，还有些……有些臭气。”
　　苏樱忽然笑了道：“你若是想走，只管放心走吧。”
　　胡药师道：“但解药……”
　　苏樱道：“他只不过是故意吓吓你的，那一定不是毒药，你方才觉得毒已发作，只怕是你自己心里在作怪。”
　　胡药师怔了怔，道：“不是毒药是什么？”
　　苏樱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说不定就是他脚上搓下来的泥丸子。”
　　胡药师脸都红了，瞧着小鱼儿，吃吃道：“她……她说的没……没有错？”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我早就说过，这丫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难道没有听见么？”
　　胡药师脸上阵红阵白，突然转过身，像只被人踢了一脚的野狗似的，一头钻了出去，飞也似的逃了。
　　他只望这辈子再也莫要见着小鱼儿，他宁可遇着一百个大头鬼，也不想再遇到小鱼儿了。
　　苏樱的眼晴移到铁萍姑身上，道：“你也不想走么？”
　　铁萍姑垂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若是留在这里，苏樱必定又会疑神疑鬼，以为她舍不得离开小鱼儿。
　　但她若走，又实在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天地虽大，却好像没有她这么样一个人的容身之地。
　　苏樱道：“你难道不想再见江玉郎？”
　　铁萍姑道：“我……”
　　她本来以为自己一定可以断然说出：“我绝不再见他！”
　　但也不知怎地，话到嘴边，她竟说不出了。
　　想到江玉郎的种种可爱和可恨之处，她又怎么能不再见他！
　　苏樱像是已看透她的心，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想再见见他的，因为你就算不再会喜欢他，难道你还会不想报复么？”
　　铁萍姑叹了口气，道：“可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报复。”
　　这句话她本来不想说的，但不知怎地，竟说了出来。
　　苏樱道：“我倒有个法子。”
　　铁萍姑忍不住道：“什么法子？”
　　苏樱道：“你可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难受，那只因为你觉得他对不起你，他抛弃了你，你觉得他根本未将你放在心上，所以你的心才会碎，是么？”
　　铁萍姑黯然无语，因为苏樱的话，实已说到她心里去了。
　　苏樱道：“你若想报复，就要让他难受，让他觉得是你抛弃了他，让他觉得你根本就未将他放在心上，到了那时，他就像会像条狗似的来求你了。”
　　铁萍姑垂着头想了许久，眼睛渐渐发了光。
　　苏樱道：“现在你懂得我的意思了么？”
　　铁萍姑道：“我懂了。”
　　苏樱一笑道：“很好，只要你照着我的话来做，不怕他不来找你，等他来找你的时候，就是你出气的时候到了。”
　　铁萍姑也不禁笑了笑，忽又叹道：“但是我……我现在……”
　　苏樱道：“你觉得自己现在孤零零的一个人，身无长物，又没有倚靠，是以心里有些害怕，是么？”
　　铁萍姑黯然点了点头。
　　苏樱笑道：“你莫忘了，你是个很美丽，很动人的女孩子，年纪又轻，这已经是女人最大的财产了，就凭这样，你就可以将世上大多数男人摆在你的手心里，就凭这些，你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抬起头来的。”
　　铁萍姑果然抬起头来，微笑道：“谢谢你。”
　　她瞧了小鱼儿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就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鱼儿忽然拍起手来，大声道：“精采精采，想不到苏姑娘对付男人的法子竟如此精采，我看你已经可以找个地方开始收徒弟了，包你不出三年就会发财。”
　　苏樱嫣然一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用这种法子来对付你的。”
　　小鱼儿冷笑道：“你就算用这种法子来对付我，也没有屁用，你就算跟一百个男人抱在一齐翻跟斗，我也不会难受，更不会生气。”
　　苏樱悠然道：“那么，现在我还没有和别人抱在一齐，你又生的是什么气呢？”
　　小鱼儿怔了怔，大吼道：“你把别人都弄走了，自己为什么不走？”
　　苏樱嫣然道：“走？我为什么要走？这地方不是很舒服么？”
　　小鱼儿道：“求求你，你快走吧，我现在一个头已经有别人三个那么大了，你若再不走，我说不定马上就要发疯。”
　　苏樱淡淡道：“你若是看到我就生气，不会自己走么？”
　　小鱼儿呆了半晌，反而笑了，大笑道：“好，小丫头，我服了你了，我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让我这样生气过，我总算遇见了对手。”
　　苏樱也不理他，却将方才吃剩下来的东西，又仔仔个个地包了起来，嘴里自言自语道：“这地方潮湿得很，东西再放几天，只怕就要发霉了。”
　　小鱼儿道：“就算发霉了又有什么关系，你难道还想带出去么？”
　　苏樱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还是自言自语道：“这些东西还要吃好几天哩，可不能让它发霉。”
　　小鱼儿忍不住道：“吃好几天？你难道还想在这里耽几天么？”
　　苏樱这才回头一笑，道：“你以为移花宫主立刻就能将花无缺找来么？”
　　小鱼儿瞪着眼瞧了她半晌，忽然跳到她面前，道：“你莫非又将花无缺藏起来了？”
　　苏樱道：“他又不是我儿子，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将他藏起来。”
　　小鱼儿道：“但你一定知道在什么地方，对不对？”
　　苏樱道：“我怎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小鱼儿道：“你知道江玉郎是在骗我，那么你一定见过了花无缺，对不对？”
　　苏樱在石头上坐了下来，盘起了腿，也瞧了小鱼儿半晌，才悠悠道：“不错，我的确见过了他，也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现在我却不能告诉你。”
　　小鱼儿叫了起来，道：“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苏樱道：“因为我怕你生气。”
　　小鱼儿道：“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苏樱道：“我若说出来，你真的不生气么？”
　　小鱼儿道：“当然不生气！”
　　苏樱道：“你若生气呢？”
　　小鱼儿大声道：“我若生气我就是王八旦。”
　　苏樱摇头笑道：“这还不行。”
　　小鱼儿跳脚道：“为什么还不行？”
　　苏樱道：“因为你绝不会变成王八旦的，任何人都不会忽然变成王八旦，是么？”
　　小鱼儿道：“好，我若生气，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苏樱道：“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小鱼儿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在你这种小丫头面前失言背信。”
　　苏樱冁然一笑，道：“好，我告诉你，花无缺现在去找铁心兰去了。”
　　小鱼儿失声，道：“他去找铁心兰去了？他怎会知道铁心兰在哪里？”
　　苏樱道：“我告诉他的。”
　　小鱼儿这才真的吃惊了，道：“你告诉他的？你怎会知道铁心兰在哪里？你怎会认得她的？”
　　苏樱笑道：“我已经和她结拜为异姓姐妹，你难道不知道么？”
　　小鱼儿张大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樱道：“你是不是已有很久没见过铁心兰了？”
　　小鱼儿道：“嗯。”
　　苏樱道：“你可知道，这两个月来，铁心兰一直和花无缺在一齐？”
　　小鱼儿又叫了起来，道：“他们一直在一齐？我不相信。”
　　苏樱淡淡道：“你若不相信，也就算了，就算是我在骗你吧。”
　　她转了个身子，背对着小鱼儿，再也不睬他。
　　小鱼儿赶紧往石头旁边绕到她面前，笑道：“我现在相信了，这种事你当然不会骗我的，我只不过有些奇怪而已。”
　　苏樱道：“天下奇怪的事还多着哩。”
　　小鱼儿微笑道：“他们能在一齐倒不错，我本来一直在担心着她，现在可放心了，我知道花无缺一直对她很好的。”
　　苏樱眨了眨眼睛，道：“你不生气？”
　　小鱼儿大笑道：“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苏樱的眼睛里发出了光，却垂下头去，道：“你为何不问我铁心兰现在在哪里？”
　　小鱼儿笑道：“你总不会将她送到那老鼠洞里去吧？”
　　苏樱道：“她正是在那里。”
　　小鱼儿脸上的笑容像石头般僵住了，然后，他整个人跳起来有三丈高，跳到苏樱面前的石头上，大吼道：“你这死丫头，你怎么能将她送到那里去？”
　　苏樱道：“她是我的姐妹，在那地方正安全得很，谁也不会欺负她。”
　　小鱼儿大怒道：“但花无缺此番去找她，那大老鼠怎会放过花无缺，你……你这不是在害人么，我……我……我……”
　　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把拧起苏樱的手，吼道：“今天我若不狠狠揍你一顿，实在对不起他们。”
　　苏樱微笑道：“你说过不生气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在我这种小丫头面前食言背信。”
　　小鱼儿怔了怔，又跳起三丈高。
　　苏樱柔声道：“其实你也不用着急，花无缺死不了的，何况，他一心要杀死你，本来就不能算是你的朋友，他若不能来，你岂非也用不着为难了么？”
　　小鱼儿用力打着自己的头，高声道：“你以为你这是在帮我的忙？以为他死了我一定很开心？老实告诉你，他若真被魏无牙害死了，我就……”
　　突听外面一人大呼道：“小鱼儿，你在哪里，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这赫然竟是花无缺的声音。
　　小鱼儿和苏樱全都怔住了。
　　花无缺竟好生生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
　　苏樱紧紧握住了小鱼儿的手，颤声道：“求求你，不要回答他，让他以为你已经走了……”
　　她话未说完，小鱼儿已甩开她的手，大声道：“花无缺，我就在这里。”
　　花无缺道：“你没有事么？”
　　小鱼儿道：“我很好，你放条绳子下来，我就可以上去了。”
　　过了半晌，只见花无缺的头已往上面的洞里伸了起来，面上的神情既是欢喜，又是关切。
　　小鱼儿更已笑得合不拢嘴来，大笑道：“好小子，两个月没见，我们没有变。”
　　花无缺已垂下条长索，笑道：“你在下面我看不见你，快上来吧。”
　　苏樱看着这两个人来，心里真是奇怪极了，这两人随便怎么看，也不像是立刻就要拼命的冤家对头。
　　她实在弄不懂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只见小鱼儿刚窜上绳子，又跳了下来，板着脸道：“姓苏的小丫头，你现在还不想走么？”
　　苏樱垂头道：“你一个人走吧，我不想看见你被人杀死的样子。”
　　小鱼儿大吼道：“你不想看，我就偏要你看，不想走，我就偏要你走，看你有什么法子反抗我。”
　　苏樱身子往后退，道：“你……你敢？”
　　她脸上虽然装出很生气的样子，其实心里也不知有多么高兴，因为她知道她的手已渐渐开始能摸到小鱼儿的心了。
　　她迟早要将这颗心偷来的。